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ember me. | 第二章、太陽的50萬分之1

　　『警察嗎？救救我，喂？聽得見嗎？啊！不要過來！喂？快點過來，這棟房裡的人全都不對勁！救救我、他拿著鋸子追來了...是，好，我躲到隱密的地──』
　
　　『找 · 到 · 妳 · 了。』
　
　　『啊────！』
　
　　「能聊聊嗎？」照明全滅的房裡，一張人臉被電視機微光照得慘白，無預警從一旁晃出，如Jump scare冷不防嚇人一跳。
　
　　「啊！」反射性彈起肩膀的我，一如預期被嚇得放聲尖叫，然而肇事者並非現正播映的恐怖電影，而是任由不滿縱橫臉上的煩人前男友。
　
　　「找我女友有什麼事嗎？」用毛毯及雙臂環抱住我的昭生，同樣積著滿臉不悅反問仁介。
　
　　這般修羅場，得追溯回自我介紹餐會當日，那天包含晚飯在內的所有行程全部結束後，主辦單位臨時公布了說明簡章裡沒有標明的活動，一切得從那裡開始說起。
　
　　拍攝初日鬆散的行程宣告結束前，主辦方突如其來地發派了任務。
　
　　「【任務：告白與情侶成立】請各位根據半天下來的相處印象，選擇好感度最高的異性寫入紙條進行情侶配對，配對結果將塞進瓶中信交至各位手中。
　
　　請注意情侶成立機制並非取決於兩情相悅。結果的生成由製作單位抽籤決定選擇順位，首位抽中的成員即可優先與紙條內寫下的成員配對為情侶。
　
　　紙條內寫下的心儀成員若已和他人成功配對者，選擇權則作廢。最終未能與任何人配對成立的落單者，將自動與另一位落單異性結成情侶。本次情侶機制將影響日後活動搭檔，祝各位籤運昌榮。」彰武高聲唸出任務信中的規則。

　

　　搖搖晃晃的小巴士將我們運到某間旅館的頂樓，遵照工作人員指示換上泳裝後，由彰武領頭推開了通往露天區的大門。佔據戶外腹地大半空間的水池是一整面的瑠璃藍，腹腔被開了洞的紅鶴和巨大貝殼浮游在搖曳的水波上，不知埋伏何處的崁燈把池外場域潑成霓虹色調的粉紫，深怕氣氛渲染得不夠透徹，擴音器藏身於椰子樹頂端，刺激著耳膜播送節拍強烈的電音曲調。
　
　　只為我們幾人運作的夜間游泳池，大門在被推開的數分鐘前，是持續空轉著音樂和燈光設施卻空無一人的詭異空間，假設儀器就這麼故障，只需要音樂失控加速2倍或以0.1倍速放送，任誰都難以獨自在這反日常的詭譎空間久待吧。
　
　　我沉浸在封閉的想像，勾勒出畫面暗自覺得有趣，沒注意到一同入場的夥伴們都已躍身霓虹海中歡騰玩耍，就這麼突兀的像個怪胎慢了大家半拍。腳背滴上其他人濺起的水花，我才驚覺自己失誤了。
　
　　「上岸之後會不會染上一身螢光色素啊...」一、二、三、四，池子裡除我之外還少一個人。猛然回頭，斜後方開著玩笑的昭生，看似真心感到困擾地喃喃自語。　
　
　　這種感覺，我懂。
　
　　「這種地方才沒人會認真游泳，說穿了只是土壤液化的舞池。不想下水啊...也不想穿著內褲一樣的東西給攝影機拍。」昭生看著池邊盪漾的粉紅波光，像在對我搭話般又開始了自言自語。
　
　　我懂！
　
　　「攝影機在拍喔，說這種話...」我瞥了眼以池中狂喜的成員們為中心進行取材的攝影機，提醒昭生。
　
　　「那來聊點契合節目的事吧？」他從水池挪開視線，轉移向我：「等一下能在紙條裡寫下我的名字嗎？」
　
　　尚未適應大型攝影機的我，心跳混亂了起來。
　
