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百員之眾,但赦羅與最後部隊都只是待在大空洞入口處布陣,工作是防止被甕中捉鱉的敵手逃走而非負責殲滅。實際負責戰鬥的只有宮憐懷一人,只見她每揮動一刀,虹彩色的烈焰便撲天蓋地般席捲而去,即便是天仙元神一旦被吞沒其中也片刻間被焚滅。不只是仙家元神,擊打過來的種種法器也難逃燒燬,「燄城.俱焚」的力量凶狠得不可思議。但是,即便如此,也只有最初有四名天仙未能在未能串聯之時慘遭燒滅。在彤婁率領手下與龍王的部屬共同設置鎮壓類的法術大陣後便將火焰堵在通道口,穩定住了情勢,但在彼此沒有共同訓練過的情下也不敢隨便轉守為攻。當然,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兩方聯手之後就開始欠缺緊迫感,兵力上的優勢搭配對這異常火焰的認定讓反應顯得悠哉過頭。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幾乎任何人都認為這樣遠超第六道境範疇的力量不可能持久。但事實並非如此,已經放出的火焰沒有隨時間消失,加上源源不絕的新炎對欠缺神髓的封壓式大陣漸漸形成了威脅。熾燄的數量與威力與時俱增,過去當然不曾合練過的雙方所合力創制的大陣漸漸因為配合能力的欠缺而逐漸毀損,甚至變成自相牽制。
「這樣下去不行,由我們來負責防禦,你們負責壓制。」彤婁提議。
「如果他繞過你們的防禦圈呢?」龍王擔心這是陷阱。
「她要是離開通道口,那我們就能直衝旗標了,難道你以為單憑克爾赫拉足以孤身擋住我們嗎?」彤婁說明。
「好,就這麼做。」龍王同意。
天仙們隨即撤出原本的大陣,彤婁隨即掏出一卷陣圖,開始展開「百陣降魔.玄武守心」。這陣法非比尋常,最初是兩百多萬年前仙魔三惡道戰爭時由無數魔道之士共同創立了「百陣.誅仙」,為了對抗眾仙苦苦鑽研出了十分相似的百陣降魔,設置一百個大陣並能夠彼此替換與支援。但僅僅如此不過是毫無創意的仿製品,戰爭結束之後多位仙們大能之士仍耿耿於懷,遂長年研究能將此一技藝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的手段。「百陣降魔.玄武守心」便是其中針對防禦此一目的特化型版本,將其構築而成的一百個陣法具備整體性的設計,能更加妥善地互相支援而成為一個無使有缺陷處、無使有斷續處的巨型陣法。雖然這麼一來就失去了原本能靈活應對各種情況的多變性,但單以防禦而言,玄武守心無疑是仙家第一大陣。在漫長時光之中又被陸續改善、更換部分大陣,使其愈加完善,不過要完整布置最少需要三十四名天仙或一名天仙加上九十九名真仙。當然,在籠界鬥開始之前,彤婁已經跟成員練習過百陣降魔的幾種變式,搭配陣圖要瞬間展開玄武守心是並不費力的事情。
宮憐懷對仙家道術的認識極其淺薄,撒菈芙雖然見聞廣博,卻也沒有悠閒到什麼都教。可即使如此,連她都能看出眼前的陣式臻於完美,圓融無缺地化解所有奔襲的火焰,像是用雨水拍打龜殼那樣無力。面對如此緊緻周延的大陣,沒能力尋求破綻的她除了一如既往地強攻之外別無他法,可技藝的精熟與巧妙程度足以克服某種程度上的力量差距——更遑論她的力量此刻正被龍王部下們大幅度壓制。
現在,龍王幾乎能悠閒地觀察戰局,她感覺自己彷彿已經穩操勝券。對手顯然不敢離開通道口,有玄武守心堵住攻擊路線的現在自己這邊只需處理流溢的餘火,守在大空洞入口處的敵人也不見動作。可是,對方的行為邏輯則顯得怪異,尤其是放著多達百員的戰力卻只用來堵入口這點。如果對方也一起發動攻擊,那戰況可能會立刻翻轉,因為最後守護者的戰力強得太不可思議。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機關呢?除非是使徒,否則不可能擁有那種程度的力量,但克爾赫拉應該不會違反籠界鬥的規則去過度強化參賽者才對。在龍王苦思的期間,火焰的份量仍不斷增生,漸漸地,龍王終於察覺到了異樣——意識到兩件看起來十分怪異之事其實背後是同一個原因。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龍王驚叫。
