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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 月升月落之街 Ⅱ、新月(上)

作者:Cecil│2015-01-31 00:18:51│巴幣:78│人氣: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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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為最終版本的第 4 版預定於 2020/8/29 開始更新,舊版所有章節即日起從隱藏改為開放狀態,方便有興趣的讀者比較各版本差異或回顧自己當初的留言。

【寫於之前】


  原本的〈朔月〉預定是不分上下篇的,但基於直到上一章的結尾好像才有開頭終於結束了的感覺,因此把開頭兩章定為〈朔月〉的上下章,並將〈新月〉當作過去篇的開頭。希望各位能夠容許我做出這樣的改變。

  選曲部份增加了兩首,變成有8首音樂。其實之前在寫作《鬥犬》的時候,我就一直會聽Fall Out Boys的《Folie á Deux》這個專輯,所以這個樂團的音樂對我而言簡直就是繁華區的背景音樂了。有興趣的各位也可以聽看看,或是聽著看跟這個地區有關的故事。


Ooh Baby you’re a classic
like a little black dress
you’re a faded moon
stuck on a little hot mess.

-from Fall Out Boys〈Tiffany Blews〉

〈Ⅱ、新月-Crescent(上)〉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十年前,看見僅有五歲的他在街上流浪時,對他伸出手、給他麵包吃的大哥,此刻笑咪咪地這樣說道。

  「你說對嗎,薩卡?」

  他無法回話,因為必須把全副氣力都移到膝關節去,膝蓋才不至於發抖。過了十年,他依然無法不怕露出微笑的大哥。每當大哥微笑,就有人要遭殃,然而環顧四周,圍住他的人群離他有兩三步遠,也都在笑--都像在欣賞某齣喜劇似地,咧開嘴露出黃牙,有如一群淌出口水的狗。

  「……對。」他囁嚅著回答。
  「我聽不到。」
  「對。」他揚起音量。
  「是嗎?」大哥好像相當驚訝地挑起一邊眉毛。
  「是。」他低下頭。  
  「那你最好記住,」

  大哥活動了一下筋骨,站起身來走向他。
  他不敢後退。
  大哥還在微笑。

  「--我最討厭的其中一件事,叫作光說不練。

  他看見大哥抬起腳,舉手想擋時卻已經來不及,胸口一陣劇痛,只知道自己直直往後飛了出去。

  後面有個垃圾箱,他先撞上了那個金屬製的大垃圾箱,才跌到地上。後腦勺狠狠磨過柏油地面時,痛楚從一個點大面積往周圍延燒開來。整顆頭彷彿也燃燒著,腦漿好像都要一同蒸騰到嘶嘶作響--那時他還不明白,這種通透明亮的痛楚應該稱為什麼,只知道當身後的人群對著仰躺在地的他轟然發出笑聲時,這種痛楚便又清晰幾分。

  他撐著上半身想爬起來,卻被踹了一腳,又跌回去。大哥用腳跟踩著他的肩膀,蹲下身靠近他。

  「我給你兩星期。兩星期後給我們弄來十萬,」像是怕他聽不清楚正確數目一樣,大哥特地把十萬這個字的音發得清清楚楚。「如果沒有弄到,之後我們在街上見到你,保證會把你的骨頭從腳趾慢慢拆開。懂嗎?」

  不是「能辦到嗎」或「可以嗎」,而是「懂嗎」--他早該知道,這個猶如豺狼頭領的黑髮男人,總有一天會把腦筋動到自己頭上。他為什麼曾經天真地以為過,他是被大哥親自撿回來的,就可能享有什麼特殊待遇呢?

  「……懂了。」他說。如果不立刻回答,門牙會不保。

  大哥如果戴著指虎痛毆別人,能把對方的臉給揍成一團爛泥;但如果沒戴,大哥也不介意直接用他長滿繭的指關節敲斷某人的鼻樑。

  「讓你跟吃跟住到現在,加利息只算十萬,他們都以為我要做慈善事業。不過薩卡,畢竟你跟我感情不一般啊,嗯?」大哥聲音柔和,彷彿在回憶往事般,用懷舊的口吻緩緩說道:「如果要再借錢,我有門路,只是這次利息錢就不是那麼好解決的了。還是先去籌看看,懂嗎?」

  「……懂了。」

  「--跟親兄弟、不對,跟我的小弟,」

  大哥一使勁起身--被踩住肩膀的他則又痛得悶哼--跟身後的人群大聲說道,如同在宣示。

  「我也是照算錢的。跟你們的話,那就更不用說了,懂嗎?

