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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翻譯「時間的盡頭的菲布拉莉」(4)全篇完

作者:只成一事│2024-04-12 12:02:50│巴幣:0│人氣:19
紅移世界
作者:山本弘
出版時間:1989

閱讀上注意:為節省字數而省略,請參照(1)


12 菲布拉莉的選擇

「問題是那些人要怎麼辦呢」塔妮亞嘆息了。
 在車站前廣場,生存者們與調查隊員的交流,比想像的是要更圓滑的進行了。因為以前調查隊曾經一度被全滅,因此少尉等人預想到了麻煩,可是是杞人憂天的樣子。失去人生目的而變得虛脫狀態的人們,已經沒有反抗的氣力,順從地聽了士兵們的指示。
 但是,有了問題。就是他們的健康狀態。衛生兵忙碌地巡迴著染上疾病的小孩還是老人的病狀,其他士兵還是科學家們也幫忙了診察。帶過來的醫藥品還是糧食都見底了。就算那樣也還是不夠。幾乎所有人的健康都以某種形式來損害著。
 主要的原因是維他命的欠缺,與因為低重力而產生的骨頭的鈣的減少的模樣。就算不會馬上死亡,也是要盡早入院才行。可是,習慣了低重力的他們的身體,有辦法承受一G的重力嗎?
「我曾經看過在宇宙站生活了一年以上的太空人的紀錄,就算回到了地球,似乎暫時連站立都沒有辦法」查德維克博士說了。「我用太空梭繞行地球,是才僅僅兩個禮拜,可是我記得就算那樣,身體還是暫時感到沉重,很難步行。他們的情況,那個的時間是二〇年以上……」
「可是,治療是可能的吧?」少尉說。
「我不醫生所以說不上來,可是只能做復健吧。用藥物是無法治癒」
「問題是也有身體極度衰弱著的人」衛生兵說了。「也有老人還是幼兒。如果突然就帶他們到一G,或許會給心臟負擔而死亡。循環系統系應該也是已經萎縮了」
 在小小的帳篷中,圍著螢光燈(chemical lamp)的綠光,他們的議論正在原地打轉。要盡快把生存者們帶到<地點>的外面。可是,勉強帶出去的話就會死亡……。
「這樣做如何呢」查德維克博士提案了。「一點一點的把他們移到外面。先讓他們暫時生活在重力比這裡重一些的寬廣的場所,習慣了那裡之後,再移到外面……反覆進行這個,讓他們一些些的適應重力」
「要花多少時間呢?」
「不知道。幾個月,或者是幾年……是無法估算」
「……那樣沒有意義」至此無言的菲布拉莉嘀咕的說了。
「妳說什麼?」少尉露出了訝異的臉。
「請回想外面的狀況。世界不會等那麼久。如果<地點>再繼續原地不動,異常現象就會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文明確實會崩壞。就算辛苦的把那些人從地獄救出去,也只是其他的地獄在等待他們而已唷
「真的嗎,那件事?」
 一行人驚訝地回頭了。帳篷的垂幕掀起,頓恩探出了臉。因為無聲無息地接近,因此菲布拉莉也沒有知道。因為給大家嚇了一大跳,於是他惡作劇般的笑了。
「抱歉打擾了。可是,那件事不能假裝沒聽到呢。也讓我參加吧」
「跟你不是有關係的ーー」
「等一下!」對少尉想要唬弄,菲布拉莉做制止了。「我已經不想要說謊了。反正就算現在說謊,也是會立即穿幫。誠實的告訴他吧ーー頓恩,我也希望你知道真實的事情」
「不那樣怎行!」
 頓恩強硬地介入到塔妮亞與查德維克之間,席地而坐了。
「也就是這麼回事對吧? 菲布拉莉之前有告訴我一點,這個場所ーー那個,你們叫作<地點>來著?ーー多虧形成了這個重力很小的場所,全世界的天氣變得亂七八糟。找出那個原因,想辦法解決就是你們的目的。對吧?」
「沒錯」菲布拉莉點頭了。
「不能消除<地點>的話,世界就會破滅?」
「嗯嗯」
「可是,<地點>消失的話我們就會死……」
「不是大家都會死」塔妮亞說了。「搞不好誰都不會死……可是,我無法保證。或許有幾個人會死」
「嗯ー……」頓恩思考了一陣子之後說了。「世界上大約有多少人?」
「立刻就要突破八〇億」少尉說。
「八〇億……!」
 頓恩結舌了。對一路在僅僅四〇人的小世界生活過來的少年,擠著八〇億的人的世界,是超乎想像。終於從震驚來振作之後,充滿死心的笑容浮現在了其表情。
「那樣的話沒有什麼好迷惘的吧? 拯救世界就是你們的任務吧? 若是要拯救八〇億的人的話,我們四〇人犧牲也是無可奈何……」
「不要那樣!」
 大家回頭了。菲布拉莉的枯葉色眼睛正泛著淚水。
「不要那樣說! 不要再繼續,折磨我了!
 那麼喊叫之後,她衝出了帳篷。

