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強烈的念頭在我的腦海之中嗡嗡作響。
身在一座寬敞的建築內,青藍的特殊石材是所見牆面的基調,古歐洲風格的巨大石柱支撐著房間的穩固,牆面上的雕紋在十分鐘前還發著螢光,不過卻因為某個貪婪冒險著的鐵鎬而失去光輝,旋即是房間中央的一聲巨吼。
那一頭巨大野獸,雙足站立,手中持有一柄巨斧,下身覆蓋毛皮,是充滿肌肉的牛型後蹄,上身則是骨架顯然過於龐大的巨漢,而到了頸部,卻又掛著一顆牛頭,訴說狂怒的雙眼充滿血絲,無神的瞳孔釋放出一道令人作噁的墨綠微光。兩蹄踏在地面上發出聲響,在房間內回音繚繞。
看似有些魔化跡象的牛頭人是極端危險的存在。揮舞著雙面斧,慘遭其毒手的冒險險者已是兩隻手都數不清,而那一板重斧,此時,正對準了我的青梅竹馬,琳夏!
所冒起的念頭便是如此,必須,保護琳夏。哪怕是要穿過這些重重的人群,面對敵人也不退縮。是為不計代價,再怎麼說我可是個持盾戰士,手中所持之物夠厚的、一定夠堅固的。我的盾名為不屈者,雖然是前幾個小時才從寶箱中得到的盾,但是品質上,可以說得上是良好了。
而其名不屈麼⋯⋯不屈於誰?不屈於何物?在此時此刻,似乎已經有了結論。那便是我所面對的敵人,恐懼。
原先因為戰鬥消耗體力而酸軟的雙手、因為畏懼而顫抖的雙腿,此時卻有著充滿力量的錯覺。彷彿隨時可以趕到我所見的戰場彼方,那名少女的身邊。
就連喉頭也是如此,如同傾盡全力,「琳夏!小心啊啊啊啊啊——」
沒有反應,沒有回頭。也不見她對四周的警戒。糟糕,是我作為隊長的失職,一個不小心就讓隊伍太過分散了。現在所處的地點,溫格勒德地下城中,似乎最大的房間就是這裡了。
就是這個戰場,其中積蓄的財寶吸引了無數的冒險者前來,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最底層的這個房間,有著魔化牛頭人。
那顯然是惡魔的力量,而不論是惡魔在這個世界派遣的化身,或是它的力量將正常的牛頭人污染,總之,戰況十分不妙。
魔化牛頭人所招喚的役獸彷如火牛陣,數隻污濁魔力構成的牛形生物沖散了冒險者們本就不算是穩固的陣型,數名斥侯早些時候,在牛頭人進入房間不久後就已慘死在斧下,殘餘的冒險者疲於對付役獸,而牛頭人巨大的身形看似悠閒,在戰場上收割著人類的性命。
過程當中,我甚至得以看見,那些本該被打倒的役獸,蹣跚著再度爬起,對冒險者們發動衝鋒。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這麼難纏,比以往見到的魔獸都還要難纏!
正是因為如此,陣形才混亂了。
正式因為如此,小隊才分散了。
正式因為如此,牛頭人盯上琳夏了。
而我的速度不夠快,不全然可以趕到那裡去。
「伊瑟恩!接好啦!」眼角瞥見了牧師袍的身影,那是我們隊上的牧師,庫提・諾瑞。「願風之靈助輝芒之主一臂之力,庇佑虔誠吾等。」庫提念出禱詞,魔力迅速凝結於手中,那股青綠微光纏著一股金芒,對者我伸出了手掌,一股光芒籠罩於我的四周,和煦,卻不刺眼。
「還不夠。」我喃喃,但是還不夠,這樣子,還不夠快啊——
不行,那樣的風屬性魔力遠遠不夠的,必須要加上更多的風屬性才能夠更快啊!
對了!我的瑪納藍呢?急忙伸手進腰包,抓起了手感熟悉的一把植物,送到口中之前,僅僅是用了一眼稍作確認。靛藍色的植物根莖,那正是味道極苦,卻對恢復魔力效果卓越的瑪納藍。
也顧不得根本沒有記熟的禱詞了,畢竟那實在是太過冗長,念完以後,我看只能替琳夏收屍了,絕對不想,也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但塞入口中以後,我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強忍著吐意,那股幾乎是從嘴巴捅進了腦袋中的苦味,將意識攪得一塌糊塗,一次吃一整根會太過嗎?
「I don't think so ,如果,是為了妳的話。」
唯獨剩下的念頭,是保護琳夏。
我不知道怎麼跟風的精靈溝通,但是我只能在內心祈禱,看看我貢獻的魔力夠不夠給剛才隨庫提那股神術而來的風之精靈愉悅。
就連胃裡也開始緊縮了,瑪納藍啊,你的效力未免也太強大了。奔跑的過程中,我所見到的景物仿若被拉長一般,但是腿部肌肉的痠痛卻想拖慢我的腳步。思緒不至半秒,視野之中便闖進一頭役獸。
不管了!
