創作內容

3 GP

【短篇寫實】子宮、子供

作者:言子│2014-01-07 20:23:38│巴幣:6│人氣:199
寫在文前:
在空想奇談版也有發過此文。
這篇文章完結了幾乎快兩個月吧,現在全篇貼到巴哈供各位觀看。
近期才重拾寫作,希望自己會維持這個動力堅持下去。



軒(一)

「易先生,現在你妻子的情況危急,希望你能作出決定。胎兒跟孕婦,就算我們盡力了也只能保住後者。」

「……麻煩你了,醫生。」

「另外,因為病人的子宮因車禍而造成大量出血,我們被迫將其完全切除……閣下的妻子將會永久失去生育能力。」

「明白了,謝謝你醫生。」

我緊咬著嘴唇,渾然不覺自己所說的話語到底有多殘忍--我活生生的奪去了一個生命有機會在這世上出現的權利。

他是我未來的兒子,我婚後七年才等到的兒子,誰也不知道活在香港的我們能夠下定決心去生下一個子女要多大的勇氣。

本來因為工作的緣故,妻子也不太想要這個孩子,只是想到了自己再過幾年就不再是適合懷孕的年齡加上我個人的意願,才答應了我的要求。

現在……

我輕呼一口氣並扯開了領帶,第一次覺得自己脖子已經繫了多年的帶子是如此沉重,彷如索命般的一條布製繩索緊緊捏住自己的咽喉。

我們這種當醫療保險行業的,聽過生離也聽過死別,但當事情真的來到自己身上時,卻不能簡簡單單的用數據、用條款去應付。

「祈,撐住。我知道你比我勇敢,也比我理性。」

我這麼想著。

但我卻不知道,一旦女性失去理性之後,剩下的僅有執念與瘋狂。





祈(一)

我流產了,因為一場簡單不過的車禍。

我的印象很深,因為距離事發的日子不遠。

那天是2013年的8月吧,一場見鬼的下雨天而且能見度很低,濕氣很重,已經懷孕三個月的我本來是不應該出去的,只是因為公司有業務要處理才上班。

而且很可笑的說一句,我根本還沒拿到產假,要安心當全職孕婦還得多等四個月,假如現在就要休息,自己必需辭去這份工作。你可以說公司制度不人道,但我除了胖了點、吃的東西多了點跟有時候會孕吐之外,也沒什麼劇烈的不良反應。

更重要的是,我還有機會力爭上游。只要再走一步,我就是公司的管理層了。我的年齡是三十二歲,只要走到這一步,就可以看見一片光明。

明明這是應該拚命的年齡呢,可是上天總是要給女性很多限制。

我想要孩子但不是現在,不過醫生告訴我,我的子宮內膜比較薄,受孕的機會本來比其他女性來得低,只要過了三十五歲,最後能夠懷孕並成功誕下嬰兒的機率幾近於零,如果想要孩子的話就趁早跟丈夫決定。

於是我才做了這一輩子最最最奇怪的決定了,我居然會在這個事業上的黃金年齡裡選擇懷孕……回想起來真是鬼迷心竅。

明明我跟軒都在香港這個鳥地方繼續往上爬,但到最後卻甘願為一個夢想而雙雙停下腳步,真見鬼。

跟他結婚好像有七年了,那時候他是一個小保險經紀,我是一個小小的客戶服務員。結婚甚至要靠雙方的家長稍微接濟,才完成了這件對於很多女人來講都是人生大事的事情。

我們沒有多說話。假如不是家長願意的話,我們更希望自己前往律師樓辦理結婚手續即可,只需要法律層面上承認我們是夫妻就行了,外人的眼光我跟軒從來沒有注意過。

只是這場婚禮讓我們欠下了不少人情債。

七年後,他成為了保險公司行政部經理,我成為了客戶服務部經理,恰巧兩者公司都是與醫療保險行業相關,我們的上班與公餘時間才第一次得以重疊。

我還記得--相信軒也記得,每年的結婚紀念日不是他在談業務就是我在公司處理公事,你忙我忙,到最後所謂的結婚紀念日僅僅就是一個概念而已,連出門吃一頓飯的時間也沒有。

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忙碌是為了對方的將來。因此這段婚姻跟感情可以細水長流的維持下去。

第七年的結婚紀念日,軒第一次請假來到我的公司開車接送,然後正正經經,也是七年來第一次吃一頓慶祝結婚紀念日的晚餐。

在晚餐裡,軒首次提起了生孩子的提議。

軒當時認真不過的表情說服了我,說他不再需要因為公事而廢寢忘食了,可以獨自養活我跟我們的孩子……於是我答應了他。

但我並不願意放棄工作。

想到這裡,我心中暗自嘲笑著自己。

我到底是愛公司多一點呢還是愛丈夫多一點?應該是丈夫吧?

