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自創角有
以下正文
她想起了那個男人。
深藍近黑的中長髮,和紅棕色的眼。相貌挺俊的,帶著一種狂放不羈的味道。很超脫世俗,很自由,對她很包容……
汎有些迷網似地瞇起眼,藍灰色的眼瞳從碎裂的墨鏡後倒映出一片邪惡汙穢的黑色。
不過是一年前的事,現在想來卻有點恍如前生了。
他們相處的時間其實是那樣短,但她想,她是真的很愛他過。甚至……她生下了他的孩子,雖然他不知道。
不過,她終究不知道該如何向友人告知孩子父親的血緣身分,索性當作忘了。
現在想來,這種作法還真不知道是好是壞呢。
真糟糕,竟然又想起他……
*
「痛死了……咳咳咳!」
她彷彿身處雲端般被輕晃,好不容易稍微清醒些,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烈痛楚卻幾乎要她希望自己能重新昏死過去。尤其是胸口沉重的悶疼,她才開口嘟囔了句,就不受控制地嗆了一大口鮮血噴咳出來,把那個抱著自己男人的衣服都染髒了。
虛弱地睜開眼,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雙關切的眼睛,和垂在那張俊俏臉龐側的深色長髮。
對方是誰?
……實在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想掙扎,卻連一點力氣也擠不出來,只能以警戒的目光看著那個陌生的男人。
但男人卻回給她一個溫柔的笑。
「別怕,我馬上就帶妳回去治療。我會醫好妳的。」他如此安慰。
光線從林隙間灑落,照亮了他髮間的一抹反光。
髮色和她真像……
這成為了當時閃過她腦中的最後一瞬思緒。
再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岩壁構成的天花板。往兩旁瞄了一眼,光線從空間另一端的窗孔透進來,大致照亮了整個樸實的空間。
但汎此刻完全沒有心情好好打量自己此刻身處的環境。事實上,她渴得要命,就是滿身疼痛都無法阻止她從床上起身去找水喝。
「嗯?妳醒了?」
一個帶著愛歐尼亞腔調的男音傳來,剛坐起身的她轉頭,看到一邊的拱門走近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看著她,臉色有些關切與複雜。
「需要些什麼嗎?」
汎張了張嘴想說話,才發現喉嚨乾得可怕,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個嘶啞破碎的字,「水。」
「啊,妳等等。我馬上替妳拿來!」
那男人還挺周到的,除了一個陶杯,連整個水瓶都端來了。結果汎一把搶過水瓶就大口灌了起來,也不管水瓶的重量可能會讓身上的傷口裂開。
「別……別喝太快啊,小心嗆到。」男人冒著冷汗,看著這個大美女像水牛一樣拚命灌水,「沒人會跟妳搶的。」
但汎還是吞了大半瓶才停下來,滿足地呼出一口長氣,表情擺明了在說「呼,好多了」。
男人尷尬了幾秒,最後捧著陶杯坐到一旁,試探地看著她。
「妳是人類?」
輕咳了聲讓喉嚨恢復運作,汎沒好氣的投去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麼?虛空生物嗎?」
「不,我很抱歉……」他有些失落的低語,但隨即拉起一個溫和的笑容,「我還是會醫好妳的。」
汎聞言,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怪人。不過謝謝。」
她人在愛歐尼亞,剛把任務完成,卻受了不輕的傷。
或者說,當時她拚著受了不輕的傷,也把任務完成了。
而那個帥哥叫雷恩,一個人隱居在愛歐尼亞森林深處。她差點以為自己會死,但很幸運的被他救了回去。
「莎烏娜?」雷恩抬頭,表情驚愕,險些摔了手裡的東西,「妳就這樣出來了?!」
「怎樣?」
也不能說怎樣。事實就是,她身上除了繃帶以外,什麼也沒穿。如此可以看出她傷得有多重(繃帶當衣服在穿),和此刻她不好生休息調養還下床亂走的行為有多麼詭異。
而且……
「妳難道完全不用顧慮一下我到底是個男人嗎?」雷恩快傻了。
但汎只是奇怪的反問,「都你包紮的,哪兒你沒看過?」
「……」在內心瘋狂糾結了一陣,雷恩終於深深嘆了口氣,轉而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要找什麼嗎?」
而汎逕自在屋中晃了圈,找到一件對她而言顯得太大的衣服,也不招呼一聲就直接套上,長度剛好蓋過那俏挺的臀部。
「我餓了。有吃的嗎?」
「……有的,女士。」
雷恩莫名的對她很包容。
隨她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隨她鬧,隨她因為身上纏滿繃帶行動不便而抓狂、無理取鬧……大概已經超過包容,到「縱容」的地步了。
這很奇怪。雖說醫者父母心,但人家又不是醫生。
是人面獸心,還是真有人如此大愛?
