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一行人經由空間之門回到較淺的地下空間。不過，也沒有原本那麼淺了。
中央政府的地下已經只剩下廢墟。少了地基，這座巨大的純白色建築物整整下陷了一到兩層樓，毀損程度如同遭遇九級地震。
他們所設置的炸彈之內含有火系能力者的化學反應球。
這種球在爆破時會全數一起被引爆，將所有的物品以高熱燃燒殆盡。整整十二小時，地下的建築結構會持續因高熱而溶解。
由於爆炸而下陷的地面，將趕來地下的士兵震得東倒西歪。然而，一看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還挾持著人質的敵人，還是訓練有素地架起槍枝。
他們理所當然地成為眾矢之的。
一雙穿著軍用皮鞋的腳從這些槍枝之間，一步步往前邁進。鞋跟在地面敲擊出規律清脆的腳步聲，踏碎散落四處的沙石。
雷德蘿蒂在軍隊前方站定。
她美麗卻寒冷的雙眼來回掃視了一下。
「青日在哪裡？」
一聽見青日的名字，研究員們個個神情低落。
一分鐘之前，青日選擇留在讓他悔恨一生的地方，永遠的長眠了。
直到他被火焰吞噬的那一刻，都還微笑著目送他們。
他說，這是他欠他們的，就算陪葬也無法還清。
所有的一切，過去與現在的悲劇，全部都埋葬在深深的地底。
不過，在火燒完之後，味味會將那一個房間切割出來，送到其他的空間去。
雖然可以預見此後這件事會遭到大眾輿論的撻伐，估計應該不會挖到那麼深的地下，但這樣做還是保險一點。
「好久不見了，蓮。」雷德蘿蒂似笑非笑地說，「看來你過得很不錯。交了很多不錯的朋友嘛？不過其他人呢？你該不會要我相信就憑你跟這些……會動的玩具們就炸了偉大的中央政府，還燒了我們投入了大量成本與技術的實驗吧？」
通過空間之門抵達這層樓的只有蓮和電玩角色們，以及電玩角色們手中的研究人員而已。
當然昏死過去的秘書長也在，她現在暫時沒有轉醒的跡象，但確實還活著。
為了讓味味離開，蓮費了一番工夫才將她從身上拔開。
「客套話就免了。我只是為了找妳算帳所以才留在這裡，不然妳想怎樣？」
「想怎樣？我想怎樣？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問題！你們侵入Ｉ，燒掉了一切，還帶了一個怪物來！你們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可沒帶祂來。此外，祂現在已經往生了，死者為大，請放尊重一點。」
「這種情況遠遠超出我預料之外……這算什麼！我原本想要玩弄久未謀面的兒子久一點，結果居然脫序成這樣……」雷德蘿蒂雙手抱頭，看起來極度苦惱。
「我真是不敢相信！」
嗯，這場脫序有一部份也在蓮意料之外。
「脫序……脫序就是無法原諒！你們就跟那個他一樣無法控制，甚至青出於藍！」
「嘖！妳還是偏執得這麼病態啊……」
居然能毫無畏懼地與那個雷德蘿蒂對罵……無論是耳機中的又，還是在現場的人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時間的雪女，殘酷而冰冷，是絕對不能太過接近的危險存在，更別說與其對立。
但是，在這些軍人之中，一部分的人卻認為蓮理當擁有這樣的氣概。
畢竟在一年多之前，他就已經用實際行動令所有國防安全單位傷透腦筋。
他是擊敗無數殺手的不敗傳說。
蓮一揮手，所有電玩人物便一致鬆手，人質們重獲自由，卻頓時不知道該留下還是走向欺騙了他們的中央。
「留在我身邊身邊會死的喔。」蓮說，「沒看到他們一副恨不得馬上將我打成蜂窩的樣子嗎？」
忽然一個震動，眾人頓失重心，腳下的地面嚴重傾斜。四周的梁柱歪斜，牆面與地板相互擠壓，發出相當不妙的聲響。
