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之二:狩獵烏鴉的處刑人】
時間是晚上九點半,相較繁華的車站地段,南邊住宅區的街上已經空無一人,僅剩冬夜的寒風呼嘯而過,將沒能投進垃圾桶的飲料罐吹得隆咚作響。
唯一發出腳步聲的行人,是名用連帽外套遮住臉的男子,他兩手插在口袋,低頭往更南端的方向前進。
男子走進一座公園,身影停駐在老式燈柱的光線底下。
「嘖。」
靜靜站在原地的他,宛如熱身似的左右扭轉脖子。
電線杆、樹梢、燈柱、長椅、甚至是販賣機,孤身一人的男子已被銳利的眼眸團團包圍。
他將手伸出口袋,從虛無內迅速抽出一把鐮刀,朝旁邊的椅子揮砍,佇立在椅背的三隻烏鴉振翅起飛,躲過被砍成碎肉的命運。
「「「嘎嘎嘎嘎!」」」
一隻烏鴉嘎然作響,緊接著第二隻、第三隻,此起彼落的鳴叫聲,像在嘲笑攻擊揮空的男子。
「畜生,再不滾出來就把你的烏鴉全吃了!」
被惹毛的男子,緊握鐮刀的雙臂浮現青筋,蠕動的衣服內發出野獸的低吼聲息。
「月黑風高,是個適合殺戮的美妙夜晚,不是嗎?」
男子上方的烏鴉,不知何時化成了一名頭戴高帽及烏鴉面具的黑衣男性,背對男子蹲踞在燈柱上頭。
距離五米高的兩人,呈現背對背的狀態。
「整個城市都是你的臭烏鴉,我忍很久了!」
率先出手的一方,是不耐煩的連帽男。
揮舞的鋒利大鐮斬斷燈柱,失去立足點的黑衣男,以頭下腳上的後仰墜落,大衣下擺隨風飄動,右手袖口滑出一把短刀與襲來的鐮刃交鋒。
順應力道被砍出去的黑衣男輕盈落地,如同收起羽翼降落的烏鴉。
連帽男一腳蹬地,瞬間就來到黑衣男背後,大鐮一揮將男子撕成兩半。
「什麼!?」
與其說被砍成兩半,不如說對方的身體化成兩團烏鴉飛散開來。
四散的鴉群中,其中一隻停在隔壁燈柱上頭,再度化成了人形。
「真猴急,進行殺戮以前,至少該互相自我介紹才符合禮節。」
戴著烏鴉面具的男人帶著輕笑抬挪帽緣,自我介紹道:
「不祥與災禍的象徵,『祭影‧祀鴉』向您問候。」
「……噬影‧處刑人。」
既然對方打算對真格,那麼男子當然奉陪。
「噬影……哎呀,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珍獸收藏家,看樣子我的處境岌岌可危呢。」
祭影張手聳肩,四隻烏鴉分別飛上他的雙腕。
「哼,像你這樣的低等飛禽根本不足為奇。」
透過對話稍微找回理智的噬影,試著判別他的真身躲在何處。
站在燈柱上的祭影氣息過於薄弱,加上四周飛舞的烏鴉帶著同等份量的影之力,不斷混淆噬影的觀感。
「烏鴉是很聰明的鳥類,你這樣出言侮辱,牠們可是會生氣的。」
手臂上的四隻烏鴉忽然俯衝而下,如破空的弩矢朝噬影飛去。
噬影閉起雙眼,下一秒睜開時,瞳孔已如貓眼般銳利。
他看準軌跡,一擊砍下兩隻烏鴉。
被砍中的烏鴉化為黑影消散,另外兩隻成功繞到噬影背後,其中一隻變化成祭影,手握短刀瞄準後頸揮刺而下。
「────嗯!?」
瞬間長出的鱗片抵擋住刀刃,刀尖僅淺淺刺入,刮落兩片鱗就遭到彈開。
噬影大動作轉身揮擊,祭影後仰上身,面具的鳥喙部位被應聲斬斷。
化為烏鴉群四散的祭影,再度躲回附近的燈柱上頭。
「糟糕,我很中意這個面具呢。」
他用手撫摸斷裂的部分,龜裂的紋路如同蛛網般延伸,恐怕再受到衝擊就會整張裂開。
憤怒的噬影渾身顫抖,十條蟒蛇赫然鑽破外套,從身體各處爬竄而出,對著四面八方嘶舌威嚇。
「臭鳥人,老子改變主意了!在吃今晚的主菜以前,就先拿你作開胃菜。」
「要較量蛇和烏鴉哪個比較靈敏是嗎?這倒有意思。」
皎潔的月色下,處刑人與使鴉人展開了第二回合的對決。
同一時間,千代大社的客廳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
「聽到沒有,我今後要睡在客廳,所以妳快把位置給讓出來。」
一方是由於吸食織夜血液,意外被俘虜成為下僕的貓妖──妖影‧釉女(真名丸香)。