　　「我叫西信昭生。羽深珀，我會把這個人的名字寫在紙條裡呦。」見到我丟臉的詞窮表情，昭生做出不合乎既有印象的溫柔笑容，點到為止地結束交涉。
　
　　之後我和女生成員們泡在水裡寒暄片刻，直到仁介提議來場四對四的水上排球，我才得以退回池邊休息，而這段期間灌滿我腦子的，全是「心動等同於戀愛嗎？」這項命題。戀愛經驗非零的我，原以為自己早弄懂了答案，截至昭生搭話之前。
　
　　競賽在網子架起的時刻打響敲鐘，拖球激盪出的波動衝擊至我所處的池邊，力度傳導至此只剩微弱推力左右拉扯，漂白水一吋吋緩慢侵蝕毛細孔，已在水裡浸泡超過半小時的我，開始感覺皮膚搔癢，而奇怪的是泳池的水位明明只及腰胯，最讓人不自在的部位竟在高於屁股許多的後腰部。
　
　　反手勾到後頭，指尖觸及皮膚前最先碰到的竟然是搖擺在半空的泳裝繫帶，就像跌倒後見血才開始感知痛覺一樣，我這才意識到綁帶式泳裝不像剛才那麼服貼，甚至可以說形如一片遮布在胸前擺動。
　
　　連忙壓緊布料的我倉皇失措，來回盼顧泳池四周，想向女成員求助請她們幫我重新綁緊繫帶。然而不論是面向我的奈花或是只看得見背影的知沙，盡灌注全神緊盯著排球不放。不想引來注目，我只好以意念叫喚她們兩人，顯然這並沒有任何助益，球賽反倒隨著我的無聲求助進入了白熱化。
　
　　這時，不知為何沒躍躍欲試加入賽局，而是在遠處無所事事觀戰的彰武，突然和四處張望的我對上了眼，嗚呼哀哉，彰武開心的猛揮雙臂朝我走來。我的念力頻道難不成和他通上了？既然如此拜託你識相的折返回去吧。拜託了！被球砸中也好，只要能轉移他的注意力飛來幽浮也行！
　
　　然而他卻讀不懂空氣的徑直走來，還不忘笑開牙好讓燈光從上頭反射出耀眼燦爛。知沙、奈花！拜託妳們了！回過頭來吧！這無濟於事的祈禱似乎是傳達到了誰的耳裡，一片水花自眼前飛濺而起，穿著黑襯衫的女AD捧著大方巾從天而降，她擋在我面前抖開將近一平方公尺大的布面，回過眸來，用羽毛般的輕柔細聲說著：
　
　　「泳裝繫帶鬆開了，有辦法自己綁嗎？我幫忙遮住其他人視線。」
　
　　「可以，但是可能要借用一下妳的背...不好意思了。」胸口貼上她的後背，以此固定住前頭衣料，這麼一來問題就簡單多了。在我反手和綁帶奮戰之際，她闊開嗓音朝持續走近的彰武搭話，企圖分散他的注意力。一字一句在聲音通過空氣傳導入耳前，都能藉由她的後背感知到肺部的脈動起伏，像是潛入水中所清楚聽見體內的心跳聲般奇妙。
　
　　「綁好了。不好意思...謝謝妳。」幾近全裸的肉身服貼在陌生人身上，哪怕對象是同性也讓人羞赧得無地自容。應該有更貼切反應我內心感激的詞彙才對，我卻只想趕緊遠離她，因而倉促鞭笞舌頭選了最簡便的語句答謝。還來不及反悔，渾身濕透的她早已俐落地撐高上肢躍回池岸，消失在我們進場時開啟的那扇門之後了。
　
　　最終，我與第一印象極差的昭生組為暫時情侶。瓶中信托運的名單揭曉時，彰武剛得知自己和沙知在這階段成功配對，就壓抑不住興奮，大展雙臂迫不及待想擁抱知沙，面對他的情熱知沙只是莞爾一笑握住他的雙手將兩隻手臂拉合，左右搖盪。
　
　　原本想順道看看跟奈花湊成對的那傢伙會帶著怎麼樣的表情，機會卻被攔截了，應著配對結果來到我身邊的昭生，揮起水花喊著我的名字。
　
　　現在，我該全心朝昭生前進才對。與無瓜葛之人的感受相比，隨伴在側的昭生呼喚我時帶著怎麼樣的笑容更加要緊。
　
　　『現在最在意的對象是誰？』
　
