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只會吠的忠犬乖乖閉上嘴如何?告訴你,要不是你們魔族這群混蛋硬是將我的神識封入這死宅男體內,你以為我願意用他這副破皮囊?反正這死宅男再過不久就會死透了,本大爺就將就一下,接收他的身體作為己用。』
房內傳來的雖是亞倫的嗓音,但是這並非亞倫的口吻及個性,聽至此,夏蒂麗隨即起身低聲喚道:「部長、奈文先生,讓我來。」
「怎麼回事?」
「嗯……簡單來說,是別的角色利用亞倫的身體在說話,不是危險人物,請放心。」
有了夏蒂麗的保證,他們這才安心不少,她拍了拍自己的雙頰、換上不怒而威的神色一把推開亞倫寢室房門,他們也跟上前、站在房外打量情形,賽爾傑趕忙將夏蒂麗護在身後,她只是輕拍他的肩頭、以過分沉穩的微笑示意要他退至一旁,猶豫半晌,賽爾傑仍決定受命退開身子,但緊握在劍柄的手卻始終不敢鬆開。
比亞倫要矮了約一顆腦袋的夏蒂麗拿出高人一等的氣勢,她雙臂交抱、抬起下顎,一對藍眸冷若蒼冰,毫不畏懼這人朝她投來的不友善眼神。
「喲,妳就是這宅男的老媽吧,怎麼?以為我是妳兒子嗎?噗噗!真遺憾,弄錯人囉!」
他就像個青春期的幼稚男孩般,刻意以挑釁的口吻與身為成年人的夏蒂麗談話,聞言,她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答道:「沒弄錯人,某方面而言你也得喊我一聲媽呢──黎恩。」
「……妳是什麼人?」
夏蒂麗的正解讓他不由得蹙緊了眉宇,只見她深邃地一抹淺笑:「都說了是你媽了。」
「胡說八道!」
挑了挑眉,夏蒂麗勾起不可一世的微笑說:「是嗎?那我給你講個鮮為人知的故事好了,你叫黎恩‧肯提茲,是被人類視作光明之子的勇者後裔,表面上是前代勇者的得意高徒,但實際上你是他不足為外人道的私生子,畢竟前代勇者在功成名就之前,在旅途中受了傷為你母親所救,兩人彼此有好感之後才有了你,不過礙於旅途危險,所以你的母親並沒跟他一同踏上旅程,他凱旋回到自己家鄉還有個心儀的青梅竹馬死忠地等他,最後他娶了青梅竹馬為妻,直至你三歲母親過世那年,他才……」
「住口!」
「說中了?這下你該相信了吧,我是你們的世界羅蘭迪亞大陸的創世神──換句話說,就是你媽的這件事。」
他蹙起眉,沉默好半晌,這才十足戒備地問道:「妳想做什麼?」
她直指著他的心口說:「給我安分地待在我兒子的身體裡,別出來添亂!」
黎恩這才理解到,魔王亞倫的身軀現下是他談判的籌碼,於是,他輕撫下顎、挑起眉,以居高臨下的口吻說:「我不要,憑什麼啊?就算妳大嘴巴出去把我家的醜事四處宣揚又如何?現在待在異世界不說,就算回到原來的世界,那群人類不能否認我就是光明之子、我才是能拯救他們於水火的英雄,還不是得一個個跪在本大爺面前搖尾乞憐!」
聞言,夏蒂麗過分愉快地勾起唇角,她等的正是這句話:「就憑你原來的身軀生死存亡操之在我囉,順便提醒你一句,就算你對自己的身體不屑一顧好了,但是亞倫既是血統純正的魔王之後,他體內有龍魂阻礙你不說,原本他身為魔族人的血液與暗之魔力就可就與你格格不入、讓你無法發揮實力,你勉強使用他的身體,只是導致那副皮囊加速崩壞罷了,而且就算亞倫死了、身體壞了,你的神識同樣無法得到解放,你呢,就永遠待在一具乾屍之中,直至那個身體只餘白骨才能重獲自由。」
「妳、妳敢威脅我?!」
「我不過是姑且提醒你鹵莽衝動的後果罷了。」
黎恩咬牙切齒,儼然是氣急敗壞的模樣,把柄被人握在手中,他也只能生悶氣,但是不作些什麼反擊又顯得自己不像男人太窩囊,所以他氣得發顫,直指著夏蒂麗的鼻頭吼道:「妳這老女人就是惹人厭,活該妳十多年來沒人追!活該一輩子沒人要,呸!」
──……是小學生嗎?
