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什麼鬼？

　　其實標題應該要更煞氣一點的：「我說你到底打什麼鬼？」

　　看標題很像白目無端發洩的一篇文章，但實際上我要討論的是正經事；真的是正經事。

　　因為這次想跟朋友們分享一下有關於寫作打鬥（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好討厭在這個時候用「戰鬥」這個詞彙……）橋段的描寫手法；說分享也怪怪的……因為我不自詡擅長描寫這一塊，我個人也討厭（真的是「討厭」）寫有關這方面的描寫，但有時候是避不了，小說裡面很多類型都會遇到需要描寫武戲的時候。（當然我的本業—言情小說幾乎不會）

　　我也看過很多朋友認為自己擅長寫打鬥橋段，或是認為武戲描寫得很不錯的；甚至很多初加入寫作的朋友會把這個部份看得特別重。不為什麼，有些人之所以想提筆寫作，部份是因為受到動漫戰鬥場景的刺激，或是遊戲作戰、打鬥場面的華麗而提筆寫作。如果是這個原因，會很想在這個方面有所著墨，也是情理之中吧。

　　但就我自己觀察的感覺，我必須說，在我看過得網路小說裡，描寫得當的武戲還是佔少數，很多認為自己擅長描寫打鬥橋段的朋友常常會犯了幾個常見的錯誤，例如：堆砌大量形容詞，造成打鬥過程節奏緩慢。
　　或是：由於受到動漫的影響，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冠上招式名，而且害怕對手不知道，一定要大喊出來才行。
　　再不然：你一拳我一招互有往來，形成鬼打牆的無限迴圈。三五千字很快就投入下去而且作者欲罷不能，打到後來一節寫完了後面接了四個大字「下期待續」……讀者卻只想大喊「夠沒啊！」這樣……

　　這些都是很常見的問題。

　　我個人雖然討厭寫武戲，（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太多人寫……嗯，我怕別人誤會我也是屬於「那一型」的作者ＸＤ）不過對於這個段落的寫法還是有點心得；或許能夠提供給一些喜歡寫武戲卻不知從何下手，或是有心想試著寫寫打鬥橋段的朋友。因為我不算是高手，所以如果有更高明的見解，歡迎提出＝　＝ｂ

打來打去何時了

　　在進入主題之前，先稍微交代一下為什麼會想寫這篇心得分享的原因。

　　前天讀好友曲蘿幻（prgt0508）的《克蒂凡之詩》的時候，看到她一段武戲的描寫，我在她的小屋留下了這樣的回應，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稍微看一下。（順便幫她推一下作品＝　＝ｂ）

　　曲這個段落是很久以前寫的了，現在的她想必在文字更加精熟的狀態下，寫起武戲更能駕輕就熟。而特別要說得是，曲這場武戲裡呈現兩個很重要的點，第一：打鬥的「必然性」，第二：不拖泥帶水。

　　寫一部作品任何細節都要盡可能的塞進作者想表達的意思，更何況是動輒上千字的一場武戲？絕不能「為打而打」，這也是我之所以不喜歡看見別人的作品裡描寫武戲的原因之一；明明可以不要打，但是雙方莫名其妙就戰起來，作者在浪費字數之餘也等同在浪費讀者的時間，所以部份的小說的武戲確實是可以省略、跳掉不要看的。