「明明只是個新來的,竟然敢挑三揀四,給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另一方是生活圈以客廳為中心延伸,努力適應文明生活的古代人,魔影‧戰神(新名曉神)。
兩人正為了今後誰該在客廳過夜起了爭執。
「擔任看守者一職的我,在靠近大門的地方就寢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現居客廳的主人,試著據理力爭捍衛地盤。
「那房間離術士老頭太近了,妳想害我被飄過來的檀香熏死嗎!?」
至於新來的房客,則對房間安排表達生理上的強烈不滿。
「沒將作為敵人的妳處死已是寬宏大量,給我感恩戴德的住進去!」
「有房間不睡跟我搶客廳,妳這女人是有什麼毛病!?」
隔著客廳矮桌爭吵的兩方,眼看就快要打了起來,於是織夜適時地表達了意見。
「好了好了,不然這樣子怎麼樣?丸香跟我睡同一間。」
由於織夜的話帶有強制力,所以丸香收斂起打架的態勢,但依然儘可能的婉拒。
「可以的話請恕我拒絕,那種少女風格的房間,完全不適合我。」
「明明自己毛茸茸的,卻討厭毛茸茸風格嗎?那就只好屈就曉神妳了,正好今天才幫房間鋪上了新的床墊。」
「不行,沙發是我的……」
面有難色的曉神,悄悄別開眼神。
「咳咳、我是說,我下午比較過了,這個叫沙發的椅子,在舒緩疲勞的功效上明顯更勝一籌。」
坐回座位的曉神,滿意地拍打屁股底下的沙發,露出滿意的表情。
織夜無法反駁曉神的歪理,沙發就是有股無形的魅力,讓人想賴在上頭不走,有時只是想躺一下,結
果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曉神出乎預料的強硬態度,讓站在廚房的景杉忍不住回頭。
從剛才開始景杉就一邊聽著兩人的爭吵,一邊默默在流理檯前用熱水沖泡杯麵,這是他頭一次感覺三
分鐘的等待時間特別久。
景杉醒來時已經過了晚餐時間,雖然冰箱裡有織夜預留的飯菜,但他還沒有恢復胃口,所以決定隨便
弄點東西吃。
明穗則在修繕工程結束後就回去,沒留下來一起吃晚餐。
聽聞絕白天也有過來,還幫忙替自己診治,讓景杉覺得錯過很多事情。
最讓他感到訝異的,莫過於昏倒的原因,沒想到曉神上午的那一抱,加強了兩人間無形的連結。
影之力堵塞聽起來很嚴重,感覺上就好像普通的睡了一覺。
「除非妳們狠心到讓織夜親口命令我進住那個房間,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讓步的!」
「喧賓奪主的無禮之徒,房間跟倉庫妳自己選一個!」
出於好意才打掃乾淨給人住的雙親臥室,被拿來跟倉庫比較,戰局外的織夜感到一股淡淡的哀傷。
眼看兩人又作勢要打了起來,她準備用言語攔阻丸香的時候,放在電視櫃旁邊的某個東西突然發出了鈴響。
第一次聽到奇特音樂的曉神,面向聲音的來源擺出警戒姿態,織夜則是直接驚訝地喊出聲來。
「不得了了!哥哥的手機竟然在響!?」
基本設定的鈴聲,伴隨震動發出單調旋律。
除了跟織夜聯繫,景杉的手機就僅有查天氣預報、地圖,或者設定鬧鐘等等的日常生活功能,所以有人打給他是相當罕見的情況。
景杉一臉婉惜的放下泡得恰到好處的杯麵,推開椅子慢吞吞走過去,困惑地將手機拿起來查看。
對方是除了妹妹織夜、姑姑明穗以外的未知號碼。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班導古川夏櫻,或者她先前提過、寒假期間打工的向原鈴心。
所以景杉一接起手機,就用不耐煩的語氣問道:
「幹嘛啦,我不是已經幫妳發過傳單──」
景杉話還沒說完,另一端就傳來他絕不會聽錯,慌張焦急的女性聲音。
『請問是麻鬼同學嗎!?』
稍早之前,營業到八點的咖啡廳四葉雀,打烊後呈現拉下鐵門的狀態。
在三村家洗完澡的昭月悠紗,回到店面的閣樓休息,她將買來的小包裝堅果傾倒在盤子裡。
閣樓的秘密住戶──烏鴉小黑一看到堅果,還沒拆封就興奮地在屋內小跳步,最後飛停在地板上的盤子旁邊。
「是不是倒太多了點?你自己斟酌份量,不可以全吃光喔。」
悠紗不曉得這隻能懂人話的烏鴉究竟有沒有聽進去,只見小黑故我地將遲來的晚餐送進肚子裡。