對於黎恩的反擊,夏蒂麗不僅不痛不癢,反而覺得無奈極了,看來她的勇者兒子從七歲那年神識被鎖在亞倫體內以後,心智也跟著停留在七歲那年,半點成長都沒有。
夏蒂麗不會感到生氣,除了是自己創作出的角色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跟一個小鬼生氣會顯得自己不夠寬容大度,總覺得自己就輸了。
所以她僅是默默無言地望著黎恩直跳腳的模樣,此時,在房外的奈文淡淡吸了口氣,他挺起胸膛走進房內、繞過賽爾傑身側走至夏蒂麗身旁,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輕輕推了鏡框道:「你叫黎恩是嗎?沒人教導過你處世應對、說話藝術和基本禮貌嗎?你總不會連基本常識都沒有吧,嗯?」
戴絲娜無奈地撫著額心想──這傢伙絕對是生氣了,即便是六年沒和他相處,她心裡也清楚奈文修養極佳,平時的他完全不可能指責他人連基本常識都沒有,更何況對象還只是個孩子。
奈文鏡框底下帶著微笑的雙眼卻冰冷得不含一絲笑意,這讓黎恩感到不寒而慄、氣勢也頓時弱了一大截,他略顯心虛地別過頭、眼珠子又瞥了奈文一眼低語:「我、我又沒說錯,這是事實啊……憑什麼要我道歉?」
「很可惜並非事實,如果我說我喜歡夏蒂麗小姐,那你道不道歉?」
「……欸?」
在場所有人全以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盯著臉不紅、氣不喘說出這番爆炸性宣言的奈文,他的臉上還帶有怒色,顯然是沒察覺自己說出了多不得了的話來。
莫名其妙被告白的夏蒂麗像落枕般頸肩僵硬地慢慢將腦袋別至奈文的反方向,她緊抿雙唇、瞪圓了眸子,雙頰燒紅得像熱鐵,彷彿輕觸就會燒出裊裊白煙。
不願坦率低頭致歉的黎恩眉頭越鎖越深,他先是見到奈文越發駭人的眼神、又望向夏蒂麗那害羞得像是過熱的模樣,他賭氣地緊閉雙眼大吼:「我才不管你們誰喜歡誰啦,要恩愛就滾遠一點啦狗男女,哼!」
語畢,亞倫的身子隨即無力癱軟向前傾倒,奈文眼明手快及時接下,見狀,夏蒂麗趕忙上前,與奈文兩人攙著他至床鋪躺下、為他蓋上被子,她無奈地一聲嘆息,輕撫了亞倫的臉頰後才起身,方與奈文對上視線,她隨即躲在戴絲娜身後、拉著她的手臂羞窘極了,戴絲娜只是帶著欣慰的微笑揉了揉她的髮絲。
被夏蒂麗明顯閃躲的奈文難掩沮喪,他還未察覺自己方才說了什麼話才導致人家如此。
雙臂交抱、倚著門板的席恩面無表情地道:「鬧劇結束就趕緊回來談正事吧。」