現場只剩下雷德蘿蒂與蓮還站得穩固如山。這層樓不久之後也將會往下塌陷。底下的大火還在熊熊燒灼。
最後，青日的弟子們以及秘書長還是受到軍隊保護，先從地底撤離。
「妳有沒有覺得早知道就不要把Ｉ蓋得那麼高科技？應該傳統點，塌了就塌了，搞什麼維生系統嘛！」
要是傳統一點，這場火就不會如他們所願地持續延燒。
「我必須親自裁決你，漠盛蓮！」雷德蘿蒂憤怒地咬著牙關。
「啊啊，來做個了斷吧！我要毀滅妳，獲得真正的自由！這是我虧欠零的。」蓮也惡狠狠地放話，「……其他人也快點離開吧！繼續待著會死的喔！」
放話歸放話，他還是不忘對旁邊的弱小們補上最後一句。
傾斜的地面較高的那一側又猛地往下掉，恢復了平坦的同時卻也落入更深的地底。身為怪異的他們是沒關係，但一般人要是稍微被摔得重一點，就會受到嚴重的傷。
反正接下來就只是處理私人恩怨而已。
兩名怪異身體四周都各自出現屬於他們的火焰。雙方的氣焰不分軒輊，相互衝突撞擊，然後又相互彈開。
四周的牆面開始微微搖晃，已經搞不清楚究竟是兩人的力量還是地底的崩毀造成的騷動。彷彿地鳴一般令人惶惶不安。
人類們終於決定先行撤離。
***
味味透過又的眼睛望著地下的動靜，隨時準備開啟空間之門。
大家都相當不安。
要不是蓮堅持，而且有味味的能力，他們一定會直接將蓮敲昏帶走……要報仇算帳什麼的都之後再說。但要敲昏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這都是他們無可奈何的空想。
他們心裡都清楚蓮必須自己一個人去做這件事。
而他們最初的目的，從某些角度來看似乎是達成了。
千目又靠著旅社房間的窗檯，留心著四周街道上的動靜。
味味抱著膝蓋安靜待著，那種姿勢感覺稍微挪動一下就會曝光。
網域撰蜷縮在沙發一隅，將運動服拉鍊拉到下巴，雙手緊緊抱著自己。
他相當懊惱。剛剛，電玩角色們因為時限已到各自消失了，將蓮獨自一人留在那種可怕的地方。他真希望自己能強大一點。
他是第一次實體化那麼多的電玩角色。上一次實體化除了小花以外的角色是為了新年大掃除。
「小撰撰你居然會來。」夜把玩著菸灰缸。他身上的傷剛剛做了簡單的處理，這是又的堅持。他們也習以為常。
「我以為你是吸血鬼，見到光就死。」
「怎……怎麼可能……」
「你姐見到你了，以後怎麼辦？要搬家嗎？」
「她不知道我的住處……況且，我也沒必要為此搬家……」他不想搬家，好不容易遇到了這些人……
「可是，被找到就會被抓去監牢喔～」
「咦咦咦！又先生，請讓我待在酒館避一陣子風頭，拜託您！」
「夜兒你別嚇他。那個人類女人無法對你怎麼樣的。證據不是都被消除了嘛！況且，她只是在忌妒你罷了。」
撰一臉癡呆的望著又。他淡色的睫毛彷彿天使的雙翼般拍動著，緩緩睜開金色的眼眸。
「她是很有才能的人，卻沒有駕馭才能的氣量，因此忌妒擁有氣量的你。總之就是自卑。」又不疾不徐地說，「撰兒你缺乏自信，總是受傷。然而比起保護自己，反而總是將他人的感受擺在前面。而那女人剛好相反。」
甚至為了他人不顧自己的恐懼，跑到人口密度那麼高的地方。
「……你真是很了不起。」
沒那回事。
他只是氣炸了而已。
『多虧有你帶了這麼多幫手，趁沒人攪局時速戰速決……』
撰忽然想起蓮說的這句話。
……拜託！
他雙手交握，打從心底祈求。
拜託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
旅館樓頂，躍花與八呎大叔望著冒出裊裊濃煙的城市中央。
幾架直升機剛剛飛越他們的頭頂，往他們所觀望的方向而去。
其他的同伴們在他們將末頁計畫推入地底時便撤退，目前待在旅社內療傷休息。