懷孕後自己連平常最愛的高跟鞋都因為軒的勸阻而不敢再穿了,走路上來還真是不習慣。

然後這場車禍發生了。

能見度低的下雨天讓司機看不清路面情況,本來他看見我的時候已經急速煞車,可是天雨路滑,又加上懷孕的我行動不再比以前靈活,於是私家車的車頭輕輕碰撞到我的腹部。

輕輕的一碰,對於三個月前的我完全是小CASE一件,但對於現在的我卻足以致命。

我先天性的子宮發育並不算得上良好,所以醫生才會說我懷孕的機會很低。現在這麼一撞,結果就是送進醫院緊急做手術處理。

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了我還沒能看到自己的丈夫……這也沒辦法,就算他接到電話,但三十分鐘的時間又怎麼可能從他上班的地方跑過來?

「祈,撐住!你比我勇敢!」

在被推入手術室前聽到了丈夫的喊聲,或許我是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頭昏腦脹了,不過這把聲音真的是自己丈夫的聲音,而且第一次聽到了他話中毫不掩飾的關切。

怎麼可能呢,一定是幻覺。

於是我閉起雙眼接受麻醉,進行手術。

完完整整的進去。

零零碎碎的出來。

我的身體上永久少了一個器官,也失去了一個上帝只賦予女性的一個權利。

子宮因為嚴重出血需整個切除,失去了生育能力。

也失去了我跟軒籌備了快一年才決定生下的孩子。

這一場意外讓我被迫躺在醫院休息一段很長的時間,公司裡的公事交由了副經理與幾個手下去處理,軒也暫時放下了公事留在醫院陪伴我。

真是的,我有那麼脆弱嗎?軒,你知道你現在的地位是你用血汗爬上來的嗎?你怎麼可以因為我的一件小事而輕易丟下公事……?

孩子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啊……我真是……不明白你。




軒(二)

「May,我說過了這種皮膚藥膏不在醫療保險的承保範圍內,別以為醫生處方的藥物一定對,假如讓他成功過關了,下一次堵住他的嘴就很難,注意點。」

「不好意思,公公婆婆,還有軒……手下的辦事能力實在讓我擔心,所以才要用電話……不好意思,你們稍等。」

「我說過了,這手術必須要交給保險公司批核!一筆手術費連同麻醉師、手術室費好幾萬塊錢,別給我弄出意外了。」

明明是在應該靜養的私人醫院病房裡,可是我聽到的依然是離不開與醫療相關的對話……這種保險啊、批核啊、投訴啊的電話接連響了快一小時。

或者應該這麼說,整個房間四個人裡只有一個人拿著電話,而且這個人是病房裡最不應該操勞的角色。

那個人是剛剛因為車禍而流產,導致永久失去生育能力的妻子……祈。

事情過去快一個月,醫生依然建議她好好休息,將身體某一部位整個切除的手術絕對是大手術,這點從事醫療保險與醫療相關行業的我跟祈都明白,然後醫生又跟我說在心理方面需要多注意一下,因為很多孕婦不能接受突然失去孩子的事實。

我看著自己父母鐵青的臉色,又看著祈一臉歉意但同時一邊接電話的尷尬,心中暗嘆了一口氣。

祈她是一個賢內助,但並不是一個好的媳婦跟妻子,然而這點並不能改變我愛她的理由。

好不容易,電話響起的聲音終於停下。

但是雙親的怒火現在才開始爆發。

「郭祈兒!你有當過他是你的孩子嗎?就算沒有,這也我的孫子!若無其事的談公事,對著小軒一點愧疚都沒有?做媳婦做到你這樣子是你他媽的教不好你!簡直不知所謂!」

就這麼一段話。

父親拂袖而去,而向來很小女人的母親也第一次對著祈發脾氣,臉色青的像鐵一樣離開了病房,完全不回頭。

父親跟母親都是很守舊很著重傳統觀念的人,對於我們很晚要孩子早就頗有微言,直至祈懷上孩子後才首次露出笑容,甚至還四處去買嬰兒用品。

他們比我們更期待孩子的出生。

新生命的誕生是對老人家的一種安慰,更是一種延續--只是現在什麼都成過去了。

我看著祈,她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沒有我預計之中的雙眼通紅,只是很冷淡的捏住了床單,一言不發。

她的身體消瘦了不少。本來俏麗的面頰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而變得蒼白,顯得向來很少用化妝品的她非常虛弱。

我不知道祈有沒有內疚感,但我不認為整件事的責任都出在她的身上……我走近病床然後抱住了她,將她的腦袋塞到我的懷內。

她沒有哭,我也沒有哭。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我們都沒有流下眼淚。

「我不懂說什麼安慰的說話。但不打緊,好好休息,父母那邊我會處理,你父母我也會給他們一個好交代的。畢竟他們願意將這個好女兒嫁給我啊。」

低頭看了看祈的臉色變化,只見她輕微的扯了扯嘴角,然後小鳥依人般重新將頭埋進我那絕對算不上結實的胸膛裡,我的臉色變得很是複雜。

這場意外未必沒有影響到祈……她好久沒像這樣子了,以往的她都是用女強人的形象出現在外人眼前,甚至包括作為丈夫的我。

「我想打一個電話。」

「又來?祈你--」

「這個電話很重要。」

好吧,我承認我向來就不擅長說服自己的妻子。

「陳經紀嗎?找天我出院之後想談一談保險索償的事宜。」

只是妻子所撥的電話,還有她第一句就提起的說話讓我指尖微微發冷,背脊也像是被一道冷風吹拂過似的。

唯有腦袋裡的血液沸騰。

望著妻子的表情,明明一向如昔,然而我卻情不自禁的將她與某種人的虛偽嘴臉重疊在一起。

我見過太多了,那些只顧領取保險金,忘卻親人離世傷痛之人。

妳是那種人嗎,祈?