　　「若是問我喜歡誰，暫時還無法給出確切的名字，但若問起我是否稍微對某人感到動心，答案是肯定的。」面朝運轉狀態的攝影機和補光燈，我若有所思似的慎重回答工作人員的提問，根據指示留給觀眾揣測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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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選了昭生？」無心聽解釋的仁介咄咄逼人質問著，把我從昭生身旁拉開，一路扯著我離開放映恐怖電影的客廳，不顧在狹窄木樓梯上險些摔倒的我，反倒更出力的拽緊我的右腕，快步通過走廊來到隔開男女寢室的小小無門隔間。
　
　　「也可能是他選上我的啊，根本沒人知道抽籤順位。搞不好我的紙條裡誰的名字也沒寫。」我們並排坐在隔間盡頭與牆壁連為一體的座椅上。無視他的抗議，我面無表情別開臉，來回摩娑被他勒紅的手腕。
　
　　「妳當時選誰？」
　
　　「拋出問句前，先說明自己的情況是基本禮儀吧？」說話時斜眼望向他，已是我能給予他的最高禮節。
　
　　「又來了。」
　
　　「又來了？先朝我咆哮的可是你...」本想辯駁到對方啞口無言為止，我卻突然想起眾人的臥房都被安裝攝影機一事，畢竟是主打同居生活的實境節目，估計除了浴室和廁所以外各個角落都埋伏著機械眼線。往天花板掃視一圈，果不期然就連這不起眼的小角落也安置了一架攝像頭。
　
　　「不用擔心，那是虛張聲勢的裝飾品。」仁介仰頭看向同樣的方向，全然掌握了我的心思似解釋道。
　
　　「我剛才沒管理好情緒的模樣被剪輯播出該怎麼辦啊...」還沒聽懂仁介言下之意的我，深怕聲音再度被器材收錄於是只好低頭咕噥。
　
　　「那東西故障了。閒聊時從AD身上打聽到的情報，製作方也沒有找人修理的意願，這裡是這棟房子唯一的自由空間。啊，當然廁所也算，但怎麼說...在廁所談話還是有點...」
　
　　「所以呢？我沒有想要私下對你說的話。你不也跟奈花組成臨時情侶了嗎，你跟我在這裡什麼也不會開始，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
　
　　「...我想和你重頭來過啊！想收回當年留下的懊悔，和妳再從牽手開始走走看不同的結局！我在紙條上寫的名字是妳。」一股腦吐出這番話後，仁介像是燃盡熱量畏縮了起來，怯怯瞥探我的反應問：「妳呢？」
　
　　「真不錯。」
　
　　無預警登場的昭生一面說著，擠入我和仁介之間留白的細縫坐下。沒有腳步聲提供預警，讓仁介和我都有些措手不及，那簡直就是預謀性躲在轉角偷聽我們的對話，抓準關鍵時機再一躍而出。
　
　　這番猜測立刻就從獲得到應證，昭生和藹的向仁介發送笑容：「還有這樣一個能夠閃避製作方的空間啊。仁介，謝了！請再給我一個道謝的機會，小珀接下來的時間能還給我嗎？」
　
　　「啥？你的掠奪手段也未免太沒教養了。小珀跟我還沒聊完，到其他地方排隊去。」剛向我吐盡內心話的仁介，漲紅的雙頰分不出是源自羞澀還是衝著昭生而去的憤怒。
　
　　「就算沒教養也是在向你致敬啊。乾脆讓小珀選擇吧？能留下來的人是誰。」面對昭生發出的挑釁，仁介竟然不發一語的默許了。
　
　　兩人同時朝我投來殷切的期盼。最終，我做出了和紙條上相反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