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米克絲競技【第二章】

　　莉莉安學園座落於新東京市外三公里處，佔地龐大，因為校名遠播，學生人數眾多，學校為了方便運送上下課的學生和教師，和政府申請在學園主樓地底下建造一座地鐵站連接至新東京市的中央車站，每天早上地鐵站內都擠滿從新東京市趕著來上課的學生，當然大多外地學生和部分新東京市學生則是直接選擇駐校，這樣就不用每天往返，很多人從小學開始就住在學校附設宿舍直到大學畢業，只有重大節慶和寒暑假才會返家過節。

　　今天也如同往常一樣，二十分鐘一班的電車趕在上課時間之前載著學生們來到莉莉安學園，月台邊擠滿身穿腥紅色制服、短裙配上白色長筒襪的女孩們，和朋友的談笑聲迴盪在地鐵站中，雖然有些吵雜，但卻是替新的一天這注入一股新活力不可或缺的要素。

　　一名棕髮少女左肩背著一個袋子踏出電車大門，有個站在月台上的人一瞥見她就立刻高聲呼喊道：「帕翠西亞！」

　　少女嚇了一跳，把袋子拉緊，看清楚朝叫她的人後才鬆了口氣，臉上綻開一抹高興的笑容朝對方走去。「菲比，早安。」

　　「早安！」菲比熱情的打招呼，藍色雙馬尾在全都留著長髮的學生群中相當醒目，她胸前別著一枚光可鑑人的金色胸針，圖案是一朵代表學園標誌的百合花。

　　帕翠西亞忽然發現有一小撮金色頭髮在菲比左肩後方的位置冒了出來，看起來好像是有個人躲在菲比背後，但由於身高比較高的關係必須彎著腰才能勉強不露出頭。

　　「呃……菲比。」帕翠西亞睜大眼指著菲比的左肩。「那是什麼……」

　　菲比往身後瞥了一眼，臉上浮現戲謔的笑容，猝然把一隻手伸到那人背後，一把把躲在後頭的金髮少女擠向前，面對帕翠西亞。「莉貝卡，妳不是說也想來接帕翠西亞嗎？那就別這樣扭扭捏捏的──」

　　純金髮色配上那招牌馬尾，全身上下都充滿活力氣質的少女被迫現形，臉頰甚至比學園制服還紅──帕翠西亞心頭震了一下，微微縮起身，儘管昨天和莉貝卡合好了，但這自然反應還是沒辦法馬上消除，這大概因為被調戲幾個月的關係吧，這種印象不是一時片刻能抹滅的。

　　莉貝卡糗地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才沒有躲！」她挺起胸膛，高傲的表示。「我只是想確定帕翠西亞不會因為我不在就說我壞話而已。」

　　「我……」

　　「好啦、好啦，我知道──」菲比往莉貝卡的肩上拍了一下，和帕翠西亞調皮的使個意味深長地眼色，拉長音。「我們都知道──對吧？」

　　帕翠西亞實在不曉得該如何應付這種場面，只好露出苦笑打算這樣敷衍過去。

　　莉貝卡臉更紅了，她垂著頭，對著拳頭咳嗽，聲音大到一聽就知道是裝出來的。帕翠西亞注意到她胸前也別著和菲比相同款式的金色胸針，昨天還沒見過這種飾品，難道是和代表隊有關的徽章？

　　「帕翠西亞，」菲比在帕翠西亞開口前就說：「我們是來接妳的──黛芙妮老師的吩咐。」她補上一句回答帕翠西亞疑惑表情。

　　帕翠西亞看起來還是很迷惑。「呃──去哪裡？」

　　菲比咧嘴而笑，摸了摸帕翠西亞的棕髮。「帕翠西亞，儘管我已經知道了，但妳真的很可愛呢。」

　　帕翠西亞臉立刻紅的像是蘋果似的，努力保持鎮定。「是、是關於代表隊的事情嗎？」

　　「沒錯。」莉貝卡一臉嚴肅，想必是想掩飾出場時的失態。「昨天菲比沒和妳說嗎？」

　　「沒有……」帕翠西亞說，把左肩上的袋子微微抬高給金髮少女看。「黛芙妮老師在放學來找我時只叫我今天準備好體育服。」

　　「糟糕──」菲比吐出舌頭扮鬼臉，「抱歉……我忘記和妳說了。」她露出一抹充滿歉意的苦笑。「從今天起妳不用在去普通高中院原本的教室上課了，這就是我們在這等妳的原因。」