「怎麼了?突發惡疾?」彤婁不懂他在喊什麼。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對面大部分成員都僅僅只是在入口處掠陣而不作戰,在你我聯手的情況下這麼做簡直不可思議。但真相是他們已經在作戰了,只是我們愚鈍到沒意識出機關所在,沒發現最後戍衛既然能釋放出如此強大且近乎無窮無盡的烈焰在先前通道被輪番入侵的危機時刻卻不使用的原因。只要回想一下就能明白了,最後戍衛是在九十九名援軍抵達後才展開這產出火焰的假想世界,這正是該手段的必要條件。也就是說,這燄城實際上是由一百零一個第六道境聯手推動的,所以才會強大到遠遠超出第六道境的範疇。」龍王解釋得十分正確,至少,宮憐懷不覺得有什麼地方需要糾正。
「有什麼證據嗎?」彤婁希望能確定一點。
「證據就是他們守在大空洞入口的兵力表面上明明沒有在戰鬥,但如今生命氣息卻明顯衰弱了很多,正是他們耗損生命在協助最後戍衛施展假想世界法則的證據。現在看來,這是一種將生命力轉化為火焰的法則,通過犧牲所以才能發揮出凌駕於這一百零一員軍兵的戰力。之所以在初期沒有察覺,應該是他們持有將大量生物加以精煉製成的暗黑血或近似的產物來做為替代品供燄城燃燒產出火焰,所以前期生命規模才幾乎沒有衰減。」龍王的推理正確得幾乎沒有絲毫可以否定的地方。
「這樣的話先撤退如何?等他們燒死自己得了。」彤婁提議。
「不,現在這正是好機會,為了維持燄城他們應該沒辦法離開大空洞。沒理由放過虛弱又不能逃走的敵人吧?你那邊負責頂住最後戍衛,我們來處理這一百個沙包。」龍王要求。
「你這禽獸——」意識到對方想做什麼的彤婁怒吼。
「哈!很遺憾,不越過你的屍體,最後戍衛攻擊不到我們這邊。」龍王大笑,同時解除對宮憐懷的壓制陣法。
「保持『百陣降魔.玄武守心』,緩速後撤。」彤婁立刻下令。
龍王部下全員轉而對準大空洞入口處的百員戰兵,準備發動總攻擊,一舉殲滅;以赦羅為首的百員沒有嘗試脫逃,而是收縮陣型之後展開防禦性的大陣,形成銀白色的晶格狀防壁保護自身。進攻隨即開始,各式攻擊轟擊在銀色防壁上,上頭漸漸崩出深灰色的裂縫。然而,裂痕增加的速度似乎並不比修復的速度快上多少,這樣下去當然遲早能勝利,但現在時間是最寶貴的資源。因此,龍王決定拚上全力速殺對手,不再讓部下各自攻擊而是組成大規模陣法準備一口氣把敵人轟殺至渣。
另一邊,自赦羅他們忙於布置防禦之後自然無暇再協助推動燄城的法則,熾燄生成的速度明顯慢上了許多。然而,已經生成的火焰不會消失,因此在戰力上宮憐懷其實佔據了壓倒性優勢。只是情況與龍王那頭相似,在敵人一心防守的情況下想要迅速將其殺死並不容易,雖然戰力差方面更具優勢但玄武守心卻是比銀壁還要周延的防禦。為此,慢吞吞地磨去屏障是萬萬不行的,現在是講究效率的時候。只見充斥著通道與大空洞中的虹彩色火焰全都倒捲聚集收攏,凝聚至宮憐懷右手長刀之中,準備施展將一切寄託於一刀之上的燄城奧義「萬古俱燼的燭陰虹刀」。彤婁當然看出了她想做什麼,但逃跑或趁隙強攻都明顯無法成功,現在能做的只有針對攻擊的模式做出最佳化的防守。
「焦灰落散塵世燬——『天地同焚.萬古俱燼.燭陰虹刀』!」宮憐懷一刀揮出,全部力量化作迅速、兇猛、灼燙的一道熾白色奔炎。
「玄武守心第三變式.障盾——『龜蛇百陣.墨宮武禁』!」彤婁將所有的防禦機能集中在正前方,形成一面極度強韌的大盾。
彤婁的障盾共分十層,每層都各自以一件品質上佳的防禦性法器為中心,構築成堅不可破的完美屏障。即使面對實力三倍於己方的對手,他也有自信此盾能擋下一擊,只要對方不迂迴過正面便可——但此刻最後戍衛的力量何止於天仙們的三倍?要知道使用魂靈悲賦或祈願魔法這類犧牲掉自己的生命將其轉化為一次性法術的技法往往能夠發揮出十倍於原先本領的威力,宮憐懷的燄城法則能讓這些生命轉化來的力量延長其存在期限,只要繼續燃燒新的生命就能讓生命變化成的火焰繼續保持存在。也就是說,一百零一個第六道境強者的部分生命與他們準備的替代性燃料所轉化成的火焰全都壓縮在這燭陰虹刀之中,雖然以轉化效率而言使用替代物遠不如燃燒自己的魂魄,但即使考慮到折合來換算起來此終極一斬的威力也已八、九倍於四十名天仙的全力一擊了。如此懸殊的差異,彤婁又怎能抵拒了?怎能有力量對抗了?
