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層層紅葉覆蓋的小徑,卡卡莉與遊介終於來到森林的西邊。
陽光從稀疏的枝葉間灑落,將光斑點點灑在地面上,伴隨著秋意涼爽的氣溫,本應是一幅靜謐宜人的景象。
然而,這片空地的氛圍卻異常詭異。
這裡的氣息與森林其他區域截然不同,空氣中混雜著一股濃重的燒焦味,還有一絲……難以形容的甜香?
彷彿有什麼東西正緩慢地炙烤著,那香氣熟悉得讓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等等……我是不是聞到了───烤地瓜?」遊介皺起鼻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身為道地的日本人,織田遊介絕對不可能認錯這個味道。
畢竟,哪個日本小孩的童年不是伴著街邊的地瓜香長大的?
不過話說回來,身為一個小精靈的他,居然還能聞得到味道……這點反而更讓人在意了。
卡卡莉則是毫不猶豫地循著味道往前走,不一會兒,兩人穿過灌木叢,眼前的畫面讓他們齊齊愣住了。
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中央,一團微弱的火堆正安靜地燃燒著,而火堆邊上……一隻骷髏模樣的怪獸正蹲坐著,默默地翻轉著插在木棍上的一顆烤地瓜。
那是一隻【白骨】。
它的身形乾瘦,全身由泛著灰白的骨頭構成,但與印象中那些無聊、空洞、只會被打敗的骷髏怪不同,這隻白骨身上披著一條已經破爛不堪的紫色布條,宛如某種古老的披風。
它雙眼空洞,但卻隱約透出一絲高貴與堅持。
它專注地照料著火堆,一邊翻烤著手中的地瓜,一邊低聲喃喃著什麼。
遊介忍不住屏息傾聽,然後聽見對方發出骷髏般乾澀卻充滿信念的聲音。
「……美食之秋,唯有地瓜與骨髓最得我心。秋天是收穫之季,是料理與靈魂交融的時刻。食物,是不死者對生命最後的緬懷,也是我永恆的浪漫。」
遊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妳……妳有看到嗎?」他壓低聲音問。
「看到了。」卡卡莉語氣平靜地回答,雙手插腰,眼神冷靜地觀察著那副骨架:「而且還翻得挺專業的。」
她停頓了一下,補上一句毫不留情的評論:「只可惜我不吃地瓜。」
畢竟,一個優雅的淑女,是不會吃這種容易產生氣體的食物的。
「也不是地瓜的問題吧……」遊介有些頭痛地看著那團火堆冒出的煙氣緩緩升空,環顧四周:「這裡可是森林深處耶,他就這麼明目張膽地生火,難怪那些植物族跟昆蟲族的怪獸一個個都精神萎靡了下來。」
「一個不死族還搞什麼烤地瓜啊?」卡卡莉挑眉,抱著手臂一臉無奈:「牠都沒有五臟六腑了,靠什麼消化?骨頭?」
兩人一邊說,一邊朝火堆走近。
那蹲在火邊的白骨終於察覺到了訪客的到來,抬起頭來。空洞的眼窩裡閃爍著一絲莫名的光芒,那張骷髏臉上浮現出一抹看似和藹的笑容,雖然怎麼看都讓人有些發毛。
遊介當場一愣,腦中冒出一個比火堆還熱的疑問:他什麼時候學會看懂骨頭的表情了?
「唷!年輕人,要來點地瓜嗎?」白骨一手叉腰,一手用骨指指了指火堆上正冒著香氣的幾串金黃地瓜,語氣輕快又熟練:「這是我今天剛剛烤的,保證外焦內嫩,香甜可口!」
遊介眨了眨眼,像是還沒回過神似的低聲對卡卡莉說:「……牠真的在烤地瓜耶。」
卡卡莉斜他一眼,翻了個白眼,沒接話。
「你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烤地瓜?」遊介忍不住問道。
白骨聽了這話,原本高高興興翻著地瓜的手忽然停住了。
牠的肩膀低了下來,彷彿被這個問題勾起了什麼傷心事,沉默了幾秒,然後用一種極為深沉的語氣緩緩說道:
「……我是被夫人趕出來的。」
「啊?」遊介一臉呆滯:「白骨夫人?」
「那是誰?」卡卡莉一臉疑惑的看著遊介。
卡卡莉則皺起眉頭,疑惑地轉頭看向他:「那是誰?」
「呃……牠老婆啦。」遊介簡單解釋,語氣有些無奈:「【白骨】其實是個很老牌的怪獸系列,後來衍生了不少家族成員,而【白骨夫人】就是其中之一,設定上是牠的老婆。」
「她說我跟別的不死族有一腿……」白骨低聲補了一句,語氣竟然帶著幾分委屈。
「你說什麼?」遊介瞬間懵了。
「我只是跟白骨夢魘聊了幾句而已,結果她就指著我鼻子大罵,還說要我不是滾出家門,就是去死───但我早就死透了啊,所以也只能選擇離家出走了。」
白骨抬頭望了望天,那副骷髏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滄桑,隨即低頭看向火堆上滋滋作響的地瓜,彷彿在懷念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
遊介一臉複雜地看著牠:「你……是認真的嗎?你居然有家庭糾紛這種設定?」
卡卡莉則毫不留情地補上一刀:「一堆骨頭還能搞外遇……你們不死族的感情生活,是不是也太狗血了點?」
白骨沒說話,只是默默翻了翻地瓜,然後突然抬起骷髏頭顱,空洞的眼窩裡透出一絲被背叛的淒涼與決絕:「所以我才選擇逃到這裡來,烤地瓜、思考人生……」
