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十二章 Victim
從前，那裡是他的小小王國。
「唔⋯⋯！啊啊！」
他是父親最寵愛的存在。
所有人都必須把他捧在手掌心。
「啊⋯⋯！啊啊——！」
他的父親愛他，他也愛他的父親。
他一直如此深信不疑。
「費利爾先生，再繼續下去太危險了！」
「請下令停止吧！」
一群身穿白衣的男人們站在一個長形的房間內。眼前是一排終端機顯示器、眾多不知有何作用的按鈕，以及一片透明的強化玻璃。其中一名有著墨綠色頭髮的男人面無表情地透過強化玻璃看著另一邊的小男孩痛苦掙扎，不顧一旁的人們如何焦急地大吼。
強化玻璃的另一邊沒有任何擺飾，是一片比男人所在的房間還要單調許多的四方形空間。男孩在這個不算大的空間中大叫著，他的髮色與那個名為費利爾的男人相同，唯有那雙眼眸的色彩和男人漆黑的瞳孔不同，閃著清澈的翠綠色。男孩細小的手腳銬著比手臂還要寬厚的鐵製鐐銬，從鐐銬延伸出去的長長鐵鍊被固定在牆壁上，不管男孩如何掙扎拉扯，依舊只能被困在原地。他身上連著許多電極接頭，還有些用途不明的黑色細導管刺入體內。這些東西因為男孩的掙扎，不規則地晃動著，鐵鍊更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費利爾先生！」
那人氣急敗壞地又吼了一次。
只見這名被稱作費利爾的男人冷冷地開口：
「數據提升了多少？」
「什麼⋯⋯」
「我問你數據！」
「這⋯⋯上升了百分之四⋯⋯」
他難以置信地開口回答。
都已經人命關天了，這個男人居然只在乎研究數據？
「嘖⋯⋯！」
只見費利爾不悅地砸了嘴，把手上的文件夾甩在桌上，轉身走出監控室。
無論是那些研究員請求的指示，還是強化玻璃另一頭的男孩的叫聲，他都置若罔聞。
研究員見費利爾走出監控室，即使未取得任何指示，還是下令終止實驗。
「實驗終止！快叫醫護班進去！」
研究員一聲令下，男孩右側的自動門扉便隨之開啟，研究員同時轉身走出監控室，往男孩所在的實驗室飛奔而去。
他們首先用鑰匙打開男孩手腳上的鐐銬，拔下導管和電極接頭後，把人抱上擔架。
「嗚⋯⋯呼呼⋯⋯！」
男孩抱著自己的手臂，側躺在擔架上，蜷曲著身體不斷喘氣，時而因體內的疼痛發出呻吟。
仔細一看，他全身上下都包著繃帶，右額也在剛才的掙扎中與鎖鏈碰撞，擦出了血痕。
「天夜，撐著點！」
「唔⋯⋯啊⋯⋯」
男孩難受得流出眼淚，連唾液都無法吞嚥，所有從身體淌出的體液全一個勁地往外流。
「前面的，讓開！」
眾人驅趕著通道上的人，迅速將男孩送進醫務室。
經過處置後，天夜終於不再覺得那麼難受。不過剛才因為掙扎，不只額頭受傷，他的手腕和鐐銬互相摩擦，也造成了新的傷口和瘀傷，此刻倒是讓他覺得疼痛不已。他靜靜躺在病床上，疲憊地微睜雙眼，正好聽見醫務室裡的人談話。
「還有天夜以外的人？」
「只是聽說有這個可能。執行部現在也拚了命在找。」
「這樣也好。畢竟——」
天夜一邊聽著他們的話語，一邊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只有天夜一個人根本沒戲唱。」
幾天後，天夜來到靶場。
今天不必進行實驗，而是訓練的日子。
他的手腳包滿繃帶，腫脹的右眼也蓋在繃帶之下，臉上到處都有細小、紅腫的傷痕。
他站在最左側的射線上。右邊隔著三道射線，還有其他七到十歲不等的孩子正在練習射擊。
天夜眼前的平台上擺著一把左輪手槍、一把自動手槍以及備用的橡膠子彈與彈匣。他確認好彈匣內的子彈後，雙手抓著對一個三歲小孩而言又大又重的自動手槍，首先更換彈匣。
『硬化子彈。』
更換好彈匣後，戴在左耳的耳機傳出一道男人低沉的嗓音。天夜於是照做，發動能力將手槍裡的橡膠子彈硬化。
「⋯⋯硬化子彈。」
他就像個機器人一樣，忠實地遵照研究員的吩咐，發動能力後，舉槍瞄準眼前的標靶。
所有人的射線上，只有天夜這個標靶後面設有十道水泥牆，似乎是給他專用的射線。
『射擊。』
研究員一聲令道，天夜隨即扣下板機。他的子彈命中標靶外圍，接著貫穿了三道牆，停留在第四道牆上。
他又繼續射出五發子彈，直到研究員喊停才放下槍枝。
這時室內發出廣播的聲音：
『記錄完畢。射擊精度Ｃ，子彈初速Ａ＋，破壞力Ｃ，連射速度Ｂ。綜合評價Ｃ＋。』
天夜看了一眼標靶，然後低頭更換彈匣，準備第二輪測試，完全不顧旁人訝異的眼神和欽羨的神情。
