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2. 日誌的延續
我太高估這個法語班的學生的能力了，前天我還猜三十人中，至少會剩下一半人，現在僅十二位，霞飛老師說不在的大部分人都是小測驗不及格而轉到比較悠閒的班，不想浪費學費也就只有這樣了。
這兒僅存的十二位學生，除了我之外，我想沒多少個真的有意願學習法語，看某幾位一副玩世不恭且不羈的打扮就知道這幾位男生只是為了看這位天使老師才勉強做到霞飛老師的要求。
還有三個比較用功的女生在這，她們坐在最前排，拼命地抄筆記和專心聽課，就是那種要爭取在老師面前擁有最佳印象而做出勤奮樣子的乖學生。
最後排，也就是我的右後方是一位很高的姐姐，跟霞飛老師差不多高。我看不出她是乖乖牌還是經常翹課的辣妹，因為她深褐色的雙麻花辮的髮尾染著鮮明的綠色，耳朵又戴了不少耳環，更別說身上顯眼的飾物，脖子上的鐵鍊令我覺得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用來勒別人脖子。但她身穿和那些乖乖牌女生差不多的樸素衣裝和圓眼鏡。
莫非這是傳說中的「變身少女」？這種人坐在後面令我很難集中，真擔心她什麼時候進入狂戰士模式。
「請大家三人一組，每組要協力翻譯一篇文章，不難的。」霞飛老師如是要求，法語是您的母語當然不難啊。
糟了，這兒我沒有認識的人，那三位乖學生一定靠在一起。還有幾位看上去挺正常的男女生，只要他們不在一組……誰在拉我的後衣領？
「可以跟我一組嗎？」她瞪大紫色的瞳眸問，聲音挺輕浮的，她是不是變身到一半的辣妹？「我一個人上課。」
「好……好的！」倘若拒絕她，她戴滿了指環的拳頭就會飛過來。
然後她又把其中一個男生邀請過來，這種女生果然是男的就行了吧？
「在翻譯之後，也請你們寫下學習法語的原因，然後說出來。」
我不瞭解鳶尾教廷的歷史和文化，寫對法國文化有興趣，被霞飛老師問起來一定會穿幫。直接說我為了寫作業就找了一門語言進修卻有點直接，像是為了學習而學習。
我還是保持誠實為妙，霞飛老師的洞察力那麼強，一定知道什麼是真話，什麼是謊言。
收到有法語文章的紙張後，那位辣妹馬上就拍照，她是要利用圖片翻譯的軟體嗎？那不準確的。
合共六段的文章，我們每人處理兩個段落，另一位男同學一直用手機翻譯看不懂的單字，我們才學了基本的文法，最簡單的字也艱澀得很。那位辣妹也做著同樣的事，不過她看了手機的訊息後，就飛速動筆改掉看上去奇怪的部分，莫非她認識會法語的人？
這文章不過是教科書上的人物的自我介紹，我們處理得跟博士論文一樣。三個人拼湊起來的文章，是一隻縫合起來的科學怪人。
「剛才……老師要我們做什麼？」那男生開口問道。
「寫學習法語的原因。」辣妹回答道。
我們畢竟是陌生人，對話氣氛有點尷尬，各自寫著自己的東西，不時擡頭偷看對方的樣子，被發現時隨即低下頭。
辣妹把自己的物品都放到桌上，把教室當作自己的書桌。我看到她卡片套裡頭的卡片，她竟然是東大學生，真是人不可貌相！而且她的手機鎖定畫面是她跟男友的自拍，那男的憨憨的，和她新潮的風格很不搭，難不成是援交對象？
為什麼我一直觀察這個人？我對她沒有興趣。
霞飛老師要我們逐一站起來朗讀自己寫的句子，這真的很羞恥，每個人都唸得卡卡的，彷彿把以前學習英語的過程再重複一遍。
「那你翻譯的段落是你的男友幫你嗎？」霞飛聽了辣妹來這兒的原因後問她。
「不……不是，我是拜託他檢查。」辣妹居然羞澀地回應，到底哪種型態才是真實的她？
「那瑤同學，請你跟你的男友說，他的翻譯也不是完美。」我相信霞飛老師是因為不會唸她的姓氏直接叫名字。