「你這傢伙,到底救我幹嘛?」她皺著眉頭看他,語帶刺探性地問道。
此刻她沉重的傷勢已經有起色多了,她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幾分把握。
沒想到雷恩愣了一下,「妳不希望我救妳嗎?」
「我在這裡簡直和米蟲沒兩樣。」
雷恩表情更訝異了,「不會啊!一個人住難免無聊,有客人我很開心呢。」
聞言汎反而納悶了,「那你日常的男性需求都怎麼解決的?」
「呃……」他看起來有些迷惑,語氣保留而小心,「妳這是在暗示妳願意跟我……」
汎的表情一秒變得兇狠,伸手比了個淑女不宜的粗魯手勢,「去你的,想得美!敢碰我,殘或死選一個!」
雷恩貌似鬆了一口氣地點頭,重新微笑起來。
「這就是了。放心吧,我沒有強迫女孩子的嗜好。」
汎沉默了。
怎麼覺得,她才是逼迫人的那一個……?
換汎嘆了口氣,隨手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你的日常用品呢?都怎麼來的?」
看看她,原本的衣服已經破得絕了,身上穿的超短連身裙還是用雷恩的衣服改的,就在腰上多繫了一條皮繩束個腰身。赤著一雙長年不見光的雪白裸足,連底褲都是他用羔羊皮一針一線縫給她的!
……可惡,手藝真好。她還看他拿她原本的破衣細心縫補起來。
「嗯?偶爾會有朋友來看我。」雷恩靦腆地笑了,眼中有一絲自豪,「其他就自己手做了。」
「厲害啊……」
汎低聲讚嘆,隨手從一邊的桌上抓過一把小木匙細看。
的確是手工的。不僅打磨得十分光滑,握柄上還刻了一個精緻的圖騰。
「這是?」
雷恩看了一眼,表情似乎微微僵了一瞬間,但眨眼又如常,只是稍微淡了些。
「那是我的族徽。」
「嗯。」
不置可否地點了頭,汎將東西放了回去,轉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雷恩凝視著她,眼神有點溫柔。
「看起來,妳恢復得不錯。」
「大概再一陣子就能好得七七八八了吧。到處受傷,身體不好些可挨不住。」汎懶洋洋的回應,接過他替她泡好的茶,滿足地喝了口,「好茶。」
「森林出產的花草茶。話說……」他皺起眉頭,「妳怎麼會倒在森林裡?還傷成那樣?」
「喔,我在獵魔。」汎表情冷下來,連茶水溫熱輕緲的水煙都無法模糊那樣的肅颯與一抹厭惡,「結果被暗算了。」
「獵魔?」
「嗯。那是我的……」她思考了一下,「嗜好。或說使命。」
雷恩看著她,緩緩舒開眉,一開口聲音低沉又溫和,幾乎有種哄人的味道。
「願意說說?」
汎對此完全無動於衷,但也完全不在意。
「我出生在海另一端瓦羅然大陸的國家──蒂瑪西亞,是蒂瑪西亞五大貴族中汎家的最後一名血親。小時候家裡被一個女巫闖入,滅門了,只剩我活下來。從此我就踏上獵魔這條路了。」她聳了聳肩,「是復仇,或說使命,也可以說是個人嗜好吧。」
雷恩沉默了。
