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是因為發現舊版網頁沒辦法改字的顏色,灰灰的很醜,故重新發表。
如以閱覽過49章(舊)的朋友 可以忽略本章
前情提要:部落戍守半世紀的秘密嶄露眼前,以信仰織羅了半世紀的謊言被外勘小隊揭開,無數部落居民早已成為舊政府軍埋藏祕密的犧牲品,眾人商討著處置對策之時,愛國者夜鷹中隊在戰鬥減員下依然憑藉戰前科技的優勢前來劫殺,林文鶇頭部中彈倒地不起,伴行左右的白髮少女心中埋下了戰爭的種子,戰爭從未改變。
對格蕾而言,舊世界的戰爭曾經過於遙遠。
晃眼之間,世界滿目瘡痍,她對戰爭的記憶源自林文鶇等核後世代口傳的故事,行於廢土殘垣的遺塵之間——她曾是旁觀者,她只見證了結果,對支離破碎的起因一知半解,對過程更毫無頭緒。
曾經是。
直到第一顆仇恨的種子落下。
直到她的戰爭開始。
生於戰前的少女在戰後的廢土,尋獲了戰爭的意義。
無暇顧及其他危險,理性強壓眶中淚水,評估與處遇並行,她使勁將頭部受擊的裝甲步兵拖離受狙擊的房間,卸下沉重胸甲,解開頭盔,面具,操作他的作戰電腦使用裝甲服的自動去顫器。
去顫器不停按摩使用者的心臟,人造肌肉鼓起、收縮控制胸腔起伏,直到他恢復氣若游絲的自主呼吸,少女的淚珠滴在林文鶇毫無反應的臉龐上,這場劫難並不屬於他一人。
「林上尉被——叔父!快躲開!」
「來不及了,亞凱伊,來不及了。」
老者意識到身處窗邊,無法躲避狙擊而釋然嘆息。
他活了太久,見證導彈冉冉升起,大撤離運動,紅潮登陸戰,政府軍分裂,自治警北伐戰爭,為了守住政府軍的秘密,不惜賠上部落,歪曲後世信仰,令驕傲與傳統蒙塵,他似乎妥協了太多,從未替自己而活。
戰前的債,不能續留子孫了。
這是老者最後的任性,最後的訴求,開赴祖靈獵場的戰祭。
「我是個早該見祖靈的老頭——看哪,亞凱伊,為我歡喜吧,我的白袍將被染成戰神喜歡的紅衣。」
「叔父……叔父!」
戰前的孑遺輕觸冰棺解凍的認證鎖,最後的透明隔艙打開,冷凍液包裹的囚籠氣化,解凍,異族胎卵開始溺亡於塵世的倒數,胚胎從冷凍液中流出,體液與裝甲步兵的血跡混在一塊。
老者高舉手臂,就如在象牙塔中激烈思辯的往昔,同為了理念,為了所信奉的正確,向他鄙夷之物——高歌宣戰。
「讓我成為馬歐塔諾(勇士)吧,亞凱伊。」
年邁滿是老人斑的中指正對玻璃的破口,朝向愛國者的天眼,他的沉默震耳欲聾,高唱生命中最後的憤慨。
「望我們大塔山再會!」
狙擊應邀而至。
高高豎起的請柬被鎢芯質地的賓客貫穿,如同猙獰綻放的曼硃砂華,彈桿順道穿透腸肚與脊椎,卻無法撼動老者毅然筆挺的脊梁。
「叔父!叔父!」
「翁古……嘖,冷靜點!亞凱伊!別去!你會死啊!」
「可……天殺的!天殺的!」
第二波攻擊,翁古回歸祖靈之列,散落在地的機關槍、火箭筒被依序擊碎,狼人的利齒被逐一拔除。
哐!
