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等到小環終於停住了淚水，阿丹才牽著她的手往回走。
一開始被牽著手的時候，小環漲紅了臉望著阿丹。
他卻只是理所當然然地說道，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了，這麼才不會走散。」
接受了這個說法，兩人就這樣有些緊張，有些尷尬地牽著手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來到之前那家店鋪外面，他們就看到滿臉笑容的子健和麗雅正坐在店外的木凳子上吃著冰棒，立刻鬆開了對方的手。
麗雅笑著跑到他們面前，
「你們好慢噢，買給你們的冰棒都化掉了啦。害得我和子健一個人要吃兩個冰棒。」
阿丹走到子健的面前，
「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突然發脾氣離開的。」
子健卻沒有欣然接受他的道歉，反而挑舋地說道，
「你剛才是在發脾氣嗎？我還以為你是小孩子在鬧別扭。」
阿丹沒有出聲。
子健卻沒有就此罷休，又再問道，
「你真的不回去嗎？」
面對他的追問，阿丹再也忍不住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一直要我回去？」
「今晚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不是嗎？」
「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阿丹渾身開始散發一種不信任的氣息，但是子健卻也沒有退縮，以輕鬆自在的語氣說道，
「對啊，我什麼也不知道，那你來告訴我，好嗎？」
兩個男生之間彌漫著一種看不到，卻讓人感覺到的一触即發的緊張狀態。
１５
子健最先走進海浪之家，來到窗邊拿下正在晾干的衝浪服，然後就到更衣室去。
麗雅和小環到柜台取了之前寄放的運動袋之後，就站在門口等著他，一直都拿著背包的阿丹則站在門外，仍舊一臉不悅。
從更衣室出來的子健已經換上衝浪服，見狀，麗雅擔心地問道，
「子健，你還要去海邊？」
子健對她微微一笑，就拉著她的手走向在角落工作的小馬，
「小馬，森哥呢？」
正在收拾衝浪板的小馬回答道，
「他出去採購了。」
「我想借用衝浪板。」
「好啊。」
子健笑著拿起其中一個衝浪板，說道，
「一下子就會還給你了。」
得到應允，子健就拉著麗雅走出海浪之家。
16
午後的陽光仍舊猛烈，他們四人來到依然人山人海的沙灘。
一直挂著笑容的子健此刻臉上的表情簡直判若兩人。
他神色嚴肅認真地放下衝浪板，走到阿丹面前，突然用力將阿丹的長劉海往後梳去，讓他整張臉露出來。
「你做什麼！？」
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切，阿丹顯然措手不及，慌張地叫道。
當他正要將劉海撥下來，子健卻阻止道，
「不許逃避！」
阿丹愣住。
同樣被子健嚇到的麗雅和小環來到兩個男生身邊，麗雅正要勸子健，
「子健，你別這麼激動，阿丹他……」
在看到阿丹的臉的瞬間，麗雅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的額頭才沒有傷痕，而是……
倒是站在她身邊的小環下意識說出她的想法，
「孫靖彤！？」
沒錯，站在她們眼前的阿丹雖然沒有一頭銀色頭髮，也沒有灰色眼珠，但這麼帥氣俊美的五官确實屬於剛才電視畫面上的孫靖彤！
阿丹一臉慌亂，不知所措地看著子健。
「你上電台節目時說過，你的夢想是讓更多人聽到你的歌。」
這些話是阿丹上電台節目接受訪問時說過的，他當然記憶猶新。
子健接著說道，
「今晚就是你實現夢想的機會，但是你卻逃走了！」
被識破身份的阿丹苦著一張臉，難過地說道，
「可是你也知道，他們看中的並不是我的歌！唱片公司是因為我的外表才選中我，並不是喜歡我的歌！」
阿丹想起前天彩排之後聽到的對話。
那些話深深刺痛了阿丹的心。
更讓他痛恨自己的樣子。
然而子健卻直言，
「就算是這樣，你還是因此更加接近自己的夢想！而且也有歌迷是真正喜歡你的歌，我就是！」
他的坦率讓阿丹無言以對。