「身上的疤痕……不痛嗎?」
「好了就算了吧。」汎漫不經心地用指尖點著杯緣,嗅著花草茶的香氣。
即使是如此隨意的模樣,仍透出一種優雅與高貴,看得出是名門血統、好人家從小教養出來的女性。
但他似乎看得出這樣的表象只是她偽裝自己的一種方式。
「不。」雷恩伸出一隻食指,戳了戳自己心口,「我是指這裡。」
汎僵住。
良久,她才放下杯子,隨手拉過一綹披散的長髮細看,又放開,嘆了口氣。
「早在我踏上這條路起,我就沒想過不留疤的可能了。又可惜些什麼?」
「妳原本有很美的身體的,汎小姐。」雷恩的聲音沉靜而溫柔,充滿磁性與一種令人信服的味道,「我知道。」
她默然。
兩人就這麼靜靜相望。
最後汎勾起微笑,以一句結論為這段對話作結。
「雷恩,你實在是個不錯的男人。」
他們一起生活近兩週了。
趴在床上,汎任由雷恩輕柔的替自己背部上藥。
這男人真的很守禮,除了照顧她的傷,並不曾多加一指在她身上。
或許這不難理解。
雖然說她身材是相當不錯,但看雪白不見光的皮膚上烙滿大大小小、各式各樣、扭曲凸起的傷疤,那該有多噁心?
照過鏡子,連自己都不想看。
自己這個,早不是什麼乾淨漂亮的身體了。
對此,她還曾經誇張地調侃雷恩過。
『我說啊,雷恩大人,您真是個聖人!』
『什麼話,莎烏娜。』雷恩笑著故作張牙武爪貌,『我他媽的不是什麼聖人,我是飢餓的狼!』
她大笑。
他從未嫌棄過她。
真糟糕,好像有點動心了……
雷恩真的很能幹。
夕暉遍天,汎雙手抱胸,看著屋外的雷恩興高采烈地從樹下挖出新釀成的果酒。
力氣真不小啊,就這麼整缸抱回來,也不管衣服被陶缸上的土弄髒。
「莎烏娜!要不要來喝喝看?」
客廳傳來雷恩愉悅的喚聲。汎頓了頓,看著天空變成美麗的粉紫色,才慢慢踱了過去。
坐在小木椅上,看似已喝了幾杯的他臉微紅,開心地遞了一小杯剛濾出的酒給她。
「來,嚐點試試。」
沒怎麼遲疑,汎就接了過去。
小小一杯,冰冰涼涼,帶著恬淡的酒精氣息。清冷的花香與馥郁的果香交融在微稠的酒液中,圓潤滑順,含在口中,彷彿就能品嘗到外界的生機蓬勃,令人嘴角不由自主上揚。
「好酒。再來一杯。」
汎滿意地甩手將杯子遞到他面前,雷恩卻沒有馬上接過。
「呃……妳的傷還沒好全,別喝太多吧?」
「管它。剩下的再過幾天也能停藥拆繃帶了。」
「……唉。」
無奈地嘆了口氣,雷恩接過杯子,倒滿交了回去,看著她滿足地捧著杯子喝了口,然後坐到他身邊的小木椅上。
「你真厲害,連酒都釀得這麼好喝。」
「還好啦。」雷恩搔了搔頭,有些靦腆地微笑,「我喜歡享受生活,就跟朋友學了一堆五四三。」
「嗯。」汎笑瞇了眼,「再來一杯。」
「遵命,大小姐。」
兩人天南地北聊了起來。雷恩講森林裡的大小事,而汎則敘述自己國家的人文、風俗民情。
雷恩漸漸不說話了,只是靜靜聽著。
沒人起身點燈,飽滿的月光從窗外灑入,照亮了屋中的輪廓。
汎似乎喝得有些多了,連說話的內容都漸漸黑化起來。