將劍對準了牛形魔物的軀幹,以全身的力道以及速度,刺穿!
中間還差點撞到一名冒險者「給我看路啊!難道你這個懦夫這麼急著要逃跑嗎?」
短劍刺進了役獸的身體,雖然招了一聲罵,但是也算是功德一件,但是插進去的劍是沒有時間拔出來了。直接推開了役獸,持續著奔跑。失去了武器,接下來只能舉盾了吧。
「琳夏!」我再度大吼。
她終於意識到了,才剛格開役獸的牛角,一雙酒紅色的眸看了過來,眼裏似乎以為我要來支援她,對那隻役獸發起衝鋒。
不是,不是這樣的。
她稍微退開,讓出了足夠的空間。如果是盾狀態下的我,正面衝擊以後,應該能讓那隻役獸暈眩一小段時間,在這過程之中,琳夏會立刻揮刀解決牠。
但不是這樣的。
近四米高的牛頭人已經發起衝鋒,但在四周吶喊聲、散亂的人群,狂奔的役獸進攻下,她卻因為混亂沒有發現。
而我的目標,正是那頭牛頭人。
我不知道,為了阻擋牠會發生什麼事情,或許我可以絆住牠的蹄,減緩速度讓琳夏得以脫身,但是那柄巨斧怎麼辦?
或許我可以擋住那柄巨斧,但是牠衝鋒的力道、殺傷力,該說牠本身就是武器了麼?
我不知道,我只能衝鋒。
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我所體驗的,是痛覺;所見的,是翻滾的世界。我絆倒牠了!我成功了!
「伊森!」琳夏對著我大吼,隨即一副要衝過來的樣子。
我回道,語氣堅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憤怒了:「快離遠一點!這傢伙的力量不是劍士能擋下的!」
牠已把那柄巨斧高舉過頭,準備揮下,巨大的風壓甚至揚起沙塵。
又是跑馬燈,但可能上一世的記憶,遠遠不如這十六年來精彩吧,眼中似乎浮現出一幕幕這個世界的畫面。從幼年,到如今在這個世界被稱為成年的日子裡,我所經歷的事物。
從無意識般,像是在作夢一樣,到被棕髮的女人抱在懷中,黑髮青年笑嘻嘻地看著我,時而做出鬼臉,時而與那個女人調情,是我在這一世的父母,可說是相當有趣的人——
至幼年,第一次看到冒險者,那股憧憬讓我彷彿是真正的孩童一樣,不甘平凡的我暗自下了,以後要成為冒險者,這般決心。
到年少,與父母大吵了一架,為了成為冒險者負氣離家出走,遇見了身為貴族千金的琳夏,不甘於作為聯姻籌碼的她,半強迫地要和我踏上旅途。
而如今。
到在地下城之外,與商販的討價還價;一行人走走停停,時而嘻笑探索、時而嚴肅面對戰鬥。如果說,真的要面臨死亡的話,會希望家人也在身旁吧?不對,我的隊友們,我的家人已經在身邊了啊——
既希望這是一場夢,一場我在醫院病床上做了十六年的大夢,等到那柄巨斧砍下,我便會醒來;卻又不希望這是一場夢,這十六年來的種種,這個有趣的世界,若其實並不存在,那不就太悲哀了嗎。
匡當——!
巨大的金屬撞擊聲響起,手臂傳來一股極端的劇痛,然後是瞬間垂落而下,連同盾牌一起。伴隨著劇痛,我所見到的是雙手扭曲變形的景象——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淚腺瞬間崩潰,但是我卻不知道是痛楚,抑或是喜悅。
沒ㄙ——好痛沒痛死活我還痛著活!
一道鵝黃光芒在我的眼前閃過,痛楚瞬間減緩了幾分,是庫提的神術吧。滿頭大汗的我心底暗暗像他道謝。鎮靜術嗎⋯⋯是那個種為了避免冒險者受到重創,在胡亂的掙扎中弄傷自己的神術吧?
意識有些迷濛,但是總算能夠思考。
我的救命恩「盾」不屈者之上,出現了一道大大的裂痕,地面也是,撞擊之間噴出的火花,以及地板上方才傳來強烈的震動,巨響在地城的建築內迴盪,讓我重新有了現實感。趕過來的琳夏與卡塔馬上就拉起了我,試圖將我帶往戰線後方,而迷濛之間我看到庫提精神恍惚,手中已蓄起一發看似極為強烈的治癒術。
我終得放心,即將閉上眼被拖著走。全身痙攣、胡亂地扭動著。
但是,在某個視角之下,我卻看到某件事物。
看見了魔化牛頭人胸口的那道傷口,那道傷口看似收口癒合,卻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睽違兩年,洛把這個長篇重開囉!這次的架構相對完整,可以不用擔心斷尾啦(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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