小黑的傷勢在食用奇怪的藥丸後迅速復原,恢復飛行能力的牠,偶爾會跑到外頭繞個幾圈,但多半還是待在四葉雀的閣樓內休息。
倒完堅果以後,悠紗坐到從樓下搬來的凳子,在矮桌前處理學校作業。
四葉雀的一週公休兩天,為確保在休息日與朋友出遊沒有後顧之憂,她打算在寒假頭幾天就把作業給全部解決。
有別於赤東北區的社區式幽靜,近山的南區更增添了一種舒適的恬靜,每當陣風從遠方吹來,能聽到周遭的樹梢沙沙作響。
高聳漆黑的山丘,令仰望的人們充滿對自然的敬畏。
聽著無趣甚至有點恐怖的樹聲,專注力稍微鬆懈的悠紗,注意到某個不自然的聲音。
外頭持續傳來某種金屬撞擊的鈍聲,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倒了下來的聲響。
從窗子看出去的公園裡,不斷閃爍奇怪的光芒。
悠紗推開閣樓的窗戶,聽見大片烏鴉的振翅與鳴叫,嚇得她將窗子又闔上了一些。
不知何時跳上桌子的小黑,定睛注視外頭的景象。
「……該不會是有人在抓烏鴉吧?」
視線適應外頭的黑暗後,隱約可以窺見兩個人影在昏暗的公園裡打鬥,其中一人動作靈敏,看上去就像某種動物或鳥禽類,另一人則揮舞著誇張的長柄利器。
過於異常的狀況,卻沒有人察覺。
她不知是否該通報警察或三村女士,又擔心是否為最近盛傳的怪物傳聞。
此時突然想起古川老師和自己說過的話:
──如果妳打工期間遇上什麼不自然的突發狀況,就打電話給這傢伙吧,怎麼說都是神社家的孩子嘛,他們家最擅長處理這塊。
──對了,多晚打過去都沒關係哦,說不定他還會很高興。
悠紗從包包裡拿出皮夾,翻出一張數次對折的班級通訊錄,沿著座號找到對方的名字,迅速撥打了號碼。
雖然說多晚打過去都沒關係,她還是很擔心這個時間打過去會造成對方的困擾,但都已經按下通話鍵了也來不及反悔。
電話響了近十秒才被接起來,這段時間悠紗看見公園裡的一棵樹倒了下來,接通瞬間立刻慌張地問道:
「請問是麻鬼同學嗎!?」
「欸?妳是哪位……」
與鈴心截然不同的聲音,讓電話彼端的景杉感到困惑。
「我是和你同班的昭月悠紗,我這邊出現了怪異的現象。」
缺乏燈照、一片漆黑的公園裡,倒下的樹幹又被人影以不可思議的怪力
抬了起來。
看傻眼的悠紗,直到景杉的呼喚才回過神來。
「地點在哪裡!?我馬上過去!」
同班同學的聲音,不曉得為什麼聽上去比自己還著急。
「好的,地點在四葉雀隔壁的公──小黑!?」
原本站在桌子上的小黑,突然從半開的窗戶鑽了出去飛向公園,想抓住牠的悠紗上身向前一撲,手機不小心滑落掉出窗外。
悠紗立即轉身下樓,從四葉雀追了出去,等到冷靜下來時,已經踏進騷動的公園內。
莫名聚集起來的大量烏鴉,遭到怪力破壞的公園設施,耳邊持續傳來的不祥撞擊聲。
黑暗中數不清的烏鴉,圍繞著不遠處的人影打轉,根本無從辨識哪隻才是小黑。
心生畏懼的悠紗擔心捲入危險,腳步向後挪移,結果不小心踩到某個物體驚叫出聲。
「噫!」
她踩到一具烏鴉的屍體,仔細一看地面零星散落屍體和羽毛,就像美術課本上出現過的瘟疫抽象畫。
面對這幅驚悚顫慄的景象,悠紗非但沒有逃走,反而更加堅定要找回小黑的決心。
她做了個深呼吸鼓起勇氣,邁開步伐往前,對天上盤旋的烏鴉群呼喊:
「小黑,你在哪裡?快點回來我這邊!」
少女的呼喊滲入黑暗,吸引了野獸的注意。
以雙足站立的動物停下動作,血色的獸眸轉向聲音來源。
「不妙!」
站在一支歪曲路燈上的祭影,發現噬影將目標轉移到局外人身上,立刻化為烏鴉朝少女飛去。
以粗壯四足奔馳的猛獸,黑色的體毛融入夜色,唯有血色的雙眸在高速移動下搖曳出兩道凶光。
名為絕狼的滅絕魔獸,張開滿是烏鴉羽毛的血盆大口襲向悠紗。
突如其來的不明生物嚇得悠紗臉色慘白,發軟的雙腳無法動彈,如同一頭待宰的羔羊。
所幸一閃而過的黑影及時趕上,千鈞一髮之際化身人形將少女抱住跳開,從她狼口救下。
翩然落地的男子,露出和徐的笑容說道:
「我們又見面了,悠紗小姐。」
雖然對方戴著有些骸人的破碎面具,但這副風格特異的裝扮,讓悠紗一眼就認出對方是昨天自稱小黑朋友的祭影。