　　「什麼？」帕翠西亞張大那對圓圓大大的碧綠眼睛，緊張得嚥下一大口口水。「這是什麼意思？」

　　「別擔心。」菲比安撫道，「這是學校的考量，我們都要加入體育學院的特殊技能班，比賽結束後再回來上課。」她口氣聽起來很像廠商派出來回答記者疑問的公關人員，相當專業、老練，彷彿她就是校方決策者一樣。「校方希望選手能全心全力在競技上。」

　　「所以我們要停課整學期？待在體育館？」帕翠西亞滿臉驚愕，校方重視米克絲競技的程度著實嚇了她一跳，她小聲的說：「那……考試怎麼辦？還有成績……我還以為這只是參加普通球賽之類的隊伍。」

　　「普通球賽？」莉貝卡難以置信的重複一遍，眼睛睜得超大。「這可是全世界最重要的運動！」對米克絲競技一無所知的帕翠西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因此繼續保持沉默，扮演好聽眾的角色聽莉貝卡往下說。「況且，妳是為了學校參賽，他們肯定不用考試也會讓妳直升大學院，更何況這可是米克絲競技。」莉貝卡壓低聲音，亦有所指的說：「不管有沒有得名，當決定加入的那一刻開始我們的名字老早就被印在大學院的畢業證書上囉。」

　　「妳怎麼這麼確定？」帕翠西亞忍不住問道。

　　「因為……」莉貝卡左顧右盼，確定沒人在看她說話之後把音量壓的更低。「我們兩人──」她額頭朝菲比的方向點了一下。「父母當是校董之一。」

　　「哇！」帕翠西亞情不自禁發出一聲低呼。「真了不起。」

　　莉貝卡聳聳肩。「那妳的父母的職業呢？」

　　菲比清了清喉嚨，莉貝卡立即閉上嘴，尷尬沉默持續一會兒，周圍學生的喧嘩聲更顯的吵雜，莉貝卡又裝出咳嗽聲，不好意思的側著臉，搔了搔右臉。「抱歉，妳昨天才剛和我說妳父母的事，我不是有意要……」

　　「沒關係。」帕翠西亞微微一笑，撫著胸口誠摯的說：「真的沒關係，其實我自己根本不記得我父母的事情。」

　　「一點記憶都沒有嗎？」莉貝卡問。

　　帕翠西亞搖了搖頭。「孤兒院的人告訴我他們在我三歲時車禍死了，還是科學家，其餘的我就不清楚了……」她露出自嘲似的笑容。「我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們的長相呢。」

　　菲比安靜的望著帕翠西亞，這些事她也沒聽過。「一張照片也沒留下來嗎？」

　　「沒有。」帕翠西亞想到自己居然對著莉貝卡和菲比聊著這麼多自己的事，不好意思的笑了出來。「抱歉，自顧自說了這麼多。」

　　「不會！」莉貝卡屏住氣習望著她那張可愛的面龐，察覺到帕翠西亞也在看著自己，趕忙連續裝咳嗽，撇過頭，斷斷續續的說：「帕、帕翠西亞，我在想……」

　　「什麼事？」帕翠西亞微笑，歪著頭問。

　　「其實黛芙妮老師還要我們告訴妳另一件事。」莉貝卡結結巴巴的說：「老師……問妳……要不要考慮……」

　　「考慮來和我們一起住。」菲比代替莉貝卡把話說完。

　　帕翠西亞看著兩人垂下的手，都沒帶上學必備用具，雖然這時代教學已經全是靠教室內的電腦，沒有課本或是鉛筆，但學校每天都還會開一些書法作業給學生，避免學生完全忘記書寫方法才對。「妳們住在學校？」

　　「沒錯。」莉貝卡快活的回答。「因為我的父母都沒住在新東京市，一個人住實在太無聊了，於是就和學校申請宿舍。」

　　「我也是差不多的理由。」菲比露出微笑。「但我是因為孤單，沒有玩具的生活真的很傷心呢。」

　　「喂喂！」莉貝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把視線轉向菲比，些許不悅的抗議道：「妳這意思是我是妳打發時間的玩具嗎？」

　　「難道不是這樣嗎？」菲比彈了彈莉貝卡的鼻頭，臉上笑容更濃了。「小莉卡。」

　　「嗚──」莉貝卡脹紅臉，雙手捂著鼻子，居然不敢提出反對意見就這樣默認了。

　　帕翠西亞眨眨眼，看著兩人親密的互動，過了一會兒才會意過來，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口氣震驚。「妳們兩個住在一起？」

