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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我跟他的關係只剩下沉默?
我呆坐在家中的真皮沙發上,眼中是一片茫然,腦海中回想起的不是他的表情,不是他對我施加的暴力,而是當初他在我耳畔時所講的溫聲軟語。
他好久沒跟我說過這種正常熱戀情侶或者新婚夫婦都會說的悄悄話了。
或許在分開房間睡的時候自己會不經意的聽到一些幻覺,但當自己驚醒之後卻發覺這不過是南柯一夢而已。
是的,南柯一夢。
本來嘴角已經扯起歡愉的笑容去迎接自己丈夫,迎來的卻只不過是黑暗的夜晚跟寂靜。
我不會哭。
因為已經哭過太多次了,我剩下的只有麻木,還有一種堅信自己丈夫會回心轉意的信念。
我的丈夫沒有外遇,縱有一些生意上必要的逢場作戲,但這段時間我並沒有接到一些騷擾電話,也沒從丈夫身上找出外遇的蹤跡。
也正正因為他沒有外遇,所以我才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堅信他會回心轉意,但卻不清楚自己丈夫因為什麼事而變心了,這好像有點可笑吧?可是我卻完全笑不出來,一種刻在骨子血脈裡的堅強有如屹立般的鐵柱一樣支撐著我。
抬頭望望裝飾非常華麗的吊燈,眼角不經意的掃了一眼時鐘,現在是晚上的十一點五十九分,只差一分鐘就到十二點。
好像自己很久都沒有在客廳關過燈了。
他回來的時候總是很晚,偶爾還會渾身酒氣。我通常會在廚房熱好飯菜讓他稍微吃一點避免傷到胃部,飯桌上也會放著解酒藥。
這是不時之需。
不過我不會坐在飯廳等他……現在的他不喜歡我等他,只喜歡沉默的來到飯桌上吃飯,耳根清淨,聽不見我的說話也看不見我眼中的幽怨。
我們結婚不到半年,真要講的話其實跟新婚夫婦沒絲毫的差異,新婚燕爾之際還是你儂我儂,恨不得將對方揉入自己懷內,甜言蜜語是生活的一部份。
但現在不是了。
嫁給一個略有家財的生意人當妻子,我早就會有一些正常人不會有的覺悟。我容忍自己的丈夫早出晚歸,容忍自己的丈夫逢場作戲。
久而久之,自己發覺什麼事情都可以容忍下去了。包括他喝醉之後用力捏住我的手將我摔開,回家後對我惡言相向。
我試圖用微笑去忍耐。
我的母親是長期居港的日本人,父親則是香港人。
她從小就教導我,成為一名合格的妻子,就必需忍耐,包括忍耐他的缺點。因為妻子的角色就只需要無條件的去支持丈夫去完成一切事業--我問她為什麼呢?她微笑不語,只是輕撫著我的腦袋。
妳嫁人之後就會知道了。
他們兩人是我憧憬的夫妻典範,相敬如賓,偶爾只會有一些小摩擦,但過了幾天整個家庭就回復當初的歡聲笑語。
然後我看了看自己的所有女性朋友,有許多人結婚後都會與丈夫意見不合甚至吵架,有些極論的例子,丈夫(妻子)甚至會瞞過自己的另一半出去尋歡作樂。
她們的語氣非常一致。
光陰苦短,女性的青春更是如此,如果你現在不趁機玩樂,到你人老珠黃的時候你剩下什麼--又不是喊你出去勾引男人,只是喝個酒唱個卡啦OK而已,你又在怕什麼?