「夜晚不是散步的好時間,特別是今天。」
「我、我是來找小黑的……」
與深邃雙眸對視的她,不禁面紅耳赤。
祭影用責難的眼神瞪視天空,語氣嚴厲地質問:
「小黑,我應該已經解除了你的任務才對。」
這時才從天空飛下來的小黑,停在祭影的腳邊,精神奕奕地振翅鳴叫。
「原來如此,既然你這麼講義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但是作為一名紳士,是不能將女性捲入危險之中的。」
撼動地面的沉重腳步聲朝這邊踏來,悠紗往旁邊看去,路燈微弱的照明下,方才的人形野獸嘴角微張,宛如嗤笑般的尖牙令她身體一僵。
悠紗還注意到祭影羽翼狀的大衣破損,溫熱的血液沿著手臂流下來,因為表情被面具遮掩,她才沒注意到男子的傷勢。
他在拯救自己時躲過了銳牙,卻沒能避開利爪。
祭影將悠紗放下,按壓住肩後的傷口,難受的蹲踞在地。
「對不起!都是為了救我!」
「善良的小姐,並非妳的錯,要怪就怪我把戰場選在離妳這麼近的地方。」
勉強起身的祭影,因為傷口裂開又跪了下去。
「拜託了,帶小黑離開,我自己一個人有辦法脫逃。」
猶豫片刻的悠紗,自責地抱起掙扎的小黑,按照指示往公園的出口奔去。
「……這樣就行了。」
狼人不在乎逃走的悠紗,視線緊盯得手的獵物,張開爪指大臂一揮。
碎裂的面具底下,勾起了一絲笑容。
被怪力撕成兩半的祭影,化作四散的烏鴉逃亡。
攻擊撲空的噬影,憤怒地咬下其中一隻逃竄的烏鴉,然而咬住的烏鴉卻變成了銀白色的刀刃。
飛掠猛獸面前的祭影騰空化成人形,從袖內取出另一把短刀,刺進狼人的左眼。
「吼吼吼──!」
「會吵到鄰居的。」
看準鬆口瞬間,祭影抽出牠口中的短刀,俐落地切開野獸咽喉。
噬影按壓住血流不止的咽喉,從獸化型態恢復成了人類型態。
「混……帳……」
進行全身獸化以後,速度和力量都得到大幅提升,卻無法像人形時那樣、迅速改變身體的部份結構應對。
為了修復致命的傷口,他不得已變回人類的形態,在氣管修復完畢前改用其他生物的呼吸方式。
佔據枝頭的群鴉放聲鳴叫,嘲笑中計的愚蠢對手。
「二十八隻,這是你殺害的烏鴉數量。」
佯裝重傷的祭影,如烏鴉羽翼的大衣下襬隨夜風飄逸展翅。
他左手按著帽子,右手橫舉短刀,徐步走向對手。
「我要你再感受二十七次剛才的痛楚。」
夜晚寧靜被倉促的步伐擾亂,景杉在下山的坡道全速奔馳,沒能調整好呼吸的他,姿勢一個失衡差點摔倒。
昭月悠紗的來電,因為不明緣故中斷。
景杉向其他人說了要出去一下,之後便帶著武器奪門而出。
腦袋冷靜下來後,他才考慮到目的地存在其他影可能性,沒能帶上曉神是個錯誤的決定。
但是現在的他管不了這麼多,腦子呈現混亂狀態的景杉,只想早一秒趕到四葉雀。
無論如何,景杉都要避免昭月悠紗被十影戰爭所波及。
跑步聲踏在安靜的住宅區,與不遠處傳來的野獸鳴叫相互呼應。
那間景杉從沒光顧過的咖啡廳,從神社跑過去只需近三分鐘的時間,此刻他卻感覺這段距離無比遙遠。
「是這個方向沒錯!」
前頭的公園像斷電似的呈現一片黑暗,讓人看不清裡面的狀況,依稀聽見內部有打鬥的聲音。
「……有誰正在戰鬥嗎?」
由於無法聯繫悠紗,景杉猶豫是否要進去一探究竟,或者先繞到公園另一側的四葉雀。
如果過於靠近,被察覺到影的身份,對方或許會先從自己下手也說不定。
沒救到人反而賠掉小命,恐怕景杉死也不會瞑目。
就在這時,一陣跑步聲從公園傳了出來,並朝著出口處迅速逼近。
景杉繃緊神經,右手按在木棍的前端,準備抽出刀刃。
「───!?」
從漆黑公園逃出來的少女,正是發出求救訊息的同學昭月悠紗
身穿睡衣的她,披散的頭髮凌亂地垂貼肩膀,手裡還緊抱著一隻烏鴉。
悠紗見到景杉的出現,先是驚訝,隨即立即上前喊道:
「麻鬼同學、公園裡有怪物!有人被襲擊了!」
「昭、昭月同學!妳沒事吧!?」
「我沒事,但是祭影先生他有危險!麻鬼同學你有辦法趕走怪物嗎?」
「妳先冷靜一點。」
「對、對不起……」
悠紗這才察覺自己的話很莫名其妙,就算對方當真,要高中生驅趕那種怪物什麼的,也只是強人所難。