　　「是啊。」菲比深深嘆了口氣，拍拍帕翠西亞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身分，語重心長的說：「莉貝卡個性超彆扭的，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很辛苦，我勸帕翠西亞最好有心理準備哦。」

　　莉貝卡紅著臉大聲說：「我才沒有彆扭呢！」她轉向帕翠西亞。「妳也幫我說句話嘛！」

　　「我、我還沒答應要和妳們一起啊。」帕翠西亞露出苦笑。

　　「嗯？」菲比挑起一道眉毛。「我聽黛芙妮老師說帕翠西亞剛入學時不是有申請要住校嗎？這可是學園對選手善意的安排的說……」

　　「對啊、對啊！」莉貝卡熱切幫腔。「我聽老師說妳現在是住在貧民窟吧，」帕翠西亞身體震了一下，但莉貝卡沒注意到，繼續拉高嗓門自顧自的說下去。「搬來學園宿舍不只方便競技練習，也能擺脫那種髒亂環境不是嗎？」

　　「呃……是這樣沒錯。」帕翠西亞還是躊躇著。「可、可是這樣有點太突然……而且……」她低垂著頭，沒把話說完，一些自己都認為可笑的自尊又浮現在心頭。

　　帕翠西亞確實申請過學校宿舍，但因為高中才考進莉莉安學園的關係，宿舍暫時沒有空位，加上學園宿舍原本是依照那些有錢人的標準建造的，租金很高，無力支付月租費又被孤兒院趕出來，流離失所的她只好暫時居住在新東京市貧民區中的廉價公寓，領著救濟金過活，每天都早上五點鐘起床，搭公車趕去中央車站轉搭地鐵來學校上課，儘管不喜歡，但也已經漸漸習慣這種生活，要突然改變簡直就像作夢一樣，既不切實際又夢幻──而且……不想過著靠施捨方式過活的人生，已經這麼多年都在別人腳底下，好不容易進來學校，難道又……

　　「這樣好了。」菲比笑著打斷帕翠西亞的思緒，彷彿看穿棕髮少女的想法。「把米克絲競技選手的身分當成學校指派的工作，薪水由校董會支付，而和其餘工作夥伴同居還算正常吧？」

　　帕翠西亞抬起頭，訝異的眨了眨眼。

　　「等、等一下！」莉貝卡顯得有些驚慌。「這種事妳能決定嗎？況且為什麼要這樣……」

　　「只要打通電話去和我爸撒嬌一下就好啦。」菲比臉上浮現一抹狡獪的笑容。「這根本沒什麼嘛。」

　　「可、可以……真的可以嗎？」帕翠西亞語帶遲疑。

　　「我們是朋友對吧。」菲比斬釘截鐵的說：「要是我活到現在都無法照顧到好友的心情，」她微微一笑「那就根本沒資格自稱為妳的好友了。」

　　「菲比……」

　　莉貝卡的目光在帕翠西亞和菲比之間來回梭巡，完全不能理解兩人忽然露著羞澀微笑互望的默契，她困惑的側著頭。「嗯──總之，帕翠西亞同意和我們一起住就對了？」

　　「是這樣沒錯吧？」菲比笑了。

　　帕翠西亞點點頭，也露出會心一笑。「我當然不會拒絕可以和妳們同住的機會囉。」

　　「哼哼，我就勉為其難接受這照顧妳的責任吧。」莉貝卡雙手抱胸，臉頰微微泛著紅暈傲然表示。

　　菲比伸出手，雪白手心上放著一枚金色胸針，圖案和莉貝卡和菲比兩人胸前別的完全相同，一朵純金百合花。「這是米克絲代表隊的標誌，歡迎加入。」

　　「謝謝。」帕翠西亞接過來，小心翼翼別在胸前，好了之後她挺起胸，三人互相望著對方制服上的胸針，噗哧一聲，帕翠西亞率先笑了出來，菲比掩著嘴角輕輕笑著。

　　「真、真是的──」莉貝卡左顧右盼，發現有不少學生都在注目她們，臉紅的像蘋果一樣。「妳、妳們這兩個人在不快點趕去體育館就遲到啦！」她昂首闊步，儘管臉紅的發燙還是把頭翹得老高，想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卻完全不成功。

