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教導團
1934.9.28 13:10 中華民國·江蘇句容 - 教導團第三營
「我們這個單位，是樣板單位、但不是那個原來的樣板。」
准尉杜謙手腳比劃著，他的圓臉在德制鋼盔下更加明顯。
「那是什麼意思？」梁紹斌皺眉，暗忖這傢伙的口條實在有夠差。他剛剛用了半小時說明八連在句容縣的佈防用意，但即便是軍校七期第二名結業的梁紹斌也完全沒聽懂。
「樣板單位就是像城裡的教導總隊，他們都是士官。等著下部隊哩！」杜謙伸手指向西北面的南京方向：「我們八連雖然也是叫做教導團，但是我們就是部隊。」
杜謙燦笑，似乎對自己的講解非常滿意。
「教導團的士官下了部隊，部隊就學會中央那套！那就是樣板。我們可就不一樣咧！」
「軍士長，你的意思是我們八連就是把中央那套學完整了，可以讓其他部隊當範例的對不對？」梁紹斌試著總結。
「嘩！你厲害！終於有人聽懂我在講什麼了！少尉長官，你是上海人！大家都說上海人格外聰明，真的聰明！」杜謙笑說。
梁紹斌禮貌附和著笑，一邊說著謙虛的場面話。
心裡直叫要命。
這傢伙...就是我的排副嗎？
「走，我帶你去見連長。」杜謙說：「咱們顧連長阿，那可來頭不小。民國21年的時候，他在江灣用白刃斬殺一名日本軍官，搶了他的馬。現在還在馬廄裡養著呢！......」
教導團第三營，番號「銳擊」。是自87師的新獨立單位。算是最成功複製教導總隊模式的一個獨立混成營。550人編制，全營德式裝備、德式訓練。三個步兵連，有一個裝甲排以及砲兵連支援。每個連隊都有配置三名德籍顧問、中央更在各連隊安插指導員。確保整個部隊從裝備到意志的戰鬥力能夠持續維持。
整個連隊大致上都是江淮子弟組成，另一小半則是來自兩湖。
全營營駐防句容，就近屏障著國都南京。
全營營駐防句容，就近屏障著國都南京。
出乎梁紹斌的意料，上尉連長顧徽之是個斯文人，頗有儒將之風。沒發號施令的時候，說話時總是輕聲細語。梁紹斌和他一見面就格外投緣。
「唔，上海人。我老家在無錫，咱算半個同鄉。」顧徽之微笑：「去安頓一下吧，晚飯時再和幹部們介紹你。指導員上午去城裡開會，晚點一起引薦。」
副營長徐罡年紀稍長，右手小指缺了一截，看起來早已久經戰陣。聽杜謙說，那是民國11年打武漢三鎮時吳佩孚大刀隊在他手上留下的痕跡。
徐副話不多，但眼神靈動敏銳。梁紹斌對他並不敢怠慢，連長更對他格外恭謹。與其說是副官更像是導師。
梁紹斌在所屬的八連擔任一排排長，杜謙在上級的指示下帶著梁紹斌去四處走走。
「上個排長死咧！」杜謙解釋：「半年前，訓練意外。給鐵甲車壓了過去。」
杜謙說著，對著自己的左掌拍下示意。梁紹斌嚇了一跳。
「洋教席說要和鐵甲車協進！我就說定是洋教席害死了他！我當時很生氣呀，一邊叫著狗日的死洋鬼子，一邊去抓著他打。」
「結果呢？」梁紹斌問。
杜謙張口指著自己缺漏的犬齒。
「我打輸了，但我抓掉了他的一片頭髮。」杜謙低聲說：「所以他現在是唯一沒有頭髮的洋人，嘻嘻嘻嘻......」
杜謙的鄂腔加上那副呆樣，不禁把梁紹斌給逗笑了。
兩人來到操場外
此時一排的士兵正在士官的指揮下進行操練。其中一個班吸引了梁紹斌的注意。他們正在進行空操，在士官的口令下以小跑步迅速就位、然後立姿射擊、拉槍栓上膛。他們動作沒停，又快跑五步轉以跪姿再度射擊、拉槍栓。