「……不,是思考骨生吧。」遊介脫口而出,語帶吐槽。
「還有……」白骨低聲補上一句,語氣莊重而鄭重其事:「我提倡美食之秋。」
「啊?」兩人齊聲皺眉。
「即使是白骨,也有追求食物的權利!」白骨嚴肅地說:「食物,是所有生命的慰藉───就算我已經沒胃,我也要烤出最香的地瓜,證明我們不死族也懂生活!」
「……所以,你特地跑來森林深處,就是為了這件事?」遊介瞪大雙眼,實在難以想像。
白骨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語氣堅定得近乎莊嚴:「沒錯。烤地瓜這種事,講究的就是自然的火候與氣氛。像這種落葉厚、風勢穩的地方,才能烤出最地道、最香甜的味道!」
卡卡莉在一旁默默打量著這副滿口生活美學的骷髏怪,表情從嫌棄、疑惑,一路轉變為一種難以形容的微妙情緒。她終於聳了聳肩,語氣帶著不屑地吐出一句:
「真是奇怪。」
她算是長見識了。
不過下一刻,她的目光掃向白骨面前那顆正烤得金黃酥香、香氣撲鼻的地瓜。
那股濃郁的香味確實勾人心弦,甚至讓她有那麼一瞬間,差點動了嚐一口的念頭。
但只是一瞬。
她眉頭一挑,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冷冷地望著那顆地瓜。
隨即,她俐落地伸手將那顆剛翻面的完美地瓜搶過來,在白骨還來不及反應之際,毫不猶豫地將地瓜往地上一丟,接著抬腳,優雅又堅決地踩了上去。
「咔。」那聲脆響像是踩碎了某個靈魂。
原本冒著香氣的地瓜瞬間裂成兩半,外皮炸開,熱騰騰的薯泥飛濺在白骨的紫色布條上,還冒著煙。
現場陷入短暫的沉默。
白骨僵住,低頭看著被踩碎的地瓜,雙手顫抖著舉在半空,指節咔咔作響。。
「妳、妳……妳居然糟蹋地瓜!?」
牠的聲音突然拔高,彷彿受到了極大的羞辱與衝擊:「糟蹋食物的人都該死!!」
遊介瞬間被牠的氣勢震住,一臉驚恐地往旁邊縮了縮:「欸欸欸!?情緒反應也太激烈了吧!?」
──啪。
正當他話音未落,腳邊又傳來一聲悶響。
卡卡莉低頭看了眼自己不小心踩爛的地瓜皮,彎腰抖了抖靴子底部的焦黑渣渣,語氣理直氣壯又無辜:「喔,不好意思,本公主向來不吃這種會讓人臭氣烘烘的食物,而且我比較喜歡吃里芋,你們叫它芋頭吧,那可是天然的養顏美容聖品,對肌膚超~有幫助的呢。」
她語畢,還得意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
白骨全身一震,那原本只是輕微顫抖的骨架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整個硬在原地。牠緩緩轉過身來,骷髏臉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可怕的陰影,空洞的眼窩宛如燃起地獄業火。
「……妳說什麼?」
白骨的語氣低沉得可怕,彷彿有什麼從心底翻湧而出。牠頓了幾秒,聲音逐漸拔高。
「芋頭?那種口感黏糊、味道像魔藥一樣噁心的玩意?你們竟然敢拿那種東西與地瓜相比?」
牠猛地揮起骨爪指向卡卡莉,聲音中已經聽不出理智的痕跡:「我討厭芋頭!最討厭的就是芋頭!」
「所以我才說───糟蹋食物的人,都該死!」
面對眼前這副幾乎失控的白骨,卡卡莉卻依舊不為所動。
她雙手環胸,微微側頭,語氣平靜得近乎挑釁:「說到底,你就是個骨頭渣子,吃什麼地瓜?那玩意兒能卡在你哪裡?」
這句話猶如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激怒了白骨。
只見牠猛然抬手,骨節咔啦咔啦地響個不停,下一秒,一道漆黑的光芒在牠掌心綻放,竟在空氣中瞬間凝聚出一副風格詭異的決鬥盤——骷髏造型的骨架攀附在裝置四周,中央嵌著泛著詭光的紫色寶石,隱隱散發著亡者的氣息。
白骨一邊將決鬥盤套上手臂,一邊咬牙低吼:「今天,就用這場決鬥來審判你對地瓜的褻瀆!」
空氣瞬間緊繃起來。
遊介站在一旁,臉上浮現出無奈與驚愕交雜的表情:「這……這應該是我聽過最離譜的決鬥理由了吧?」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吐完槽,就見卡卡莉嘴角一挑,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奮。
她緩緩舉起手臂,動作乾脆俐落,決鬥盤的啟動令空氣泛起一圈微光。
那副桃金色的決鬥盤隨之展開,形狀流暢優雅,光芒閃爍之下仿佛散發著高貴氣息,正是她那世界排名前五的決鬥者才能擁有的象徵。
卡卡莉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抹自信又戲謔的笑容。她將目光投向對面的白骨,語氣輕盈卻藏不住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來吧,白骨先生,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決鬥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