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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望— 12

Asterio | 2023-03-19 10:56:50 | 巴幣 20 | 人氣 137




冰冷的水花滴到男人的臉上,他驚醒,身體卻動彈不得。怎麼搞的?我在哪?他心想,左顧右盼,只看到四面漆黑高牆,黑牆不斷向上延伸,最後匯聚成一個小小的藍點,一小片蔚藍的天空。一口四角形的井底?到底是什麼地方?他不甚困惑。男人發現自己手腳都給綁在一張鐵椅上,腳下沒有任何井水,空曠的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他感到頭痛,一陣噁心與煩躁,彷彿不久前才遭到襲擊。
「馬雷?馬雷!我發誓要把你丟去餵狗!快過來給我鬆綁!真有種啊!還敢到我地盤上撒野?再不放我,我保證你下輩子都用輸食管吃飯!」他持續大吼大叫好幾分鐘,直到精疲力竭,馬雷依舊沒有現身。
「狗娘養的……到底是搞什麼……?」他的聲音逐漸沙啞,疲憊感使他低頭。「馬雷?快出來,我保證不……把你打成殘廢……頂多一條腿。」
男人眼前的鐵門發出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他猛然抬頭:「他媽的,你總算是——」
「總算來了?」我替他完成句子。
「你他媽又是哪根蔥?」
「看到你這麼有精神,我真欣慰。」我走到他面前,拍拍肩。
「馬雷的小嘍囉?叫你家老大出來,我不跟下人斡旋。」
「哈哈,很有意思。」
「有意思?什麼很有意思?」
「馬雷先生也跟你說了一樣的話。」
「你在說啥?你……你不是馬雷養的狗?」
「半對半錯,狗?正確。馬雷養的?不對。」
「你誰?想幹嘛?FBI?CBP?」
「都不是。」我稍微蹲低,與他平視:「胡安.桑切斯.托雷斯(Juan Sanchez Torres) ,是你本人,對吧?」
「什麼腦殘問題?墨西哥財務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向後躺上鐵椅硬直的椅背,模樣好似一團過度膨脹的肉塊擠入幾條鋼板。
我從口袋拿出一張照片,上頭印著獨島的影像:「有印象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啥?這什麼?某個美國人的豪宅?」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
他搖頭,談笑風生:「不知道,需要我找人幫你查嗎?」
「我懂了。」我走到門口,打開金屬門。
「嘿!嘿!去哪?你倒是給我鬆綁啊!我有要務在身,不能隨便失蹤!再說你抓我幹嘛?」
「我——」還未說完,走廊底的隔間傳來一陣尖銳又激烈的嘶吼。「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搞什麼……那是馬雷嗎!?」
「我……等等就回來,你是清白的,那就表示馬雷先生說謊。別擔心,我們會找出答案,揪出獨島的主人。」我關上沉重的金屬門。
/
隨著甦醒的人數越多,我就越忙不過來,一下要熱母奶、做飯、洗衣服、幫孩子洗澡、還得提供娛樂,省得他們心神呆滯化,是時候祭出重砲了。我打開三樓的大房間,裏頭早就布置完善——大片柔軟的地毯鋪地、小型滑梯與攀爬階梯、各種大小的軟球、滿書櫃的圖畫書、彩繪工具、裝滿兩大箱的玩具、電視機與兒童電玩,還有一隻比人還大的熊布偶。
當我帶孩子上樓時,十一主是唯一一個馬上衝向熊布偶的孩子,其他人要不是呆在原地,就是只敢看,不敢動手。我得親手將玩具塞到孩子們手裡,才能說服過度制約的小腦袋,這些物品屬於他們。過了半小時,孩子們稍微放鬆,一色翻動櫃子上的圖書、三咲以充滿性暗示的姿勢趴在軟墊上、四音幫洋娃娃換新衣、五月拿軟球丟籃框、十一主跟布偶玩摔角、雙葉——找個角落繼續蹲。