景杉不知道悠紗在公園裡看到了什麼,但他猜想十之八九是影之間戰鬥的場面。
惡影的外貌已經足夠駭人,若這次對方更加其貌不揚,一般人目睹的當下就會嚇昏過去。
「不行,果然還是得去報警!」
「等一下,不要報警比較好……」
「為什麼?祭影先生受傷了,再拖下去他會被殺死的!」
「該怎麼說才好、那個與其說是怪物,不如說該歸類在妖怪的範疇,雖然我不是專家,但有點相關經驗……總之這在警察的能力範圍外,他們來了也幫不上忙。」
含糊其辭的景杉,不曉得該怎麼蒙混帶過,他只知道就算叫再多警察也只是徒增傷亡,還會引起不必要的社會恐慌。
「那位祭影先生是昭月同學的朋友?」
雖然景杉想通知爺爺,但是他打給織夜的電話一直都沒人接,所以先試著釐清現在的狀況。
「稱不上朋友……但是……」
她也不曉得怎麼稱呼對方,姑且算是小黑的原飼主兼救命恩人。
「我先送妳回家,逗留在這一帶很危險。」
無論遇到任何敵人,景杉都沒有信心能打贏,既然已經確保了悠紗的安全,那麼最正確的判斷就是將她帶離戰場。
然而對方卻不領情,往後退開迴避景杉伸出的手,內疚地臉色一沉。
「抱歉,我不能放著祭影先生不管……」
悠紗擔憂的神情牽動了景杉的惻隱之心,於是他索性一口答應暗戀對象的請求。
「啊啊啊知道了!我會去確認現場的狀況,妳儘管放心吧。」
悠紗因恐懼緊繃的神情稍微恢復了光彩,然而這個過於任性的請託,讓她頓時心生幾分內疚。
「但是相對的,妳不能再繼續逗留了。」
不待悠紗回答,景杉就提起棍子,頭也不回的跑進公園。
既然答應對方,一向信守承諾的景杉就不會輕易食言。
僅僅確認對方安危的話,即便是景杉也能夠辦到。
何況若能記住雙方長相的話,也未嘗不是一趟有意義的偵查。
「怎麼啦,是誰說要再讓我受傷的?」
面對物理層面意外頑強的對手,祭影站在僅存一盞的路燈上,右手持刀左手按帽,忍不住嘖舌抱怨。
「這下麻煩了,簡直像隻龍蝦似的。」
噬影皮膚表面長出一層層紅色硬殼,如同鎧甲般保護著身軀。
明明遭劃開咽喉,刺中了心臟,傷口也都會迅速復原,祭影判斷對方那自由操作的身體變化,能製造額外的器官維持生理機能,或者被刺中的剎那改變了內部的構造。
想要解決這樣的對手,恐怕得一次性給予大面積的傷害。
然而祭影埋伏噬影的理由,並非為了刺殺,而是攔截對方的腳步。
若讓噬影前往千代神社,恐怕將發生無可挽回的慘劇。
出於過往的情分,祭影說什麼也要保住友人的孩子,甚至可以說是他參戰的主要目的。
像這樣與敵人維持對峙,消磨他的體力和時間,可說是最理想的狀況。
沒錯,前提是保護對象沒有擅自出門亂晃,乖乖待在家裡的話。
「……動靜太大了嗎?一直有閒雜人等靠近。」
正對路燈的噬影,整顆頭顱一百八十度往後扭轉,撇向新來的不速之客。
「失策!專注在戰鬥上,疏於監視了!」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注意到藏在樹後的少年。
踢到鋁罐發出聲響的景杉,在噬影轉身的瞬間拔腿逃跑。
「這次可不會再放跑目擊者!」
噬影壓低身姿,雙腿變形為獸足追了過去,祭影也化身為烏鴉追趕。
強化奔跑而褪去甲殼的雙腿,給了祭影絕佳的攻擊時機。
飛至怪物腿邊的烏鴉,在變化為人之前,目睹震撼的光景而慢了半拍。
雙腿膝蓋的外側,各長了一隻眼睛。
大腿兩側分支長出的昆蟲前臂,確實地捉住兩側的烏鴉,鋸齒狀的構造將牠們撕成碎塊。
「嘖!被識破了。」
由於噬影追進不利飛行的樹林,其他烏鴉只能在樹梢外圍盤旋。
攔截完烏鴉的野獸,開始全速追趕在林中逃竄的景杉。
「可惡,哪個渾蛋這麼沒有公德心亂丟垃圾啦!」
動物能夠本能性的感受到威脅,即便身為能以勇氣和智慧戰勝強敵的人類,也無法忽視求生浮現的本能。
加上身處於不安的黑暗之中,恐懼更會提升數倍。
景杉的心跳加速,背脊發涼,他知道對方緊跟在後。
本能不斷發出警告,若是被追上一切就結束了。
由於背對敵人,景杉選擇逃進障礙物眾多的樹林。
即便是迂迴路線,逃到公園入口也只需三十秒左右的時間。
從聲音的距離判斷,對方已經來到身後了。
在夜晚獨自出門以及扛下重任後,景杉又做出了今天第三個錯誤決定。
