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白癡一樣，汝真以為不用原型就能跟純種比拼嗎？哈！別說笑了，吾就算是傷重也能把汝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壓成肉醬！」
被直接埋進土裡的龍透過模糊的耳朵聽見這句話。她晃了晃頭腦，勉強從土裡爬了出來。「明明是你先偷襲我……好痛。」頭上流下一痕血，她伸手抹去的時候感覺腦子有點暈。
她不想在這裡開戰，要是在這裡變成龍的話燕秋他們很容易就會看到；她也不想要把事情弄得很大，這樣他們會聽見這邊的聲響。龍坐在原地用著有些遲鈍的腦袋思考了一下，最後甩甩腦袋站了起來，雙手手掌開始突變長出了尖銳的龍爪與厚重的龍鱗。鱗片從手上一路蔓延到臉上，佈滿了整個上半身，也填滿了她被打破的頭腦。
……她跟他們一直都是同一個種族，但又像是其中的異類。繼承不了父母的優點又繼承了父母的缺點，在龍族這個強大的人才能掌權的社會中一直都處於劣勢。
她發自內心地苦笑著嘆氣。
經過幾天，龍已經可以正常行動了。她的傷口恢復得很快，因為她總是有在補充她的鐵元素的關係。她依然跟著燕秋行動，而對方不准許她擅自離隊，原因是森林非常危險。
──最危險的生物在你旁邊。龍不由得這樣想，撕裂泰冉達的畫面再度浮現在自己的腦中。她連忙甩甩頭甩了開來，她很確定她沒有殺死他。非常確定。她只是讓他失去了飛行能力，然後讓他無法行動而已。
「……龍？妳還好嗎？」
她回過神來。「嗯。怎麼了？」
燕秋搖搖頭。「我看妳在放空。──來吧，我們到了。這裡就是我們的秘密景點。」
他讓開一條路讓龍往前走。她踏上滿是碎石的坡道，這坡道幾乎要呈九十度垂直，但是她用開山刀插入地表好支撐自己的平衡，而燕秋在後面跟著走了上來。爬到頂端，她聞到清新的空氣，伴隨著森林的清香，還有湖水的味道。她抬頭，瀑布從上而下墜落，乍一看竟像是從天上傾倒下來。
她從上往下看去，整片綠油油的森林坐落在自己腳底，看起來真像是乘著輕舟在空中飛行。龍看向燕秋，他正對自己露出自信的笑容。「景觀不錯吧？這裡是魯斯特懸崖，雖然大家都覺得很難爬，但他們只是沒有找到一個捷徑。這可是只有我們才知道的──來吧，我們再往上面一點！」
燕秋拉著她的手往瀑布上游攀去，龍每每往下看去就會覺得自己遨遊在空中。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的翅膀早已殘破不堪。
她往上看，發覺自己觸碰不到天際，卻也踩不著大地。
＊
有時候不詳的事情發生總有個預兆。
龍一醒來就覺得空氣不太對勁，木屋裡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她走到臥室、廚房、客廳、地下室都沒有看到許蘭或燕秋，她只看到空盪盪的武器架。她破門而出，驚慌地掃視著四周，然而此時龍族的銳利視野並沒有給她甚麼好處。大木阻擋著她的眼睛。
「燕秋！」她喊著，一邊在森林裡面穿梭。「許蘭！」
她牙關一咬，直接張開了自己那不屬於鐵龍又不屬於雷龍的不倫不類的鋼鐵龍翅。龍右腳一蹬騰空而上，試圖從制高處找到屬於自己朋友們的蹤跡。她看見遠方的大懸崖，看見那高聳的瀑布，卻沒看到那兩個人──
但也許看到了前幾天找自己碴的人。
──或者該說是龍。
泰冉達的咆哮聲一如既往不同凡響，感覺只要他認真一吼，憑她那破爛不堪的翅膀根本無法擋下，肯定會連翅帶身一起被吼飛。所幸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畢竟她拍翅的聲音並不像傳統的鐵龍，雷龍的血統讓她多了些機動性──縱然並不那麼多。
她降落在純種巨龍附近的空地處，敏銳的視覺讓她注意到附近有打鬥的痕跡，地上則有斑斑血跡。龍躲在樹幹後面，巨龍似乎正在享受大獲全勝的感覺；而她此刻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破舊火槍。
那是燕秋他們打獵會帶的火槍。
她感覺到一陣寒意從腳底湧上，穿越了背脊之後則是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燒。她咬緊牙，龍族銳利的牙齒刺破了她脆弱的唇。她聞見血味，也嚐到了血味。
她想直接衝出去，但她又看見在不遠處的樹幹邊，有個熟悉的身影躲在後面。她愣了一下，不確定她是不是看得到自己──為了不冒這個風險，她讓龍族的血統統治身體，白銀色的鱗片覆蓋在全身，而爪子變得細而長。
縱然如此，她也不過是個繼承了父母缺點，沒有雷龍那般迅速的特質，也沒有鐵龍那樣堅硬的皮肉，不像鐵龍，也不像雷龍的，七公尺高的雙翼飛龍。她甚至沒有前爪。龍匍匐在地上，用力拍打地面，在巨龍還未能反應過來的瞬間從地面朝著牠刺出了金屬鐵樁。
鐵雷龍咆哮一聲，猖狂的雷電從體內彈射而出，純血巨龍反應不及直接被擊中，而金屬鐵樁毫不費力地穿刺進入牠的後腳裡；被偷襲的巨龍憤怒的狂吼著。