辣妹說自己的科系是古典學系，每位學生都要學習幾種歐洲語言，她知道自己的語言天賦沒有在自學法語的男友高，就在開課前上這個密集課程。
「深見，輪到你了。」霞飛老師用Fukami來叫我，而我居然理會她，其實是我老早習慣被唸錯了。
「是Takami。」
「抱歉，我下次會更正。」
我乾脆毫無保留，把我因為晚開始寫作業，在不想跟其他人選擇的學習項目相撞就選擇了學習法語。
「那暑假完結後，你會學下去？」霞飛老師詢問。
「我……我看我學得如何。」她沒有什麼感情，令我有點慌張。
「呼呼，那你要多跟我交流了，初期的表現不好會影響往後學習的動力。」
她為何可以面無表情地說帶有引誘意味的話？不過她肯定對我這種小學生外表的平凡少年沒興趣，只是想我多開口練習。
這節課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做練習，但霞飛終究是一位嚴師天使，她不會讓我們有喘氣的空檔，預備的時間都能剛剛好做完她要求的東西。
「那麼現在就是測驗了。」她核對答案後不再教任何東西，直接進入課堂的最後一部份。
測驗的部分竟然是方才做的練習，霞飛老師居然還來這招？利用這種方法篩選走摸魚的學生。在學校的課堂上，很多學生就是看準練習只是練習這一點，就擺爛不做。
幸好我都有認真地做，那兩位組員挺靠譜的，我們可以檢查彼此做的部分，不僅能改掉錯處，更可以加深對題目與答案的印象。
霞飛這種老師，是我最不想遇到的類型。
她把題目的次序都打亂，干擾我們對練習僅存的絲絲印象。
「你們在幹什麼？」正當我埋頭書寫，霞飛老師在教室的另一頭以無力卻嚴厲的聲線斥責學生。「你們在看什麼？」
被責備的對象是那幾位輕浮的潮潮男生。
「你們現在是作弊。」我斜眼瞥過去，霞飛老師從抽屜抽出其中一個人的手機。「請你們馬上出去。」
「欸，這種興趣班就算了吧，給我們一次機會吧？」那位手機被霞飛拿起的男生還在輕佻地擠出半邊的咧嘴笑，不把自己做的事當一回事。
「我沒有說過這兒是興趣班，我很認真教每一個人，你們糟蹋了我的努力。」她發怒的狀態也是目無表情，但她強調每個重點字眼。「作弊是詐欺，離開這兒，或是我以法律制裁你們。」
了解到沒有求情的餘地，那幾位隨便說了幾句「對法國文化很有興趣」、「很喜歡鳶尾的電影」才學習法語等原因來敷衍大家的男生難堪地走了。霞飛老師也許看穿了這一點，就用嚴師之道來逼走不尊重課堂的學生。如果說得出三部鳶尾的電影就算他們贏。
「時間到了，把測驗紙張傳出來。」霞飛老師的語氣就跟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每一次測驗彷彿在玩俄羅斯輪盤，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即時死亡，我都把每節課當作最後一次在這兒上課，所以盡可能在學習日誌上紀錄更多的內容。
現在只剩下九人，霞飛老師批改的速度也更迅速了。我終於撐過第二節課，這下可光宗耀祖了。霞飛老師留下了「fantastique」一字，沒有學過法語也知道這是fantastic的意思。即使不是全部正確，我也在她心中留下了好學生的印象了。
後面的辣妹用紙巾擦拭額頭上的冷汗，她應該也很慌張，如果在大學開課前沒有基礎的法語知識，會被班上有底子的人虐殺。
「喂喂，你對那位辣妹有興趣嗎？」剛才跟我一組的男生——川上，在分組後選擇坐在我身邊。
「別玩了，她有男朋友的，而且我喜歡斯文的類型，她話很多，太有個性，名字又難唸，跟她很難相處。」我只知道她的姓氏有「大心池」三個字，但不懂唸法，她可能是某處鄉下出來吧。
「我也是，我喜歡外向的，但不是她那種看上去很壞。」川上說。