　　「莉貝卡怎麼了？」帕翠西亞暫時止住笑聲，問。

　　菲比攤開手，一副誰知道的態度，嘴角卻不經意往上揚。「大概對將來的同居生活太興奮了吧。」

　　帕翠西亞和菲比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兩人快步跟上去得瞬間又笑了起來，即使是略顯吵雜的地鐵站也無法消去這令人心情愉悅的笑聲。



　　莉莉安學園北端有一座近乎全新的體育館，入學三個月的帕翠西亞從未去過。這棟仿造主樓紅磚瓦傳統設計的設施足足有四十二公尺高，內附設備在世界上也算是屬一屬二的專業，當初建造目的就是專門為了要培訓米克絲競技選手，只是自從幾十年前的落成典禮以來就再也沒開放使用過。

　　雖有學校有體育特殊班的制度，但實際上根本沒有專攻這項運動項目的學生，儘管撥了許多經費在這大樓清潔與維修上，這棟專門培養米克絲競技選手的殿堂還是顯得有些荒涼。

　　當帕翠西亞走進位於一樓的競技廳時，她仰起頭環視，忍不住發出驚呼，這裡宏偉配置就像米克絲競技本身一樣超出她原本的想像太多、太多。

　　體育館內按照國際標準建造的競技廳挑高三十二公尺，電子投影機在天花板上描繪出宇宙群星的樣貌，置身其中不只視野放寬，原本無形的束縛彷彿也解放開來，有種難以言喻的舒暢。四周看台上的幾百個座位環繞橢圓形的競技空間，看台牆壁至少有十公尺，球場中間有著一條超長的球網格開兩邊，網子的高度大約五公尺以上，寬度三十公尺左右。

　　「這、這太厲害了！」帕翠西亞驚喊道。

　　「很了不起對吧？」莉貝卡自豪的說：「這可是我爺爺擔任校董時的決策喔。」

　　「不過……」帕翠西亞憂心忡忡的把競技場由左至右掃視一遍。「球場這麼長，又這麼寬……就算經過魔鬼訓練也不可能有體力打到完吧？」

　　「噗──」菲比笑了。「還以為妳一臉嚴肅要說什麼呢，難道妳真的不知道米克絲競技嗎？」

　　帕翠西亞露出苦笑。「因為我很少看電視……」

　　「反正等黛芙妮老師來了在解釋給她聽就好啦。」莉貝卡心不在焉的說，四處張望，急切的想找出什麼東西。「啊！」她指著競技廳左右兩端看台底下各有的兩扇門。「那裡大概就是通往選手浴室的入口！」

　　「浴室？」帕翠西亞皺起眉頭跟著重複。「要浴室做什麼？」

　　菲比雙手抱胸，冷哼一聲，嘴角咧了開來，笑容邪惡。「當然是……為了配合我有時會把人強押到溼答答地方的怪癖……」

　　帕翠西亞眼睛圓睜，直直盯著菲比，專注到幾乎忘記呼吸。

　　「笨蛋──」莉貝卡敲了帕翠西亞的頭。「妳該不會當真了吧？那是給選手更衣用的啦，而且運動完會──會──」她臉紅通通的，沒把話說完。

　　「會流很多汗，所以需要洗澡。」菲比點著頭替她繼續說。「不過那其實是叫選手休息室。」

　　「總、總而言之！」莉貝卡忽然有些口吃。「我、我們趕快先去換上體育服吧，不──不然等等可能會被老師罵。」

　　「了解。」菲比笑著向莉貝卡敬禮。

　　休息室入口是由一面巨大的不透明玻璃門看守著，門上有著一盞古典瓦斯燈，當三人一靠近，瓦斯燈忽然射出一道紅光掃過三人的臉龐，幾秒後整盞燈轉變為綠色的，只是門沒有敞開，也沒有消失。

　　「直接穿過去。」菲比眨眨眼對面露迷惑地帕翠西亞說，她直接往門走了過去，身體不可思議的熔進門內，剩下還在門外那半邊菲比轉過頭來笑著說：「只有登入系統的人才能獲准進入。」語畢，她完全踏入，消失在空曠競技場上。