但她們這麼說,到最後或多或少的都會跟丈夫離婚回復單身,繼續玩樂。
這些道理是我在中七接近進大學時所聽見的吧,那時候的我不會化妝打扮,並不算漂亮,沒有招蜂引蝶的本事,所以她們也只是跟我說說。
那天我的兩種價值觀產生了嚴重衝突。一方面是母親自幼為我立下的傳統日本女性觀念,一方面是新時代女性的前衛態度……
不知怎的,我無條件的相信母親所講的說話。
可能我憧憬著,自己將來會像母親一樣,成為一個合格的賢妻良母,也期望著自己未來的丈夫會像父親一樣,全心全意的為家庭盡力。
沒想到理想與現實會差那麼遠。
我在大學畢業之後進了一個中小型公司上班,沒有什麼值得好炫耀的事績,沒有車樓房,自己也不是美女,不可能引起什麼風暴。
有天老闆帶我出去擔任秘書兼紀錄員的職務,讓我認識上了當時談生意的老闆,即是現在的丈夫……他年齡比我大上許多,大約三十五歲,但是三十五歲這個年齡套用在老闆這個身份上之後就變成年輕才俊了。
那時候除了受寵若驚之外就沒有別的想法,然後維持了男女朋友關係大約一年多之後,我就答應了他的求婚。
我辭去秘書工作,成為全職的家庭主婦,偶爾會在香港日本文化協會裡當個兼職日文教師,因為我同時擅長日、粵、普、英四種語言,所以我這個兼職教師也頗受重視。
就像母親會在我年幼時教授茶道一樣,這算是我的一個小興趣吧,不過在香港要找到這種很專門的日本技藝實在太難了,唯有靠教日文來消遣時間。
我有幸的過了大約三個月新婚生活。實在是我的幸運……相比起其他女性朋友閃電結婚、閃電離婚、未婚先孕、奉子成婚的各種悲劇,我沒有什麼好怨言的。
對方的父母沒有為難我的出身,丈夫也願意接受我。我們的家庭沒窮到需要為錢去賣我這個女兒,不過對他願意娶我的想法倒是稍微愕然。
母親甚至激動得流下眼淚,也讓我覺得自己沒嫁錯人。
只是現在……維,我不清楚你在想什麼,我只希望你偶爾會回想起,我依然在默默支撐著這個家庭。
我不會有什麼抱怨,我可能做得不夠好。但是請你偶爾駐足在家中看一下,我為這個家所付出的努力,而不是每天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個家,或者不回家。
喀。
……丈夫回來了,現在凌晨一點半了,他未必希望看見我吧?不過出於一個日本妻子應有的責任,我還是決定等著他。
現在才避開他,似乎有點不恰當。
我明明是他有名有實的妻子,為什麼自己要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
我永遠要比丈夫早起,永遠要比丈夫晚睡。縱使丈夫不希望看見我,但他應該不太清楚吧,當他吃完飯菜之後我總會拿起電筒摸黑出去,將碗筷清乾淨之後才回去睡覺。
如同大和撫子般的性格與態度,是被我母親所稱讚的少數優點。
他高大的身影站著門口,今天他似乎沒有喝醉酒,但是眼中看見我的目光卻有點疑惑,然後關上房門並走到我的身前。
身體上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因為正在走近的對方就是對這個弱不禁風的身體施行暴力的罪魁禍首。
內心上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心臟像是跑了千米般的劇烈跳動,希望著自己眼前心愛的愛人可以關注自己。
「……我幫你塗點藥酒。」
他看了看雖然我用長袖衣服蓋住但仍依稀可見的烏青手腕,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將我溫柔的從沙發上拉起來,然後帶我回到睡房--原本設計成我們兩人的睡房,但好久之前就變成我一個人的睡房。
他回家之後通常會睡在客房。
感受著他手心的體溫而不是手掌的暴力,我沒有因為感動而哭出來,有的只是短暫的溫馨。
藥酒滑過肌膚還有他手指傳來的熱度沒有讓我感到痛楚,只有些許歡喜。或許這段光陰很短暫,稍一不察就可以在自己的眼前滑過,但我依然珍惜著它。
他有的時候,總會非常溫柔,讓我想起了當初熱戀時的場景。
「這幾天休息一下吧,我找個鐘點家傭來幫你的忙。」
我堅決的搖了搖頭,縱使這可能會引起他的反彈,讓他從天使變成魔鬼,但這是我唯一不能讓步的事情。
我們的家庭生活,只能夠額外容納我們的後代,而不是外人。
「隨便你吧,好好休息,我去客房睡覺。」
他沒有看到我眼中的渴望。
不是對性的渴望,我沒有飢渴到要用眼神去透露我的內心想法。我只希望這種溫馨時光能夠延長一點點,那怕是一分鐘也好。
容忍了好久,這種難得的溫柔對我而言如同天降恩賜。
「……好吧,我陪你一陣子,你睡著之後我就回去。」
我不是要這種答案,我很想向自己的丈夫撒嬌,但自己內心卻告訴著自己並不應該做出這種令丈夫為難的事情。
「好的。」
我低聲用日文說著--丈夫聽的懂日文,於是他只是微微扯動嘴角,然後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我的床頭前。
他總是這樣。
難得的溫柔。
難得的暴力。
更多的是……活在我們關係之間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