梁紹斌看得入神，這個班的操練和他在軍校所學大不相同。
只見班兵又提槍前衝三步，撲地臥倒。然後再度扣扳機。
「這是什麼新戰術嗎？」梁紹斌問。
「據說是東洋士官學校教的。」杜謙解釋，指著在旁監看的士官：「劉銓上士本來在東洋讀書。一聽到日本人拿了東北，當下就氣到回國。」
上士劉銓面無表情，宛若一塊鑄鐵。
「他們這種待過東洋的特嚴肅，您別被他嚇著了。」杜謙說。
察覺到梁紹斌正在注視自己，劉銓轉過頭向他微微欠身。
「別鞠躬！晦氣！咱黃埔不玩東洋那套！」杜謙大聲斥責，劉銓連忙改行舉手禮。梁紹斌看著有趣並沒有太在意，簡單回應。
除了劉銓，梁紹斌還見了另外兩位手底的士官。分別是中士丁硯與下士侯坤禹。丁硯鼻樑高挺、雙目有神，看起來頗為英俊。梁紹斌肯定他若是這副行頭進城裡喝酒，絕對能迷死不少姑娘；侯坤禹則是矮壯如牛，軍服在他身上看起來格外緊繃，若是繫上武裝帶那就更緊繃了。他操著一口濃重江淮腔，跟士兵們頗為熱絡。
杜謙又帶梁紹斌往營部外圍踅了一周，介紹了工程士官林澤生。這傢伙個頭矮小，但嗓門比誰都大。啥都能修、啥都會操作，倒也算是個奇才。
杜謙和他老相識頗有話聊，反而梁紹斌有些尷尬地晾在一旁。
他更有興趣的是不遠處正在轉移的克魯勃75mm野戰砲。他當時在中央軍校是步科，這些特殊裝備沒機會碰。
比起一介步兵尉官，他反而更希望自己可以操作這種先進裝備。
「梁排長，我差不多該帶你回連部了。」杜謙抬頭看了一下天色，轉頭說。
「有勞。」
＊
兩人回到連部的時候已經將近晚膳，恰好趕上連長顧徽之所安排的軍官餐敘。梁紹斌謝別杜謙，來到軍官桌入席。
除了稍早前見過的正副連長，同桌的還有三名德籍顧問、中央政治指導員以及醫官。
「舒瓦茨先生是一排的顧問教席。」顧徽之替他引薦說：「他…嗯…杜軍士長應該有跟你提過一些吧？」
梁紹斌看著唯一一位在室內依舊戴帽的德國軍官，後者不發一語地回望。聽見杜謙的名字舒瓦茨的膚色立刻漲紅紅，似乎正在忍耐著什麼。
「Wilheim ist wütend. 」一名德國軍憋笑低語。
「Halt die Klappe.」另一人笑罵。
「Mr.Schwarz. I will teach my sergeant. l’m sorry for your hair.」梁紹斌遲疑了好一下，才向舒瓦茨緩緩開口。
這話一出，三名德軍都頗為驚訝。
「Er kann Englisch sprechen？」
「謝謝。」舒瓦茨用中文簡單回答，容色稍緩：「你可以叫我威漢就好。」
「梁少尉，你會說洋文阿？嘿嘿！但幸好這些洋人都會說中文，否則我們都要麻煩你通譯了。」醫官施豫鑫一邊盛著飯一邊說。顧徽之也饒富興趣的看著他。
「我只會英文，以前家裡請過洋教席。」梁紹斌解釋。
「啥都要洋人教。恐怕再幾年，連上茅房都要問西洋人學站姿了。」一名中尉用江淮方言淡淡地說，語氣不以為然。
「不跟西洋人學，就等著被東洋人欺負。」徐罡淡淡地說。那名中尉立刻住嘴低頭。
眼看氣氛有點尷尬。施醫官立刻轉了個話題。
「梁少尉家裡能請洋教席，真不錯。我從小也想學洋文吶！」
「施醫官，人家可是上海梁家，怎能用不錯來形容。」
剛剛從未開口的中央政治指導員說。
「上海梁家？梁思崇那個梁家？」
其他軍官低聲問。
梁紹斌緊張地看著指導員，他自投身軍職後就一直避免提起自己的家世。但想不到眼前的指導員竟然一語道破。