「真厲害⋯⋯」
「他真的才三歲嗎？」
「聽說他是所長的兒子。」
這裡是他的小小王國。
在這裡，他最厲害。站在所有實驗體的頂端。
為了不觸犯到所長的逆鱗，沒有人敢對他怎麼樣。
因此他支配著所有人——這個時候天夜是這麼想的。
「唔⋯⋯」
原本流暢換著彈匣的手突然停下，彈匣沒了手的支撐，就這麼落在平台上。
「好痛⋯⋯」
一陣痛楚突然襲捲天夜的右臂。他不解地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手，似乎不明白痛覺從何而來。
就在這時候——
「天夜。」
正當天夜盯著自己的手時，他聽見有人呼喚自己，於是轉過頭。
只見隆文・費利爾就站在他的身後。
「爸爸！」
天夜立刻放下手槍，來到父親身邊。
隆文・費利爾是個體型偏瘦的男人，他將毛躁的長髮隨意綁在後頭，留長的瀏海則是從中間撥開，任憑它散落兩側。感覺就像個不修邊幅的研究人員。
費利爾首先摸了摸天夜的頭。他抬頭看了一眼射線上的靶紙和水泥牆，然後低頭對天夜這麼說道：
「已經進步到可以破壞三面牆了嗎？你做得很好。」
聽見父親誇讚自己，天夜喜形於色。
「不過你的腕力還要加強，只要能拿穩槍枝，你的射擊精度就會提高。」
「是！」
這席話很明顯不是一對父子會有的正常對談，更不是一個大人會對三歲小孩說的話。
但費利爾摸著天夜的頭，將之視為理所當然，灌輸這樣的知識。
接著他側過身子，對著站在一旁的西裝男子招手。
「天夜，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西裝男子來到費利爾身邊，他的身後跟著一名身高比天夜多出一顆頭的紅髮男孩。
「他叫做天海千封，是新加入的同伴，以後會跟你做一樣的實驗。千封，這是我兒子天夜。你們要好好相處。」
費利爾微彎著腰，將千封推到天夜面前，替雙方做了自我介紹。
天夜這時還不知道父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只是一愣一愣地睜著大眼打量千封，輕輕點頭致意。
千封的眼中黯淡無光，眼神卻宛如仇視一切似的，散發出陰沉的威壓。天夜在設施見過許多孩子，但像千封這樣明顯帶著仇恨的人，他卻從來沒見過。
外表像寒冰一樣冷冽，內在卻有著烈火般激烈的仇恨。
這就是天夜對千封的第一印象。
「千封，你要試試看嗎？」
費利爾說著，走到平台前拿起手槍，裝上彈匣後交給千封。
「來，用能力對著那些牆射擊。」
他蹲下來，靠近千封的視線，伸直了手，告訴從沒摸過槍枝的千封，照著他的指示射擊。
「記得抓穩手槍，否則你的手會被後座力彈開。」
「⋯⋯⋯⋯」
只見千封不發一語，單手舉起沉重的槍枝，照著費利爾指示的射線，就這麼扣下扳機。
彈匣中的橡膠子彈瞬間被火藥的衝擊力推出，筆直飛向前方的水泥牆。
下一秒——
碰！
一道偌大的聲響，讓在場的孩子們紛紛停下手邊的訓練，望向聲音來源。
他們個個轉頭看著左側，這才發現原本豎立在天夜專用的射線上的水泥牆全數碎裂倒下。就連區隔這個訓練場地的隔間牆也破了個大洞。
——喀。
接著，無聲的室內傳出一道清脆的撞擊聲。
那是千封剛才使用的自動手槍摔落地板的聲音。
千封握力不足，當然無法承受單手射擊的後座力，手槍在他扣下扳機後，就彈離他的掌心了。他現在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有些發麻的右手，還不知道室內所人都看著他。
面對眼前的光景，天夜是所有人當中最驚訝的人。
身為同樣擁有能力的人，他基於本能，很快便了解到千封的能力有多麼龐大。
天夜花了半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有貫穿三面水泥牆的能力。但這個今天才剛見面的人，卻輕輕鬆鬆就將十面牆搗毀，而且從底端的牆壁也被打穿來看，他的力量還不止如此。
了解到這一點後，天夜的心中萌生出一股宛若焦躁的感受。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小小王國出現了入侵者。
而費利爾看了，只是滿意地露出彷彿著魔般的笑容。
「呵⋯⋯我果然沒看錯，你的確很有才能。」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