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卻已炎熱如夏,阿哲在鹿港曲折的巷弄走著,突然發現斑駁紅牆的裂縫裡,一道銀色光芒在陽光下熠熠閃爍,他好奇地伸手碰觸,竟掉出一枚錢幣,它滾落在紅磚道上敲出連串清脆振鳴。他追去撿拾卻迎頭撞上一位女子。
「抱歉!」
女子未出聲,直直看著地上。
阿哲撿起錢幣,發現是一枚銀幣,印著『大日本 · 明治三十二年』,一條銀龍張牙舞爪躍然欲出。
他抬頭正視眼前的女子,她穿著粉色底繡櫻花和服,踩著木屐,拿著一把紅色櫻緋紙傘,臉龐端莊清麗,微施薄粉即令人傾心,惟獨眼神藏著些許抑鬱。
「是你嗎?」女子問。
「我?」
「對,你撿到了龍銀。」
「這是你的?」阿哲看了手中銀幣,接著說:「那還你。」說著將銀幣遞向前。
「不,它是你的了,只要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阿哲心想這可求之不得:「真的?要去哪裡?」
「十宜樓。」
阿哲知道那裡,剛剛他才從旁邊經過。
「好!沒問題!」
然而他一起身,卻發現周遭的建築變成許多古樸的閩式建築,夾雜著幾間日式房屋,再觀察行人的穿著,女人有洋裝、旗袍與和服,男人有西裝與袍服,根本不像是現代人主要的服裝。
「這裡怎麼變了?」阿哲問。
「這裡是明治三十二年的鹿港。」
阿哲不敢相信:「明治?日治時代?」
女子說:「走吧!跟我來就知道了。」
阿哲錯愕地跟著女子一路走進十宜樓,樓裡嶄新且熱鬧非凡,店小二忙碌地左右招呼,還有不少人站在跑馬樓上俯瞰街道,他們則在二樓窗邊坐定。
女子輕啜一口茶,望向窗外說:「你每天都在這裡看我。」
「嗯?」
阿哲順著女子的目光看去,曲折的巷弄,宛如數條紅蛇在腳下蜿蜒,四處廟宇升起裊裊香煙,遠處港邊帆船緩緩地靠岸,隱約還能聽到不見天街裡的喧囂,但女子注視的始終是他們剛剛相遇的紅磚牆。
「原本你要來提親的吧?」
「我?」
「父親要你春末前拿出一百銀元,但你只有這枚,最後你就把它留在牆縫裡,而我卻再也沒看過你了。」
「...」阿哲困惑地看著銀幣。
「我一直在等你,直到我在櫻花樹下一睡不醒。我終於等到你了,可是我卻該走了...」
女子站起,發出白光照亮了整個空間,她伸手輕撫阿哲臉頰,露出最後一抹微笑。
「等等,你的名字是?」亮光逼得阿哲不得不閉上眼。
等到阿哲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巷弄裡,仰望著藍天,一株櫻花從圍牆內伸出枝枒,最後一朵櫻花掉落在他臉上。
「是...櫻子嗎?」
阿哲伸手想去拿臉上的櫻花,摸到的卻是潰堤的淚,他攤開右手,裡面有一枚銀幣。
(完)
P.S. 這是一篇微小說,撰寫於2017年六月,曾投稿彰化磺溪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