「祈。」

等到她打完這通電話,我的聲音不自覺的冷淡起來。

「什麼?」

「因為這場意外我們的孩子沒有了,你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跟我說。」

「軒。真想要孩子的話我不介意你找代母產子。真的……我已經沒辦法幫你辦好這件事了。」

「不是這個問題。」

「……?」

「你有身為一位未來母親的自覺嗎。腹中孩子剛去世,然後若無其事去找保險公司索償。你可以在外面冷靜處理一切,但我不喜歡你在我的懷裡這麼作。」

祈沒有說話。

但她捏住我胸前衣服的雙手不受控制的顫了一下。

「既然你看上來沒事……我多陪伴你幾天之後就復工吧。我相信下屬不會有太多複雜事要我回去跟進的。」

「嗯……軒,祝你工作順利。」

她離開了我的懷抱。是我的錯覺嗎,祈臉上的神色更為冷漠。

把她哄回病床上好好休息,接下來我才離開病房。

在關上病房房門來到走廊的那一瞬間,我難掩自己表情的落寞,還有對自己妻子的失望。

他不是其他個案中的病人,也不是你的醫療保險相關服務對象,而是你的孩子啊祈……你為什麼可以若無其事?我跟你認識了快十年,結婚七年,只有我知道你是真的不把這回事當成一件大事,而不是其他人甚至醫生所認為的「裝作若無其事」。

不是這場意外責任的問題,不是腹中孩子本身的問題,更不是去找代母產子的問題。我願意跟你結婚,跟你提議生孩子,僅僅是因為我愛你。

但我卻不希望你用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去對待我們的下一代,我們的將來寄託……

我們結婚七年了,我沒有說,但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嗎,祈。





祈(二)

晃了晃空瓶,確定再也沒有一顆藥物在瓶子裡之後,我整個身子無力的埋在床鋪內--看來又要渡過一個無眠的夜晚。

那件事過去兩個月了。我們的生活逐漸回復正常,軒依然在他那間保險公司上班,我出院後亦回到自己公司繼續擔任經理工作。

只是現在軒很少加班,每天都是準時朝九晚五的上班時間,然後準時回到家中跟我一起準備晚飯,或者外出用餐。

軒跟我的雙親都不是與我們同住,這間只有約四百五十尺的單位是我們兩人一起付首期並繼續供下去的,還好這幾年的工作收入尚算穩定,這個單位應該還有兩、三年就供完了。

我看著掛牆時鐘,現在時間是凌晨三點。

身旁的軒早就睡著了,雖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時間但並不代表他有精神跟時間去浪費,相反他需要充足的睡眠去應付明天的工作……

原本我也不是那種夜貓一族,只是近期我失眠的情況很嚴重,就算看過醫生也只是開出安眠藥,問醫生失眠的理由也只是重重覆覆的那一項。

流產影響心理情況導致失眠……

真的是這樣嗎。我呆呆的看著天花板,胡思亂想應該是每個人失眠的習慣吧,但我總覺得自己不是因為流產這種小原因而失眠。

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這也非我所願啊。

可是為什麼除了軒,其他人都用這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呢?就因為我太冷靜,太理智?可以若無其事的接受這個現實?

偶爾會來到家中串門子的公公婆婆不再過來,偶爾無意中聽到軒在跟他父母談電話,也是圍繞著那件事情。

我的父母也很期待這個未出生的孫子,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們縱使關心自己的女兒,但也免不了會有一些埋怨說話。

唯有軒他依然不變--我沒有忘記軒在醫院時對我發的不滿跟小脾氣,那天我似乎確實沒注意到軒對於一個小孩子出世的期盼跟希望,嚴格來講的話確實是錯在我的身上……錯在忽略了軒的感受。

不過軒也沒有繼續埋怨下去,他仍舊默默的照顧我,也盡量避免提起當天在醫院的事情。就連家人、親戚的電話都是由他來應付的,他知道如果由我來接電話的話雙方的關係肯定會越鬧越僵。

這半個月來失眠情況逐漸嚴重,以往盡量避免吃中西成藥的我首次對一種藥物如此依賴。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依賴安眠藥的嚴重性,但我每晚沒有兩顆安眠藥的話根本無法入睡。

強迫入睡總比不能入睡來得好吧。拖著一個頭痛疲憊的身體不可能完成公司裡的每日工作。

到最後我甚至不需要去看醫生了,近期我拿著醫生處方前往藥房購買安眠藥的次數很頻密,連藥房的售貨員跟老闆都認得我,處方都不需要就可以買到安眠藥。

牌子跟藥物用法我都知道,就沒有需要讓那些醫生白拿幾百塊錢的診金跟聽他的廢話--其實因為工作關係我跟某些診所的醫生也很相熟,極端點的話我可以私下要求他們簽發處方讓我在診所買藥,不過這就有點越權了,被查到的話醫生跟我都很麻煩。