賽爾傑畢恭畢敬地鞠躬目送眾人離開房間,繼續留在亞倫房間照看,待眾人入席,席恩僅是淡然地瞥了奈文一眼,見他尚未完全振作,他潤了嗓子開口:「咳,言歸正傳,接下來向妳們說明拯救亞倫的方法,夏蒂麗,妳說當初沒有設定水夕的解毒方法,這應該包含了在妳心裡不曾對解毒方法這件事有過強烈熱切的思考吧?」
「是,因為起初故事大綱就讓毒計不會成功,後續也暫無再使用水夕的打算,簡單來說,水夕這個植物在我的漫畫裡不過是過場的道具罷了。」
「很好,我先向妳說明規則,等等妳就能開始實際操作救人的方式了。」
夏蒂麗神色莊重謹慎地低頭:「麻煩部長了!」
席恩似是習慣性地由西裝內袋抽出煙盒,想起了此地是他人宅邸便覺失禮,他才收起煙盒說:「既定的規則,就算是身為創作者的妳也無法改變,除了妳實際畫出來的設定以外,若妳曾經在心中強烈思考並認為那是最佳方案,這也列入既定規則之中,換言之,方才我們向妳確認水夕的解毒方法便是,當初若妳連解毒方式都已定案,今天要想拯救亞倫的機率可就微乎其微了,因為異世界擁有自己的意識,而它的意識是取決於作者的想法或創作,它會以此為基準運作著,而且為了維持秩序,異世界的意識不容許作者心猿意馬,它不會接受。」
「意思是說……假設我在當年已經確切設定了水夕對魔族有毒,過幾日就算我反悔了,想讓水夕變成對魔族有益的植物也不為異世界的意識所接受?」
席恩頷首道:「不錯,這跟政令一樣,朝令夕改只會招致混亂,所以異世界的意識為了維持秩序,一旦認定的事就不容許再作變更,妳的意識與異世界相連,一旦妳想改變既定規則的想法過於強烈,它便會以某種手段干預妳,讓妳忘掉妳破壞規則的新想法。」
聽了這番話的夏蒂麗十指交抱、略顯恐懼地低喃:「好險……好險當年我沒有設定過解毒方法,否則亞倫……」
「既然明白就可以開始操作了,看是要透過紙筆寫下設定、用畫出來的也好,甚至是在心中想像也行,不過先提醒妳一句,妳創作的人事物可是會優先在異世界出現,如果妳愚蠢到設定解毒的方式必須在那個世界才擁有,妳兒子可就沒救了,現在理外特設部可是沒有到異世界的方法。」
「是。」
此時,奈文鄭重其事地向她說:「夏蒂麗小姐,請妳務必理解,妳的每一步都關乎著另一個世界的未來與準則,請謹慎行事。」
「……我會的。」
思忖半晌,夏蒂麗站起身、抱著刊載著水夕的當期雜誌道:「我到工作室去。」
「我陪妳。」
「嗯。」
戴絲娜陪同夏蒂麗進入工作室中,客廳內便留下席恩與奈文獨處。
一室沉默半晌,席恩壓低聲量、面無表情地端望著失意的奈文說:「剛才,你沒發現自己不經意告白了嗎?」
「……咦?」
奈文一對眼越瞪越圓、鏡框也微幅滑落,聽見這句話的當下腦袋一片空白、連帶臉色也逐漸慘白了……不是吧?剛才他做了什麼蠢事而不自知!
也難怪人家會躲著他了!