　　帕翠西亞做個深呼吸，閉起眼睛，鼓起勇氣，一口氣朝大門衝。

　　穿過溫泉般的觸感──沒有其他事發生，她睜開眼。

　　一個長廊出現在她眼前，走廊盡頭有著一扇和入口差不多大小的門，此時莉貝卡從帕翠西亞身後悠閒地走了出來，似乎早已見怪不怪。

　　三人繼續前進，當接近走道盡頭時，休息室大門迅速敞開來，一個方正木製房間出現在她們眼前，兩側全都是置衣櫃，上面擺著幾條毛巾，帕翠西亞注意到房間內甚至還有一台飲料販賣機，房間最後頭還有一扇門，當三人一踏進之後就自動滑了開來。

　　浴室內部裝潢讓帕翠西亞給覺置身在最美妙的仙境一般，從小到大都沒旅遊過的她只瞥了一眼，就在心裡認定這絕對是王室專用的浴室。

　　長方形房間入口處有著有幾個淋浴用的蓮蓬頭和小凳子，旁邊擺著的沐浴乳標籤也是學園標誌，當帕翠西亞移開視線，浴室最中間的泳池倏然出現在她眼前，水面漂浮著櫻花花瓣，溫熱氣息順著白霧從水裡漂了上來，還順便帶來一股濃郁花香，瀰漫的濃霧稍微退開一些，帕翠西亞驚訝發現泳池中央處居然還有一座小島，小島上有株盛開的櫻花樹，不停飄落下粉紅色花葉。

　　「那──」菲比瞇起眼望向浴室後端，一會兒後瞧了瞧身旁的置衣櫃，不懷好意的說：「直接在這脫衣服換吧，我們早就把體育服拿來這裡等妳囉。」

　　「什、什麼！」帕翠西亞震驚的大叫，菲比卻當著她的面寬衣解帶起來，帕翠西亞只好紅著臉立即轉過身，結結巴巴的說：「菲、菲比，這、這樣──好像有點──」

　　「妳在說什麼啊。」菲比聲音依然甜蜜，但似乎多了些戲謔成分。「反正我們到時候住在一起還不是會看到彼此的身體，問莉貝卡就知道囉。」

　　帕翠西亞朝莉貝卡看去，她也正在解開鈕扣，但臉頰比帕翠西亞更紅，而且動作僵硬，還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瞄菲比和帕翠西亞，被發現的話就立刻扭過頭裝出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咳嗽聲。

　　「是、是嘛，那我只好也……」帕翠西亞吞了口口水，動作迅速的從袋子內取出體育服，快速脫去身上的制服換上，儘管三人背對彼此，帕翠西亞也盡量不去看其他人，但還是非常害羞，現在她突然開始擔心訓練結束後的沐浴時間了……

　　「我、我先出去了！」帕翠西亞一著裝完畢立刻喘著氣喊著說，她快步跑出浴室，穿過長廊出口那扇玻璃門。

　　有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擋在出口，烏黑亮麗的髮絲微微飄揚著，身上那件紅色棉衣、棉褲還是和帕翠西亞昨天見的完全一樣。

　　「帕翠西亞？」在門口迎接她的是黛芙妮老師。「怎麼了？看起來這麼緊張。」

　　「沒事啦老師。」帕翠西亞還沒回答，後頭突然傳出一聲甜蜜地聲音。「只不過女孩子間的嬉戲而已。」菲比笑著說，一手放在帕翠西亞肩膀上，嚇的帕翠西亞身體瑟縮了一下，滿臉通紅。

　　「喔……」黛芙妮老師不在意的應聲，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格。「對了，莉貝卡呢，她……」

　　「我在這！」莉貝卡從玻璃門走出來，舉起右手，朝氣勃勃的答腔。

　　「很好。」黛芙妮老師把頭抬起來，微微皺起眉頭看著三名學生的服裝，白色棉衣、紅色熱褲，校園體育服標準裝扮，甚至運動鞋和襪子也都是同一款，不過黛芙妮老師似乎對這套服裝不太很滿意，「嗯──」她側著頭打量三人。「等到時候再決定參賽服裝吧。」

　　「難、難道正式參賽服裝會改嗎？」帕翠西亞語帶驚訝。

　　黛芙妮老師微笑。「當然。」簡潔有力的回答。「這也是米克絲競技的特色。」她注視著帕翠西亞。「雖然我聽校長說過了，但真的很不可思議呢……妳完全不曉得米克絲競技的事？」

　　「嗯……」帕翠西亞囁嚅的說。「我只知道很有名……」

　　「這樣啊──」黛芙妮老師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我先把規則告訴妳，這樣會比較好……米克絲競技比賽隊伍球員要三人，這妳知道了吧？」