早知道自己的安眠藥吃光的話就去跟他們要一點……這幾天都沒特別留意。

凌晨三點半了。

我還是沒辦法睡著,在床上不多不少的動靜終究引起了軒的注意。

他睡眼惺忪的勉強撐起身子,看著精神奕奕的我。軒的嘴角扯起一個憐愛的弧度,輕撫了一下我額前稍微凌亂的瀏海。

軒知道我近期吃安眠藥才能入睡的習慣,也曾經勸過我不要再吃這種騙小孩子的藥品,只是他看見這段時間以來我的精神很差,才勉強同意。

不過這是惡性循環,於是軒也開始去找一些心理學家跟精神科醫生談及我的情況……得出的結論跟普通科醫生給我的結論相差不遠,最多就是談得深入一點,結論學術一點。

結婚七年我們的生活除了是平淡之外就是平淡,完全沒有什麼驚喜。絕少的驚喜就是第七年結婚紀念日的晚餐、生孩子還有……流產吧。

我曾經以為我們的感情不好維持下去,有時候無聊看偶像劇跟連續劇都演得每段愛情都是轟轟烈烈的,久而久之也有著一種「我們是不是活得過於簡單」的想法。

不過經歷了七年婚姻,這種連續劇看完一笑就算了。軒對我很在乎也很包容,不是那種可以很輕易喊出我愛你這種肉麻的話,但他的一舉一動都演繹了這句話。

我進入手術室前並沒有幻覺,他真的乘計程車然後連滾帶跑趕過來,只是時間還是稍微差了一點,僅能目送我進入手術室。

手術後他一直陪伴我,出院後他維持著穩定的上班時間不讓公事打擾,不能算上無微不至,但絕對超出了他以前的關愛。

軒是一個生活很有規律的悶葫蘆,除了公事應酬外很少出去吃飯,晚上的作息時間也非常定時,但他這段日子凌晨爬起來照顧我的時間逐漸變多,讓我很是不好意思。

想到這裡,想起與軒七年以來的生活點滴,心靈上的空虛卻無法彌補,反而越來越大,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挖出一個大洞,無論其他人怎麼填補都無法補滿這個空缺。

很理智的我第一次感覺到心在揪痛到底是如何痛入心扉,同時我也想到了自己失眠的原因。

不是孩子的離世、外人的閒言閒語,甚至不是近親的責難,而是我對你的內疚啊。

我們相識十年結婚七年,到最後除了我自己之外,卻沒有什麼可以額外給予你作補償,補償你七年以來為我們這個小小的兩人家庭作出的貢獻還有汗水,連你唯一的希望都沒辦法給你……

雙眼逐漸變得朦朧,但仍能依稀看見軒突然間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拿起面紙抹乾我滑過臉頰的眼淚,過去幾年都沒有流過的眼淚不知怎的完全無法止住。

突然覺得很累……只想像個小孩子一樣肆無忌憚的宣洩。

我有這種權利嗎?

他先是啞然看著我,過了幾秒像是知道什麼的似的,再一次用手將我的腦袋埋進他的懷內,跟他當時在醫院時候的動作一樣。

動作很輕也很溫柔,三不五時的低頭親吻著我,彷彿害怕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傷及我。

那種純粹不過的溫柔包容足以讓我窒息、愧疚。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失去了女性獨有的天賦權利。

第一次痛恨自己……不再算得上是一個女性。





軒(三)

「周姑娘,那麼這件事就麻煩您了--資料核對要一段時間嗎?好的。然後等到核對完畢,要來我家做一個家庭查核嗎……沒關係,我跟妻子會安排時間讓你上來,是的……麻煩您,下次再談。」

我掛斷電話,揉了揉稍微發紅的雙眼,將身子埋進柔軟的辦公椅上然後拉開抽屜拿起眼藥水使用。

睡眠不足就上班的下場就是這樣,這種感覺好幾年沒有試過了。

凌晨的時候祈突然哭起來,老實講真的嚇了我一跳--自己從大學四年級的藝術系裡認識她,就知道她是一個理性多於感性的女孩子,選擇藝術系絕對是她鬼打牆的決定。

結果就是在大學讀的學系在出來社會後根本用不著,祈還笑言自己將什麼西方藝術史之類的鬼話都還給教授了。

十年以來我幾乎沒看見她哭過。親戚離世、工作不順利等等,她都咬牙撐過去,俏麗的外表裡藏著比起一般男性更堅強的內在,也是她吸引我的理由。

她突然說她想領養一個嬰孩,也願意為此辭去工作--向來我都覺得自己的情緒智商很高,接受跟理解能力都很強,不過凌晨祈的舉動跟對話總是出人意表,讓我接二連三的發呆,過了一陣子才能反應過來。

但我幾乎瞬間就下了決定--只要祈願意,我也願意這麼做。

她不是那種隨便下主意的人,就算看上來是她衝口而出的說話,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她有細心考量過。

領養嬰孩不是容易的事,手續也很複雜,但我跟社會福利處的社工初步談過之後社工認為我們的經濟、家庭條件各方面都符合領養資格,而且也有讓嬰孩良好成長的環境因素,申請速度有機會比起其他家庭快一倍或更多。