　　第二就是「速戰速決」，曲這點也在這篇作到了，單篇完結，告訴讀者這場武戲的結果，以及在這事件結束後對劇情可能造成的影響。

　　所以反觀很多朋友認為自己擅長描寫武戲，而把這個部份寫得又多、又長；我都快要分不清究竟是他擅長寫，還是他「喜歡寫」了……


所以到底怎麼打？

　　我寫類似橋段會先告訴自己「這段不寫不行」，必須有相當的必要性，或者可以說這段寫來有「閱讀」的價值。

　　好，重點來了；怎麼寫？戰鬥、打鬥、武戲橋段，有什麼比較重要的描寫手法嗎？

　　針對此點，我有三個觀念跟朋友們提出來做個討論、分享。

　　一、混合，二、運鏡，三、速度。

　　寫一場武戲我認為這三點要能表現出來，我才會覺得這樣的橋段可以見人。

　　來解釋一下這三個點。

　　第一個混合的意思是兩面都要描寫到，心理狀態與身體動作要能有所配合。

　　兩面是指對決的兩個人，心理狀態與身體動作應該就不需要多作說明；簡單的說兩個人彼此過招，比氣力、技藝也比心思，當然情緒的部份也是；我常看見一些作者寫武戲，你來我往、你一拳我一腳的描寫，人物腦袋裡想些什麼卻沒能顧到，從彼此互探虛實、拆招的過程中，如果實力相差無幾，那想必出招肯定會越來越狠或是漸趨保守以待可乘之機？如果實力有高下之別，那較弱的一方是否思考起如何全身而退？較強的一方是否要痛下殺手，毫無保留，還是想活捉此人回去交差……等等的，這些心理反應是應該要有的，如果對手這樣攻擊，那我該怎麼防守？見招拆招，比實力也比反應更比頭腦，如此描寫能讓一場武戲更加精彩，也較貼近現實狀況。

　　混合的部份也包含其他人的心理描寫，這場決鬥是否有旁觀者？他們如果是住在巷子裡的—內行人，是否也對雙方勝負有底？是該插手幫助，還是袖手旁觀？這類元素都可以加入進去，一場對決如果可以看見不同人的想法，對於角色的塑造、描寫想必能更加全面，給讀者的感受也就能有所不同。

　　但需要注意的是也別太過制式化，我所指的制式化是別每一招出手後必然接著某人心中的ｏｓ，就像雙方對壘，也別寫得Ａ打了Ｂ一拳，Ｂ俐落閃過之後回敬一腳，Ａ顯然早有防備閃過後，再度還擊……等這種交互描寫，制式化的描寫容易使讀者疲倦，整個段落缺乏起伏，故事就不容易寫得精彩，同時更可能無意間增加許多無謂的字數。

　　第二個是運鏡。這會牽扯到使用視角的部份。

　　如果一個作者對於視角操作的手法足夠嫻熟，要以第三人稱全知的手法去描寫一場武戲。

　　一開始或許將鏡頭拉遠，假設兩位武術高手在竹林裡對峙；彼此赤手空拳，都是正人君子也無暗器可使；兩人擺開架式，距離彼此約兩丈之遙，戰火一觸即發＝　＝ｂ

　　秋風颯颯，竹葉飄落，地上積得竹葉幾可淹至腳踝，Ａ大俠昂首佇立，一片竹葉飛至額際……僅是這麼一瞬，Ｂ小俠已覷得空檔，一記正拳直取門面，樸實無華，卻有雷霆萬鈞之勢。

　　那拳來勢甚猛，Ａ大俠兀自紋風不動，眼睛直盯著此拳，側首一閃，右掌成爪，後發先至，反而直朝來者咽喉一撲。

　　Ｂ小俠沒料到竟有此招，雙眼暴睜，欲收招來護，竟是慢了一步；危及存亡之際，Ｂ小俠只得奮力一搏，雙拳發勁，猛擊扣住咽喉的這只奪魂爪；趁Ａ大俠鬆手之際，Ｂ小俠趕緊退了幾步，腳下竹葉飛揚，其步伐凌亂，足見他已負傷；僅此一式，高下立見。

　　Ｂ小俠嗆咳幾聲，嘴角滴下一絲血跡；只因一時大意，付出的代價竟是恁得慘痛！

　　這算例子啦ＸＤ懶得想人名，就隨便給個代號，拿這段來說明我所提的運鏡；簡單的說，就是在寫武打場面的時候，作者的腦海裡要有個攝影機；告訴自己「我只專注描寫這個景給讀者看」。

　　一開始鏡頭拉遠，講究一點還可描寫一下衣著之類的，一片竹林，腳下有落葉，秋風颯颯隱含肅殺之氣；接著鏡頭照到Ａ大俠，最好還特寫一下他的臉，就在一片竹葉飄至額際，稍微遮擋視線之際，Ｂ小俠登時衝了過來，一記正拳打了過來。
　　眼睛盯著此拳時，彷彿讀者變成了Ａ大俠，但在他眼中，此拳就像定格的慢速球，頭一偏，但右手已成爪，找到Ｂ小俠撲來的空檔，右手直接揮了上來，抓來者的脖子。

