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商人的話令亞茵很錯愕，她忍不住與同為女性的酒館主人蓓倫互望，對方臉上滿是尷尬。
卻聽貝查加繼續講：「根據我的經驗，像妳這樣生得嬌貴、打扮漂亮的女子，在談判桌上絕大多數都有背後勢力支持。我看妳」
「你想說什麼？」亞茵臉色變得陰沉。
「若談判的對方輕易的就被妳們唬住了，丟了優勢，那麼他也就不是個好對手。若表面那套不管用，妳們袖子一擺，還不用負任何責任。更甚者，妳們女人除了臉以外，能迷惑男人的手段可多的事。」
「我質疑妳在這裡的作用，女孩。」貝查加嚴肅的說道。
亞茵還來不及反應，蓓倫就已經按耐不住了。「貝查加先生，我沒法假裝沒聽見你這話啊！」
「妳難道不也覺得，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出現在戰場前線很詭異嗎？」
蓓倫走到貝查加面前，兩手往桌上一撐，瞪大眼睛說：「人家阿爾西亞小姐千里迢迢從阿斯嘉特來，是為了要援助我們耶阿特，你怎麼能這樣講她？」
「喔，阿斯嘉特人啊？真了不起。請問他們到目前為止幫了妳什麼？別忘了，妳的萊姆、高山青草、和剛剛用來請她的高級索爾杉片，都是我們穆米瑪斯船團進口的，或許妳該慎重考慮對供應商禮貌些。」
「……」
「別理他。」一直沒說話的挪納武伏下身子，靠近亞茵低聲問道：「妳要換個位子嗎？」
灰髮女子點點頭。她給予女主人一個抱歉的眼神後，端起飲料，與調度人一起離開吧台，往那睡死了的酒客旁邊桌子走去。
「真是不好意思，阿爾西亞小姐。那人就是那副德性。」挪納武摸摸鬍子苦笑說：「改不掉的老毛病。」
「他口音聽起來跟你們不同，他不是這裡人對吧？」亞茵斜眼瞥與女主人互瞪的商人一眼。
「沒錯，他不是耶阿特人，嗯，或者該說不完全算是。貝查加這個姓氏來自阿薩海姆，不過呢，真正的阿薩海姆人也挺排斥他那所謂『二分之一蠻族血統』。」
「亞茵可以理解。」她點點頭。「而你似乎並不排斥稱自己是『蠻族』呢。」
「在耶阿特打贏王位戰爭前，別人怎麼稱我們都無所謂。」挪納武表情非常認真，不慍不火地說。「我們來談正事吧，阿爾西亞小姐。關於陸路運輸的細節，卡西姆晚點會跟妳洽談，我比較感興趣的是妳能帶給我們的具體協助。外面在傳，你們阿斯嘉特人一個比一個慷慨，開出許多好條件，我憑什麼而選擇妳和妳的組織？」
亞茵深吸一口氣，將準備多時的產品型錄《航海家魔咒主題刊》拿出，放在桌上。
「我們Euforia Bakery的食物產品經得起環境的考驗，就算在最惡劣的場合，也能夠有效食用。」
「嗯……」調度人拿起設計精美的型錄，隨意翻過兩頁。「看起來挺有設計感，讓我聯想到阿薩海姆人的華貴。不過──」
不待他繼續說下去，亞茵就先舉手打斷：「亞茵懂你想講的，挪納武先生。」
「你說過，這座城鎮亟需要戰備糧食，而非精緻的貴族茶點。任何一家敢在這種時機進駐耶阿特的食物供應組織都有提供它的能力和覺悟。但是，挪納武先生，然後呢？有了戰備糧食，你們就會獲得更多優勢了嗎？北海人就會開始怕你們了嗎？」
「……」
「請翻到第九頁，挪納武先生。」
調度人照做。他讀了型錄內容，先是皺眉，接著慢慢瞪大眼睛，到最後甚至是眉毛翹起，連鬍子都忘記摸了。
「海、海盜船？你們用食材……做出整艘海盜船？」
「『飛翔的阿斯嘉特人』號，34公尺長，能吃，能開炮，能載人。」亞茵保持著微笑，聲音裡帶有一絲得意。「還記得稍早，亞茵向你們港務部門申請十艘船的離岸放錨申請？似乎被拒絕了。」
挪納武張開嘴，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說：「妳的確有，但是我們沒看到船啊？既然沒來，怎麼排隊？」
「來了，它們都在這裡。」亞茵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玻璃酒瓶，橫放在桌上。酒瓶裡有水，十艘迷你海盜船漂在水面上，前後晃動。挪納武驚呆了，他說不出話來，以眼神詢問亞茵。她說：「空間壓縮技術，我們在阿斯嘉特的總店布置的，一旦放出來就收不回去了。你必須謹慎考慮。」
「這……」
「當然，對目前的你們而言，我們最大的價值不是能不能打的問題。」亞茵一口喝光飲料，站起來走到窗邊，眺望窗外的港塢。「你不能指望飛翔的阿斯嘉特人號去擊沉多少敵艦，我們是供應商，不是軍火商。」
「但是──」
灰髮女子突然轉身，快速走回桌邊，拿出另一樣東西，「啪」的一聲按往桌面。調度人低頭一瞧，發現那是張港口城鎮與周邊海域的地圖。
