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駱謙頁正和方若庭在會談室內,各自複雜的情緒,如雲煙繚繞,瀰漫了整個空間。
方若庭輕輕的說:「老師,謝謝你和你的朋友幫我。」
駱謙頁眼神黯然:「不要客氣了,什麼時候開始上班呢?」
「巧伶姊姊說下禮拜再開始上班,她希望我多睡一點。」
「妳是該好好補眠了,之前都工作到凌晨3點,妳應該很累了...」
方若庭點點頭。
駱謙頁略帶嚴肅:「我們聊一下翁書瑜的事吧。」
「好...」
「我必須告訴妳,她已經被妳霸凌到有校園恐懼症了。」
方若庭瞪大雙眼:「那是什麼...很嚴重嗎?」
「很嚴重,她只要一到學校就會頭暈、胃痛、呼吸急促,如果放著不管,可能還會嘔吐、胃痙攣,甚至是氣喘。」
方若庭低著頭:「那怎麼辦...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駱謙頁嘆了口氣:「翁書瑜其實應該要看醫生了,但是我們不希望她吃藥,所以我和其他輔導老師,還有杜老師都在努力。」
「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
駱謙頁皺著眉頭:「我希望這個對不起,妳可以親自跟她和杜老師說。」
「我會...我一定會...」
兩人沉默了一會,駱謙頁問她:「若庭,妳為什麼要霸凌翁書瑜?」
方若庭神色慌張:「我...我不知道...」
「妳知道。」駱謙頁略帶強硬的回答。
這時駱謙頁眼泛藍光,一股暖流湧了出去,方若庭頓感風和日暄,內心有如春回大地,惠風和暢,原本激動的心緒,也慢慢恢復平靜。
沉默許久之後,方若庭呆滯的看著駱謙頁,潺潺的淚水,無聲的滑過臉龐。
她緩緩開口:「我好羨慕她,可是我也忌妒她。」
駱謙頁語氣哀傷:「聊聊妳吧...我知道妳不想提...但我真的很希望妳說出來...」
方若庭抹去眼淚:「好...我告訴你...」
在方若庭國二時,母親在一場車禍中身亡,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就此破碎。當看到母親破碎的身軀時,這如剜心般的痛楚,便已在她年幼的心靈,狠狠割下一道永遠的傷痕。
而她的父親雖然痛徹心扉,卻依舊保持堅強,從此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奈何命運無情,蒼天不聞,因為對妻子強烈的思念,以及始終無法釋懷的悲愴,父親抑鬱成疾,最終病臥床塌。隨著求生意志漸漸淡薄,思妻之苦與日俱增,不久之後也重病而亡,撒手人寰。
再一次目睹至親之人氣絕眼前,方若庭流淚不語,心中的悲苦,已經超越言語可以形容。
一夕人殞故樓空,
殘燈獨忍斷腸痛,
何以無常似窮秋,
可憐佳人血淚紅。
此時國三的她,面對父母接連辭世,不敢置信的眼眸,難以承受的傷痛,心中無聲的哀吼,迴盪在破碎的心靈中。
成為孤兒的方若庭,由於親戚各自推託,最後由姑姑收養,但姑姑已育有兩名子女,姑丈卻又無故的厭惡她。
寄人籬下,宛若奴囚,因為姑丈百般嫌棄與刁難,姑姑為了順應丈夫,也漸漸對她疏遠。在剛升高一不久,她的姑姑租了一間套房,隨後便要求她搬離。
方若庭沒有言語,默默打包行李,離開這個充滿惡意的家庭。
起初,姑姑還會幫她繳每月的房租,但後來因為姑丈的不滿,便要求她自付一半,方若庭不願受辱,自願承擔全數房租以及自己的學費。
為了生存,因而找了酒吧的工作,相對較高的薪水,只求基本的溫飽,以及最後一絲的尊嚴。
接二連三的打擊,沒有讓方若庭對人生低頭,反而讓她獨立早熟。
看過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她的雙眼失去了光澤,對於人性,也已然失望透頂。
在一次的家長會上,方若庭見到翁書瑜與父母的互動,這讓她十分羨慕,也回憶起曾經的幸福。在此之後,又多次見到翁書瑜父母接送她的場景,以及他們親密的互動。人生的遺憾,最終成為忌妒的怒火。
對於原本就沒交集的翁書瑜,方若庭對其開始霸凌,藉此宣洩心中的痛苦,以及此生所遭遇的不公。
駱謙頁紅著眼眶:「若庭...妳很努力了...妳真的很努力了...」
方若庭流著眼淚:「你為什麼哭...」
「我心疼你...」
「真的嗎?我好久沒聽到這句話了...」
「真的...」
兩人又沉默許久。
此時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打在屋簷的聲響,就像命運之鐘的指針,潔淨的雨水,彷彿在對這個孩子的命運,獻上無盡祝福與哀悼。
駱謙頁輕聲的問:「妳還記得我朋友裡面,有兩個外國人,還有一個高高瘦瘦綁馬尾的嗎?」
「我記得...」
「她們就像我的親姊妹,我們住在一起。」
方若庭落寞的回答:「真好...我自己一個人住好久了...」
駱謙頁眼神哀傷:「若庭,今晚來我家吃飯吧。」
「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不會,妳要來嗎...」
「好...」
會談室中,兩人靜靜的坐著。
方若庭看著駱謙頁,感覺此人溫暖無比,也終於明白為何一直想與他談話。第一次看到駱謙頁的時候,心中那股複雜的情緒,是對關愛的渴望,以及為滿腹的痛苦,尋找一個宣洩的出口,但是這個男人所做的,遠遠超過她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