世上竟然有比我還專業的角落生物,後生可畏。
隨她去吧,光是要她上樓,我就吃了好幾發拳頭跟虎牙,要不是一色跟五月幫忙,這孩子到現在肯定還寄生客廳角落。
孩子們雖然比先前放鬆許多,但看得出來,依然拘謹不安。以相處的時間來說,我明白他們對我信賴程度還有待加強,因此就現況而言,我很滿足。
玫兒有感而發:「妾身以為人類的幼子都很好動。」
「正常來說是這樣沒錯。」我靠在門邊靜看孩子們互動。「怕是過去的壞經驗持續產生影響,過度好動就會挨打、禁食、強制……嗯……諸如此類的懲罰。」
「強制什麼?」
「沒什麼,我去洗衣服了。」
拿著洗衣籃,裝滿纍纍的衣物,走到陽台,攤開一件件衣物,嗯,有些乾掉的血痕,是雙葉的,等等得幫她換繃帶。另一條內褲上則有帶血的分泌物,看上去是膿液,一色的陰部可能有感染,晚點洗澡得檢查。為減少衣物間的交互感染,分別手洗好過具有高級消毒功能的洗衣機,關鍵在於分批作業,完全去除病菌透過自來水附著其他衣物的可能性。
還沒洗完,腦中就傳來某種尖銳的刺痛,我走到寢室,查看還在睡眠的孩子,發現十系子正發高燒,我伸手觸碰額頭,38.9度。檢查身體,體表沒有任何感染的跡象,於是切換視覺濾鏡,發現肺部有奇怪的點狀物。
「征神,孩子怎麼了?傷寒?」玫兒還記得我以前提過的症狀。
「不太像……」我停下思考孩子們先前的處境。
地下監牢,陰暗潮濕,儼然就是感染病的溫床。
點狀物,陰暗潮濕。
不是傷寒那種可愛的病狀。
我走到藥櫃前,拿出一罐藥瓶,填充兒童用注射器,打入十系子的體內。她短喘盜汗,肺部還有少許纖維化的跡象,我沾濕毛巾替她擦去濕潤的額頭與臉頰。
「征神唷……孩子……算了。」玫兒欲言又止。
「嗯?」
「妾身本來是要問汝,孩子會不會怎樣,但後來想想,汝是征神耶,都能跟玫瑰聊天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承蒙抬舉,孩子的確不會有事。」我直言:「不過我可不是什麼都作得到。」
「比方說?」
「舔自己的手肘。」
「妾身也做不到呀。」
「妳根本沒有手肘好嗎?」我頓了一下。「不對啊妳也沒有舌頭。」
「吐槽好慢!」她不開玩笑:「十系子是怎麼了呢?」
「原本以為是肺炎,才發現是黴菌。」
「黴菌?黴菌可以感染你們人類呀?」
「環境夠潮濕陰暗,當事者免疫力低下就有可能,特別是兒童跟老人。」
「汝怎麼治療?」
「一般長期服用類固醇就會好,不過……有我不喜歡的副作用,所以給了她一些改良藥物,效果差不多,沒副作用。」
「坨坨再世!」
「是華陀。」我稍微修正她錯誤的知識。「不是我厲害,功勞要掛在當初發明這些實驗用藥的研究人員身上。」
「偷人記憶真的很方便吶。」
「那可不嗎?」
「可不可以幫妾身偷一下獵人的結局?」
我沒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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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洛找到鐵撬時,他正努力扳開卡死的悍馬後門,將其他昏迷的士兵拖出冒火的車輛,雖然身上有傷,但依舊不畏火勢與傷勢,優先救出存活的弟兄。帶著殘兵回到美軍基地,在醫生的緊急治療下,鐵撬與殘餘士兵保住一命,他知道接下來得面對的結果。
鐵撬再度與管理部接上線,不拐彎抹角,直言:「很抱歉,我讓他們逃掉了。」
原以為會迎來一頓臭罵,對方卻說:「算了吧,我已經找其他救兵了。」
「救兵?」
「在前波士頓動力公司挖來的珍貴資源,好不容易弄到的稀世人才。」對方毫不留情:「你要是負傷了就別追擊,省得礙手礙腳。嘖,現在我得去處理那些中間人。」
「我還能作戰,保證活捉那些蟑螂——」
「——你想幹嘛就幹嘛,只要別擋的去路。」對方說完便掛斷。
鐵撬放下電話,想起先前看見的怪現象——逕自掀起的車頂。