「別擔心，我沒要辦你。」指導員靠著椅背，語氣悠哉：「也跟什麼治安調查沒關係。」
「聽口音，長官也是上海人嗎？」梁紹斌替自己倒了一點熱茶壓驚。
「我什麼口音都可以學，聽口音是分辨不出我來歷的。」指導員似笑非笑笑：「但我不是上海人。我姓宋，名桃穆，字安肅。湘潭宋家。」
梁紹斌手一顫，茶水差點沒拿穩。
「我是你大舅子。」宋桃穆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他：「當然，前提是你三年前沒有退我妹婚的話。」
宋桃穆話一說完，所有人都竊竊私語。梁紹斌更有些不知所措。
「報告連長，請原諒，職還得處理來自中央的一些文件，希望您准許我離席。」宋桃穆說，顧徽之點頭准了。
一直到宋桃穆離席，軍官桌才稍稍恢復熱絡。
「跟我說說家裡的事情好嗎？」顧徽之問。
梁紹斌稍稍定神。暗忖自己這次可真的落在宋家人手裡了，接下來可沒有搞砸任何事的空間。
似乎看出梁紹斌心神不寧，連長伸手捏了一下梁紹斌的肩膀。
「別怕，外頭無論有什麼恩怨。在我的連隊裡，大家就是一家人。」顧徽之說：「我敢替安肅擔保，他不會擅用職權對你動什麼陰險手段。他不搞背後插刀這套…」
連長的話讓梁紹斌稍微放下了一點心。
連長的話讓梁紹斌稍微放下了一點心。
直到幾天後他發現宋桃穆除了政治指導員的身份以外，還身兼技擊教席…
梁家在上海發跡後，曾經聘請北方拳師入府教拳。剛猛無儔的八極拳遂成為梁氏家學。雖然梁紹斌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但還是被宋桃穆狠狠的揍了一頓。
連長說的對，宋桃穆的確不搞背後插刀那套。
他直接打斷了梁紹斌的鼻樑
那晚，梁紹斌躺在醫務室過夜。晚飯時間，宋桃穆來到了他的身邊。
「指導員，晚安。」梁紹斌吊著鼻音說。
「施醫官說你沒大礙，敷一些傷藥就好了。」宋桃穆說。
「指導員...」「嗯？」
「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退婚的。」梁紹斌呆滯地望著天花板。
宋桃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梁紹斌只瞄了一眼，就不敢再和他目光相對。
兩人默然以對，好一會才看見宋桃穆拿出一根菸放入口中。
「指導員...施醫官有說過，醫務室不能抽菸...」
「我是指導員，除了連長、除了中央，沒有人能管我抽菸的事情。」宋桃穆用火柴點起菸。
「早點睡好得快。知道嗎？」宋桃穆甩熄火柴，拍了拍梁紹斌的床尾。緩緩走出醫務室。
梁紹斌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過了無緣的大舅子這關。終於在八連順利安頓下來。
------------------------------------------------------------
【文章裡的歷史與軍事小注】
一、 教導團第三營
這支部隊在歷史上不存在，是我編的。話說當年中德合作，成功的組建教導總隊，開枝散葉了36、87、88三個精銳師團。為國軍注入了新鮮的現代化力量。然而可惜戰爭提早爆發，導致德械師數量有限。然而除了戰爭提早爆發這個原因以外，我們邯鄲學步的老毛病依舊是個硬傷。