雙翼飛龍拍打著翅膀衝出，牠的牙齒咬在巨龍的脖子上，同時激發出會一併傷害自己的雷電讓下方的巨龍失去原先的反應能力。巨龍的皮比自己的厚多了，這樣的攻擊實在沒有甚麼效果，泰冉達尾巴一甩擊中了鐵雷龍的腹部將牠打向旁邊，重重撞上樹幹並往後飛了好幾十公尺。
鐵雷龍咳了一口血出來，掙扎著再度爬起來，但是純血黑龍已經拍打著翅膀衝上來將自己撲倒。牠被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然後，
空氣開始沸騰。
「嘎嘎嘎嘎啊啊啊啊──！」
鐵龍來不及做出防禦，更沒有能力做出防禦，火柱在瞬間吞噬自己與黑龍。穿透整個身體的灼燒感湧上，衝擊牠的大腦讓牠失去思考能力。牠痛得狂吼、咆哮，試圖將壓在身上的龍推開，但疼痛與重量讓牠無法躲避。
泰冉達咬住牠的脖頸，粗長的尾巴綁住牠的雙腿，而牠的兩雙翅膀被黑龍的雙手壓在地上無法動彈。黑龍一直都是個對元素掌控很熟練的種族，相較於其他只能使用單一元素的種族來說幾乎是佔盡了優勢。
「汝就算，變回了這副醜陋的模樣也無法戰勝吾！」泰冉達的聲音在疼痛的尖叫中傳出來，牠狂妄地大笑著。「吾今天就會讓汝消失！」
牠用力咬向鐵龍的脖子。鮮血噴濺而出，火焰則從傷口燒入。血在瞬間被止住，然後黑龍再度咬出了一個口子。
留著最後一絲殘存的意志，牠擠出力氣從旁召喚出鐵刺，將壓在自己身上的黑龍狠狠逼退。泰冉達咆哮著將鐵刺咬斷，而鐵龍已經沒有力氣做出掙扎。這時一把開山刀飛過來打中了黑龍的太陽穴，然後幾聲槍響又讓黑龍的動作被阻撓。
牠咆哮一聲本想追過去，但是空中傳來振翅聲。黑龍憤怒的抬頭卻看到一隻帶著血色的黑色巨龍，牠幾乎有一座城堡那麼大，翅膀張開的時候擋住了天空。
泰冉達的咆哮頓時像是貓咪在叫。巨大的黑龍在空中停留，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直盯著純血黑龍。泰冉達拍打著翅膀踉蹌逃離，而大字形癱倒在地上，身上還帶著燒傷與咬傷痕跡的鐵龍已經不想管這位不速之客又是哪位。牠奄奄一息地躺著，幾乎要閉上眼睛。
「汝有足夠的勇氣，弱小的混血之龍。」黑龍微微瞇起蜥蜴般的瞳孔說道。「然而汝的智謀似乎還不足。」
關你屁事。鐵龍閉上雙眼，感覺渾身疼痛，好像火焰還攀藤在自己身上。牠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理會對方的話。
「但汝仍有成長的空間。吾看見汝有未開啟的天賦。汝在自我壓抑……因為不想成為『怪物』。」牠扇動著翅膀，微微歪了歪頭，「朋友有如此重要嗎？若是汝拋棄了那個身分，吾將會讓汝成為傲視群雄的龍。」
「不……需要。」龍艱難的吐出三個字，勉強睜開了半隻眼睛，「……我這樣、就很好……了。滾……」
黑龍眨了一下眼睛。「如汝所願。」
然後蓋住太陽的陰影消失。鐵龍如願以償地閉上眼睛。
在那巨龍臨走之前，似乎有某種法術作用在自己身上。但她沒有去管。
……龍！
……龍……
……龍！
她被連續而緊張的叫喚聲叫醒。龍一睜眼就看見許蘭的臉龐，而她的臉正好擋住了太陽。就像那隻黑龍一樣。她感覺渾身脹痛，意識消失之前的記憶回流而上，她無暇去顧自己昏倒了多久，只希望對方不會知道自己──
「我都看到了。」而許蘭說。
龍沉默了一會兒，更像是愣神了一會兒，「妳……看到了？」她沙啞地問著。
許蘭點點頭，感覺下一秒就會無法克制地哭出來。「妳躲在樹幹後面的時候我就有看到妳了。我們生活在森林裡的人視線都很好，雖然可能沒有你們龍族好──但我看見妳變成那隻龍的過程。看見妳衝上去，還有……」
那不等於全都看到了嗎。龍無力地露出苦笑。「燕秋……」
「他沒看到，放心吧。他那時候也受傷昏過去了。」
龍吐出一口氣。疲倦感一湧而上，幾乎要沖垮她已經是繃緊細線的意識。她感覺到有人將她扛起來，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睡吧，我在這。」
「我昏……多久了？」最後她問。
「不久。大概一天。妳傷得很重，我看見妳被……那隻龍壓著。」
龍想再說些甚麼，但她還是睡了過去。
＊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很少這種時候驚醒。
龍撐著床板勉強坐了起來，纏滿了繃帶的脖子仍傳來陣陣刺痛，但是比她預想中的痛楚要好很多了。她想起那頭黑龍在臨走之前給自己下的咒語，也許就是牠讓她可以再變回人身，甚至讓傷口好上很多的。
許蘭就坐在床邊打著瞌睡。她看著她的臉，疲憊而蒼白。龍不自覺地咬起下唇，但這次她有好好注意不讓嘴唇破裂。
對不起。
她在心裡說道，忍不住以雙手掩蓋自己的臉頰。
對不起。
因為那群傢伙永遠都不想放過她。
復健part 2
創作內容
【短篇】《龍》（中）
小說 (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