 用主觀時間來搜索好幾個小時的最後,多雷克少尉終於找到了菲布拉莉。那裡是大樓的屋頂。少尉手拿的螢光燈所投射的光,使捲縮身體在漆黑的黑暗之中的少女的身影浮現了。在出現裂痕的老舊混凝土上,把臉埋進膝蓋之間,被冰冷的風給吹著的少女的身影,是過份的令人痛心。
「……居然講那種話」
 菲布拉莉抬起苦種的眼睛,看了少尉。
「頓恩好過份。八〇億和四〇人? 犧牲也無可奈何? 話不能那樣說。明明生命ーー生命不是比數量的。為什麼要說那種話來欺負我呢? 我討厭他,那種傢伙」
「他並不是要欺負妳才那樣說的」
「我知道ーー我知道。大家都是那樣。大家都是為我著想,心想要為了我,而想要削減自己的性命。爸爸、還有巴特、還有你……可是,那個對我來說很痛苦。大家的想法,還是靈魂,還是生命,全都會壓到我身上」
「…………」
「我已經不想傷害任何人了。不想要讓任何人死去ーー可是,不管<地點>消失,還是就這樣不消失,不管怎樣都有人會死。我要選哪一邊才好? 我沒辦法做選擇」
「菲布拉莉……」
 少尉來到她的隔壁,溫柔地抱了肩膀。
「雖然妳好像很明白別人的心,可是看起來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呢」
「……或許是」
「就是那樣啊。妳認為自己的全面感應是絕對的。認為可以沒有偏見的直接觀看所有事物ーー可是,就我看來,妳的思考方式有三個很大的錯誤」
「錯誤?」
「對。第一點,妳想要一個人來背負這世上的悲劇。認為要自己一個人煩惱,自己一個人選擇,自己一個人來承擔罪行。豈有那種道理! 妳把自己錯認作耶穌基督了。人類的悲劇,是人類所有人的責任。人類犯下的罪,不是應該要大家一起來背負嗎?
 第二,妳太過觀看事物的壞的一面。這次的事情也是。雖然看起來像在後悔給那些人做解放,可是假如妳沒有說出真實的話,他們就會一直是瘋狂的信仰的奴隸,然後悲慘的死去吧。是妳拯救了他們」
「可是ーー」
「安靜聽我說! 第三,妳忘記了來到這裡的目的。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尋找外星人嗎? 對於外星人知道了什麼? 什麼都不知道! 妳忘記了原本的任務,盡是在煩惱不相干的事情ーー」
「那些人的事,不是不相干!」
「所以我說了。不要連他人的責任都背負。他們事情由我們來想。妳只要好好地達成被給予自己的責任就好。這個世界的成立不就是那樣子的大家背負各自的責任嗎」
「可是,要做什麼才好? 雖然特地到<地點>的中心了,可是外星人的線索什麼都沒有! 沒有辦法拯救世界!
 把盤踞在心中的所有絕望給吐出,她筋疲力盡的虛脫的把肩膀倚靠到少尉的寬廣胸部。
「……或許就這樣毀滅會比較好。就算沒有<地點>,大家也一定會因為環境汙染還是戰爭還是飢餓而死掉。若是被<地點>毀滅的話,至少不會是誰的責任。大家都死了的話,也不用煩惱」
「真悲傷呢,菲布拉莉。妳居然會講那種話」
「已經受夠了。全部我都討厭……」
 就在那個時候,從屋頂的邊緣突然冒出臉。
「什麼啊,在這裡嗎」在少年的像是鬧彆扭的語氣,含入著對於與菲布拉莉相擁著的少尉的忌妒。
「你真擅長嚇人呢。什麼事?」
「很重要的事。剛才威斯頓死了」
「你說什麼!?」
「是自殺。說要償還罪行ーー可是,他在死之前說了。說要把你們帶去<聖堂>」
「<聖堂>?」
「咦? 我沒有說明過嗎? 神的<使者>……你們所說的UFO會出現的場所。開著很深的洞。要去看嗎?」
 少尉與菲布拉莉面面相覷了。在黑暗之中小小的希望的燈火誕生了。第一次得到了有關外星人的重大線索。
「想看!」兩人同時大叫了。
 UFO從哪裡出現並且會回到哪裡,長久以來對外部的人來說是個謎。就來自偵察機的照片,要識別混在藍移與蜃景的小UFO,是不可能的。雖然調查隊追尋了好幾次,可是速度太過,馬上就會丟失。
 所謂的<聖堂>,是在車站北邊立刻就有的運動中心的建物。依照頓恩所說,UFO一天會好幾十次的在那裡進出。威斯頓把那裡選定作神聖的場所,禁止了信眾們進入。進到建物之中,看過延續到地底的人是少數。