兩道反射月光的刀身,在幽暗的林子裡閃爍渺茫微光。
面對無法辨識的巨大人型生物,景杉轉身抽出武器,嘗試迎擊身份不明的怪物。
跟著放慢速度,從陰影中走出來的黑色野獸,足足有三米之高,粗壯的雙腿每踩一步,腳爪都深深陷進公園的泥土內。
景杉直冒冷汗,全身緊張地僵硬,視線絲毫不敢從對手身上移開。
體積不比惡影來得大,加上在樹林內不好活動,他一邊分析局勢一邊擺出架式。
「……冷靜點,我能辦得到。」
即將進入出手範圍的野獸,本能地發出威嚇性低吼。
雙方的距離剩下五公尺不到。
剎那間,狼人碩大的身軀迅速前撲,銳利的指爪伴隨大臂橫揮而來。
果斷放棄防禦的景杉整個人壓低,才沒落得跟樹幹一樣被挖洞的下場。
「呃啊!」
準備攻擊狼人腳踝的景杉,被先一步用腳踢開,整個人撞上後方的樹幹。
沿著樹敦翻滾落下的景杉咳出白沫,左手按住遭受撞擊的腹部,過於強勁的力道讓他慶幸自己還沒有吃晚餐。
昏暗不明的視線,根本無法對方的動作,只能掌握位置和輪廓。
他這才明白真正掌握優勢的,是隸屬夜晚的野獸。
躺在地面抽搐的景衫睜開雙眼,視線的前方是俯瞰獵物的野獸,以及那對顫慄的血色雙眸。
「呼呼呼哈哈哈哈!」
野獸般的口中,突然發出了男性的笑聲。
「沒想到這小鬼竟然是影,賺到啦、賺到啦!」
景衫一想起身就被獸足給踩住,強勁力道壓迫著景杉的胸口。
「縱使無法進入我的基因收藏庫,吃影也能提升我影之力的容量,可謂多多益善。」
命懸一線的景衫咬緊牙關,傾盡全力想推開壓在胸口的獸足,卻依然無動於衷。
壓倒性的力量,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味,威脅著景杉的性命。
「放棄掙扎,乖乖化作我的血肉吧。」
無法呼吸的景衫,眼睜睜看著狼首逐漸逼近。
狼人頭頂出現的影子遮蔽了月亮,從樹梢躍起的烏鴉化身人型,反握刀刃垂直落下。
「……煩死了,你這隻臭蟲。」
彷彿背後有長眼睛,依舊保持警戒的噬影,算準時機揮出右臂,祭影被擊中瞬間化作烏鴉,閃過利爪張開羽翼,繞過側腹飛向對方踩住景衫的左腿。
再次化為人形的祭影舞動刀刃,在獸足留下一道傷痕,之後祭影又與從旁竄出的第二隻烏鴉互換位置,從別的角度揮砍相同部位。
四道迅敏的黑影交錯閃過,短短兩秒內,被四連擊砍得見骨的左腿,終於承受不住重量應聲折斷。
利用時間差變換位置的協鴉四連擊,是祭影的殺手鐧之一。
「吼吼吼吼───!」
失去一腿的狼人單腳跳開,在地面留下顯著的濺血痕跡。
噬影為進行修復解除獸化狀態,警戒著二度登場的祭影。
祭影在景衫臉旁落地,嚇得他渾身一振。
然而這位陌生的黑衣男子,只是在他面前蹲下,訓斥似的嘖舌:
「你現在對自己有進一步的認知了嗎?畏首畏尾、落荒而逃────這就是麻鬼景杉的極限了。」
「……咳、咳咳!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咳咳!」
急著站起來的景杉,被肺裡灌入的空氣嗆到,一連咳了幾聲。
側對他的祭影一個轉身,羽翼般的黑色下擺隨之搖動,伸手擋在少年面前,伸手示意要景杉閉嘴。
「景杉小弟,現在可不是讓你逞口舌之快的時候,不想死的話就快點逃。」
小腿被切斷的噬影,短短十秒的時間骨頭就完成再生,剛才被砍下來的斷肢徹底腐爛,僅剩餘骨頭的部份。
神情淡定的他,從虛空裡抽出怪異的鐮刀,看上去在等待左腿恢復,實際上則從背後放出細小的烏賊觸手,在樹聲的掩護下竄爬進草地之中。
景杉不清楚對方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更不曉得他居心何在,竟然要放競爭對手逃走,但是單方面挨打的他,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然而逃跑的選項也遭到了阻礙,數道清亮的絃聲自林外傳來,澄澈無雲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青色的陣雨掃蕩盤旋的烏鴉群、穿過樹梢折斷樹枝、自三人的頭頂灑下。