  人群紛紛叫囂著「懂啦」、「誰不曉得咱們洛波老大公私分明啊」、「誰要賭薩卡籌不籌得出來的」等等,壓根是把他的遭遇當成了茶餘飯後的消遣。確實,他以前也是窩在人群中觀看著這一切,想著自己應該不至於會被那樣招呼。他一次都沒有笑,更沒有拿自己的配給巧克力去賭過。

  此刻他卻很希望自己曾經狠狠地笑過,一次也好。

  「安啦,薩卡,付完錢你也是咱們的一份子,去路上泡馬子的時候會叫上你的!」
  「開玩笑。看他那樣子跟隻弱雞一樣,搞不好比女人還瘦啊!」
  「下面不要太瘦不就好了?哈哈哈哈!」
  「對啦,搞不好人家瘦歸瘦可是比你大啊!」
  「靠,你是不是嫌頭上七個洞他媽的太少,要我再幫你開幾個?」

  「……那就兩星期後見了,薩卡。Hasta la vista (後會有期)。」

  洛波唸了一句電影中學來的台詞,故作瀟灑地領著不過十來歲、說話的口氣跟粗野程度卻都不輸成年人的小弟們,浩浩蕩蕩地從巷子的另一邊離開了。他渾身脫力地倒在地上,右眼開始刺痛,是不是小石子跑進眼睛裡頭了?

  小巷裡的臭味,一直到過了好幾分鐘後,才徹底淹過他的耳鼻。是很濃重的尿騷味。他難受地抽氣,卻因為附近的味道太臭而猛咳甚至反胃起來,然而胸口被重踩過而無法使力,一口氣進不去也出不來。腦袋裡頭,十萬塊這個太過天文的數字,也像塊口香糖黏上鞋底那般,讓他的思考整個停滯。

  十萬塊是多少錢呢?可以買十支人人想要的新款手機、一百件洛波身上的皮背心、一千條麵包、兩千瓶礦泉水--他用上臂掩住眼睛,自己每天跟著幫裡的人去噴泉那裡扒錢、見習如何收保護費,也從沒看過十萬塊。不要說十萬,一萬塊都得要花上他半年去偷,還得要沒有被教他扒竊的那個人抽走技術指導費才有可能。

  他用指甲死死刺進掌心,試圖讓劇痛幫助自己回到現實,否則越想身體會越冷。冷靜、要冷靜,不能慌,不能想如果湊不到要怎麼辦,先想是不是有可能假借洛波的名義去收保護費、去噴泉區或賭場附近物色幾隻肥羊、還是--

  「呃啊啊啊!」

  有人踩到他的腳,讓他痛得像隻蝦子蜷縮起來。他這個受害者都還沒來得及哀號,對方卻叫得比他更大聲。聽見他虛弱的呻吟,那個人倒沒發揮太強烈的憐憫之心,只是居高臨下地隨口道了聲歉。

  「抱歉抱歉,不妨礙你吐或在這邊睡覺,當我沒踩過你--」
  「喂、咳咳,」他喘著氣抬起手,嗓音嘶啞地回應:「我骨折了。」
  「開玩笑,我沒幾兩肉哪能踩到你骨折。總之抱歉啦。」

  對方跨過他就想走,他也毫不客氣抓住正掠過自己鼻尖、顯然有些過長,還捲了幾捲的褲腳。那人踉蹌了一下,沒被抓住的腳在他耳邊跺地,勉強穩住身子。

  「喂!」對方中性的聲音讓怒喝都變得好聽,可惜內容就沒那麼親切了。「我是不知道你要幹嘛啦,不過你如果想連這隻手都抬不起來,我奉陪。」

  沒等他回答一言半語,對方穿著皮靴的腳跟立刻往後一踹掙脫他的束縛,再狠踢了他的上臂好幾下。他抱著手臂,痛到連眼睛都睜不開。這下可好,噴泉那裡也不用想去了。他現在不再躺個一小時,絕對不可能重新站起來,就算站得起來,也不可能手腳俐落地扒竊。

  等他意識過來之前,眼睛就好像栓不緊的水龍頭一樣,啪搭啪搭地流出不甘的眼淚,嗚咽聲也跟著從他抽動的唇間溢出,伴隨著幾聲乾嘔。為什麼會哭呢?他明明一點都不難過,只是很不甘心、很莫名其妙--明明早上洛波還丟給他一條巧克力,落落大方地說:「拿去吧,今天你生日。」

  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喂別哭好不好,什麼跟什麼……」對方退後幾步,彷彿他變成了某種疾病帶原體。「你不會才七歲吧?對不起啦,我發過誓不打小孩子,是因為你實在很煩人我才踢你的。」

  他沒回應,只是又把指甲刺進掌心,想止住啜泣。該死,他根本沒想過跟大哥借錢,如果知道十年後自己得還出十萬這種肯定是漫天喊價的數字,當初乾脆直接跳進棄屍用的排水溝自殺算了。最讓人難過的是,就算心情再差情緒再壞,他還是連一句早就聽慣了的「他媽的」都罵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講那種字眼。