依照政府部門一向的繁複程序,半年應該跑不掉吧……說不定一年時間也有可能。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祈對於孩子的態度會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不過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這些年來祈太累了,工作負擔重,在懷孕的那三個月內的壓力也很大,可能是這種原因讓她想通了,決定專心留在家中當一位家庭主婦吧。

想起尚未生世就夭折的嬰兒,我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表情有多難看。

這可能是我們結婚七年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遺憾,也許祈沒有對這個孩子有很大的寄望,但我當時得知她懷孕的消息真的打從心底裡笑出來,也算是七年裡最值得慶祝的一天。

什麼都已成過去。祈不可能再懷孕,我也不可能漠視祈的存在,跑去找代母產子……這是對於自己妻子極不尊重的行為,那怕妻子同意。

到底我是愛妻子還是愛那個嬰孩多一點?毫無疑問是前者。但假若孩子可以順利出生,我跟祈的關係就更圓滿了……

可是……

我按摩眉頭,希望讓精神不要像我的表情一樣繃得緊緊的,從祈跟我提及領養孩子的事距今不要說一天了,連十二小時都還沒過,然而心中始乎有一條微不可察的小刺。

簡直就如同哽在咽喉一樣難受。想吐卻不能吐,算不上嘔心但有點異樣感。

到底是為什麼?

就因為祈主動提及要領養一個與我們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嗎?

明明已經知道一紙文書就可以將那個小孩定位為易文軒與郭祈兒的子女了,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如此耿耿於懷?

甚至覺得有點難過?

果然,自欺欺人這種事情當我在面對祈的時候還可以神態自若的胡混過去,但現在只剩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這種想法還是會不經意的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我……我很想要一個與我們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啊,真的很想。

我很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個期待妻子腹部日漸長大的幸福爸爸,也希望自己的妻子祈也可以成為一個安心在家中接受我寵溺的幸福媽媽。

更加更加的希望祈生下一個白胖的小子,讓我們拼了命都願意他提供最優秀最細心的教導與關愛,讓他從一無所知的笨小孩變成聰明過人的孩子,最後成為社會的棟樑……

幸福原來不單單是相敬如賓,這七年我們並沒有錯過任何一件事也沒有後悔過任何一件事,只是我們為了對方犧牲太多、奉獻太多,忘記真正的愛情。

孩子是一個家庭的愛情結晶品啊,是上天給予雙方最好的禮物,可是我們卻將之拋諸腦後。

哈哈,七年,現在我跟祈好不容易拿到這份禮物,上天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收回去,真是諷刺。

我用右手手掌虛掩雙眼,但掩不住兩滴淚水劃過自己的臉頰。

我只能堅強的走下去,因為我是一個男性,也是一位丈夫。在祈最需要我的支持跟安慰時,我就更不能在她的面前流露出軟弱。

只不過現在……就讓我為我的孩子而好好哭泣一次吧。

僅有一次了,就只一次。這次過後,我將會再度成為祈堅強的依靠。

現在的我只要妻子喜歡就可以了,既然妻子希望領養孩子,我不需要去問因由。

我只希望你高興,祈--這是我現今唯一的卑微願望,這個願望不需要上帝恩賜,只需要你的快樂。




祈(三)

這真的是我的孩子嗎……?我跟軒的孩子?

我抱著懷中的小生命,感受著他的體溫、看著他的睡顏,不知怎的內心始終無法踏實。

事情明明已經過去大半年了,為什麼這種感覺依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在等待領養孩子的這段時間裡,我瞞著軒一直吃安眠藥入睡,從每天兩顆逐漸增多,變成每天四顆甚至每天六顆才能勉強有睡意,藥房的職員大都知道我需要不斷的服用安眠藥,因此對於我的情況也沒有多加阻攔。

他們有錢賺就行了,真正出事的話其實也不太會查到他們身上。

我辭去了工作,在家中等待了半年。這半年是社會福利處領養孩子的審核期,我們必需證明有良好的家庭條件才能領養一些雙親已亡又或者是被父母遺棄的嬰兒。

經濟條件我們並不缺乏、家庭條件只需要我的符合就可以順利完成了……這半年我學習了很多照顧嬰兒的技巧,甚至還花錢跑去上堂、主動問母親一些嬰孩的細節。

瘋了似的去彌補一切,希望在領養到孩子之後可以完美的擔任一個母親的職責。

我以前瘋了,我是這麼認為的。

我跟軒的生活條件滿足並不是一個家庭應有的滿足,我們比起一些貧困家庭更缺乏一個構成「家庭」的必要條件──孩子的哭鬧跟笑聲。

從來沒有留意過有孩子的女性同事她們所散發出來的母性光輝可以令我如此嫉妒,談她們小孩時的表情是如此幸福。

心中的一種陰暗跟嫉妒讓我不能再留在以往的公司。公司近七成女性同事都已結婚生子,剩下的三成也開始有這種打算。

三十歲左右的年齡還沒有孩子的女性,只有我一個──這麼說吧,我曾經擁有過一次親生孩子,但……已經沒有了。

我如何可以答謝軒七年以來對我的無私奉獻?除了那個將來領養的孩子之外,我別無他法。

只是一些閒言閒語如同刀子一般將我的理智切割得七零八落。

軒的父母說了一句很平常不過的埋怨說話,假如是剛流產時的我肯定不屑一顧的,可現在他們的一言一動都可以讓我臉色發白──我無法反駁,因為我的反駁是如此無力。

「假如以前你有那麼在意孩子的話,我們的孫子就不會……」

啊啊,對不起啊公公婆婆……還有軒。

他聽到了公婆那句埋怨說話,但沒有埋怨過我。當天軒煮了一頓晚餐,然後讓我乖乖坐下品嚐,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那件不幸的事情一樣。