「……我家就只剩我一個了,國主老催著先誕下繼承人,但我不想啊!上次差點就要被賜婚,結果我威脅非布費雷家家主不嫁,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論簡直氣煞國主,險些要被抓入天牢關、以叛國罪砍了。」汎拎著酒杯不自然地咯咯笑,「喔,你不知道吧?布費雷是蒂瑪西亞五大貴族之一,而我身為汎家家主,照潛規則,家主是不能通婚的。要是兩家家主聯姻,合併的勢力過大,皇家是絕對容不得。倘若是其他人提,現在墳頭上的草說不定都比我高了。」
將酒一飲而盡,她把杯子扔回雷恩手上要他續杯,自己笑到全身顫抖。
「你說我是不是很幸運?那老頭不敢動我!汎家只剩我一個人了,連能繼承的血脈都沒有。砍了我容易,但國內的勢力平衡就毀定了,皇家和貴族間的信任也完了。哈哈哈,你說他敢動手嗎?除了把自己氣到內傷、把我斥退,他還能怎樣?哈哈哈!」
雷恩看著她,卻沒有把杯子倒滿給她,而是將之放至一旁,自己起身到汎身前輕輕將她拉入懷中攬住。
「你幹嘛?」
「妳哭了。」雷恩輕聲。
「喔,是嗎。」汎的聲音有點悶。
「很難受吧?」
「習慣就好了。我也已為我習慣了……」
「別哭。」
月光照亮了兩到晶瑩的水痕,雷恩低頭,沿著她眼角一路吻下,最後找到她的唇,輕輕貼上。
汎沒有拒絕。
接下來的動作只有越來越自然,不知不覺間汎的手已環到了雷恩肩上,最後被雷恩抱上了床,連衣服都柔順的讓他脫下。
她身上帶著酒的甜香。
吻遍她全身上下,卻在臨門一步時,汎瑟縮了一下,開了口。
「這算我欠你的嗎?」
「不。」雷恩啞聲,撐著不讓自己壓到她,低頭親吻她額心,「妳不欠我什麼。」
「拿這當謝禮還行……」汎幾不可聞的低語,「拿心就太多了。」
「什麼?」
「我做過,雷恩。為了需求,這種事我做過。」汎用迷茫恐慌的眼神望進他紅棕色的瞳中,「讓那些並不熟悉的男人碰了自己,但完事後只覺得好空洞……反而自己怕了起來。」
她自嘲的笑了。
「一點感情也沒有。我真是……賤。」
「不會。」雷恩低聲,吻在她眼皮上,掩去那種脆弱,「不會發生那種事的,相信我。而妳,是值得世間最好一切的女人。」
「……嗯。」她輕應,沒有睜開眼。
那一夜,只有月光隱約照亮了內室。
兩人徹夜纏綿,相對於汎自內心投射的些許僵硬,雷恩原始狂放的動作中,卻溫柔的不可思議,幾乎令人心碎。
很……充實。很溫暖。
高潮之際,汎纏緊了他,一句不成聲的呢喃夾在嗚咽之間,「我喜歡你……」
陽光已經在戶外窺視多時了,汎靜靜睡在雷恩懷中,長長的髮絲瀑散開,流淌在床上。
雷恩伸手,輕輕將一綹髮絲纏繞在指上。
和他的髮色真像……
早已過了要起床的時候了,但美人在懷,他並不想吵醒她。
微風調皮地從窗外溜進來,吹散昨夜的火熱春光帶來一份宜人的涼意,順道帶來了穴居之外的鳥語。突然,聽力靈敏的他從風中捕捉到了森林中的一點異動。
瞇眼細聽之下……是小孩的笑聲!