  而保持嘴巴乾淨的好處,就是像現在這樣,連發洩情緒都有困難。

  「你還好吧?」

  大概是看他可憐,對方跟他隔著一點距離蹲下,避免他跳起來狠揍自己的鼻頭,這才問道。

  「……嗯。」哭夠了,他一字一句用力地說話,免得鼻音太重。「我沒事,你走吧。」

  他不常哭,應該說他避免在別人面前哭。在繁華區求生十餘年的經歷告訴他,眼淚很沒用,管不住眼淚的人更沒用。每次同伴有誰捅樓子,被洛波狠踹的時候,他們要不是閉眼忍耐疼痛,就是輕浮地邊想閃邊笑著說:「原諒我啦洛波老大!沒有下次了啦!」他總是想,如果他是被踢的人,或許沒辦法表現得那麼輕鬆。但剛才在眾人面前被洛波教訓的時候,他沒有哭也沒有哀號,讓他覺得,或許自己也不是那麼沒用。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不是勇敢,只是還沒被人再多踩一下而已。

  痛楚退去,他翻了半圈,用手掌撐住地面,試著爬起身。那個人還蹲在原位,不過也沒伸手來扶,只是注視著他。不久,對方左顧右盼了一會,發出「哼嗯」的聲音。撐起身子後,他爬著靠上小巷骯髒的牆壁,喘出幾口氣,也不管自己的手沾到的是污水,或乾掉的嘔吐物。

  有時他憎恨繁華區。但更多時候他恨的,是即使活得這麼卑微,也無法乾脆地去死的自己。沒有父母、沒有同伴、沒有目標、沒有未來,像這樣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然而,即使經常如此自問,他求生的欲望仍舊宛如燃燒不盡的燭火。

  「你看起來是年輕,不過也沒有七歲嘛。」對方起身,倚牆站著,手插在長褲口袋裡。「剛才抱歉啦。你應該不是被搶了之類的吧?」

  他摀住還有點疼的右眼,抬起頭瞪著對方。「你走吧。我沒事。」

  此時,誰的肚子忽然咕嚕嚕叫了一聲。那個聲音大到讓人的耳朵好像都和腸胃蠕動的響聲共鳴起來。他原以為那聲音是來自於自己(畢竟他還沒吃早餐),但靠牆站著的那個人立刻哎呀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真麻煩……不是噴泉區附近的話,不曉得找不找得到能吃的。」

  說完,那人揉亂一頭金色短髮,走到他身旁,再自然不過地掀開垃圾箱的蓋子。在他來得及阻止前,對方就拿出一大堆垃圾,挑揀似地把沒用的部份往後面扔,一大堆紙盒跟塑膠盒慢慢堆成小山。

  「啊哈!」
  那個人毫不在乎地從紙盒裡拿出一片吃剩的披薩。

  他越看越覺得下巴簡直要掉到橫隔膜那裡去了。跟著洛波混的時候,吃得再差都還是熱的,而且絕不可能來自於路邊的垃圾桶。有時扒竊的成果不錯,洛波還會發點巧克力給大家。也是因為這種有功大家分的制度,讓洛波成為這附近頗受年輕人好評的混混頭兒。因此跟著大夥混到現在,雖然並非沒聽過撿垃圾吃的事情,但他其實尚未親眼見識過。

  「幹嘛看著我,你也想要嗎?」嚼著嚼著,對方的嘴巴裡還露出一截蘆筍。「好吧,看你現在挺可憐的。等等,這個肯定還有。」

  顯然是因為身高不夠而無法自由翻找,那人只得踮起腳把身子探入箱內,像是隨時都會摔進去。他呆呆地看著對方,差點忘了右眼還在滲血,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放了下來。

  「喏,拿去。」對方用遞零錢給乞丐的方式,給他一塊半大不小,好在還沒發霉的披薩。「雖然我很喜歡薩拉米香腸,不過拿去吧,反正我吃夠多肉了。」

  他楞楞地伸手,卻又把手收了回來。幾秒後,為了避免自己反悔,他接過披薩,閉氣咬了一口,連上面有什麼配料也沒看--披薩完全冷了,放涼後呈半固態的慘白脂肪,跟沁出油的麵皮都有些噁心。他沒吃過披薩,但才咬下第一口就能確定,這種食物在「還是熱的最好吃」排名中,肯定名列前茅。吃完後他用力按住嘴巴,知道自己如果回想那片披薩的模樣,不出幾秒就會把它吐出來。

  看見他三兩下氣都不喘就把披薩吃了--其實是因為怕聞到什麼噁心的味道--對方反倒感到很可惜似地說:「我原本還以為你會拒絕的。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垃圾桶的食物。」

