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聲震天。
上央一處廣場的中心,異象貫穿,黑霧密布。自那道扭曲的裂縫中,數十隻黑如墨色的人形異獸再度竄出,將廣場淹沒於它們理智全無的怪叫聲中。而當黑影一齊踏越鴻溝,踏至此地的剎那……
無面的黑色頭顱,也不約而同地望向史丹利的所在。
宛若是對於『生命』極度敏感,環繞渾身的皂色魔氣皆在隱隱膨脹的殺氣影響下,劇烈翻騰。氣氛劍拔弩張,然而雖是恰似毫無理智的人型怪物,此刻卻未有一物輕舉妄動。
好似即便是它們,也能察覺得出危險一般。
對此,黑髮少年故作環顧四周,似不經意間撥了撥頭髮。
「現在都傍晚了。」感受著一波接著一波針對自己而不斷膨脹的殺意,史丹利反以慣常的淡然一笑,一如既往地調侃:「就別大聲喧嘩了吧?」
不知是否能理解少年語氣中的輕蔑,但就在他出話的一瞬間,殺意驟然消散——
「■■■■■■■■■……!」
繼而,攀至巔峰。十餘隻黧黑的人型怪物挾著吼聲衝出,好比千軍萬馬之勢般欲將史丹利生吞活剝。當此情景,黑髮少年的神態卻依舊,不見任何動容。
「正好,一次性在視野範圍內……」他咕噥道。
隨著嘴角上揚,空間的波動傳至。
【嵌合羅生門 Rashomon】
作為傳奇術士的強大精神於霎時間飛速運轉,以平時能夠於轉瞬之際進行高速運算,進而操作電磁力的相同方式:將其視界與感知範圍內的所有敵體,一併捕捉。
並以此作為複數定點,同步構築一道道銜接全部目標的空間裂縫。
僅僅一瞬,打通貫連全體的通道。
而接下來的,便是——
【威光】
光芒閃逝,電花四溢。
相同的雷屬性斬擊再度發動,憑借提前預設的傳送路徑,使得斬擊術式在無需改變移動軌跡的狀態下,即可一次攻及先行鎖定的所有敵人。
就見那含蓄萬鈞之力的流光,以肉眼幾不可捉的頻率,於銜接裂縫之間閃動。
無數橫貫交錯的等離子斬擊,宛若數道光柱降下裁決。
位於每一束光芒中心的霧氣人型,甚是還未來得及對此光輝做出反應,便已沉沒於重重光華之中。萬般斬擊將其身軀逐一切裂,徹底潰散的魔氣也同時泯滅於無形。
鏘、鏘、鏘、鏘……
連綿不絕的清脆聲響傳出,與甫剛擊殺第一體怪物的情況相同。目之所及,數十隻黑影在被擊殺的當下,也遺留了那些黑色的核狀寶石。
其中一枚,滾動至史丹利足前。
「看來我最初的猜想是沒錯的。」輕俯身軀,拾起了石質地面上的掉落物,他的視線亦不自覺地投向中央的空間裂縫:「這些怪物,和那個東西存在著直接聯繫。」
且從剛才怪群自其中湧現的現象來看,源頭似乎便是那個裂縫了。
「那麼,先試試能不能破壞掉。」
話音剛落,眼神一縮。頃刻間,就看一道席捲天地的青芒自黑髮少年所在之處奔湧直上;好似烈火衝天,以破天的巨刃之態,蠻橫升起。
威力之大,遠超前番,向著區域中心的裂縫猛擊。
碰地一聲巨響。
風沙四起,石塵飛揚。
斬擊與裂痕的碰撞,令原本恢復平靜的廣場再度掀起驚天動地的轟鳴,地面宛若地震山崩,震顫不止。然而,隨著塵埃漸歸於寂,史丹利卻驟然睜大雙目。
空間的異常歸裂,在那一擊下竟紋絲不動。
「怯……」見此情景,少年忍不住咋舌。
若真無法強制摧毀,要處理會不斷湧現未知怪物的源頭,恐怕只能先進行區域的封鎖。
不過,那卻並非是史丹利所擅長的領域。
由於過度鑽研於攻擊面的法術,以致他連最基本的結界術也未曾涉獵。
單憑其一人之力,顯然難以立即解決眼前局面。
就在他思索著該怎麼辦的時後,前方裂痕陡生異狀。
「———!」
自那不尋常的空間龜裂中,一股洶湧的魔力瞬息爆發。對魔力高度敏感的史丹利,立時感受到一股寒毛直豎的壓迫感。與先前的敵人相較,這份壓迫簡直不在一個量級。
狂湧的漆黑魔氣,夾帶著斑斑電光自裂痕中翻騰而出。
而在那層濃厚至極的黑暗之中,似有一雙銳利的眼眸,注視著史丹利。
隨即,自幽暗內,一頭近兩米高的天青猛獸緩步踏出裂痕。其姿態形似獵豹,覆蓋其全身的緇霧比先前的人型黑影更加濃厚且沉重。軀體的特定部位,詭橘的印記宛若烙印般顯露。
黑中參雜著烙光,彷彿眼前的未知猛獸是來自浩劫地獄的惡魔。
史丹利對於此刻面對的野獸,無論來歷亦或是與先前黑影的關聯都一概不知。但從其身上迸發的澎拜魔力來看,他明白無法有絲毫放鬆的餘地。因為眼前的傢伙,很顯然是強敵。
此時,雙方四目相對,屏息以待。
時間彷彿凝滯。
然而,僅一個眨眼——
當史丹利的眼皮於微秒間重新拉開的剎那,前方的巨豹竟已消失。
少年一震,顫慄感有腳底蔓延至全身。
同一刻,碩大的黑影已然伴隨著劃破氣壓的蜂鳴聲,由史丹利的身側顯出輪廓。那蒼黑的獵食者,其速度之快,竟然於此時超越了史丹利的反應速度。