「糟了!」
連忙將汎輕輕搖醒,雷恩翻身下床快速將衣服套上,順便低頭給了汎一個吻。
「快起來換衣服,我有客人來了。」
汎表情困惑了一秒,臉瞬間紅了起來,猛地將被子拉到下巴,表情卻強自鎮定。
「我先去沖個澡。」
雷恩的住所很大,整體是從一處山壁開鑿進去的。四通八達,能通往很多額外的空間,自成一家,卻完全沒有被使用,只堆了一些無用的家具雜物。
不過最特別的還是後門出去的那個泉池。同樣藏在山壁中,最中間卻有一個半大的天井,抬頭一看,能窺見外面的天空。有時坐在池邊踢著水,能看見上頭短暫照入的陽光在池面粼粼波動,那是一份令人失神的美麗。
汎只看過一次就愛上了這個地方。自從傷口能碰水後,每天都在這裡沐浴。夜時,一個人浮在池水中央就著天井之外的月華或是星光,那份輕鬆對習慣於那種幽深黑暗的她像是一種救贖。
但等她梳洗好穿著無袖短裙(正常女款,雷恩手工出品)走出內室時,卻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議的畫面──
一隻穿著衣服的野豬用兩隻後腿直立,靠在一台堆滿東西的推車上,一臉開心地和雷恩聊著。而雷恩手上抱著的兩隻小豬仔,正樂不可支地拉著雷恩的頭髮玩。
汎一時間傻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一條來到愛歐尼亞之前調查而來的資訊。
「……梵斯塔雅獸人?」
似乎就是因為這輕輕一句,她引起了野豬們的注意。嗯,還真的是只有動物才會擁有的聽力呢。
然後那隻大隻的野豬就歡快地開口了,「唷!小雷!你終於找到其他族人了嗎?」
雷恩回頭看她,露出一抹苦笑。
「不,她叫莎烏娜,是我『客人』。」
有些不解地偏了偏頭,汎上前了幾步,走到比較明亮的前廳。
沒想到野豬突然吹了聲口哨,而雷恩臉瞬間紅了上來,匆匆放下兩隻小豬崽子快步衝到汎面前就將人一擋向內推,不忘氣急敗壞地回頭怒吼。
「看什麼看?!給我把你那該死的笑收起來!」
「好好好,客人就客人,我什麼都沒看到。就不打擾你們啦~」
汎一頭霧水地看著三隻豬嘻嘻哈哈地走遠,又看了眼擋在身前的雷恩,整個莫名其妙。
「你幹嘛?」
雷恩低頭看了她一眼,頓時面紅耳赤,狀似不知所措的抹了把臉……
「不,沒事。」
蒙混過關是過關了,但汎又扯出了下一個問題。
「剛剛那些『人』是誰?」
「……我朋友。」
「你說教你很多東西的那個?」
「嗯。」
「那他說你『終於找到其他族人了』是什麼意思?」
雷恩看著她,苦惱地抓了抓頭。
「是髮色,我的族部髮色都是妳我這種的。很久以前我的族人突然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們在哪。而我一直在找人。」
突然間,一個有著狐耳狐尾的女人身影閃過汎腦海。
「……你該不會,也是……梵斯塔雅獸人吧?」
看著她懷疑的眼神,雷恩表情有些僵住。血色退去後,是蒼白的平靜。
「是的。我是夜狼族首領的次子。」
汎腦中空白了幾秒,緊接著是一陣上湧的莫名狂怒。
「你這傢伙昨晚他媽竟然還敢碰我!等等……」一個先前就存在的問題從腦海中冒出,添柴似地將怒火助長得更加旺盛,「當初你會救我,就是因為這個吧?看到我的髮色,你誤會我是你族人,才把我救了回去?!」
雷恩低頭不語,算是默認了。