  「……我沒有介意那種事情的餘裕。」他緊閉嘴巴,努力吞口水,想讓披薩快點掉進胃袋。不久,他用力摀住嘴巴。

  「不錯啊,看來你在這裡還有得混吧。」

  聽見這句話,他抬起頭,對上那人的視線。雖然是個男孩,這個人卻比他想像得要白淨些,金色短髮翹起幾根,但不顯太過凌亂,是在洛波那幫人底下會被寵著玩的類型。男孩穿著一件墨綠連帽外套,兩隻手都插在口袋裡,才剛招呼過他的皮靴前頭磨得傷痕累累。有垃圾箱做對比,又顯得這人的身材意外嬌小。不過他剛才已經領教到,小東西踹起人來不見得比大傢伙遜色。

  「很快就要混不下去了。」他撇過頭,自棄似地喃喃說。

  「是嗎?」男孩蹲下身,吊著眼睛平視他,灰色的眼珠滿是好奇。「你被誰追殺啦?我可不要待在你旁邊。」

  他搖頭,簡單地交代了自己被名為洛波的大哥撿到、跟著一群人一塊混到現在、然後被迫籌措十萬元買命的事情。對他來說,這不是什麼需要守口如瓶的事情,換任何一個人來,都可以把故事說得更曲折悲情。不過這個地方總是這樣:人人都有一個故事可說,但誰也沒心思聽別人的。

  「是這樣啊,十萬塊很多喔。」對方盤腿坐下來,用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望著他。「你要不要先去自殺?」

  「誰會為了這種事就自殺?你瘋了嗎!」他生氣地瞪著能滿不在乎說出這種話的男孩。右眼因為血液猛然上湧到腦部,又痛了起來。

  「嗯。我沒瘋,只是你應該很有可能。」男孩彷彿對這個回答感到很滿意,露齒而笑。「兩星期內湊不到十萬塊就死定了。現在,你如果不考慮鋌而走險的工作,也肯定湊不到十萬--不管怎麼看,你如果不跟那個叫做洛波的人借錢,或是去做點無本生意,就是貨真價實死定了。」
  
  「我不能跟洛波借錢,」他有些無力地垂下頭去。「只要有借據在他們手上,一輩子都完蛋了。」

  男孩點頭。「嗯,雖然有點愛哭,不過倒是不笨。」

  「我不常哭,剛才是情況特殊。」他反駁。

  「是嗎?」男孩的笑聲當中不乏譏誚,聽來卻仍舊悅耳。「看來跟著大哥混還是有好處的,才這樣就可以算情況特殊了。我遇過很多這種事,不過從來沒想過要哭。喂,你原本打算怎麼籌錢?」

  他沒想把自己的盤算全交代出來,便只是默默使勁站起身,卻又痛得倒吸一口氣。男孩原本伸出手要拉他,見他摀著胸口,嘖嘖兩聲,從口袋變魔術似地拿出一條東西遞到他面前,叮嚀的話語讓人意外地帶有些許溫暖。他撇了一眼,看見那是一條藥膏,捲了好幾捲,顯然已經快用完了。

  男孩又遞了一次藥膏。「喏。衣服拉開把這擦上,會舒服一點。」但他還是沒有接過去。

  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對自己這麼親切,但洛波才剛切實地用一頓好打教導過他:沒來由的親切往往有目的;免費的東西總是最昂貴。於是他搖搖頭,吃垃圾桶裡面沒主人的披薩是一回事,接受這種幫助又是一回事。

  這感覺就像突然從幻夢中清醒一般,好似擁有了同伴的錯覺很快散去。他用力搖搖頭想驅走依靠別人的想法,忽地明白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孩子。

  「你不要嗎?」男孩的手垂了下來。
  「我改變主意了。你走吧。」

  他扶著牆壁撐起膝蓋,往看不到男孩的方向走了開去。繁華區的黑夜充斥燈紅酒綠虛偽的光輝,卻也有著底層社會最真實的腥熱血味。他朝著流轉那種光彩、瀰漫那種氣味的風景,一步步獨行而去。







  三天匆匆而過。每當看見噴泉區旁顯示時間跟日期的電子看板上,日期又過去了一天,他的心便又往下沉一點。

  療傷--其實也就是在路邊找個紙箱堆,提心吊膽、半睡半醒地窩著--花了他整整一天。隔天他才有力氣去噴泉區附近的商家後面,學男孩一樣,從垃圾箱裡撿東西吃。如果夠有天份,倒能用這裡的垃圾湊出可觀的餐點。如果不介意冷菜上凝結的油脂、乾掉以後難嚼得要命的肉、因為天氣太熱所以容易酸掉的醬料,以及發餿的麵包,其實也算吃得挺好的。不過,就算是這種菜色,也容易遇到人來爭搶,每當有誰推開他想搶比較沒那麼爛的食物,他就老實不客氣用肩膀猛撞對方。在街上混這麼久,他還是有學到些東西。