「注意上方!」
先一步察覺的祭影揮舞短刀,格擋下三支箭矢。
因為警告而抬頭的景杉,險些被箭矢擊中,他趕緊貼靠樹幹,利用樹枝作為掩護。
「啊啊啊啊混帳!」
至於成為箭靶的噬影,身上被開了好幾個洞,草地裡藏的觸手全數遭擊爛,讓他不得不花費更多時間修復傷口。
匯聚影之力構築的青色箭矢,在命中目標後隨著能量流失自動消散,徒留下暴雨肆虐過後的慘狀。
「可惜,一個都沒除掉嗎?」
發起攻擊的偷襲者,大搖大擺地從另一側的樹叢走了出來。
「無妨,這麼近的距離總不會失手了。」
身穿白色束裝的藍髮少年,舉起手裡的長弓,作勢進行下一輪的射擊。
雖然摘下眼鏡、眼睛和頭髮又散發不尋常的藍光,景杉還是認出了對方。
「龍裕!?」
被點名的同班同學,緊盯祭影和噬影的方向,漫不經心的開口答道:
「你不但沒有聽我的忠告,還隻身闖入其他影的戰鬥,有勇無謀也該有個限度,麻鬼景杉。」
作為狙擊手理應躲藏起來,然而他卻在敵人面前現身,可見他絲毫不將在場的三人放在眼裡。
「……這下麻煩了。」
在戰場上遇見熟人,景杉一點也笑不出來。
龍裕肯定知道自己也在林中才進行攻擊,也就是說他真的不在乎同班同學的死活。
即便祭影表明要放人逃走,現在又加上龍裕,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就算是腦袋不靈光的景杉,也知道正身陷莫大的危機,眼下只能等待時機來臨,利用三方衝突才有機會脫困。
「沒想到是真弓家的少爺,我以為你會用更正大光明的方式戰鬥。」
「對付你們這些不速之客,豈有以禮相待的道理。」
龍裕將弓對準祭影,令後者露出一臉傷腦筋的苦笑。
「祭影,尤其是你未經允許佈下的眼線,令我很反感。」
擁有超絕視力的龍裕,自然明白赤東市近來異常增加的烏鴉,無疑是某人的探子,還會定期換哨監視整座城市的一舉一動。
因此他不只掃蕩了龍神寺附近一帶的烏鴉,夜晚巡視街道時,看到烏鴉也會一併清掃,次數已經多到厭煩了。
「開什麼玩笑──!」
突如其來的怒吼,使眾人將目光集中到噬影身上。
身體修復完畢的他,赤裸的身子浮現鱗片和硬殼,看上去就像一副鎧甲。
表情猙獰的處刑人,單手拖著大鐮前進,怒不可遏的喊道:
「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今晚可是我集齊收藏品的重要日子,要是有人想阻撓我,就準備成為我的餌食吧!」
面無表情的龍裕將弓轉向噬影,右手兩指牽動弓弦,一支蒼藍色的箭矢在指間凝聚。
「是嗎,那就先從你開始射殺好了。」
景杉因為劍拔弩張的氣氛寒毛直立,他覺得現在的龍裕就像座聳立的冰山,冷酷且不容撼動。
「來啊!老子才不會被你們這些劣等的物種打敗!」
被夾在激怒的野獸和新登場的獵人中間,自嘆倒霉的祭影,莫可奈何的搖頭嘆氣。
高壓的空氣讓景杉難以喘息,他嚥了一口口水,壓低身姿準備伺機而逃。
『閃閃發光~響徹天空的星之聲~』
眼看冰山和火球即將碰撞之際,與緊張氛圍格格不入的音樂,突然在成為戰場的公園內響起。
『啊!若能到達照亮海洋的那道光的所在~是否便能知曉流星的所向之處?在那前方定有著些什麼在等著我們~揚起旗幟邁開步伐吧~』
龍裕和噬影紛紛皺起眉頭,祭影則壓下帽子遮住表情,露出微微上揚的嘴角,至於熟悉這陣音樂的景杉,則顯得一臉吃驚。
「我不曉得一群男人深夜聚在外頭幹嘛,但是要打架的話算我一份。」
伴隨動畫的片尾曲,曉神從樹上跳了下來,替今晚這首激烈的變奏曲增添新的旋律。
逸著一頭黑髮的曉神,手中握著新的長槍,赤紅色槍頭焊在鋼製槍身,並且漆成鮮豔的亮紅色。
「織夜說得沒錯,帶著這東西就能夠找到你。」
織夜的手機鈴聲依然在作響,景杉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打給織夜後忘記把通話掛掉了。
事實上曉神並非靠手機找到景杉,她下山後在民房的屋頂四處跳躍搜尋,因為公園傳出詭異的亮光才趕過來查看。
憑藉共享魔影之名的無形連結,她肯定景杉人就在裡頭。