即便是像87、88師在淞滬會戰英勇抗敵的期間，也沒能把「戰力保存」、「步裝協進」、「協調友軍攻勢」等等現代作戰概念加以應用。導致八月初期的攻擊偶有戰果都無法保存。所以我決定在故事裡自創這個新單位，把『理想德械師』的概念藉他們演繹一遍。
作品除了紀念英烈的感性之外，我也希望增加一點理性探討軍史的部分。
二、德軍顧問
德軍顧問在基層單位裡的數量應該沒有這麼多，但我覺得有趣味性。順便吸一些德粉的目光感覺也不是壞事。會讓主角與威漢有多一點的互動，拿他們來反襯中德兩國的縮影。算是鋪陳一點點地弔古傷今吧。
三、宋家與梁家
梁家的設定其實是我自己的私心。我的系列作品中，主角梁明熙算是貫穿一切的靈魂人物。這篇故事其實也是想豐厚她的背景。
宋家就是現實世界的我家。宋桃穆則是我祖父的名諱。他當然沒經歷過這些事情，不過就像神北客的《國魂》一樣，我想用這種想像的方式，和我祖父達成一些聯繫與追念。敬所有在亂世中奮鬥過的人。
今天大致上這樣，以後遇到需要補充的歷史與軍武都會用這種方式提到
若有設定上的疑問或錯漏也歡迎交流，晚安
＊本文登場國家
德意志國 (1918-1935)
Deutsches Reich
1918年隨著德意志帝國瓦解而建立的憲政共和國，在歷史上被稱為「威瑪共和」。一戰結束後，共和國在極端右派眼中被視為一個對外疲弱的無能政權。隨著後來納粹黨上台，德意志也逐漸走上軍國主義的不歸路。
*註：右派抬頭後，對於原本法定的黑紅金三色旗並無認同，以歷史名義推出了傳統的帝國旗作為對外旗幟。
* 本文登場組織
 |
中國國民黨 成立：1919／性質：國家政黨 效忠：中華民國 簡介：追溯其源，為1894年成立於檀香山的興中會。作為推翻滿清最重要的政治勢力之一。歷經多次改組、重整以及重大歷史進程，最終於1919年完成階段性任務改組為「中國國民黨」，訓政後成為國家主要政黨，領軍領政。 |
 |
國民革命軍教導團第三營 【*虛構】 成立：1930／性質：國家陸軍 效忠：中華民國 簡介：1930年在中德合作期間所成立的新式精銳陸軍。德式訓練、德制編制與裝備。其中教導團三營是概念化表現最理想的一支單位，因此私下又被其他單位稱為「樣板團」。番號：銳擊。駐防於江蘇句容，拱衛南京。 |
 |
德國軍事顧問團 成立：1928／性質：軍事顧問 效忠：德意志國 簡介：1928年由於《凡爾賽條約》的限制，德國亟欲替軍工產業尋找出口；加上中華民國急需武備更新，兩國遂在此條件下開始了密切的軍事合作。對國軍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
 |
湘潭宋氏 成立：1800／性質：宗族勢力、地主 效忠：中華民國 簡介：從19世紀末，宋家就在湘潭立足。憑著家族的強韌特質在當地發展，經歷長期耕耘成為地主。坐擁良田50畝，以米糧致富。 |
* 本文登場裝備
 |
克虜伯 M1903 75mm 野戰砲 ‧類型：野戰砲 ‧原產國：德意志帝國 ‧時間：1904 ‧簡介：由德國克虜伯公司製造的多功能野戰砲。在世界各國都有仿造型號。由於其泛用性高、結構簡單，在19-20世紀初的戰役中多能見其身影。最早在大清時購入中國，其後由漢陽兵工廠仿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