　　帕翠西亞點點頭，望著兩名夥伴。「我和菲比、莉貝卡。」

　　「妳看見橢圓形球場中的球網了嗎？」黛芙妮老師轉動輪椅輪子，伸出手指著球場中央。「兩隊各站在一邊，只要把球踢到敵隊區域內落地就能得到一分，比賽採取五局三勝制，先三局勝利的隊伍獲勝，以十五分為一局，順帶一提，牆壁和天花板不算是地板的延伸喔。」

　　「十五分一局，三局勝利獲勝……」帕翠西亞喃喃複誦。

　　「發球權是判定是……」黛芙妮老師繼續說。「比方這次我們進攻，不管對方有沒有漏接或是我們反被對方得分，下次進攻就換她們。」
　　「大原則就是不可以用手以及手臂去擊球，否則會被判定犯規對方可得一分，只能使用胸部、頭、肩膀、腳、膝蓋等部位來接球或進攻。」黛芙妮老師把輪椅轉回來面向女孩們。「每次進攻或是防禦，單人不管是傳球還是自己運球都只能擊球三下，超過會被判定是犯規，直接算對方的球外加對方得一分，還有球員也可以直接回擊，並沒有強制規定一定要打到三下。」

　　「老師──」帕翠西亞舉起手。「我有個問題……這場地這麼大──」她睜大眼朝整座競技聽看去。「就算是職業選手也沒辦法在這種巨型場地打球吧，會累死……」

　　「哼哼，」莉貝卡咧嘴而笑，情緒激昂地說：「這就是這項運動得特色啊，宇宙模擬無重力裝置！」她十指彷彿章魚觸手般不停蠕動，發出恐怖笑聲。「嘿嘿嘿──光想到就讓我熱血沸騰啦！」

　　「無、無重力裝置？」帕翠西亞睜大眼。「那是什麼？」

　　「我正要說明到了。」黛芙妮老師微微一笑。「每個國際標準競技場地底下都安裝一台重力控制機，球賽開始時機器就會啟動，這時選手們踢球力道會瞬間爆增許多倍，跳躍力和跑速也因此增加。」

　　「哇！好酷。」

　　菲比掩起嘴角發出格格輕笑聲。「的確是很酷，不過──職業選手經過訓練不靠重力裝置球速就可高達一百四十公里，啟動無重力裝置更無法想像，加上米克絲競技的專用球重達一公斤，因為如此先前有不少被球撞死的案例呢，死亡人數過高大概也是當初停辦的原因吧」

　　「天、天啊──」帕翠西亞捂著嘴巴，神情驚恐的悄聲說：「死亡人數？」

　　「啊啊！」黛芙妮老師連忙陪笑臉安撫道。「只要經過訓練一定沒問題的啦！而且新規定上路後多了些安全措施，像是隨時觀察選手身體機能，要是一發現狀況不對就會立刻終止比賽。」

　　莉貝卡顯然一點也不把先前的死亡人數放在心上，相當不以為然的：「當初居然還有人提議要把重力裝置撤掉，換到小超多的場地打，根本是瘋子，這樣就不能叫米克絲競技了啊！」

　　「同感。」黛芙妮老師同意莉貝卡的看法，點點頭說：「還好最後世界大會沒決定要這樣做，那些傢伙真的……」

　　菲比趕在黛芙妮老師發表長篇大論之前，笑著說：「請繼續說明規則吧，黛芙妮老師。」

　　「抱歉──」黛芙妮老師不好意思的笑了，接著豎起一食指，對帕翠西亞說：「聽好──球場內還存在著機關，這也是規則的一部分。」她轉動輪子，輪椅朝球場轉過去，她指著被網子一分為二的球場地板。「注意看，有沒有發現地板的秘密。」

　　帕翠西亞瞇起眼，順著老師指得方向看去，發現球場地板顏色乍看之下是銀色，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地板其實是透明的，類似壓克力的材質底下有數不清的小銀球整齊劃一的擺著。

　　「那是無重力裝置排出能量的設備，」黛芙妮老師說，「每隊兩側地板各分成三區，由中央球網向球場盡頭依序是一區、二區、三區，」她朝球場比了比，活像正在指揮交響樂團的指揮家。「三區中某區無重力機械會瞬間把能量啟動到最大值，方便攻擊，而這種機關十秒改變一次，也就是說選手踩的位置會隨機啟動最大無重力狀態。」