汎真的氣極了,一句話也組織不好,只覺得心又涼又疼得難受。一隻手高高舉起,看著他平靜的俊臉,卻揮不下去。
「算了。」放下手,她心灰意冷地轉身,「當我欠你的吧。我收個東西就走,今後也不勞煩你了。」
但雷恩卻驚慌的從她身後撲上將人死死勒入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解釋清楚。」
「那都說開了就給我放手!」汎使勁掙了幾下沒掙開,瞬間暴怒,「誰准你現在碰我?!小心我殺了你!」
「對不起……我怕我一告訴妳,就留不住妳了。」雷恩將人抱得更緊,下巴抵在她肩窩,聲音在顫抖,「當初我的確是錯認妳是我族人才救妳的。後來發現是誤會,我原本打算當作做個善事,等妳傷癒就讓妳離開。但最後……我不知道,有什麼改變了。」
閉上眼,他深深吸了口氣,「我知道妳很憤怒,我只是希望妳冷靜下來,聽我最後一個解釋。之後,妳想做什麼我都不攔妳。」
「……你說。」
「謝謝。」一個吻,他輕輕印在她耳上,「昨天晚上我抱了妳,絕對不是為了發洩慾望,或是一時衝動。而是,我愛上了妳……」
之後過了不少日子,有各種悲歡。
像是他告白那天她拚命吻他,明明不想表現出軟弱仍哭得像是淚人兒;像是之後不小心在水中倒影看見自己頸上的青紅斑痕,對他追打怒罵了半個時辰。
為了生活他們會一起去打獵。比賽誰先抓到今天的晚餐,或是看誰採的水果比較多,兩人在森林中無憂無慮地大笑。
這是她失去所有親人後,最為輕鬆快樂的日子了吧。
當然,晚上也沒怎麼閒著。
「呼、呼……雷恩,你夠了!」
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喘息與呻吟,汎死掐著雷恩的肩,卻無法阻止那貪得無饜的傢伙攻城掠地。
「不要。妳可真是令人欲罷不能。」小燭燈下,雷恩的瞳異常燦亮,捲著情慾的漩渦,莫名像頭興奮的野獸,「再一次吧。」
「唔!你這該死的禽獸!」
「噢,我是。」他愉悅地認下,深而有力的幾個動作封了她的話後,湊到她耳邊低語,「我是一隻怎麼要妳都要不夠的餓狼啊。」
「你……!」汎無語。
雷恩獸化後,可的確是隻有著黑藍色毛皮的巨狼!
「乖,我愛妳。」
很快的,她又被迫拋開一切,身陷雷恩為她帶來的慾海之中。
(至於避孕……算了吧,你還期待人家DIY保險套嗎?)
這大概是幸福最隨手可得的時候了。
兩人一起生活了近兩個半月。
這是汎一生中唯一拋下任務、家族、國事,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考慮的兩個半月。
她是愛上他了,甚至為此停滯了她對黑魔法的復仇,但有些黑暗似乎不因此放過她。
那天在乾淨的森林裡,她和雷恩一共被十二隻魔獸襲擊,並取了十二隻魔獸的性命。受黑魔法扭曲而污穢黑暗的血淌在翠綠的草皮上,醜惡得令汎臉色發寒。
不過最令她難以接受的是,為了保護她,雷恩受傷了。他獸化戰鬥時,被魔獸的利爪狠狠劃過腰部,抓出了一道不淺的血痕。
汎心疼極,也自責極了。當晚本來要他好好休息的,他卻獸性大發將她壓在床上要了一次又一次。
夜深,她靜靜躺在他臂彎。
雷恩一手讓她枕著,一手輕撫著她身上凹凸不平的疤痕。
汎知道這是他表達憐惜的方式。對於自己身上那些醜惡的過往,他全盤接收,一點異樣都沒有。不像那些男人,看到這副身體總有點噁心或畏懼。
雷恩突然開口,「我們,似乎走不到最後。」