  他現在形同於被洛波給暫時趕出了幫裡,晚上自然也沒辦法回去大家一塊待著的空大樓,只得就近在噴泉區附近找地方睡覺。獨自在街上睡覺問題很多,除了保暖跟躲藏用的紙箱不容易找以外,他還曾經在睡夢中被抓住腳踝拖著走,驚醒後發現對方是所謂的戀屍狂--這種人有怪癖,會收購或撿拾屍體,用來娛樂或解剖--發現他還活著,對方果斷把他丟下,陰陽怪氣地說:「看你渾身是傷,睡覺又不怎麼呼吸的樣子,還以為你死了,結果還活著。呀,真不走運。」

  要不是那時候他骨頭都還疼得受不了,真的會把那個眼窩深陷、比他還像個屍體的瘦削男人按在牆上痛打一頓。

  吃了兩天垃圾,身體終於好得差不多了,他這才開始準備在噴泉區附近轉轉。

  正式來說,噴泉區不能算一個「區」,不過繁華區的人總是這樣稱呼這個相對平靜的地方。顧名思義,這裡有一個漂亮的噴水池,聽說是賽維斯家族的某個大老,為了紀念死於意外的愛女而修建的。以豎有少女雕像的噴水池為中心,方圓大概幾百公尺都是停戰區,黑道也好警察也好,都不可以在這裡動武。因此這裡聚集了不少商家、酒吧、夜總會等等,無論何時都相當熱鬧。噴泉區也是最受繁華區外的觀光客歡迎的地點,造訪人數不下都城內的其他觀光景點--雖然他不覺得這裡有什麼好玩--他跟洛波一夥人就是靠著這些肥羊過活的。

  噴水池附近的人潮來往不歇,精緻的鑄鐵路燈盡責地往四周發散光芒。繁華區內總是黑夜,據說是因為都城當局用某個類似大罩子的東西蓋住繁華區的天頂,遮蔽了陽光。偶爾他會坐在噴水池旁,仰頭看著天空,思考那個大罩子的運作原理。他曾經問過洛波「為什麼會有人想把天空蓋住」,卻沒得到像樣的回答。洛波只說:「誰知道,大概是晚上不管做什麼都比較方便吧。」

  人群中不乏情侶、年輕的少女、戴著墨鏡的二線歌星,全身充滿破綻的人比比皆是。噴水池的水花聲跟人們的談話聲穿過他的耳朵,但沒在耳朵中間的大腦留下多少痕跡。沒問題的,只要挑對人,或許出手一次就能摸到好東西。如果這次可以脫身,就不要再混業火幫了,雖然他也不曉得自己還能去哪裡。

  抓握了幾次手掌,他一縮身子沒入人群,慣用的刀片已經揣在手心。

  他挑了一個背著大包包、正在左顧右盼,一邊看著手上地圖的棕髮女孩。幸好左右都沒看到幫裡的人,那麼,這個目標他就收下了。他維持著跟女孩相同的步調,佯作要趕路,從側面撞了她一下。左邊口袋沒有東西。他目送女孩遠去,見到她伸手摸了摸蘋果綠風衣的右邊口袋--多年經驗讓他確信,只要確認東西的位置,不管那是什麼,都已可說是他的囊中物了。

  半小時後,他回到噴泉區,抬頭看向電子看板。十五點半,這意味著一天就快過了。偶爾可以聽到外來客說著所謂的「早上」或「下午」,但這種詞彙對繁華區居民而言意義不大,若非偷偷跟著洛波一夥人去看過一兩次電影,他甚至無法想像白晝的樣貌。

  張開手,一個小巧的寶藍皮夾躺在掌心,他摸索花朵形狀的金屬釦子,檢視裡頭的內容:五張一百塊、一張一千塊、幾張集點卡,及一張身份證。身份證上顯示,在證件照中露出亮麗微笑的棕髮女孩來自白楊區。他留下鈔票,把皮夾棄置在原地。跟之前的經驗相比,一千五已經是相當優異的成績。跟前兩次得手的結果加起來,他目前已經有了三千塊。換作平常,這種金額已經可以讓他被洛波大大誇獎一番。

  他嘆了口氣。如果洛波要求的數字是一百萬,或他必須在三天內湊齊金額,那他肯定可以乾脆地放棄。然而就是因為是兩週、是十萬,這種就差那麼一點的感覺,讓人感到特別無力。

  他習慣性地左顧右盼一番,這才把錢折好,收進靴子側邊的暗袋。

  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開始在考慮該去撿哪家餐廳的垃圾時,他釋然地笑了。顯然他也有吃垃圾食物的長才,雖然這麼隨便就開始撿路邊的東西吃,卻沒鬧肚子。