好快……!少年心底一驚,眼眸微睜。
現況棘手他一看便知,忙不迭做出閃避,僅能憑藉著本能向來襲的黑影祭出一道斬擊。可術式還未完整發動,豹爪便已挾帶著勢如破竹的巨力迫近。
未能完全構築的雷光,在幽暗的突襲下破碎成無數星火。
隨之,有如隕星墜地般的衝擊迎上黑髮少年的身側。
巨大的碰撞聲響,伴隨著皮開肉綻的可怖之音,將史丹利如同砲彈般抛飛。
沉聲間,少年咬緊牙關。
其視野頓時一片天旋地轉,椎心的劇痛亦自手肘處蔓延開來。
可史丹利卻異常地鎮定,歷經無數場惡戰,他早已學會在任何情況下保持冷靜。在身軀仍被那股衝擊帶著飛越整座廣場的剎那,史丹利將半邊身子轉化為了元素型態。
而後隻手後伸,術式重啟。
碰碰碰碰碰……
交錯縱橫的流光顯現於後方的建築,伴隨著每一道斬擊閃滅,所映照之處便被蠻橫轟開。在後背撞上末端的樓宇之前,硬生生在樓身處轟開了個大洞,從中穿越而出。
隨著史丹利的身形帶著煙塵煞至另一街,在此避難的民眾也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無心理會周遭平民的叫嚷聲,僅是全神貫注地鎖定著眼前的大洞。
起身之際,被撕裂的右臂帶著一閃一爍的金芒急速重組。並在一縷白煙退去後,完成了再生。但他絲毫未有鬆懈之意,果不其然,下一秒:面前的塵埃一破,黑色的野獸已欺身來到近前。
可這一次,他早已有所預備。
甫剛元素化的半身,此刻並未解除能量的狀態。霎時間,就看史丹利身影虛晃,整個人帶著一連串電光閃身躲過獵豹的二度襲擊。兩者身形交錯之際,其右掌附上對手的側腹。
「這是回敬你的——」
微秒之間,掌心雷光泛起。
緊接著,劍光閃轉,能量沸騰。
未被打斷的斬擊術式,這次毫無阻攔地將殘忍刻上巨獸的軀體。無情的能量打擊帶來不俗的衝擊力,一路推斬著目標撞穿幾層幾欲坍塌的牆板,方才在原先的廣場處停下。
儘管一度看似扳回一城,史丹利卻清楚……
如此程度的攻擊,遠不足以令那頭豹型兇獸倒下。
身形一轉,在半身持續著元素化的狀態下划入空中,返回廣場的上空。
地面上,被刻出數道碎口的黑豹,已然將目光瞄準了空中的少年。
深邃如夜的幽影下,是與其印記相稱的熊熊怒火。憤怒的欲望,於此轉化為了兇獸的力量。就見其四肢肌肉猛然爆起,地面在這股巨力之下無從承受,倏然塌陷。
並在同一時間,黑豹也憑藉著這股爆發力殺入空中。
如此驚人的身體能力,即便早有預備,也仍是讓史丹利驚愕地瞪大了眼眸。但僅是一瞬,他便很快識破了面前猛獸的攻勢。黑爪破空,少年卻身形一花,從容規避。
「再怎麼強悍的攻擊,打不中就是徒勞無功。」半空中,他凝望著黑豹說道。此時的野獸意圖折返再攻,只可惜在沒有立足點的狀態,無論身軀如何發力都顯得無用。
「況且……」
正當野獸開始下落之際,史丹利的聲音再度傳至:「空中可不是你的領域。」
話語落下,空間破碎,斬擊降至。
相比前次威力更甚一籌的威光,毫無徵兆地自豹身的脖頸處爆裂開來。劇痛之下,黑色的野獸憤怒嘶吼。然而接踵而至,連綿不絕的斬擊,驟然淹沒了它的嘶吼。
目所能及,唯見漫天青色斬痕,星羅棋布地覆蓋著廣場的上空。巨量的魔力波動,使得整個區域猶如一團洶湧的能量漩渦,令空氣因重壓而震顫不已。
餘波與流光的尾端,甚是將底下的地表切得支離破碎,連周遭建築亦被斬痕所籠罩。
而每一道斬擊的間隔,不足半秒:從黑豹的一側斬下,繼而從另一側升起。每一次流光乍現,都在其黧黑的軀體上刻下一道深邃的痕跡,它的力量因憤怒而愈發強大,可卻毫無用武之地。
似亂實平的攻擊,自四面八方而來,將沒有滯空手段的狂獸固定於半空。
強韌的軀體,此刻也只成了延長其痛苦的累贅。
當下的戰局,與其說是一場戰鬥,更不如說是一場處刑。
居於高處,黑髮少年俯瞰著發出震怒嘶吼的野獸。這時的他,猶如執刀的火夫,雷光作為他的刀具,空間為他的砧板,而未知的野獸則是他所欲料理的食材。
而砧板上的食材,終無一絲反抗之力。
琥珀色的眸身中,閃過一抹銳利無匹的兇光。
而那正是黑色巨獸生命的最後一幕,以及從中劃過,將其視界徹底劃分為二的斬切線。
黑影潰散,切斷停止。
滿目瘡痍的廣場,也終於回歸了寧靜。
事後,城衛隊在民眾的通報下趕至現場,對該區域展開封鎖。黑色的人型生物,後被官方命名為『夢魘』;異常強大的獸型怪物,則被稱為『原罪之獸』。
事態看似逐步穩定,城內各處的裂縫也被完全封閉。
可名為『不安』的種子,卻早已在城內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