「川上同學，你的測驗不及格，請不要留在這兒。」霞飛老師突然打擾我們壓低音量的課後對話。
「不好意思，時間很短，但還是很高興能認識你。」他合十雙掌道別後就慌忙離開了。
我也走好了，待會有人用這教室。
等一下，先讓辣妹出去，我不想跟她一起走，被搭話就很難甩掉她了。
看著她徹底走出教室後，我才緩緩地拿起袋子離開，跟蝸牛一樣做起了慢動作。
「可以快一點嗎？」霞飛老師注意到我。
「抱歉我站起來頭有點暈。」
那辣妹在學校門前跟她的男友聊天，那男友看上去比照片裏的更女性化和柔弱，身形很瘦削，肯定被辣妹支配著。我知道我很多事，但那女生就是一副很難相處的樣子，我不喜歡太喜歡說話的人，男女也是一樣。
幸好那位叫瑤的辣妹之後也沒來上課了，大概是受不了霞飛老師的「天使教育」，去了比較輕鬆的地方吧。學習的進度本來就不能一直向前衝，每人都應該選擇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
「雖然你只是為了暑假作業才來學法文，但你的成果不錯。」霞飛忽然出現在我後面。
「嗯……謝謝……」我在學校很少跟老師交流，連問問題也很少，因為我覺得沒必要。霞飛老師和那辣妹一樣隨便搭上我，我也不諳應付她的方法。
「不用那麼緊張，你當我是你的朋友就行了。」她展現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的細細微笑。
「為了讓學習日誌有多點東西可以寫，我也只能努力學了。」
「那做完作業後你會繼續學下去嗎？」她有點興趣地問道。
「可能吧，但不會是這種課程，我還有正常學業要顧。我學習一種東西就要學到底，我的執念很強，但也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敢學任何東西。」
「我相信你可以的，你有其他學生沒有的勤奮和毅力，可以補全不足的天賦。」她溫婉無力的言詞聽了很悅耳，強化了我的意志。
「謝謝你，霞飛老師。我想問您，為什麼你不給那三位作弊的男生機會？」
「因為不需要。我放過他們，他們也是會做其他壞事，我見識過太多那種玩世不恭、死不悔改的人，趕他們走是不想給我添麻煩。」 霞飛數落那些男生時也是面不改色，毫無表情地拋出話語，我甚至看不到她的嘴巴有在動。
「那我在您眼中是什麼的學生？」
「呼呼，我很期待呢。」她沒給出答案，我想她也很清楚我是怎樣，她也說了我很努力及勤奮。「有些人是要觀察許久才能認清。」
和霞飛老師交談令我的心態變得更輕鬆，她是冷漠和精神不振的最佳例子，其實她時常保持最佳的精神狀態，看一切比任何人更要透徹，畢竟是見多識廣的天使。
天使的聲音，沒想到能在這種場合聽見。霞飛老師的聲線是我聽過最悅耳，心靈得到了洗滌，討厭的事也暫時被拒之門外。回家後我仍覺得她還在我耳畔細語，餘韻不是ASMR耳機所能比擬。
除了完成作業，為了聆聽霞飛老師沉穩又輕快的美妙聲音，我也會加把勁學好法語。
…
霞飛的最大特色是喜怒哀樂都是同一個樣子，也只有比較敏銳的人才能察覺她的情緒變化。其實深見能撐過這種課堂除了基於自身的努力，霞飛對他的偏愛是很重要的因素。霞飛是對這位小學生外表的高中生有興趣才多跟他談話，以及對深見寫下的答案寬鬆點去批改。
縮圖製作來源：
霞飛：請你們離開，這兒不歡迎不尊重課堂的人。
深見外出時的打扮，被當成女生也不稀奇：
(老師那麼主動找我說話很不習慣......)
遇到的神秘姐姐，第二話就退場了，深見對她的誤會可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