為什麼你要那麼溫柔呢,軒?

我不敢說話去補償什麼,因為我知道我說再多的話也沒用。但是軒你為什麼毫不在意這件事?

難道你是覺得,這件事根本不需要彌補?因為這件事讓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就不想再在這個話題糾纏了?

是我錯了嗎?說話啊,不管什麼話也行,罵我也行。

求你說話啊,軒。我不奢望自己有什麼方法可以去好好的跟你說一句道歉,但你不要裝作若無其事一樣啊……

求你了,別那麼包容,別那麼溫柔的對我……我已經沒有這種資格可以接受你的寵溺,因為我奪去你的唯一希望。

我能做什麼補償,我能做什麼補償──呢?有了……那個孩子。

只要讓那個孩子活得幸福,軒一定明白我的歉意。

理智幾近臨界點。我終於知道作為女性的幸福是全心全意為孩子著想。

懷有這種期待跟渴望,我等了半年。

這半年軒沒有提過那件事,只提過領養孩子的細節讓我提早得知,對於我密鑼緊鼓的準備工作也只是報以柔和的微笑,並沒有多加干預。

微笑時的軒整個人很成熟也很溫和,嘴角稍微拉起的孤度跟臉上因為笑容而牽動的些許皺紋都可以讓人深陷其中。

但我第一次覺得這種微笑原來也是一種提示。

你一定是希望透過領養孩子來讓這個逐漸破碎的家庭重新縫合起來吧,我終於明白了,還好不算明白得太晚呢,還有時間準備一下。

這段感情依然可以好好的維持下去,軒一定會滿意。

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但現實毫不留情的擊碎了我的美夢跟幻想。

此時此刻抱住嬰孩的我,無法再自欺欺人。

怎麼欺也好瞞也罷,他,不是我的孩子──!

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十月懷胎的感動,如同天降的一份災難──

我手忙腳亂的應付著嬰孩的起居飲食跟生理需要,試圖從這種微不足道的小動作裡尋回一個母親的責任,但事實上是徒勞無功。

我就像一個保姆般,無論做任何事情,那個孩子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唯一的那一丁點關係,就是他在法律上是我的孩子,僅此而已。以前工作的時候總覺得法律必需凌駕在理性之上,可現在不是工作啊,他是我未來需要照顧的孩子,是軒的寄望──oh shit,這種只會哭鬧的孩子,有什麼本事可以成為我們將來的希望?

我跟軒小時候可是完美的很呢,成績很好也很乖巧。

聽著嬰孩的哭鬧,我竟然有一種厭惡──如同在公眾地方裡聽見他人的孩子打鬧一樣,有的僅是不耐煩跟厭倦。

只想這場鬧劇盡快完結。

不,不行。

這個孩子是我唯一可以讓軒原諒我的方法,不管怎麼樣都要忍耐。軒說不定很喜歡這個孩子,所以不能露出絲毫不滿。

這種虛偽的應對之前在工作的時候不就是經常這樣的嗎?這點肯定不是問題。我一定要裝作很喜歡這個小生命來到我們的家庭,這樣的話軒也會滿意了。

畢竟整件事從開始到結束的錯都是在我身上啊,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贖罪,連這點小事都無法忍耐下去的話,我又憑什麼去請求軒的原諒?

只是……這個嬰孩的外貌真醜,完全無法繼承我跟軒的優秀外觀嘛。

我看著那個終於哭鬧完畢,願意躺在嬰兒床睡覺的那個名義上的兒子,心中只想著一件事。

如果我的親生孩子順利誕生在這個世上,他的皮膚一定很柔嫩、眼睛肯定非常明亮就像一個大燈泡一樣,笑起來毫無疑問當然會跟父親一樣好看囉,是世上最好看的笑容了。


妄想之所以稱之為妄想,是因為它根本無法實現。

但我卻無法停止自己的妄想。我只覺得……就算孩子無法出生,那麼用我自己的途徑去幻想一下那孩子未來的日子也是可以的吧?