席恩此言對奈文無疑造成了精神上的重擊,他一蹶不振地垂下雙肩、低下了頭,臉蛋埋入雙掌中頗是懊惱,見狀,席恩佯裝成蠻不在乎的模樣別過視線道:「雖然身為你的上司沒資格過問你的感情,不過我就以旁觀者的角度給你一點建議──找個適合的時機行動吧,從她剛才的反應看起來,會點頭的。」
「部長……」
席恩這番話又讓奈文燃起希望,感動地抬起頭望向他時,席恩依舊是不坦率地將視線別至他處。
奈文在心底表示感謝,因為他很清楚──這個上司表面上嚴厲又不近人情,其實是個相當細膩又體恤下屬的好上司。
『夏蒂麗!』
此時,由工作室傳來戴絲娜的一陣驚呼,兩人趕忙奔向工作室旋開門把衝入其中,只見夏蒂麗坐在工作桌前,似是虛脫般倚靠在戴絲娜身上,站在夏蒂麗身旁的戴絲娜攙著她、微俯身子探視她冒著冷汗的慘白面孔,頓時慌了手腳。
「我……沒事,只是突然、有點暈……」
「說什麼傻話?妳……」
見兩個男人入室,戴絲娜轉過頭,因焦急而不由得低吼:「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一完成水夕的解毒設定就變成這個樣子?難道當年她連載過後都會高燒不退,也與她身為創世者有關?」
「不然妳以為創造一個世界需要多少能量?別多說了,讓她休息吧。」
奈文已經走向前、蹲在夏蒂麗的身側瞇起溫柔的笑眼道:「來,我帶妳回房。」
腦袋沉得像鉛塊重的夏蒂麗倔強地輕輕搖首:「不……我真的沒事,我、我要親眼見到亞倫平安才能休息……」
她硬是撐起身子,奈文與戴絲娜便攙著她一步步走向亞倫的寢室,走至他的書桌前,她拉開抽屜,看著安穩地平躺在內的白色遊戲同捆掌機面露微笑並將它執起。
將遊戲開啟後,一名長相甜美的少女以動人的嗓音及微笑招呼:『晚安,亞倫君。』
眾人不明白夏蒂麗何以如此,只是愕愣在原地,看著她手執掌機緩緩走至床沿坐了下來,下一秒,她將攤平的掌機『蓋』在亞倫臉上,似乎沒有取下的打算。
當大家還為夏蒂麗這番令人不解的動作而感到尷尬且不可思議之際,賽爾傑訝異地湊至床前、緊盯著亞倫說:「陛下……陛下體內的氣息與魔力漸趨平穩了!」
眾人滿腹狐疑而一頭霧水,等待約莫半分多鐘,亞倫的喉頭發出了乾啞的低鳴,奈文連忙奔至廚房為他斟水,不久,亞倫抬起手臂、伸手將掌機取下,瞇起迷濛的紅眸讓雙眼與掌機螢幕拉開些微距離,映入眼簾的對話框是寧寧向他問安,他也喜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晚安……寧寧。」
聽見這句話的夏蒂麗總算放下心中大石,因精力已消耗殆盡,她癱倒在亞倫身上,才方轉醒且未察覺身旁有人的亞倫頓時大吃一驚,還混沌不已的腦袋立時清醒,見到母親躺臥在自己胸懷的亞倫趕忙將掌機擱在一旁,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呼喊:「母、母親?妳怎麼了?母親!」
夏蒂麗的藍眸噙著欣慰的淚珠,將亞倫的一聲聲呼喚聽在耳中,心裡就越是踏實幾分:「別再讓我操心了……笨兒子……」
再也支撐不住而閉上雙眼,淚水也沿著輪廓滑落,直至她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亞倫這才放心。
意識清醒後的亞倫安置了夏蒂麗後,由席恩等人口中聽聞這漫長夜晚的來龍去脈,也才真正體認到背負在自己身上的沉重使命──拯救兩個世界。
在向亞倫解釋過後的奈文、戴絲娜與席恩三人,完全無法理解夏蒂麗施展了什麼樣的魔法才讓亞倫脫離險境,畢竟將遊戲機蓋在臉上的舉動太令人費解,於是,三人至工作室的桌前、由身為編輯的戴絲娜執起擱在桌面上的那張關於水夕的設定稿。
──水夕,生長在人界河岸邊的花,無毒,清新淡雅,但是其花粉對魔族人而言是足以致死的劇毒,中毒者於毒發後七日身亡,解毒方法為『中毒者於心的深愛之人給予一吻』便可解毒。
三人在看過解毒方法後皆靜默無語,戴絲娜靜靜地將設定稿放回桌面上。
沒有人說話,但是三人不約而同地心想……
──這個魔界之王,好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