　　黛芙妮老師又指著球場另一端，有台黑色方形機械漂浮在離地八公尺高的位置，緊貼著牆壁，那在看台之下的黑色機器帕翠西亞原本以為是曠音器或是投影機，看來並不是她想的那樣。「那是彈跳機，」黛芙妮老師轉過輪椅，仰起頭看著她們頭頂上方。「那邊也有一台。」

　　黛芙妮老師說：「當比賽開始時這兩台機械會保持平行繞著橢圓形場地轉圈，速度毫無節奏規律可言，有時慢有時快，持球者可以趁著機械運轉到我方領域的時候把球踢到發球機上，球威力會增加好幾倍彈到敵隊領域，落點則依據發球角度等等問題無法預估，當然也可以選擇不要這樣做，直接踢球到對方領域中。」

　　「這難道也是機關之一？」帕翠西亞睜大眼望著彈跳機，啞著嗓子問。

　　「是的。」黛芙妮老師微笑著。「這些設備就是讓米克絲競技之所以受到歡迎的原因。」

　　「不只是這樣！」莉貝卡全身上下興奮地顫抖著，一副迫不及待大幹一場的模樣。「由於不能用手又必須把球打過網的關係，動作一定會相當激烈！而且為了要增加球的力道，在殺球時米克絲競技的選手也會使用全身翻轉的動作，跳起來──」她左手成波浪形扭動，誇張的表達意思。「翻過去，用手撐地，用腳把球帶起來，用力踢出──」右臂粗魯的在半空中用力揮了一下，「碰！不只動作優美，震撼力也是百分百的啦！」

　　「沒錯、沒錯。」菲比熱情的答腔。「我也非常嚮往這項充滿肢體野性美的運動。」

　　「嗯嗯──原來如此。」帕翠西亞心臟砰砰跳著，被夥伴情緒感染，不由自主也浮現躍躍欲試的衝勁。「聽起來米克絲競技真的是非常有趣的運動呢。」

　　黛芙妮老師清了清喉嚨。「那我現在要分配任務囉，啊──」她喊了一聲，咬著下唇朝帕翠西亞看去。「我還沒說明三名選手各自負責的任務對不對？」

　　帕翠西亞點點頭。

　　「每個米克絲競技隊伍必會有打擊手、攻擊手、掌球手。」黛芙妮老師解釋地飛快。「打擊手站在最接近球網的位置，負責防禦和回擊，掌球手站在最後方，負責助攻和阻擋高飛球，而攻擊手在這兩人中間隨時支援並找機會攻擊，但別忘了──這只是對這些分工大略的定義。」她嚴厲的打量她們，「在球場上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靈活，有時太過堅持只做份內的事也不好，反過來說也是一樣。」

　　黛芙妮老師又低下頭看著表格，「我決定分派菲比擔任掌球手，莉貝卡擔任打擊手，帕翠西亞擔任攻擊手，有問題嗎？」

　　「我、我擔任攻擊手嗎？」帕翠西亞有些不敢相信的問。

　　「每個任務都很重要。」菲比拍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攻擊手或是其他都一樣喔。」

　　帕翠西亞搔了搔棕色長髮。「嗯──哈哈……說的也是……」

　　黛芙妮老師困惑的眨眨眼。「呃……那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妳們的老師囉，請多指教。」她猛一拍手。「好！那就按照打擊手在前，掌球手在後的標準配置站好吧，第一次訓練開始，順便一提這種配置叫做一號戰術，要記得喔。」

　　帕翠西亞按照黛芙妮老師的指示站在定位上，她前方是莉貝卡，後方是菲比，彼此距離都非常遠，光走到這位置上就要好上幾秒，實際站在球場上更能感受到競技場的龐大，時在很難想像能一瞬間衝過去其他兩人的位置救球。

　　「注意！」黛芙妮老師在球網的另一端，雖然網子很高，但還是能看見有個坐在輪椅上的人影，她扯開嗓門大聲說：「我現在要啟動無重力裝置囉。」

　　競技場彷彿接收到命令一般，球場地板忽然閃現一道類似漏電的激烈閃光，地板裡的銀色小珠子開始以難以置信地高速晃動著，彼此相互碰撞卻一點聲響也沒傳上來。帕翠西亞很明顯感受到重量減輕許多，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想實驗看看，於是往前踏出一步，白色運動鞋落地的瞬間身體猝然往前飛躍，前進幾公尺後，好不容易才搖搖晃晃的停住衝勢。