「……你厭倦了嗎?」
「不。只是,我不會離開這片土地。」
「……」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抱歉,我拒絕。」
汎猛地坐起身,滿是不敢置信。
「就這樣?我們之間,就這樣?」
「莎烏娜,妳一直是個聰明的女人。」雷恩輕笑,溫和的回應。
汎瞪著那個承載了自己真心的男人,煩躁的抓了抓頭,又轉開視線。
「雖然早就猜到你可能不會和我回去,但在做完後說這種事也太負心了吧?」
「我是有自己的原則的。就算妳再優秀、血統再高貴,或是我再愛妳也一樣。」
「嘖……我是倒了八輩子霉才會愛上你這傢伙!行,我明早就走!」
「這麼快?」雷恩訝然,表情有些遲疑,「我提這並不是想趕妳走。」
汎撇向他,藍灰的瞳中帶著一抹傲然的鄙視意味,「我可不是那種會為了感情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的女人。」
雷恩看著她,眼中湧上清澈的笑意,拉過她的手,輕輕吻了上頭一道扭曲的疤痕,「但這些傷同樣令人心疼。」
……所以她愛他。
一時間,她眼眶有些發酸。
「煩死的!」抽回手,汎一個翻身騎到他結實的腹部壓住他,「做最後一次啦!你還有力氣吧?」
「當然。」雷恩輕聲,溫柔地凝視她的眼睛,「我親愛的莎烏娜。」
兩張唇熱烈地咬在一起。
這次纏綿比從前任何一次都深刻,也更瘋狂。
喘著氣,她一頭長髮瀑散在兩人身上,「我不會再來找你了。」
「我知道。」他猛地使力,將人壓到自己身下,在那傷痕累累的纖瘦女體上落下一連串碎吻,「我也不會再讓妳找到我了。」
這片森林中充滿自然魔法,只要稍加利用,想必不是難事。
「就這樣吧。」
「嗯,我愛妳,莎烏娜。」
她真的沒在試圖回頭找過雷恩了,就連離開他大概一個月後,發生了「那件事」也是。
嗯……她懷孕了。孩子無庸置疑是他的。
這個發現讓她震驚極了。
事實上,她根本沒想到自己跟雷恩「交配」能產下子代(就不多說兩人玩過什麼了)。
但撫著肚子糾結了許久,她還是決定把小孩生下。
一來這是她愛上的男人的孩子,而來她也能替汎家傳下血脈。
不過……咳,私生子,加上孩子父親的血統與人身安全方面的考量,汎靠關係暫居比爾吉沃特,包括上司、友人、昔日同事,誰也沒告訴。
六個月後,她產下一名健康的女嬰。
那真的是個漂亮極的孩子,有著和她相同的髮色,和一雙寶石般的紅棕色眼眸。
汎將女兒抱在懷中,憐愛地輕撫著她白皙紅潤的面頰。
女嬰咯咯笑起來,一派純真無邪,像是天使一樣。
她看著不禁感到些許驚奇。
沒想到污穢的她,也能生下如此乾淨的孩子。
「薇恩。」她輕聲,想起了雷恩的臉,滿眼的溫柔,「叫薇恩好嗎?」
小薇恩笑著揮舞粉嫩嫩的拳頭回應自己母親。
「噢,薇恩,我的寶貝兒。願妳平平安安活著,不受那些黑暗侵擾。」
她輕吻她。
或許這就是每個母親最真誠的願望了。
那是她生下孩子的第四個周末。她們住在一間小套房中,外頭是一如往常平靜的夜。
但夜深時,一種長年獵魔的直覺令汎驚醒過來。
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那一瞬間,她身體已反射性做出了反應。
「夠了,放開那孩子!」
汎厲聲,不顧自己產後還沒調養完全的身體,架著重弩對著抱著小薇恩的女巫。
「我已經很久沒執行殺戮了。你們該死的就是不肯放過我對吧?」