反正除了照顧這個負累之外也沒有別的事情做了,就這麼辦。




軒(四)

終於可以放心了,還以為祈會無法接受一個領養孩子,沒想到她的母親角色擔當得還不錯的,有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的潛質。

當初還會懷疑隨意領養孩子會引起祈的反感,不過看來是我過慮--果然每件事祈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半年間她為了孩子所作的努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她所煮的早午晚三餐水準還有待提升,但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範圍了,祈很少下廚,嚴格來講的話這七年來的下廚次數我比她高出十倍不止。

她甚至去上一些嬰兒班啊孕婦班啊之類的,總之關於嬰孩的知識她都不多不少的學懂了一點,目的就是為了照顧將來領養回來的那個男嬰。

這種未雨綢繆的個性還是沒變。

只是我暗自奇怪,為什麼祈會重拾已經丟下了七年的畫筆跟雕刻手藝--七年前還是大學生的郭祈兒雙手很靈巧,是藝術系一位比較出色的學生,只不過跟我結婚之後就沒看見她再拿起與美術相關的工具了,轉行拿鍵盤跟合約。

「反正在家中沒什麼事情做,於是就重新畫畫了--看,我們的孩子長得還可以吧?」

真是的,這個孩子現在還不足一歲呢,為什麼祈你會想的這麼遠啊,都把孩子五到六歲的外貌畫出來了,這根本是幻想好嗎?只是話又得講回來,這孩子怎麼這麼面熟,跟我小孩子時的照片真像。

「哼哼,孩子長的像父母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是是是,老婆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老婆大人說太陽從西邊升起那麼太陽就是從西邊升起囉,你說的就是真理,跟上帝的旨意有著同等效力。

看見祈似乎很喜歡擔當母親這個角色,還有她打從心底上溢出來的笑容,我也放鬆的笑了一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好,最重要的就是祈活得高興。

不過要養一個孩子跟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的開銷還真不少,我得多加努力才行。

剛好老闆那邊說要有一個人去大陸談兩天的業務,因為那個客戶是我的熟人,說不定我應該主動接過這份工作……

本來還在考慮祈的情況,不過她現在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整天都膩在家中畫畫、雕刻跟照顧孩子了,加上父母都在香港,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

老闆幾乎是等我同意,既然如此也不妨可以趁現在率先跟祈講一下,但還是得用一些巧妙的語氣去跟她商量,不然讓她知道我是因為經濟緣故於是才接下這種不討好的國內出差工作,她說不定會有所反彈。

有時候男人的角色就是這樣,明明是為了家庭著想可是為了避免讓家庭擔心,只能稍微胡混過去,不能讓家庭成員深究--面對祈這種二十一世紀的知性型女性就更是如此了,要不引起她的懷疑比登天還難。

祈的反應第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有孩子之後的女性都是這樣嗎?她幾乎問都沒問就同意了這件事,精神都只集中在畫板跟熟睡的孩子之上,只是喊我多加小心,沒有什麼額外追問的事項--當然她從不懷疑我會有外遇。

呼,今天的祈真是好商量啊。

這樣的話放心去國內工作幾天就肯定沒問題了--



祈(四)

我還是做的不夠好嗎?還是讓你看出了什麼?

手裡緊捏著畫筆,指骨的位置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但我依然整整有條的在純白畫紙勾勒出一道又一道的優美線條。

我的右手早就因為疲勞過度而發抖了,現在我是用左手在畫畫的,這幾天我都一直這麼做,不吃安眠藥,餓了就吃點麵包跟餅乾,渴了就喝水,連洗手間也不常去,只專心完成我眼前的傑作。

一張完成之後又是一張,我的畫功沒太大的退步。

家裡很安靜,因為軒回去中國大陸談業務了,可以讓我專心畫畫不受影響,說不定這是主因吧?

但是畫了十九張畫,為什麼軒還不回家?

他說要去國內出差兩天……明明你七年以來從來沒說過什麼出差的麻煩事情,就算有你也會推掉給其他人去辦,為什麼現在你又主動接下這種工作?

過去三天了!你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打電話過來說業務方面出了點意外,需要多兩天的時間去處理,這是真的嗎?

我一直在畫。

然後好像過去四天了吧,我都不太肯定時間的流逝了,只覺得時間這回事不過是單純的數字而已,無需在意--我的畫還差十三張就大功告成!這肯定是繼我在藝術系畢業之後的最佳作品了,軒回家之後看見總共三十二張的畫肯定會大吃一驚吧,哼哼。

完成了第二十七張畫。

左手又因為疲憊而發抖了,幾乎連畫筆都拿不穩。感覺到自己的右手好像又舒服了一點,於是我馬上扔掉那枝畫筆,重新用右手拿起一枝新的畫筆在畫紙上繼續工作。

我站起來去洗手間、拿食物跟飲料的時間發覺到這個大廳有點凌亂。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滿地被我揉成一團團的廢紙,有A3、A4、A5尺寸的,甚至連A2這種大型尺寸畫紙都有,畫筆跟顏料都扔在一起,還真怕儲備不夠呢,不過最後的那幾張畫所用的顏料應該不用太多,粗略算算應該剛好可以用完。

看著完稿的那二十七張人物畫,我滿足的笑了。

得繼續努力才行,畫到第三十二張就去休息吧,因為這是我畫的是我世上最重要的兩個人,是我世上最愛的兩個人,一定要畫完才算完結。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家裡好像有點異味?

