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久違地降臨,或者該說這地方回歸了本來的樣子,沒有敵人,沒有人類,有的只是冷冽的風呼呼地吹著。
不是尷尬或者不知所措的沉默,而是因為美妮的話語勾起了回憶與感情,聽起來好像很久了,在那之後發生了很多大事,但實際上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
為了前行而把記憶與感情暫時封印,放進心底裡珍貴的寶箱之中,美妮的聲音化為一把萬用鑰匙,把每一把不同的鎖都打開來了。
當然沒有人會責怪美妮,這確實是個好時機,亦是她們這群甲冑少女共同擁有的寶物。
好在眾人此刻並非聚在一起,有什麼狀況都得通過對講機來傳遞,也就是說站在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有什麼反應的角度,這毫無疑問是最適合的時機。
身為提出者的美妮,此刻也跟其他人一樣浸沉在這片氣氛之中,不過她有一點不同,在回憶與虹彩的種種之中,她也在思考自己的事情。
雖然地下庇護所的生活並非沒有獨處的時間,也不是怕被人撞見,因此是思考這些事情需要一點契機。
美妮在想的,是關於自己未來的事情,而這樣的事,以同齡人來說,她恐怕可以說是想得最多、最透徹的那群人,又或者說大概沒多少人會有跟她一樣的煩惱。
當美妮的父母鬧離婚,那時她還沒多大,是剛開始學習思考的年紀,所以第一次想自己的人生,應該是上了國中之後,遭受難以忍耐的欺凌那段時期。
從尋求師長解困不果,認識到只能憑自己的力量去抵抗這毫無道理的世界後,思考自己怎樣才能打破這個困局,應該就是美妮第一次深入思考自己的未來。
也許會叫人意外,在那個可能得做到殺人的反擊計劃出爐後,美妮之後反而沒有想太多這類的事情,只是一心一意為了計劃做準備。
硬要說的話,在準備的過程中,美妮想過或者希望在執行之前,那些人會因為厭倦或者其他原因而放棄,哪怕收斂一下也好。
然而直到差不多準備就緒,那些人的行動沒有出乎美妮的預料,欺凌行為變本加厲,叫美妮完全感受到要是有個萬一——對方拿捏不當甚至失控的話,自己可能就會在意外中死亡。
在執行前夕,美妮花過說不上是漫長的時間,但絕對是十分深入地思考是否真的要執行這個計劃。
在準備的過程中,除了要試刀與練習揮砍外,殺人這一道心理關口也必須想辦法突破,說出來別人可能會覺得很可笑,但美妮真的是從宰魚開始,把活物變成死物,然後是殺雞,這些都可以用「食用」來說服自己,所以之後開始對老鼠或者蛇之類非食用為目標的動物下手。
一步一步,習慣了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感覺,又或者該說,不對這種流逝產生感覺。
感覺自己突破了關口,但這只是心理障礙,更何況殺動物跟殺人又怎樣能夠相提並論?而這個最後的問題,美妮所尋到的答案卻意外地簡單,亦是她這個計劃的初衷。
狀況已經到了不殺死對方,自己就得死的地步,美妮對此深信不疑,既然兩者只能擇一,而她想要活下來,所以就只得執行計劃。
沒錯,美妮是想活的,從一開始遭到大衛的「咨詢」時,她誠實地回答過,假如她是想要尋死的話,那麼可以不執行這樣的殺人計劃直接自殺,又或者在殺完人「一泄心頭之恨」後,多的是時間在警察抵達前可以自盡。
美妮不會用「正義」這一套說法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像是為了警醒世人或者想要親自當例子令其他被欺凌的人勇敢反抗,更不會一副高尚的嘴臉,說這樣做並非單純為了自己發洩對那些欺凌者的憎恨。
怎麼說美妮都是人,肯定會有情緒的,就只是最關鍵的部份,確實就是為了活下去而行動。
這些事情在美妮決定行動的前夕經過完整的整理,在她加入「敵策局」之後,則是因為潛心於「甲冑少女」的事務上,哪怕身邊環境與以往有著大幅改變,確實有受到一些人的影響,但為了把正常得花一年甚至是經過壓縮的快速強化訓練期縮短到極限,她確實全副心思都投入到成為「甲冑少女」之上,自然沒有什麼餘力想這些事情。
因此要說美妮何時再以認真的態度重新思考這些事情,則是在與「擬態者」決戰死而復生之後那段時期,特別是在巴頓那些話語下,再加上虹彩的犧牲,驅使她不得不審視自己的價值觀、人生以及未來。
一次,一次,又一次,要美妮去算,才驚覺自己數不清在這些事情上重複思考了多少次。
每一次美妮都會執拗地得出一個能告一段落的結論,不一定是一個很明確的決定,但至少當下的她會覺得這個問題到了暫時不會成為煩惱的程度,不會影響自己的「工作」,可偏偏很快又會發生叫她不得不重新審視的狀況。
如今美妮就是在思考這些事,雖然還不知道「敵策局」什麼時候才會採取行動,但她們一行人會像這樣採取可以說是「異常」或者「多餘」的行動,這恐怕是最後一次了,也就是說該是時候決定自己的未來。
「真是的……要不是妳們那麼多話,原本就決定好了只有這一條路啊……」美妮仰望著蔚藍的天空,緩緩地嘆了一口長氣。
「就像當時的我決定殺人,憑我的能力只想到這一條路了,如果那時的我真的做錯,這一次應該是我學習過後所選的正確道路,不只是為了自己活下去,也是為了讓別人活下去……」
自言自語的美妮並不希望從別人那裡得到答案,所以就只是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