「你真該看看那女獸人被命令出來找你,整張臉撞上結界的可笑模樣。」
「……曉神,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了。」
景杉手伸進口袋結束通話,讓曉神掌心的手機安靜下來,擾亂氣氛的音樂這才停止。
「是啊,我也沒料想到你出門半個時辰不到,就陷入這麼險惡的狀況。」
扣除與惡影一戰,曉神過去並沒有過與影對峙的經驗。
隨著景杉體內的影之力開始循環,細水般的影之力流入曉神體內,恢復些許機能的曉神,現在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異狀。
冰冷、沉靜、狂烈、三股不同的氣息正在相互碰撞著。
噬影的鐮刀突然發出劇烈震動,使他興奮地喊出聲來。
「喂喂喂喂、不會吧!該不會吧!?」
毫無防備的他,整個人扶額仰頭大笑。
「哈哈哈哈!你們知道我尋找了多久嗎?整整一個世紀啊!終於、終於讓我給遇見了!」
身體打直的噬影,如同投石器從口中吐出一顆黃色的球狀物,曉神用長槍輕鬆掃落,沒料碰觸的瞬間球體擴散開來,噴發出霧狀液體。
「嗚、臭死了!」
曉神並不曉得,這是某種昆蟲用於追蹤獵物的費洛蒙。
「這樣標記就完成了,妳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哈哈──」
蒼藍色的箭矢掠空而過,不偏不倚命中噬影額頭,令他姿勢大幅後仰。
額頭插著箭矢的噬影,修復折斷的頸椎,帶著依舊瘋狂的笑容將視線猛然移回來。
「如妳所見,今晚礙事的人太多了,我噬影‧處刑人明晚會親自拜訪妳的。」
箭矢的藍光照亮了噬影的臉龐,目睹對方容貌的景杉瞳孔瞬間睜大,驚訝地發不出聲音。
「再那之前可別死了────我親愛的惡魔。」
一對灰褐色的碩大羽翼破背而出,噬影利用樹林作為掩護,無視龍裕的射擊強行脫離了公園。
由於負傷的噬影落荒而逃,龍裕接著把目標指向曉神。
「要打是吧,我奉──」
搶在曉神語畢前,祭影就先收起短刀,畢恭畢敬的說道:
「真弓家的少爺,能否請你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呢?」
「你就這麼想保護這個廢物嗎?」
拉滿弓弦的龍裕一面與祭影交談,一面和曉神維持對峙狀態。
「可以這麼說,我以蒐集到的情報作為交換條件,不曉得你意下如何?」
「有意思,現場有三個人,你最好給我三個有用的情報。」
對於這個要求,祭影毫不猶豫的回答:
「赤東高中、教堂、北區下水道、至少有三位影以這些場所為根據地,你應該只清楚大略方位,不知道詳細的地點沒錯吧?」
即便每晚出來巡邏,單憑超人一般的視力,確實無法找到藏匿室內的影。
這三個位置正好與龍裕先前感應到影之力的方向不謀而合,尤其是北區的下水道,那附近即便是現在也可以感受到強烈的氣息。
「……哼,今晚就放你們一馬。」
「不勝感激。」
僅獲得口頭承諾的祭影按帽點頭致意,下一秒化作四散的烏鴉飛去,臨走前不忘用眼角餘光瞧了景杉一眼。
降下長弓的龍裕,銳利的眼眸與曉神對上,除了滿溢而出的鬥志以外,沒有感受到顯著的影之力,頂多是跟景杉差不多的程度。
不足掛齒的小角色,這是他所得出的結論。
離開以前,他同樣將視線小幅偏向景杉,投以嗤之以鼻的冷笑。
「又讓你撿回一條命了。」
接著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一臉茫然的景杉。
確認龍裕的氣息遠離後,曉神解除警戒,面向身後的景杉苦笑道:
「呼~好在沒開打,我對弓箭投矛之類的武器很沒轍呢。」
只見少年低頭不語,修長的瀏海遮住了表情。
他止不住肩膀的顫抖,兩臂因用力過度浮現青筋。
「景杉、你怎麼了嗎!?」
恐懼、悔恨、自責、各種情緒在景杉的胸口打轉,佔據了一切思維。
其中最為強烈、最為明顯的情緒則是憤怒。
──那個手持鐮刀的男人,正是殺害景杉父母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