刀光火華如似拍打岩岸的虹彩色浪花般飛濺,彷彿能橫斷世間的凌厲一斬劃出明亮軌跡,切穿十層疊合的障盾將包含彤婁在內的十二名天仙一同斬斷。一霎,那十二個天仙元神便一起焚盡,眨眼間消滅得無影無蹤。百陣降魔既破,剩餘的二十八名天仙便已不足為懼,只需花費少許時間就能清除完畢。不過,燭陰虹刀是拚盡全力在一擊中的技藝,即使有界力的回收能力短時間內也沒辦法使用大規模的術式了。
另一邊,看到彤婁被殺的龍王心想這下少了一個對手了,但時間所剩無幾。趁著最後戍衛仍在調整狀態,以黃金龍王為首總計一百四十五名第六道境者發動了大陣,發出了璀璨奪目的黃金色光輝。金光浩浩蕩蕩照耀了整個大空洞,隨即開始生出些有形有質的金色華光,如似刀鋒劍刃,如似槍牙矛尖。然後光芒進一步暴長,以黃金龍王為中心的大陣彷彿太陽,射放出尖銳狂躁的毀滅性光芒。
「即使殺了我們,也沒有意義——」赦羅驚懼地大喊。
「遲了,問答無用。於此消亡萬象——『黃金城的征滅光』!」黃金龍王宣告自己的絕技。
無數道金芒狠狠撞上,保護赦羅等百員的銀白色晶格狀防壁被驟雨般的金色射線狂轟亂炸,幾乎是片刻後就裂出了無數縫隙。可說是不過頃刻間防壁就崩裂瓦解,金光將陣內天妖們的身體一一擊穿衝裂,鮮血噴湧飛濺。可不能給他們絲毫重整態勢的機會,氣勢澎湃洶湧的征滅光宛若無窮無盡般奔騰而出,率先轟殺赦羅後接連將面前的敵人們給紛紛粉碎至盡。即使身為第六道境的強者,本就因為負擔燄城不可能持續承受這樣的攻擊,太初麾下大量的成員接連敗亡。
可即便戰略如預期般順利,龍王的神色卻漸漸欠失了得意,反而是越發焦躁了起來。誠然,敵人已經迅速地大量殞落,在最後戍衛有餘力干涉這邊之前應該就足以殲滅大半。可是,究竟是在那裡有判斷失誤呢?隨著敵軍數量的縮減,燄城的火焰生成速度應該要愈發下降,自己的推論理應沒有什麼謬誤。事實上在他們忙於架設與維持屏障時火焰生成的確變得緩慢許多,可當自己接連殲滅敵人之後,生成速度竟隨著死者增加而跟著增加。奇怪,太奇怪了,龍王察覺自己肯定犯了什麼致命性的錯誤。就在此時,他終於意識到機關所在,那些被殺死且轟飛的敵人屍塊不是單純落散於角落,而是燃燒起來化為熊熊火焰。
「已經說過了,殺死我們沒有意義——甚至是有害的。」由屍塊燃燒而成的白色火焰形成了巨大的地王族軀體,已經死去的赦羅便以這仍搖曳著火光的燄驅說話。
「你沒有死?燄城的法則也能賦予不死不滅之身?」龍王震懾於死者在說話。
「不,當然不,我確確實實已經死了。但燄城的火焰是肉體與靈魂轉化而來的意識延伸,只要火焰持續燃燒沒有熄滅,我們的意念就還能續存。本來,我們再怎麼樣也不至於為了生成更多火焰而把自己燒盡,終究必須抑制燃燒的界線以免事後無法恢復。可是,你們卻選擇了下殺手,已經死去的我們只能選擇徹底投身燄城火爐化身熾燄作戰。原先,只要你們強行突破我們這邊逃出大空洞應該便能取得勝利,因為維持燄城需要不斷燃燒新的生命所以這麼一來就只能將其解除,但已經燒掉的力量卻無法因此恢復。棋手之所以安排最後部隊要等到你們各方勢力全部進入大空洞才能出動也是因為這個理由,燃燒生命的戰法必須一舉完成,暫停等於熄滅。很諷刺吧?殺死我們非但無法阻止火焰的生成,反而完成了燄城的真正奧秘。現在,通過將生命盡數轉化為火焰而變得強大十倍的我們,就依靠你們這點兵力又如何突破封鎖呢?愚蠢地殺死了我們,應當斃命的仇敵們,便與我們於此一同化作灰燼吧!」赦羅與其他火焰幻化的同伴們一起豪吼,先前被獸王眼重創身體如今還未完全修復的龍王不可能承受的住完全版的燄城強行衝出。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這樣的!」查覺到勝負已分的黃金龍王看著接連形塑而出的火焰化現,驚恐絕望地在大空洞中嘶啞吶喊——這便是籠界鬥的結束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