那就是所謂的救兵嗎?什麼樣的救兵能做到這種事?他想不透。
稍事休息過後,鐵撬與米洛對談,查看監視器所錄下的畫面。米洛指出三人的假身分,強納森、湯姆、皮可。鐵撬看得入迷,依照經驗,強納森必定是團隊裡的頭頭,湯姆則是老鳥之一,而皮可很可能是情報部或醫療隊等後勤單位。
「皮可應該是醫療人員。」一旁的女醫師梅莉補充:「我是說……一眼看出抗生素瓶裝的是她。」
「您打算接下來怎麼做呢?」米洛焦急詢問。鐵撬能感覺到她語氣中的焦躁,她正為自己的失利感到擔憂,害怕管理部可能祭出的任何懲處。
「對方的行動目的很明確——快狠準的全面性攻擊,不只殺光獨島全員,取走文件,還刻意不焚燒蹤跡,完全是要讓我們難看,一記警告。
「全面性攻擊……!?誰這麼大膽……?」米洛遞給鐵撬一杯咖啡。
「我認為攻擊還未結束。」鐵撬接過咖啡:「接下來必定鎖定具有『時效性』的目標。」
「什麼是時效性目標?」
「不是東西。」鐵撬一口氣喝下。「是。」然後拿起電話再度撥給管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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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系子起床不久,高燒就完全退去,話雖如此,小小的身體還是十分脆弱,我熬好泡了草藥的米粥,放到果汁機中打成泥,一口一口餵給她。好消息,十系子沒有抗拒或厭惡的跡象,很快將米粥吃得乾淨。好消息連發,十一主拿著從三樓挖到的小熊娃娃,和十系子一起玩,兩個孩子沒多久就打成一片,根本不需要我多心。
小孩一多,衣物也多,我到外頭收拾乾了的衣物,突然感覺背後一對視線,轉頭過去,一色站在後方,欲言又止。
「是想幫我嗎?」
她點頭。
我於是拿個小一點的籃子裝滿衣物,遞給她,不需要任何語言,她就知道要拿到客廳。如此一來一往,沒幾分鐘就收了滿山滿谷的衣服,多虧了有力的小幫手。收了衣服,就要摺好,我就在客廳一邊折衣服一邊顧孩子。
三咲趴在軟墊上,兩手擠弄舒壓毛豆玩具,不時查看我的行徑,每次對上眼就是祭出誘惑眼色。和三咲天差地遠,五月朝牆壁丟擲彈力球,不得不稱讚她的神經反射,每次都能接得正好。十系子和十一主一起玩著絨毛玩具,在軟墊跟地板間滾來滾去。雙葉在浴室洗澡。四音……?不見人影,但角落的硬紙箱收納櫃很是可疑。
放下衣物,我打開收納櫃,四音就在裡面,他抬頭看我,嚇得眼角含淚,好像很害怕懲罰。我於是默默關上收納櫃,繼續折衣服。一色坐在我後方,一直觀察我的動作,然後偷偷靠近我的死角,偷偷拿件衣服,偷偷整齊摺好,好個偷雞摸狗的乖孩子。
「竟然!一色真是又乖又惹人憐愛的乖寶寶!」玫兒母性大幅爆發中。「相對之下,雙葉就固執了,那孩子是傲嬌呀。」
「十人十色嘛。」
「話說回來,雙葉又洗好久耶?」
「嗯哼。」我走到浴室門口,敲門,沒人回應,倒是有蓮蓬頭出水的聲音。我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浴室鑰匙,解鎖,裡頭一個人也沒有,地上的蓮蓬頭不斷沖刷地板,窗戶大開,冷風吹入浴室。
叛逆的老二逃走了。
/
灰兔與茶茶坐在醫療裝甲車後方,茶茶專心研究手中的文件,灰兔則是有些坐立不安。她偷偷觀察茶茶身上的服飾,與她的外貌,似乎是二十幾歲的……德國,或俄國人?為了不顯失禮,她時不時看向窗外或車內其他地方,也偷偷觀察女兵。
「問吧。」茶茶突然開口。
灰兔左顧右盼:「哎……哎?請問您是在跟我——」
「妳全身散發一股『我好好奇啊!』的氣息,令人分心,所以不管妳那腦袋裡裝著什麼疑問,都問吧。」茶茶似乎很快速翻了白眼,但灰兔又不是很確定。
「喔……我、很抱歉……我只是很好奇……您這麼年輕的女性怎麼會……」
茶茶幫她完善句子:「我這麼年輕貌美的女性怎麼會擔任厈的主管人?」
「呃……對、對……!年輕……年輕貌美!」
「讓我反問吧,妳這麼年少資淺的女孩兒又怎會想擔任守夜人?」