　　當然是抓到了，Ｂ整個人被抓住，雙拳齊揮，要打Ａ的手腕關節，就在即將打到的那一刻，Ａ收了手，這個時候看見Ｂ猛然往後退，帶起竹林裡的落葉，血絲從嘴角滑了下來，他戒備著，狠狠的瞪著Ａ，心裡ＯＳ這樣。這就是我腦中呈現的畫面。

　　當然這是利用視角跳動的方式寫，視角鎖定也能這樣寫，第一人稱也行！端看作者對於視角的熟練度掌握如何，適時的插入人物的想法，視覺或是其他五感，作更豐富細膩的描寫。

　　第三是速度。

　　這是指寫武戲時作者呈現給讀者觀看時文字的速度。這我在之前講文字的節奏有提到過。

　　我的想法是：「武戲失去了速度感就什麼也不是」。

　　再重複一次，「失去速度感就什麼也不是」。

　　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因為武戲除了交代人物間的想法，表現人物之外，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還是很重要的；武戲本身就是娛樂性十足的橋段！

　　因為它有娛樂性，所以必要時就該放，因為它必須具有娛樂性，所以讀來必須毫無窒礙一氣呵成，它的娛樂性完全不建立在一定要有什麼招式名或是形容的金光閃閃，什麼真氣怎樣又怎樣，這把神劍怎樣又怎樣……
　　相同的道理，寫魔法過招的時候也不是這團火球看起來很恐怖，劈拉啪啦的加一海票形容詞，那只會讓讀者倒胃口；當失去武戲本該具備的娛樂性，它自然什麼都不是。

　　因為讀者根本不想讀啊！ＸＤ

　　所以我很反對套入招式名稱，當然，我知道寫武俠小說有分流派，流派就有招型；也不是寫武戲就完全不能講招型，但是通篇都是以招型決勝負？光是形容哪招怎樣打哪招又怎樣揮就足夠讓文章顯得拖沓，更何況還要加入一堆形容詞，這只會更悲慘。

　　真正的決鬥、武打，勝負往往就是一瞬間，也不見得一定是一吋長一吋強，（在雙方對壘的情況下）有的時候跟心理狀態有關，有的時候跟智謀有關，有的時候對手搞不好來陰的！高手也會陰溝裡翻船，不然為什麼韋小寶光靠卑鄙的撒石灰就能吃遍八方？ＸＤ

　　扯遠了……速戰速決真的很重要；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覺得曲在那段武戲的描寫恰到好處的原因之一。


小打怡情，打多就傷身

　　簡單的說就是，不管作者再怎麼喜歡戰鬥，可是這橋段就是不要過多；一部作品如果武戲的篇幅佔掉五分之一我就覺得這到底「打什麼鬼」？更何況看到通篇都在打……每天決鬥觀眾累了，英雄也累了。所以，疼惜自己，關懷別人，請不要一天到晚都在戰鬥，好嗎？


　　這篇寫到後來有點搞笑ＸＤ而且我也沒奉上我自己寫的武戲給大家嘲笑一番，是也有點不太公平；好吧，我小小貼個兩段給大家笑一下，順便讓朋友們檢查一下我的武戲是否符合自己提出的三個要點。說了結果自己沒做那不更好笑？

　　先看看這段，這是我六年前寫的，《沉醉凝香》十一章的其中一段武戲。（這一章其實幾乎整章都在戰爭ＸＤ）

　　身旁的兩名親衛隨即拔劍掩上，一人一個，一人拿刀一人拿著一把大劍，看上去就是不同於一般士兵，而他們的身手更是讓伯符與凝香略顯吃驚。

　　「小心啊，凝香！」伯符出聲叮嚀，收起天狼劍，拔出兩把勾棍來，跟拿刀的人對上。

　　凝香沉穩以對，手上的「麗燕」順著那大劍的猛烈走勢，四兩撥千金，輕巧劃過大劍刀刃，而後揚起劍來向那人額際攻去。

　　沒想到那人雖然魁梧，可是舉劍格擋的速度絲毫不慢，右手更能空出空檔來，沉穩有力的拳頭，明快的揮向凝香那纖細的身子。

　　凝香翻身閃過，方回過身形，那人再度欺上前來，她沉聲一喝，跨開步伐，再度以四兩撥千金之巧妙招式，閃過那銳不可當的大劍，左手積蓄著渾厚內力，狠狠的朝那人心窩處重擊，登時令執大劍者嘔出血來，後退兩三步。