子健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你知道嗎？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職業衝浪選手，但是對現在的我而言，這是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連衝浪都不被允許的我，根本只能任由夢想破滅。」
聽到他這麼說，麗雅難過地望著他。
「我不想放棄，卻不得不放棄。你知道，我有多麼不甘心嗎？」
根本不清楚子健的身體狀況，阿丹自然無法回答，卻仍舊深深體會到他的不甘。
子健一臉痛苦地接著說道，
「明明能夠實現夢想，卻選擇逃避的你，對我而言是多麼的奢侈！」
站在一旁的麗雅靜靜地拍著他的背，希望他會稍微冷靜一點。可是子健卻像爆發的火山，一發不可收拾，他激動地抓住阿丹的肩頭，
「阿丹，如果我可以好好的完成一次衝浪，你就得回去面對你的舞台。」
面對如此認真的子健，阿丹無法拒絕，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說好了。」
不容他反悔，子健拿起身邊的衝浪板，頭也不回地往海邊走去。
「子健！」
麗雅擔心地追了上去，正要開口勸阻，子健卻輕輕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輕吻，
「讓我去，就當作是我最後的衝浪。」
「子健……」
麗雅頓時了解到，自己沒有阻止他的能力。
子健對她露出一個燦爛又知天命的瀟洒笑容，再度朝大海前進。
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阿丹突然覺得瘦削的子健看起來好強大。
當然不是在體格上突然變得強壯高大，而是他靈魂中的那份堅毅讓人覺得耀眼。
一轉眼，子健就已經綁好腳繩，拿起衝浪板走進水中。
他趴在衝浪板上划水出海，迎向慢慢堆起的海浪。
麗雅無力阻止，只能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子健，臉上滿是憂慮。
子健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海浪上，捉準時機在衝浪板上站了起來。趁著大浪來襲的時候，他及時站在浪頭上並隨心所欲地轉換動作。
雖然擔心，然而麗雅卻還是被他深深吸引。
「我很喜歡他衝浪的樣子。」
阿丹和小環聽著她說話，視線卻無法從子健身上移開。
他展現著熟練的技巧，整個人沉醉在乘風破浪的樂趣之中，享受著超速度的快感。在幾近完美的轉身之後，濺出的水花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之下，仿佛閃爍著銀光。
站在岸上的他們望著眼前的情景幾乎忘了呼吸，可是下一刻卻發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變化。
子健的身影突然消失在海浪之中！
目睹這一幕，阿丹和麗雅幾乎是同時衝進大海，小環也緊隨在後。
「子健！」
阿丹率先潛入海中尋找子健，激動得掉淚的麗雅也深深吸了口氣就潛下去，小環自然也跟著這麼做。
三人在子健沉入的地點附近尋找，但是海浪實在是太大了，他們幾度被沖向海灘。身邊其他衝浪者一時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也亂成一團。
就在麗雅開始覺得彷徨無助的時候，她聽見阿丹的聲音，
「找到了！」
她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到阿丹正托著子健往沙灘努力游去，她連忙往回游想要追上他們。
一登上岸，阿丹立刻將子健扶上沙灘，讓他平躺在地，卻發現他的呼吸十分混亂。上了沙灘的麗雅出奇地沒有馬上來到子健身邊，反而朝運動袋跑去。
在子健身邊的小環和阿丹互望了一眼，都無法理解麗雅的舉動。
只見她似乎在運動袋裡翻找些什麼，然後就飛快地拿著一個小瓶子和瓶裝水來到子健身邊。
雖然因為緊張而導致雙手微微發抖，她還是順利地打開藥瓶，倒出一顆藥丸，
「子健，藥來了。」
阿丹和小環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什麼事，麗雅就讓子健服下藥丸，並熟練地幫他稍微撐起身子喝水。
隨後，她滿臉憂慮地懇求道，