  放眼望去,大樓高得幾乎望不見頂。兩幢大樓邊緣的防火梯,像是努力想碰著彼此而伸出的指頭。在那頂端,一線細小的天空,是沈鬱的紫黑色。

  「--湊到十萬塊了沒有?」

  他的喉頭忽然被鋼條般強勁的手臂扣住,小刀的刀背抵在他的臉頰旁。原本他應該用手肘攻擊背後的人,但對方力道下得很死,他眼前很快就有金星在打轉。

  「錢呢?」應該是還沒變聲,背後的男孩用中性的嗓音冷酷地問道:「三天不見,你應該要有點收穫才對吧?」

  他把指甲刺進襲擊者的肉裡,對方卻沒有絲毫放鬆。刀背轉了一百八十度,在他臉上細細地劃出一道傷痕。這時他想起來了,自己三天前聽過這個乾淨、有些像女孩的聲音。憋住一口氣,他拼命用還能活動的右手肘往後一撞。

  撲空了。
  脖子上的壓力瞬間解除,對方後退幾步。

  轉過身,他看見男孩挑起一邊眉毛,目光隱隱有著挑戰的味道。男孩把手上的刀拋著玩,冷銀片刃一次次劃出圓形的弧度然後下落。看得出來,那把刀是好貨,跟洛波隨便給他的破爛不一樣。男孩拋接著刀然後走近他,臉上還是掛著微笑。

  然後他忽然明白那個笑容的意義了。

  獵鷹在懸崖上注視著野兔、餓狼從兩步開外瞪著狐狸--那個微笑背後的意義是:對方雖然比他矮了十公分有餘,但絕對有能力就此幹掉他。

  他的背脊發涼。

  「最好不要跑喔。雖然不想,不過我會確實把它刺進你背上。」男孩態度輕鬆地說,姿態跟勸誘未成年少女的掮客如出一轍。「把錢給我。反正你也沒有十萬塊吧?」

  「你……」他忿忿不平地開口。反正是逃不掉了,至少嘴巴上可以佔點便宜。「應該可以去搶其他人吧?」

  「其他人?」男孩把頭歪向一邊,刀子還是舉著。

  「這裡是噴泉區,外面有那麼多肥羊……你犯得著自己人搶自己人嗎!」他被逼得緊了,反而不顧一切地對男孩這樣吼道。

  聽見他的抗議,對方露出好看的微笑,當中不乏嘲諷的成份。

  「你家老大還不是要搶你,這跟我有什麼差別?真要說,他比我過分得多。」男孩聳肩。「真要說,他固然不對,但你也錯得夠離譜的--這裡可是繁華區,誰都不能相信。與其要像這樣垂死掙扎,倒不如乾脆點去當那條狼底下的小狗吧。狗的工作就是聽主人的話、搖搖尾巴、幫忙咬幾個外人,然後等吃飯就行了。」

  「他會把我打死的,如果我沒有湊到錢,他會--」

  「他不會把你打死,只會逼著你簽下本票,然後讓你一輩子為他賣命。」男孩嘆了口氣,又揉揉頭髮。「你實在該至少試一次往他臉上揍一拳,反正有沒有那一拳,你最後都是死定了。與其不甘心地哭個不停,倒不如跟他們好好打上一架。」

  他咬緊牙關,指甲也快把掌心刺穿了。男孩看著他,似乎很滿意。

  「後悔了對吧?後悔沒想辦法靠自己的力量活下來,後悔了隨便找個人依靠。這裡可是繁華區,誰都不能信。」男孩又重複一次,嘴角泛起一抹冷漠的微笑。「把你自己藏得好一點,不要再被我找到了。因為你很弱,所以我會追著你,直到把你榨乾、讓你爬著回去找你家老大為止。」

  他只覺得血氣上湧,想把這不知分寸的小鬼給痛揍一頓,但他往前踏一步,男孩反而往前踏了兩步,露出一種「你確定嗎?」的表情。

  「你現在應該不可以受傷吧?之前不是躺了兩天嗎?不是差點被戀屍狂拖走、撿垃圾吃的時候又跟人打了一次架嗎?你沒有更多時間可以浪費了吧?」男孩舉起左手,用小刀比著從袖口露出的纖瘦左腕,儼然像個生意人,敲了敲不存在的錶面。「應該只剩下十天左右了喔。」