應該是放在桌上的麵包開始發霉,畢竟這四天我幾乎沒都下樓額外買東西去吃,只吃在家中本來就有的存貨……

多忍耐一下就好,軒很快就會回家,我跟他撒一下嬌他肯定就會煮飯給我吃了,下廚明明是一件很累的事,真不明白為什麼軒願意為我下廚,而且還很滿足的樣子。

嗯,他很愛我,所以我愛他。因為如此,剩下的這幾幅畫一定要完成才行。

第三十一張的畫中主角並不是我的愛人,而是我,不過這幅畫是必要的,因為這是一個轉捩點,只是畫的時候總覺得眼淚會不受控制的掉下來,這是一場悲劇嗎?

畫中的我沒有笑,但也沒有哭,在一個病房的環境裡,我坐在病床上捏住床單而已……旁邊沒有其他人?可是印象中我的構圖不是這樣的啊。

但是第三十二張就是大團圓結局了,大家都笑得很燦爛,活的很高興--嗯?明明這幅畫大功告成了,但好像差了點東西。

我用畫筆托住自己的下巴,仔細想了想,最後拿起旁邊的雕刻刀在畫紙上乾脆俐落的一劃。

一張帶有缺陷美、破碎美的傑作就順利誕生。

哎啊啊,好累好累,睡一覺之後軒應該會回來喊醒我之後吃飯,軒也真是的,讓我等太久了……

拿起旁邊的安眠藥罐將罐裡不多的安眠藥倒進嘴裡並喝一杯水吞下去,我回到臥室裡躺到床上,嘴角不自覺的揚起笑容。

腦海中想著的是軒的一舉一動,還有自己剛才完成的那三十二張畫。

軒,我好想你。




軒&祈-終

「易先生,因為閣下妻子服用過量安眠藥後昏睡,其後因為嘔吐物堵塞呼吸道而引致窒息……送至醫院搶救的時候太晚了,我們已經盡力。」

「另外,初步推斷那位男嬰是餓死,但詳細死因要等到法醫報告後才能確實。」

「……是嗎。」

我站在急症室門前,頭髮亂得像一個鳥窩,但我現在完全不想去管自己的儀態。

回去中國大陸一次出差,所有事情都變調了,七年以來一直美滿的家庭終告破碎,而且是破碎得無法再修補的悲傷結局。

為什麼會這樣,我反覆問著自己。

我完全看不出祈的異狀--在還沒有看見祈臨終前所畫的那三十二幅畫之前,我一直以為祈會感覺到我的愛意。

我不是在乎孩子,我只是在乎你而已,我故意不提流產的事情就是不想觸動到你的內心……為什麼你會覺得你是虧欠我呢?

祈。你流產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說你不對,但現在如果你還在我身邊的話,我肯定會怒聲向你吼出這三個字。

你錯了。

這種結局,比起流產而言,對我的打擊更大。

我想起那三十二幅畫,在救護車過來家裡的途中我看見了亂糟糟的家還有滿屋的腐屍臭味,但這種事情都不能觸動到我的內心。

我的心都被那三十二幅放置的井井有條的畫所吸引。

祈用她一生最後的三十二幅畫去表達對我的情感跟歉意--我能不記得嗎?畫裡畫的全部都是我,我現在三十二歲,她就用三十二幅畫去紀錄每一年我經歷過的大事。

第七張畫是我七歲的時候摔倒了哭得呼天搶地的,我只是跟她提過一次,沒想到祈還記得。

第十八張畫是我在十八歲的時候在公開試裡獲得優秀成績,然後跳級考入與祈同一所大學。

第二十二張畫……大學四年級,我跟祈在大學相遇,熱戀。

第二十五張畫……我跟祈戀愛三年後結婚。

第三十一張畫……祈流產了。

第三十二張畫……也是祈唯一一張所畫的幻想畫。

我、祈、還有一個嬰兒在拍一張全家照。

每一個人包括那個小嬰孩都笑得很燦爛,整張構圖充斥著滿滿的幸福感。

只是畫紙上有一道由雕刻刀劃出來的刀痕,幾乎將這將畫一分為二。

我終於明白了。

領養嬰兒不是你所希望的,而是我自以為你希望的……

這張圖,是你真正的希望,希望一個我跟你的親生孩子跟我們拍照,然後發覺這個希望根本是無法實現,於是才用這種方法破壞這張畫嗎……

我依稀記得畫裡那嬰兒的笑容。

很美,充滿童真。

但卻在嘲諷大人們的無知跟自以為是。


殘-子宮子供 完。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2302171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相關創作

留言共 2 篇留言

語冰的夏蟲
歡回寫作途中,你的同人小說打算棄坑嗎XD

01-07 20:49

言子
同人小說應該是放棄了…消失了一年,坦白說我也沒臉見當時支持的讀者啊。01-07 23:11
湯圓
很悲慘的一個結局呀..
有時候總不能把話藏在心裏

01-07 22:14

言子
想說卻不能說,自以為互相理解卻互不理解……很可悲,但也很現實。01-07 23:12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3喜歡★sunsun111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前一篇:【轉載】到底現今港人為何... 後一篇:【中篇連載】我們的關係只...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wse93035大家
溫蒂瑪貝爾GK開箱!歡迎大家入內澆水OWO看更多我要大聲說9小時前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