「你們的製圖術真的很先進，嘻～」亞茵清清喉嚨，拿出尺和筆，在地圖上一邊比劃，一邊註記。「這條沿岸暖海流，在冬轉春季時受到加赫爾赫山脈流下的解凍冰河水，會因為溫差而改變方向，往東北流。它的目的是你們這片海域。」
挪納武點頭說：「是的。當地人叫它『信流』，跟信風同一個道理，只是是海流。它讓船的航行事半功倍。」
「所以，信流能讓船跑，就也能讓浮冰跑，對吧？」
「妳的意思是？」
亞茵戴上沒度數的眼鏡，讓自己看起來更知性些。她將地圖上某處圈起，打了個星號：「我們的合作夥伴，帕弗蘭雪橇犬運輸，在這裡有個小據點。我們在那裡將大批高營養、耐保存的麵包口糧放進大冰塊裡，在送進海中，食物就會順海流漂呀，漂到你們港口裡面，也就是這個位置。」她又圈起另一處。
「你們只需要把它們撿上岸打碎就行，可比走陸路有效率多了呢。」
「哦嗯……」挪納武忍不住打了一個酒嗝。亞茵見狀一陣輕笑。
「至於那十艘海盜船要幹什麼呢？你們決定。你到時可以將它們推向反方向誘敵，或是停在岸邊彰顯聲勢，一個好障眼法，遮掩你們暗地裡補給的行動。這算是附加服務。」亞茵的語氣裡充滿勝利者的味道，她漂亮的碧綠雙眼直直盯著調度人。
「我們Euforia Bakery最成熟的項目就是客製服務。」
不等這位鬍子大叔有其他反應，亞茵又拿出另外一份型錄，擺到他面前：「《市民戰時居家防護道具百科及教戰手冊：甜點篇》。雖然出來的時間有兩年了，但它集阿斯嘉特城數場大型城市戰的許多寶貴經驗，專門針對無武裝的平民設計，點心可用於防禦、反擊和擾敵。」
「你意下如何，挪納武先生？」
這位奉公守法的港口調度人終於想起要撫鬚。他坐在桌邊，左手摸摸，右手纏纏，沉吟又吹氣，想了許久。終於，在亞茵開始覺得是不是也要把「對魔獸用」型錄刊也秀出來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我們需要研議，阿爾西亞小姐，請妳靜待回覆。」
亞茵眨眨眼，她知道談成了。對方沒有研議的時間和空間，只是這個調度人需要冷靜下來消化這些事的理由。
「這幾份型錄請留給我，我需要呈上。」他遲疑了一陣，道：「至於妳提出的離岸放錨申請，我想我們能認真考慮調整優先權的問──」
調度人話講到一半，突然被旁邊一聲驚天的大喊給打斷。他和亞茵雙雙抬頭，卻見貝查加幾乎是張牙舞爪地扯自己鬍子。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答應這小妞！還優先！？」
這位必須排隊的商人憤怒地掄起拳頭大叫：「你居然相信她的鬼話！食物能打仗？食物能造船？別開玩笑了，戰爭不是兒戲，你挪納武會害死我們所有人──」
「夠了，貝查加！」隱忍多時的蓓倫也跳出吧台，指著商人的鼻子罵道：「虧你跑船的環遊世界，還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不懂阿斯嘉特是怎麼成為阿斯嘉特的。我要你離開我的酒館，現在馬上！」
「妳這──」
「法拉參，把這人給我趕出去！」
「沒問題。」蓓倫那魁梧的手下從廚房裡轉出來，一把揪起還在瞪大眼的貝查加往門外拽。「妳給我記著！妳的料都是我提供的！我要讓妳吃不……吪──」
一聲古怪的呻吟後，法拉參把被他用腋下夾暈的商人抓出門外，門慢慢地關上，酒館內剩下蓓倫地喘氣聲，和那醉鬼從頭到尾沒斷過的鼾聲。
「抱歉，我的失態。」女主人咬牙切齒的說：「我早就看不慣他了。」
「先別擔心他講的原料問題，蓓倫女士。」亞茵輕聲道：「耶阿特開戰了，妳要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能氣一氣那傢伙很痛快。謝謝妳啊，阿爾西亞小姐。」
亞茵只能苦笑，這其實不是她想的結果。在她的預想中，只要這座城鎮能引開一部分的敵軍，弱化對幾條非常用航道的封鎖，那麼包括貝查加在內的商船團說不定都有通過的機會。只能怪他自己太排外。
亞茵把空杯子放回吧台處，雙手向上伸展，打了個哈欠。她走回挪那武桌邊，說：「亞茵想再去高地看看港口。」
「請自便，阿爾西亞小姐。」調度人繼續翻看她的型錄。「看到妳想放船的位置，再通知我。」
「嘻～」
亞茵對正在冷靜的酒館女主人點頭致意，接著收拾好地圖，掛上包包，推開酒館的門踏出店外。
街上的冷風還是一樣冷，但似乎不再那麼地刺骨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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