「阿丹，子健的心臟不好，可不可以幫我背他回去海浪之家？」
「怎麼不早說？」
阿丹聽罷驚訝不已，立即背起子健，猛然站起身就跑。哭花了臉的麗雅在小環的攙扶下勉強跟了上來。
「真是太亂來了！」
他一邊拼命奔跑，一邊罵道，
「心臟不好就不要做這麼劇烈的運動。」
雖然幾乎就要昏過去，子健還是微笑著說道，
「能再衝一次浪，我很快樂。」
「真是的。」
阿丹原本還要罵人，子健卻說道，
「如果能讓你站上舞台實現夢想，我會更加快樂。」
阿丹頓時說不出話來。
「我想再聽你的歌。」
子健在他耳邊如此說道，讓阿丹的眼眶都紅了。
「渾蛋。」
他輕輕罵了一句，然後死命地跑上通往大路的梯級。
察覺到子健的呼吸更加不規律了，阿丹不再顧慮身後的兩個女生，加快了腳步。
「就快到了，你撐著點！」
阿丹這麼說道。
他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慶幸自己為了演唱會的舞蹈而鍛煉身體，要不然又怎麼能這樣背著人快速奔跑？
同時，他也發現子健的實際重量比外表看起來還要意想不到的輕。
「阿丹！停下來！」
他突然聽到在身後狂追的麗雅聲嘶力竭地叫道，於是如踩了剎車器般地停了下來。
一回頭，他就看到一輛吉普車朝自己駛來，
「上來吧！」
從駕駛座探出頭的人居然是森哥！
追上來的麗雅立刻打開吉普車的後座車門，然後上了車。站在車子旁的小環幫忙阿丹將子健扶上車。
森哥從前座跳下車，
「發作了嗎？」
麗雅擔憂地點點頭，
「我已經讓他吃藥了，不過還是得到醫院去。」
森哥也附議，
「對，還是到醫院一趟比較妥當。快上車！」
說著，他們七手八腳地把子健安頓好，森哥就說道，
「麗雅和小環在後座照顧子健，阿丹，你坐我旁邊。」
分配好座位，一行人立刻快速坐好，吉普車就做了個緊急U轉往醫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17
阿丹頻頻回頭望向後座，看見在麗雅怀裡的子健一臉蒼白，令他擔憂不已。
察覺他的失措，森哥問道，
「你是第一次看到子健發作？」
阿丹點點頭，森哥又說，
「很可怕吧？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是這種渾身被放入冰窟般的感覺。」
麗雅全副精神都放在子健身上，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向阿丹和小環解說，只好由森哥代為說明。
「子健第一次發作就是在衝浪之後，早上還好好的，到了海浪之家卻突然昏到了。赶緊送到醫院之後，醫生告訴我們他的心臟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出現了擴張衰竭的跡象。」
小環和阿丹目不轉睛地看著閉上眼睛的子建，森哥又說道，
「雖然動了安裝輔助器的手術，但是他的心臟功能還是急速下降，連爬樓梯都感到辛苦，根本不可能繼續衝浪。」
麗雅輕輕撫摸著子健的頭髮，
「可是子健真的很喜歡衝浪，他從小就希望能夠成為衝浪手。」
虛弱的子健喃喃地說道，
「不能衝浪，生不如死。」
他的話讓麗雅垂下淚來，車裡的氣氛一片愁云慘霧。
18
抵達醫院之後，森哥二話不說就跳下車跑進醫院找人幫忙。
阿丹則下車打開後座的門，幫忙兩個女生將子健扶下車。
不一會兒，推著移動牀的醫務人員就和森哥跑了出來，接手將子健抱上移動牀。
森哥吩咐道，
「你們先陪子健上樓，我把車子移開之後就上來。」
於是，麗雅等人就緊跟在子健的身邊進了醫院。
在進入升降機之後，子建有氣無力地叫道，
「阿丹。」
被點名的阿丹連忙上前用力握著子健的手，
「我在這裡。」
面如白紙的子健虛弱地露出微笑，輕輕地說道，
「你要加油噢。」
他的話讓阿丹在那一瞬間愣住了。
子健接著說道，
「等我從手術室出來，我想看孫靖彤今晚舉行的演唱會上的煙火，所以來探病的時候要帶DVD喔。」
「子健……」
阿丹的臉上挂著复雜的表情，思緒更是一團亂。
子健又微笑著說道，
「然後等我出院，我們四個人還要一起去海邊看煙火。」
站在另一邊的麗雅幾乎哭了出來，
「好，阿丹會帶演唱會的煙火過來給你看。還有，我們下次一起去看煙火，所以子健你也一定要加油，知道嗎？」
子健疲累地微笑著點點頭。
這時，升降梯的門已經開了，醫務人員將子健推往手術室，阿丹等人只能看著子健被推了進去。
在門關上之後，手術室的燈立刻亮了起來。