「又怎麼了!」
如同鳥一般大小的物體從一樓飛入樓梯間,四翼螺槳在翻滾中折翅,徒留一具軀殼透過揚聲器傳出微弱女聲。
「格蕾!看來我來得太晚了。」
「這聲音……是勝男姐?難道鏽幫的大家都來了?」
「很抱歉,我知道夜鷹中隊有多危險,沒辦法給出更像樣的支援,我只能用我僅存的最後一台無人機傳話了,襲擊你們的是我尚未退役的同門,夜鷹中隊,狼人的作戰計算機只要接入小鷹無人機的通訊鏈路,它就能劫持通訊參數,透過無線電頻率干擾敵人的無人機,撬開背板,內部有個八槽孔的通訊鏈路盒。」
格蕾接過無人機,撬開背板,現下不允許感性攻佔大腦,好可怕,好緊張,胃酸在翻騰,嘔吐感似乎佔據全身,寒冷從尾椎攀上背脊,手在顫抖,一直以來陪她行經廢土的人現在脆弱躺倒在地,哪怕快一秒也好,好想帶著文鶇先生逃跑。
「現在我該,我該怎麼……」
淚水在眼眶打轉,形似保護機制的理性逐漸佔據她的意識,她取出模塊,思索記憶中林文鶇如何操作裝甲服的每一項功能,她如湛藍海冰的雙眸之中,純淨璀璨的浮冰正在崩解,深藏海淵的本體正緩緩上浮。
「不能讓……愛國者……不能讓……夜鷹中隊……」
血泊中僅剩鼻息的老人渙散地望著長廊上的少女,她正在操作狼人左腕上的可攜式作戰計算機,線纜連結通訊模塊,捕捉參數,旨在干擾或劫持對方的天眼。
那雙眼眸再無柔情、冰冷決絕,如同深不見底的海冰深淵。
柯佩莉婭的後嗣?
不,並不是,沒有人能繼承那雙眼睛。
老者臨終前想通了。
她為何能適應戰鬥。
為何能適應7.62口徑撬開敵人腦袋時的悶響。
為何能在一日的戰爭後以笑容面對狼人。
老者在生命的末端得出結論。
少女本身就「不正常」。
與那五十年前見證過的情感一樣。
她割裂著「不合理」,被歸類在不合理的暴徒、惡黨、敵人,將作為實驗的誤差值剃除,她正是,她就是……。
「訊號捕捉,開始干擾通訊。」
「文鶇先生,等我,好嗎?」
她輕捧青年的臉頰,額頭相觸。
「我去去就回。」
「……柯佩莉亞?」
少女打挺T05射手步槍,打開保險,神色凜冽。
仇恨的起源銘刻入骨。
仇恨的經過則毫無意義。
仇恨的結果——殊途同歸。
但這些都不重要。
戰爭的種子被種下。
仇敵必須被打倒,必須被誅滅。
少女獲得了屬於她的戰爭,又一株火苗在廢土上燃起。
「格蕾,這是我在戰後獲得的名字。」
「除此之外,我誰也不是。」
*
思緒於迷霧之海沉浮,墜入淺眠的朦朧,漆黑無邊的空間,我仍記得閃瞬之間的噩耗,我不忍去細想將會發生什麼,少女破碎的呼喊讓我能申請殘疾的共情能力也為之一顫。
我得回去。
我必須回去。
格蕾還在等我。
但我……嘖,身體沒法移動,好睏,好累,蔓延的黑牆正在吞噬意識,那片如同洪災般蔓延的溫暖黑沼是死亡嗎?
我不能接受這種結局,不能!不能!
拔地而起的雙腿拽著疲困前行,欲圖脫離漆黑的沼地。
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
她還——她還在等我!
……。
我拔開腿無視在旁漂浮的白色虛影,直到它像水裡的塑膠袋黏在我手掌上,那團東西的觸感實在噁心,就像不定型的黏稠團塊,抬手一瞅,那團會講話的白色糨糊讓我的臉跟著皺成一團。
「嘿,我可以幫你。」
「你是啥小……東……西?」
「你剛剛說要把我抓來煮湯,但沒有惡意。」
「白恐的胚胎?你沒死?你會講人話?」
什麼鬼?我腦子被打爛後在彌留之際跟白恐的胚胎說話?
它還是胚胎耶?為什麼會講話?我該怎麼分類它?嬰靈?
我在跟嬰靈說話?我獲得了什麼觀落陰的能力嗎?