  他瞪直眼睛。「你跟蹤我?」

  「因為我想知道,那個哭鼻子又拒絕人幫忙的可憐傢伙,會躲在街上的哪個角落繼續哭哭啼啼的,我想到就想來欣賞一下那個場面,讓自己笑一笑。」男孩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兩顆門齒露出。「當然,最好的選項就是回去找你家老大,往他鼻頭狠狠揍上一拳,讓他的狼鼻子歪一邊去。」

  他把力氣都移到膝蓋,如此一來才不至於脫力似地跌坐在地。
  「你真的只是要錢嗎?」

  「我想要錢啊,不過……」男孩又開始把刀拋上拋下,思考時似乎會有點鬥雞眼。「現在你應該比我更需要錢。之前遇到你的時候,我本來想跟你講點好門路,不過你連我給的藥都拒絕,大概也不會聽我的話吧。」

  他哼了一聲。「你不是說繁華區裡誰都不能信任嗎?」

  「你不用信任我也無所謂。我提供的只是比你家老大更合理的借貸。我們合作弄到十萬塊買你那條命,之後你要還我十五萬。」

  「十五萬!」他詫異地半張著嘴巴。「你放的是哪種行號的高利貸啊!」

  「放心吧,你能分期,分得很長也無所謂。在你把錢給我還清之前,我隨時都會來找你。你要記住,如果你接受這個條件,那麼你就是欠了我一筆錢。如果你還不出來,我立刻就可以把你殺掉。」

  你還會在這附近活動吧?明天我會來找你。
  說完最後一句,男孩就轉過身,脫兔般一溜煙沒了蹤影。

  他呆然地佇立原地,仍然不知道自己為何得以保全了鞋子裡得來不易的三千塊,也不曉得對方想要做什麼--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個挑戰般、從金色瀏海底下往上看他的眼神,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寫著寫著薩卡(男主角,對不起他的名字只出現了一次,但之後會比較常提到的)居然就哭了,這我也非常震驚,不過我還挺喜歡這設定的。寫久了以後,角色會突然做什麼或說什麼雖然不是說不能控制,但偶爾會發生我預料不到的情況,大部分時候,我都挺喜歡隨他們的意去走的。所以年輕時代(十五歲)的薩卡比前兩章時二十二歲的他要弱得多,而偶然遇到的男孩則比我原本設定得要強勢。不過,遇到彼此之後他們都會改變,希望我能確實寫出這種變化來。

〈新月〉篇使用的兩首歌是Fall Out Boys分別出自《Folie á Deux》跟《Save the Rock and Roll》的歌,也是他們這兩張專輯中我分別最喜歡的歌。或許過去篇的前兩首用男性的歌曲、後兩首使用女性的歌曲,可以隱喻劇情的某些變化吧,這點也要等我寫完〈上弦月〉篇才能知道了。

薩卡的名字之前已經提過,Sacar有「黎明」的意思,和女主角瑟琳娜(Celina,意為月亮)的名字算是有相對意義的。另外配角洛波的名字來自西文(lobo,意為狼),他喜歡說的一句話「Hasta la vista」是西文的「後會有期」,是從戲院經常播放的老電影裡學來的台詞。

那麼我也會充滿活力地繼續寫作下一章,希望有在追看的人會喜歡這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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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6 篇留言

不透光
依然支持,而且對於這個新設定感到新奇!薩卡很棒!

01-31 11:15

Cecil
寫到薩卡哭了出來的時候我既意外又高興,因為這讓他在我心中的感覺更像一個人,而不是會隨著我的需要而表現的角色(笑)01-31 13:18
玥音
看完只覺得:薩卡,你是不是惹到嘉文了(拍肩(逃

01-31 11:48

Cecil
嘉文:他只要沒想動希瓦娜我才不會理他ˋMˊ01-31 13:19
麵包(工作x尋找方向)
食用完畢~(幸福臉
繁華區的環境好險惡阿(有種諾城的風格
主角年輕時比較人性XDD
是說神秘的小男孩感覺起來好像塔隆(欸?!!
老大很討厭,超級討厭,欺負年少的薩卡必須死(x

01-31 17:28

Cecil
吃完東西擦擦嘴巴~(誤
確實這裡是個險惡的地方,寫的時候試著查了許多資料,希望可以讓這裡的氣氛足夠真實。各個區域有著不同的氣氛,繁華區的形象對我來說有點像紐約(點頭
我很喜歡主角時有著更多人性的部份這點,隨著時間過去,他會成長、但也會變得比較冷漠http://emos.plurk.com/07f755a7c7a3c342db22cc5369c4bac1_w44_h21.gif
我寫這個神秘男(?)孩的時候,是用我寫塔隆延伸時裡的一個自創角色的感覺去寫的,如果有興趣也可以看看~
http://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2114513
這個角色之後會有更多表現機會的,比我預期得還要更兇真是……太棒了http://emos.plurk.com/5ea13e3434eabf8e2c827077a427b57c_w48_h48.gif
他不會有太多戲份的,不用擔心你的血壓會升太高(疑01-31 23:28
西泮
原來這系列文章砍掉重練了(超級腿!)
不過之前的劇情深植我心,讀這幾篇有些小小的不適應。