「這是我的台詞吧?汎。」女巫布滿皺摺的臉扭曲地笑了,輕輕揮了揮手,影子中頓時散出了幾道黑影,從那扇大開的窗溜入深不見底的夜色中,「我是代表來談判的。這是妳女兒吧?她的消息已經被傳到我同伴那兒了,如果妳保證不再找我們麻煩,我們就放過妳們母女。否則,這小鬼將一輩子活在被黑暗追殺的恐懼中直到她死。如何?」
「……我答應。先把孩子放了再說。」
「喔?妳想清楚,毀約還是殺了我,對妳們都沒有好處喔。」
「少廢話,老太婆。」汎一臉厭惡地啐了口,「沒有什麼是比我女兒還重要的。」
「看來當了母親後,妳連心都變軟弱了啊。妳說是嗎?親親小……薇恩。」
最後一句話女巫是對著嬰孩說的,笑著刻意放慢了女嬰的名字,將從頭到尾不哭不鬧的小薇恩放回嬰兒床上。
下一秒,汎舉起重弩,一支銀矢瞬間釘穿女巫胸口,將她整個人向後推,骯髒的血濺上了純白的嬰兒床。
「少用妳那張噁心的臭嘴叫我女兒名字。傻子才會相信你們那種人的承諾會生效!」
冷冷說道,汎快步走到薇恩床邊,一腳踢開女巫的屍體後抱起自己才滿月的女兒。
小小的薇恩睜大一雙乾淨的眼,看著母親開心地笑了,半點不怕。
「看來,妳會和我很像呢,寶貝。」汎苦笑,伸手抹去女兒臉上的血污,「也好。妳會守護這個世界,和我一起。」
後來,她將女兒帶回祖國,送去羅倫特家交由友人菲歐拉照顧,而自己再度踏上獵魔的路途。
*
她想,在菲歐拉的照料下,薇恩會過得很好的。那雷恩呢?他還好嗎?
本來打算,滅了這個教團徹底解除薇恩安全的潛在威脅後,便回去接了女兒好好生活的。沒想到啊……
汎想苦笑,連勾起唇角的力氣也沒有了。甚至,面對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她連呻吟都做不到。
失手被擒,想咬舌也被堵了嘴。那些人在對她極盡侮辱之能事後,卻是將遍身汙穢的她銬上刑架,用鈍刀匕首一刀一刀細剮。
這一生,最遠只能走到這了……還真疼。
頭髮給人揪住,她被迫抬頭,瞇起被血弄糊的眼,看到的卻只有毫無光彩的黑色天空,一絲星光也沒有。
頸上的肉被人削了一片下來,似乎有人在高聲尖笑。
最後一段進入腦中的回憶,竟然是月光下,他化獸開玩笑地對月長嗥。
『如果妳在林子裡走丟了,我找不到妳,我就這樣。聽個方位,妳總找得到我吧?』
被強行封入體內的暗能量還在肆虐,但他們好像已經放棄試圖用黑魔法控制她了。
遙遠的愛歐尼亞月正圓,幽幽森林中傳來了悠長的狼嗥。也不知道是在尋找失去的同族,還是在思念離去的愛人。
……真糟糕,竟然想起他。
End
自己塗個鴉:
藍兒碎碎念:
終於把薇恩的身世交代清楚了
其實本來沒打算再去設定,但看到梵斯塔雅獸人的資料後,我實在很心動。
因為這可以讓我對薇恩這個角色埋下更多伏筆與可能。
像是:薇恩的夜視力很驚人
嗯,遺傳了老爸一雙狼眼,能不好嗎?
總之,汎是死定了,而且連全屍都留不下來。這篇說的就是這麼一個故事。
而薇恩為了自己身上的不明血統恨她老爸恨個要死到想殺他,雖然她根本不知道是誰。
總覺得以後都很有戲啊~
那麼,希望喜歡這次作品
整個端午連假,我幾乎都在搞這……累
2017/5/28 凌晨3:38
相關作品:
【薇恩】
宣傳圖是這張,漂亮吧?
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