時間已經是晚霞，天邊的紅霞彷彿預告著不幸即將襲來，似乎也同時在悼念著深埋地底的靈魂。
黑夜的少年坐在水塔上，盯著冒起濃煙的地方。
……他還沒有回來。
***
在逐漸崩毀的地下。
四周毀損的線路不時爆出零星的火花。
女子的指尖長出淡藍的冰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不斷刺向自己的兒子。少年則以相同的速率全數閃過，接著一腳蹬地以連續的踢擊回禮。女子閃躲之際，一根根巨大的冰柱從兩人之間的地面、天花板以及牆壁上不斷衝出，阻擋少年的攻勢並將兩人距離拉開。
女子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不使用能力冰凍時間。
使用的話，她可以省下很多功夫。
可是這樣一來，就不夠有趣了。
她的自尊心驅使她做了另一種判斷。
她打算好好折磨這孩子，讓他得到教訓。
雷德蘿蒂往前俯衝，一瞬間來到蓮足下。青色的火焰瞬間聚集到蓮雙手上，正面接下雷德蘿蒂瘋狂揮舞的利爪。他往後翻飛，作勢往後方閃避，卻頓時往對手的方向暴衝。
雙方以恐怖的氣勢用盡全力攻擊對方。
蓮停止思考，依靠野生動物般的直覺與肢體反射快速出拳。雷德蘿蒂則依靠情緒與憤怒迎戰。
已經失去穩固地基的建築物經不起這般折騰，再度迅速往下崩落。
雷德蘿蒂的冰錐朝建築物外部穿刺，勉強將這個空間維持在原有的位置。
女子與少年對峙著，雙方看起來都有些狼狽。
女子原本一絲不苟的髮髻散落，天藍色的髮絲沾染了塵土，剛剛擦過少年拳頭的前額髮際流出鮮血，靠近臉頰的髮根染上血色，髮絲服貼在皮膚上。她身上的軍服有些凌亂，右手臂受了傷，袖子的布料滲出血色。
少年蹲伏在地，全身上下包覆著熊熊燒灼的青色火焰。
幾個小時以來的折騰加上中毒後的無力，已經讓他感覺到疲憊。火焰讓他避免了一些皮肉傷，但仍然掛了彩。毛線帽早就噴飛掉落在遠處，肉桂色的頭髮在火焰當中舞動翻飛。
兩人四周布滿尖銳的冰晶。兩邊各自反映出紅色與青色的粼粼之光。
建築物不時發出隆隆聲。
青色這一邊的冰錐上忽然閃過一縷青紫。
一閃而逝，因此沒有人注意到。
蓮緩緩站起，閃耀著光芒的視線緊盯著眼前的女子。
「我問妳，」他說，「這麼多年以來，哪怕一次也好，妳是否對自己對這些人……還有對零所做的事情懊悔過？」
雷德蘿蒂呆呆望著眼前的少年，似乎聽見了什麼聽不懂的外星語言。
「懊悔？懊悔什麼？」
這下換蓮發懵了。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啊！」雷德蘿蒂的神情就像聽見了什麼很可笑的話，「你們都是屬於我的東西。我對我的東西做什麼，你們都應該覺得感激啊！」
「不是嗎？我的那個他也很頑皮，總是打破我建立起來的規矩。還從我身邊逃跑……真是過分的無可救藥！」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尖叫著吼出來的。聲音迴盪在地下空間中，尖細的冰錐尖端發出令人耳鳴的嗡嗡聲。
「不過，零更過分呢。假裝對我忠誠，假裝自己很聽話，結果背後卻在做那種事……他毀了一切！將你們從我身邊奪走。看著你用他的身體站在我眼前，我真是……」雷德蘿蒂冷冷地勾起唇角。
「……噁心到想吐！」
蓮的耳朵忽然聽不見任何聲音。
望著眼前面孔扭曲的女人，他頓時覺得自己真的蠢得可以。
他究竟想要聽到什麼，他自己其實也不知道。
……但絕對不是這樣的答案。
To be continued......
創作內容
｛在夕陽之下｝第十章 崩壞的怪異(下)
小說-幽靈萬事屋(已完結)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