　　帕翠西亞心臟砰砰狂跳，她大口喘氣，嚇的說不出話來。

　　「彈跳機先不用啟動好了。」黛芙妮老師自言自語的呢喃聲從網子的另一端緩緩傳了過來。「系統好像沒問題……Ｂ部分從沒用過運轉還不錯嘛……」

　　「老師發球看看吧！」莉貝卡興致高昂地朝球網的另一端喊道。

　　帕翠西亞這時才注意到黛芙妮老師手中有一顆純白色球體，樣子看起來相當普通，和足球或是排球差不多大小而已，沒什麼特別之處。

　　黛芙妮老師舉起球，作勢往她們的方向拋。「好，先當做熱身嘗試看看吧，小心囉。」

　　黛芙妮老師輕輕往前一丟，白球立刻成拋物線往前飛，劃破空氣的呼嘯聲簡直和砲彈沒兩樣，速度也很快──

　　不行，不能用手去接，該怎麼辦──

　　帕翠西亞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球迅速擊中她的腹部，唾液和胃部氣體瞬間從口腔噴了出來，她身體撐不住強大力道，往後滑行好幾公尺才終於停住，受到疼痛反射抓住球的手鬆了開來，當球彈開時，帕翠西亞也跪了下來，雙手捂著腹部痛苦喘息著。

　　「帕翠西亞！」莉貝卡驚慌大喊，一個跳躍就飛到她身邊。「還好嗎？痛不痛──」

　　菲比則是蹲在帕翠西亞身旁，一手撫著她的背脊，冷靜的說。「來，我帶妳去醫務室檢查。」

　　帕翠西亞的眼淚因為痛楚自然流了下來，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捂著腹部大口喘氣，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腹部痛覺一點也不像是遭到球撞擊，而是被狼牙棒那種重武器猛烈揮擊過。但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那股肝膽爆裂的劇烈痛楚不到零點幾秒就完全消失，現在只剩下一種麻麻的刺痛。

　　「帕翠西亞，妳受傷了嗎？」黛芙妮老師推著輪子繞過球網趕過來，面色憂慮的對三人說：「妳們兩位先帶她去醫務室檢查，要是有……」

　　「不用麻煩……」帕翠西亞連忙撐著膝蓋站起身，好強地喃喃道。「我沒問題的，繼續練習吧。」

　　「妳確定嗎？」黛芙妮老師語帶擔心的問。

　　「百分之百確定。」帕翠西亞咬著牙，硬擠出一個笑容。

　　「嗯……」黛芙妮老師看了她一眼，果斷的說：「好──那大家回到位置上，再繼續練習。」

　　「老師不可以啊！」菲比不滿的抗議道。「帕翠西亞受傷了──」

　　「對啊！」莉貝卡激動的說：「要是出什麼事的話──」

　　「我、我真的沒事啦……」帕翠西亞露出苦笑打斷兩人。

　　菲比蹙著眉頭緊盯她的眼睛。「真的？」

　　「真的。」帕翠西亞轉過頭，故意不去看對清澈藍眼。

　　「好……好吧，」菲比看起來一點也不相信，但帕翠西亞這麼堅持也沒辦法，她深深嘆了口氣。「只是……妳要小心點喔。」

　　帕翠西亞點點頭回答，露出虛弱的笑容。「妳們也是。」

　　「哼哼，我還沒要到帕翠西亞擔心的地步呢。」莉貝卡咧著嘴說，依然保持那副自信滿滿的態度。「倒是妳可要專心一點哦！」

　　帕翠西亞豎起大拇指，露出微笑。「沒問題。」

　　菲比不像莉貝卡一樣這麼樂觀，她憂心忡忡的退回原本的守備位置，帕翠西亞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背後那擔憂地目光。

　　抱歉，菲比……

　　腹部的刺痛感有如火焰般灼燒著，如果是以前的帕翠西亞肯定無法忍受，但這對米克絲競技來說只是小意思，要是這樣就倒下去，那別說冠軍杯，恐怕地區賽第一場就會被刷下來，這可不是她一人的球賽，而是和那些關懷她的夥伴一起為了勝負拚鬥！不爭氣點不行！

　　帕翠西亞把拳頭捏得緊緊的，用手背抹掉嘴角附近的口水，雙眼炯炯有神的直視球網的另一邊，全身感官都在注意著預備發球的黛芙妮老師，血管燃燒著，某個揮別以往懦弱的帕翠西亞在此刻覺醒了。

　　「好，攻過來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