OK,金毛在這篇好兇ヽ(#`Д')ノ
各種對薩卡拳打腳踢跟各種欺騙,不過也帶出在繁華區不能相信任何人的一個特點。
不過也是因為經歷過恨多事情,所以老薩卡就變得比較沉著冷靜了吧!




ps.超級腿 = 超級lag。

02-03 12:31

Cecil
不好意思它被砍掉重練了(土下座
以後我會避免這種情況再次發生的,大綱沒寫滿一萬字不會發文http://emos.plurk.com/45b209e5afccfc6d46bca2c685608986_w48_h48.gif
很高興之前的劇情各位喜歡,也希望新的劇情可以再次讓你們喜歡XDD

金毛超兇的,毫不留情 ˋAˊ(又踢又打
在繁華區要找到能彼此信任的同伴很困難http://emos.plurk.com/f63a67166324dd99a8ad5f99ebecb8e5_w48_h48.gif
經歷過之後的很多事情以後,薩卡才變得像前兩章一樣冷靜幹練呢(點頭

感謝解說啊http://emos.plurk.com/8b62548aa37258e3858d6e73b83c016a_w48_h48.gif02-03 14:29
西泮
是說C大面前的腳色配對,好像只有一篇是1女2男的感情線
是說這種A男B女是青梅竹馬,後來B女遇上C男
結果就修羅場了(燃燒!!!!!!!!!!!!!!!!!!!)



啊,我中二了一下=_=

02-04 18:09

Cecil
因為我寫每個角色都很用心,會有點捨不得讓角色都努力了還是沒辦法跟喜歡的人終成眷屬這種事情,加上主線也已經夠沈重(有時候啦(笑)所以比較不會特地寫修羅場,不過品質不錯的修羅場我還是很喜歡看的喔!單戀三十題裡面稍微有點爭風吃醋的感覺我也很喜歡,太明顯我就不大喜歡了http://emos.plurk.com/cf1b8f5da1991378f1ab121a87381f0b_w48_h46.gif

不過目前的預定裡也有一兩篇是有多角感情線的,希望寫這種故事時可以獲得樂趣~02-04 21:15
+9神聖騎士卡
幼年薩卡,我看的時候漏看了十年,所以在我的畫面中薩卡只有五歲就被打成這樣...還被要求10萬塊,真是太慘了。愛好和平的希洗要寫出這麼鉅細的內容真是不容易,我就在想你應該也很覺得痛苦吧。
看文末才發現15歲哈哈,瞬間長大了。男孩的出現雖然很嚇人,但不得不令人想到他是唯一的轉機,10萬、三千元,這中間巨大的落差令人感到壓迫,希洗為了不讓男孩一出場就隨便當救世主,更壞一些也費了很多心思,這裡的人講話都狠得要命。

01-27 15:19

Cecil
漏看十年感覺很嚴重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2/c7e982c82101fe96540b3ea198603a8a.JPG?w=300
就算是我這種作者(哪種)也不會把五歲的小孩打成這樣啦!……應該吧 (???
話說當初我是怎麼決定十萬的呢,這真是個永恆的謎題https://emos.plurk.com/bab592c13a6e3fd10c29f1433d0750a6_w48_h48.gif
嗯,我沒什麼威脅人或被威脅的經驗,所以這種情節都只能從小說/電影/漫畫/動畫裡面借鏡,但如果要尋求真實感的話,就必須要看一些可能讓人不適的作品。實際上這種事情應該是超恐怖的,希望大家都不會遇到https://emos.plurk.com/7f76c1d7a81515c8308c6b2fe9e81bbc_w48_h48.gif

仔細想想是我第一段寫的方式不太對,所以才會弄錯,實際上我自己回去讀了好幾次,也還是覺得很容易弄錯呢!+9 的心得讓我知道以後要用更容易明白的方式去寫才好,是很實用的心得,大感謝https://emos.plurk.com/7f4f4a5a770734c052c5c4e53d6768c1_w48_h48.gif

第三版還殘留著「被痛揍後的薩卡遇到瑟林諾」的劇情,第四版則是改掉被痛揍的部分了呢。像這樣子針對不同的地方,一一比較不同版本的差異,就會覺得能寫出四個版本的我好像也滿厲害的!在小男生形象的營造上,我自己認為第二版是最成功的,以後要是我想寫小男生,我一定會再把第二版的這幾個章節多讀幾次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f19de0520419154e1127d5dfdce34ab7.GIF01-28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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