「快了,所以我想幫你,你也幫幫我,好嗎?」
「幫我?怎麼幫?你沒手沒腳,只能黏在我手上,用不明不白的方式跟我神交,而且我基本上是個腦殘,懂嗎,我的腦袋被穿甲彈轟了一發,好運沒死,但也快了。」
「該怎麼形容呢……長大……填滿……補好……對,對!修補,我能讓你的頭好起來,你的意識正在衰亡,這樣很快就會死掉的,而且我再不找地方轉移意識,我也會死翹翹,所以讓我控制你的身體一下下嘛,我能幫你。」
「幫我?讓我拱手讓出自己的身體?」
「為什麼這麼問?你會想要傷害你想幫助的人嗎?」
……。
我不禁語塞。
實際上我沒半點選擇。
.50口徑的翼穩脫殼彈撬開我的頭盔,破碎的陶瓷板、龜裂的複合鈦合金頭盔已然盡忠,雖然它們擋下了貫穿力,但猛烈的衝擊依然讓我的大腦就像鐵盒裡摔個稀碎的豆腐……顯然我的狗運還沒走到盡頭。
頭盔帶腦子被狙擊幹廢,現在跟這隻小怪物神交是原理不明、莫名其妙的奇蹟。
我從未想過裝甲步兵有與怪物媾和的一日,我沒有餘地否決,我無法棄那女孩不顧。
我與許多人的約定還沒有完成。
我與她的約定還沒完成。
我與她的約定也還沒完成。
「決定好了?」
蕩平廢土的怪物與尚未出世的生命達成妥協,我接受了它的條件。
「……那好吧,你能幫什麼,想要什麼?」
「我不想再繼續睡下去了,裡面太無聊了,又冷又黑,昏昏沉沉,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知道實際看見明信片上的風景有什麼感受!就像你記憶裡的一樣!你看!有這些!有這些!」它如數家珍似地翻弄著碎片般的的記憶「而且我很羨慕你,我也能認識這麼多人嗎?」
「如果你能讓我的腦袋從豆花還原成豆腐,可以,我能借你空間暫住,但隨便窺探別人的記憶跟情感很沒禮貌,建議你把這種習慣改掉。」
「好的,對不起……。」
它失落得像個被斥責的孩子,不,它事實上也就是個孩子。
怪物與異種在漆黑無底的意識之海相觸,深沉的泥沼瞬間退去,我們的意識獨立而統一,共享同一份感官,了解、深知彼此的感受,卻能擁有不同情感與見解。
「哇,這就是『眼睛』看到的世界嗎?跟我們的好不一樣,而且,好痛……好痛!頭好痛!心臟好痛!渾身都……好痛,好痛!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感覺,你……你必須經常經歷這種痛苦嗎?」
「中彈的時候會,收假的時候也會。」
「中彈……被你們稱之為槍的金屬塊射中嗎?為什麼要自相殘殺,你們不是同一族嗎?而且很聰明的,不論大鐵鳥、穿透雲層的高塔都是你們建造的,你們無法與彼此溝通嗎?找不到解決辦法嗎?」
「……這堆問題問得很好,我先想想怎麼回答。」過於悲觀消極的答案不適合小孩,更別提這傢伙只有幾個月大,聽聲音應該是母的,她要是成為一個小小種族主義者,大家就都死定了。
「為什麼?」
「你能去問格蕾。」
總感覺這句話跟去問你媽一樣不負責任。
「她是你的……朋友?但你對她的感情不太一樣。」
「因為她是戰友,她很聰明,你們能成為好朋友的。」
短暫沈默過後,我能感受意識逐漸清晰,疼痛感被蠶食。
腦子被掏空的詭異感覺緩緩消失,肢體的反饋清晰可見,思緒也比以往更加清晰,我現在是個難得睡滿八小時的參二參三,有種「這是我的腦子嗎?」的通透感。
「妳做了什麼怎麼好的這麼快?」
「你把我吃了。」
「尛?」
「你當著其他兩個人的面,在地上爬行,然後趴在地上把我吃了,他們好像很害怕。」
「蛤?」不害怕才怪,中邪似地。
如果我現在有表情,那大概就是供三小。
「為什麼每個字我都聽得懂,組在一起我就聽不懂了。」
「我操縱你的身體把我給吞了,方便讓我的意識透過接觸你的血肉轉移,懂?現在你的破腦已經補好了,要出去沒?」
「妳怎麼這麼快就學壞的。」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你不是都這樣跟其他人講話嗎?」
咳咳,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或許我有點沒禮貌,但別變成跟我一樣沒禮貌的大人好嗎?」
雖然看不到小怪物的表情,但透過她的情感波動大抵能知道她在噘嘴。
為什麼大人可以我不行。
余憶童稚時,大人總有千言萬語闡述為何自己可以小孩不行,不過畢竟身教重於言教,要是她覺得人類都該死我會很困擾的。
「我會改掉,妳也別學,好嗎?」
「真的?」
「……盡量。」
「如果你說謊呢?」
「妳都住我腦子理了,我能騙過妳麼?」
「說得也是,嘻嘻。」
「出去吧,該去找那混……咳咳,壞人算帳了。」
*
作戰任務日誌: 搬運冬季補強建材返回諸羅:解決
下階段目標:
現階段目標:1.殲滅夜鷹中隊-格蕾。
2.狠狠地疼那該死的小王八找夜鷹中隊算帳-林文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