「您、您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我想要幫助人,但又不知怎麼是好……所以就當起無國界醫生,最後輾轉到了這裡……」灰兔越說越小聲。
「為什麼呢?」茶茶沒給劉海遮去的隻眼銳利得好像要刺穿灰兔。
「因為……無國界醫生解決不了問題,總是……我們總是包紮戰後的傷口,處理小孩的屍體,沒能從根源下手。我受不了……才想說……」
「今晚的行動,妳覺得如何?」
「很可怕。」
茶茶邊說邊看翻頁:「戰場本非素人之地。」
「我想您說得沒錯……可是,不只是如此……過去我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現狀,但今晚卻救出好幾名受害兒童……很可怕,只是改變作法就能達成目的,甚至改變局勢……如此天差地別的差異,對我來說很恐怖。」
「那就是純粹的力量。」茶茶放下資料,冷冽的片眼再度貫穿灰兔:「妳對力量感到恐懼,妳對保存現狀感到安心。要是妳還繼續維持過往的做法,能做的就是收屍截肢,而不是救出活生生的童奴。」
「是的……但……!今晚的行動完全不符合任何國際公約,不只如此,還侵犯了各種人權……謀殺、刺殺、滲透、入侵……一旦不受任何道德與法律束縛,就能達成各種豐功偉業……也能鑄下瀰天大錯,您都不感到害怕嗎?」
「呵。」茶茶冷笑。「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他?」
「妳的雇主。」
「野兔先生……說了什麼嗎?」
「他說妳就像個長期關在籠子裡的家兔,循規蹈矩,生怕逾越。」茶茶用手比出籠子的樣子:「今天給妳開了閘,結果妳還是沒種踏出鐵籠,只敢在門口繞圈圈。」
「說、說得對……但是……!倘若沒有法律,那我們跟動物有什麼差別呢?」
「錯了,有法律,我們只會比動物更加猖狂,人將不再是動物,是禽獸。」
「我不——」
「——假使讓妳回到過去重新抉擇,妳會再度參加今晚的行動嗎?」
「我……不知道。」
「妳當然知道。」茶茶冷笑,從背包拿出兩條巧克力棒,一條分給她:「我以前也是守夜人,後來就不幹了。」
灰兔接過巧克力:「為什麼呢?」
茶茶邊咀嚼邊說:「野兔嫌我太愛殺人……每次都不留活口……嚼嚼……讓他很為難。他就找了群比我不能幹但有職業道德的新人頂替我……現在我就當個保母管管小孩……嚼嚼……野兔進這什麼黏牙的鬼東西……?」
「他必定非常看重您。」灰兔這話令茶茶有些訝異。
「喔?」
「即便您是如此……過度能幹……他依舊沒有開除您,而是重新重用。」
「是嗎?我當時跟他討價還價,手裡拿著反坦克火箭砲,妳覺得跟那有關係嗎?」
「有……當、當然沒有。」灰兔及時改口。
「對吧?我也這樣覺得。」茶茶把包裝打個結,丟入旁邊的小垃圾袋。
「您……見過野兔先生本人?」
「見過啊,三不五時就得會面。」
「他是……什麼樣的人?」
茶茶停頓思索:「他是個……普通到不行的人,就跟路上看見的行人差不多普通……事實上,我認為妳要真見到他本人,也只會失望透頂。」
「怎麼會……?」
「但是當妳越了解……就會發現,他根本是個外星人。他的思考模式,行為模式,都和任何正常人大相逕庭,他啊……根本不在乎法律、道德、文化、倫理與任何一切定義文明與人類的產物,他只知道效率跟結果。從他那雙冷眼看到的風景,八成只有幾何圖案跟內外角。」
「效率……所以他才會……批准守夜人的行動。」灰兔追問:「那麼他拯救小孩……是為了什麼?」
「妳覺得一個人花費大把資金跟資源,救出兩打貧困的幼童,是為了什麼?」茶茶語焉不祥,但令灰兔脊隨發涼。「話雖如此,我們的工作不是去臆測雇主的想法,而是把事辦妥,沉默是金,懂嗎?」
「是、是的。」灰兔默默縮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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