　　已經傷及此人心脈的凝香見機不可失，快速上前想給他致命一擊，沒料到跟伯符酣鬥著的執刀者見狀，迅速上前來欲保執劍者周全，迎頭給凝香就是一砍。

　　伯符雙手勾棍護住胸前，宛如流星般飛掠而至，擋下此擊，卻因人在空中無法止勢，往凝香方向撲跌而去。

　　「伯符！」空出左手來護住伯符，凝香接住他背心，伯符雙腳站穩，而勢方止。

　　「不太好對付喲。」沒想到劉繇身旁還有此等高手的伯符很是興奮，還不忘關照關照凝香，「還可以嗎？」

　　「嗯。」凝香淺笑點頭，指了指眼前的兩人，「來了。」

　　兩人身形交錯，執刀者左面，執劍者右側，朝夫妻倆殺來。

　　如此出色的武藝，只怕是不會帶兵，不然今日的劉繇哪會如此淒慘？

　　「來這套？」伯符左右腳輪流連踩，輕如流水的變化步伐，將兩面凌厲刀法一併擋下，「凝香！」他大喊。

　　身後的凝香拔出他配掛在腰間的「天狼」，凌空飛掠過兩人頭頂，兩下精巧劍法劈開兩人的銅盔，右手「麗燕」擊出兩道氣勁，直指兩人背心。

　　伯符揚起笑來，左右手運勁彈開兩人，而後執起勾棍，快速連擊，紮實而精確的打中兩人穴道，登時讓兩人拿武器的手麻痹。

　　伯符與凝香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右手「麗燕」揮去斬斷執刀者的腳筋，左手「天狼」刺向執劍者腰際，伯符一雙勾棍左右亂甩，踏著平穩步伐，擊中兩人腦門。

　　另外一段，就舉我的《獵．魔者—Aveline》2-14，艾芙琳以一敵眾的段落。

　　帶頭的手掌一揮，身旁六個人立刻繞過沙發跟擺飾往她身上撲來；艾芙琳收起笑意，躲開最先招呼過來的撲抓，轉身一記側踢，準確命中那人胸膛，接著回頭格開一記重拳，利用纖細身形竄進男人胸前回敬一擊；眼角餘光看見另外兩人繞到她側面，她毫無憐惜之情，直接穿著細跟高跟鞋踩上整組牛皮沙發以躲避追擊。

　　「不必顧忌！」為首的男人放聲下令，原本有些遲疑的保鑣們也跟著踩上沙發，另一邊的腦筋動得快，甚至故意把沙發翻倒來阻礙她的行動路線。

　　被她擊中的那兩人稍作喘息，也跟著繼續衝上前，艾芙琳知道現在不是管滅魔不滅魔的時候了；她轉向右側，利用視線死角，手掌摸向左臂，除靈短刀立刻握在掌中。她回頭往最近的一人衝去；那人抬腿來踹，艾芙琳左手抓住他的腳踝，手上短刀狠狠的往他小腿先刺一刀，接著尖銳鞋頭踢中他的鼠蹊部，讓他躺在一旁涼快。

　　她手上憑空出現的武器有效震懾了對手，利用這個空檔，艾芙琳左手摸向大腿內側，掏出其中一把魯格，快速上膛，連開三槍，分別打中了三個人的肩膀，她往他們衝去，利用翻倒的沙發作為遮掩，手上的短刀分別刺向兩人大腿；其中一人亮出槍口，她把人頭當作球，踩住沙發，凌空一記側踢，重重地命中那人的太陽穴，破網得分！

　　剩下三個，艾芙琳回到地面，只專注在往她包圍過來的兩個人，卻沒注意到帶頭的男人不知何時來到她背後；他猛力揮肘扣向她的頸椎，接著天旋地轉，她的腰身被抓住，整個人被高舉過頭，頭上腳下的栽向地面！

　　她悶哼一聲，眼角餘光還能看見另外兩人抽出短刀，就往她的方向衝來—

　　我寫的手法大概是這樣子。

　　提供娛樂性還是重點，在一部適合描寫武戲的作品裡，武戲就像一把寶刀，很鋒利但絕不輕易出鞘，它會出現在最扣人心弦的段落，最避無可避，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以最少的字數呈現最具張力的效果。

　　這是我心目中的打鬥、戰鬥、武戲所該具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