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許蘭,他是燕秋。來做個朋友吧?」
她豁然甦醒,眼前所見是木色的天花板,而她躺在溫暖又柔軟的床上。身體傳來雷擊所造成的刺痛,在體內叫囂著的痛楚像是野獸從裡而外撕裂她。龍微微皺起眉頭,從床上以右手撐住身體坐了起來。
記憶的最後一個片段模糊且跳躍,她無法記起自己是為何而來到此地,又是怎麼以殘缺的身體化為人身。
門口傳來敲門聲,然後一個人走進來,「妳醒了嗎?」是名黑髮及肩的女子,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她端著一些藥品與繃帶進來。「我們在森林裡看見妳渾身是血倒在那邊,所以就帶妳回來了。傷口現在怎麼樣?妳傷得很重。還記得妳是誰嗎?」
龍沉默著盯著她看了半晌,「龍。叫我龍就可以了。」
女子微微笑開。「我是許蘭。」
過了一兩個禮拜,本就異於常人的她不受限於傷口,馬上就能夠自由行動。她從許蘭那邊得知她還有一個夥伴叫做燕秋,平常都在村莊裡面賣東西,市場沒開的時候會去伐木、打獵,家裡的生計大部分都是由他在打理;而許蘭則負責在燕秋回來的時候給他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還有就是,他們的小木屋是蓋在離依藍德的城邊村莊珊波有點距離的空地處。平常沒甚麼人會經過,離湖泊又近,也離他們的食物來源很近。每天晚上都看得到星星、早上聽得見鳥鳴,算是個不錯的自然景點。
「妳確定要跟我一起去嗎?」燕秋有點懷疑地看著她問道。「妳的傷口應該還要一段時間吧?至少一兩個月?」
龍搖搖頭。「我不是一般人。帶我去一次,以後我來。」
「妳還算是傷兵吧。」
「不能讓你們養我。」
燕秋跟許蘭對看兩眼,然後他才嘆了一口氣。「好吧,來吧。我帶妳去打獵。」
他們告別許蘭,燕秋提著一把老舊但保養得宜的獵槍,而龍只拿著一把開山刀就進了森林。森林的大型野獸是山豬,燕秋有在山豬的行進路線佈下了陷阱,只要一點時間山豬就會踏進去,而他們的任務就是幹掉那頭山豬。
「這種鳥也可以吃。」燕秋把一隻被打落的小鳥遞到龍面前。「雖然有點難吃,肉也不多,但是算是滿好捕捉的鳥類。在樹上就看得到了。──不過,今天總覺得有點怪怪的……有點太好抓了。」
龍不著痕跡地嗅了一下,然後對著燕秋說:「你先去那邊吧,我隨後就到。」
「嗯?怎麼了?」
「想到有東西沒拿。」
「有東西沒拿?我們也只有這些東西要拿吧?帶太多東西的話行動會很不方便的。」燕秋說道,疑惑地看著她。「好吧,如果妳要拿就去吧,我這邊處理好了會再升起狼煙,妳記得來。」
「嗯。」她停頓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瞇了起來,湛藍色蜥蜴般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還是別升火了。直接回去。」
「怎麼了?」這下燕秋也覺得奇怪了。
「沒事。真的。聽我的。」
燕秋看著她。「好。妳注意安全,要平安回來。」
龍點點頭,稍稍咧開嘴笑了笑。她將開山刀收進腰間的刀鞘中,逕自走了回去,再度埋入一片濃密的翠綠叢林中。燕秋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然後也往前走。
龍憑著記憶走到她倒下的湖畔邊,果然一頭黑龍就趴在那。她緩步走過去,將開山刀拔了出來,尖銳的指甲撕裂刀片,她將它放入嘴裡咀嚼。巨龍噴出吐息,接著張開了眼。
「啊。汝還有勇氣回到此處嗎?」
「你好像傷得很重。誰傷的?」
黑龍咧開嘴微微笑了起來。牠支撐起龐大的軀幹,破裂的翅膀張開幾乎要罩住整片天空。「上次可是吾傷了汝,現在要來關心吾嗎?」
「我不是一個像你一樣的人,泰冉達。而且你待在這邊,動物會很暴躁的。」
被喚作泰冉達的巨龍哼笑了一聲,「這是吾此生以來聽過最容易讓人放聲大笑的笑話,年幼的混血之龍。汝妄圖幫上吾,可就憑汝那殘破不堪又嬌小的身體又能幫上甚麼忙?」
龍靜靜看著他。兩者對視,沉默在之間散播開來,最後是由龍打破的僵局。「我可以幫你找來你療傷的材料。」就像她吃金屬一樣,每隻龍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元素,只要補充了該種元素就能夠讓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
然那巨龍放聲大笑。「哈?想幫吾找來療傷的材料?吾可不像汝是個混血之龍!吾等是純種巨龍,而汝不過只是混了血,繼承不到祖先們的遺志,被整個家庭所遺棄的傢伙罷了。這樣的汝又想怎麼幫上吾?」
「……那也行。」龍最後只是點點頭,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在無人的情況下,這樣對她,對許蘭他們而言可以說是極稀有的動作是被允許的。「我走了。請別打擾我們。」
泰冉達微微瞇起眼睛,看著龍轉過腳跟背對著自己離去。
「喂。」
在這聲制止傳來之前,強烈的風壓從後面兇猛地衝撞上來。
龍轉過頭,雙眸因措手不及而瞪大。
*
月以畫半,天空中的星星閃爍著光。
龍以疲憊的身體推開門,抬起頭時看見許蘭與燕秋擔心的眼神。
「妳今天跑去哪了?我們聽到湖那邊有很大的聲響。還好吧?」許蘭問道。
龍搖搖頭,「我沒事。我試著抓捕山豬但我……」她摀住自己的嘴巴乾嘔幾聲,手心上布滿了她略顯蒼白的血絲。她微微皺起眉頭,迎上許蘭錯愕、擔心又有點憤怒的眼神。
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跡遍佈了整個身體,但她甚麼都來不及說,在許蘭驚慌的叫喚聲中往前倒下落入踏步上來的燕秋的懷裡,接著失去了意識,沉入那片無止境的黑暗之中,被漆黑所吞噬。
醒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都因為能力使用過度而痠痛,越級打怪帶來的傷口隱隱作疼著。龍不意外睜開眼睛的時候許蘭在旁邊,而且還是用一種要把自己射穿的眼神盯著她。她一句話都沒說,但她知道她該說甚麼。
「……之後,我會一一跟你們說。」
可是她開不了口。
至少現在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