麗雅凝望著手術室的門好一會兒，然後慢慢轉過身來，對著阿丹和小環深深地彎下腰鞠躬，
「謝謝你們幫忙完成我和子健再次到海邊的心愿。」
自覺沒有幫什麼忙，反而添了一堆麻煩的小環連忙說道，
「快別這麼說，我也沒有做什麼。」
麗雅抬起頭的時候，眼眶已經泛紅了，
「如果沒有你們，在子健倒下的時候，我一定慌亂得不知所措。」
說著，豆大的淚水就從她的臉頰滑落。
小環輕輕牽起她的手，麗雅又說道，
「真的很謝謝你們。」
阿丹靜靜地站在兩個女生身邊，然後轉頭望向手術室的門。
「你要加油噢。」
子健的話語在腦海中再次響起。
不想辜負他，阿丹下定決心般堅毅地說道，
「我要回去了。」
麗雅和小環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話都大吃一驚。
他望著兩人，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還要帶今晚演唱會的DVD來給子健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小環看著全身濕透的他，擔心地問道，
「你一個人真的沒關係嗎？」
她顯然很擔心。
阿丹沉默地看著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當然很希望有人可以陪他一起回去，但是也不放心讓麗雅一個人留在醫院。
小環憂慮地看著他，心裡的矛盾和阿丹一樣。
然而，她還是想要為阿丹做些什麼，
「從這裡搭高鐵回去要兩個小時，你穿著濕透的衣服會感冒的。」
她拉著阿丹的手臂，
「你等我一下，我去幫你買干淨的衣服。」
說完，她就放開手朝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就在這個時候，森哥正從走廊那頭走來，手上拿著幾個袋子。
他問道迎面而來的小環，
「小環，你要上哪兒去？」
「我想去幫阿丹買衣服。」
森哥搖了搖手中的袋子，
「不用了，我從車上拿了些要在店裡擺賣的衣服，也有你和麗雅的。」
然後走到阿丹面前，將袋子交給一臉錯愕的他。
當阿丹換衣服回來的時候，森哥已經大致聽麗雅說明他的身份，於是說道，
「我會在這裡陪麗雅等子健的父母來，小環就陪阿丹一起回去吧。」
小環看了看還沒換衣服的麗雅，又望了望阿丹，
「好不好？」
阿丹先是不知可否，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讓笑意在小環的臉上蕩開……
19
「傑克，我是靖彤。」
阿丹快步走出醫院的同時，才重新開機和經理人通電話。
「我知道是我的錯，真的很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跟在他身邊的小環聽見他認真地道歉，感到很欣慰。
「我現在立刻赶回來，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小環自然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只聽見阿丹回答，
「大約兩個小時，我應該就可以抵達中央車站。」
兩人看到剛巧有輛計程車停在門口，連忙跑了過去。
當計程車上的女乘客從後座一下車，阿丹就讓小環先上車，然後自己也赶緊登上計程車……
２０
震耳欲聾的音樂響起，全身穿著銀色長外套和戴著面具的阿丹，不對，孫靖彤站在後台等著登場，臉上的神情嚴肅有緊張。
「沒問題的。」
緊緊和他牽著手的小環揚起嘴角，對他露出燦爛可愛的笑容。
他回過頭看著今天才遇見卻像是認識很久的少女，對方又說道，
「子健在等你把今晚的煙火帶給他看喔。」
這句話讓他把腦海中的雜念完全摒除，臉上連最後一絲膽怯都消失無蹤。
「是啊，子健還在等我。」
在登上舞台之前，他握緊小環的手，難得地展露了令人心跳加速的溫柔笑容，對小環說出幾乎讓人溶化的甜美話語，
「小環，我絕對不會背叛你，所以選擇我吧。」
說完，沒有等她回答，就輕輕放開她，轉身投向舞台上的絢麗嘉年華。
看著台上綻放的煙火，他在心中輕輕地說著，
「子健，我們一起加油吧。」
然後，緩緩拿下臉上的面具……
創作內容
煙火的約定 (6) 完結
漫畫世界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