 中心前面的停車場,排列著兩排巨大的混凝土的集合體。威斯頓有時會把信眾聚集到那裡,進行崇拜神明的珍奇儀式。
「你們看,那個圍籬!」
 少尉手指了。圍住網球場的圍籬的一部分,正在發出真紅的光。不是藍移的光。就算靠近,光也不會消失。發出光的部分有些微地熔化並下垂著。把臉靠近之後,就感覺到強烈的熱氣。似乎只有圍籬的這個地方比其他部分要高溫。
「真奇怪。居然只有這裡是高溫……是電磁誘導的效果有波動嗎?」
 菲布拉莉搖頭了。「不是,光是電磁誘導不會變得這麼熱ーー調查輻射看看」
 少尉手拿起吊在腰部的雲室,朝向發光的部分拉了把手。在鏡片之中看到了好幾條細瘦的軌跡。
「果然。是單極子(monopole)」
「妳說什麼?」
「單一磁極粒子。普通的磁鐵一定會有N與S,可是單極子只有其中一個˙。使UFO漂浮的東西一定就是這個。大概是從UFO掉下來,然後被吸收到了這個鐵圍籬」
「為何會因為那樣而變熱?」
「單極子是很重的唷。有細菌(bacteria)那麼重的基本粒子。用那個撞擊原子核的話,不管怎樣的原子核都會壞掉。所以才會放出熱和輻射。」
「像是中性子破壞鈽那樣嗎?
「要更加厲害。核分裂的話,單純只是原子核破裂,單極子是連質子還是中性子都會壞掉。質子壞掉之後雖然會留下陽電子,可是這個也會與電子撞擊然後消滅。所以什麼都不剩。全部都會轉變成能量。所以效率是非常好,跟核分裂相比也不太有輻射」
「那樣確實很厲害」
「而且單極子本身就算撞到也不會壞掉。而是會沒有止境的破壞在前方的原子核。把這個丟到物體之中,再用高週波磁場來搖晃的話會怎麼樣?」
「激烈的振動,不斷破壞原子核嗎……」
「空氣會臭氧化。如果是因為單極子散亂在空氣中的話,道理就說得通。我聽說過單極子的臭氧化作用是普通的荷電粒子的一〇〇〇〇倍。閃電落下的時候產生的那個放電,不會是空氣中的單極子因為閃電的電流而被搖晃的關係嗎? 這附近會異常的熱,或許也是單極子撞到空氣分子的時候放出的熱能的緣故……」
「唷,你們在說什麼?」頓恩插進來了,可是兩人無視了。
「至今在地球上沒有發現過單極子」菲布拉莉用像是做夢一般的表情來說了。「那件事長久以來是謎團。依照理論,在大爆炸的隨後應該產生了大量的單極子。可是一個都找不到ーー所以科學家思考各種可能之後,給大爆炸做了修正。宇宙的擴張的速度並不是定速,而是誕生隨後相當快速的膨脹了。所以單極子才會連誕生的時間也沒有。
 可是,那是這裡的宇宙的情況。其他宇宙的膨脹方式或許不一樣。所以或許才會有許多單極子。依照複素電磁場理論的話,電子和單極子在虛數次元的扮演角色會交替。搞不好弗萊明斯左手定則(Fleming's left hand rule)那樣的單純的原理在虛數空間也有,像電流驅動馬達那樣,或許單極子的流動會產生把物體推網到虛數次元的方向的力量……
「妳認為外星人是從其他宇宙來的?」
「我不知道ーー可是能那麼想。就像我們的身體是使用酵素來分解食物,或許也有使用單極子來吃物質的生命。或者不如說,是單極子本身所構成的生命……那樣的生命,一定可以自由的操縱很驚人的能量沒有錯。不只是把時間還是空間給扭曲,或是把物質給破壞,或許還能夠創造」
 菲布拉莉愈來愈剛高昂了。假若這個推論正確,準會是在理解外星人之上的巨大的前進。感覺到絕望一些些的轉變成希望。
「喂ー,是要進去裡面,還是不進去啊!?」
 頓恩不耐煩的發出了大聲音。
「當然要進去ーー我說,頓恩,你有一些太大牌唷。我先說好,我這邊才是姐姐。你是出生後兩個月的小嬰兒」
「真敢說。明明連毛都沒長!」
 少尉嚇一跳的看了菲布拉莉。她好似害臊的縮起來,眼睛朝上看的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對不起,亞蘭。剛才的事情,要對爸爸保密」
 少尉嘆息了。「看來妳比我想的是更加不良少女」
 菲布拉莉小小地吐出了舌頭。

 三人從壞掉的天窗來進入體育館之中,飄然地著地到了燒焦成黑色並且散亂著瓦礫的木板地。是像是三溫暖的悶熱。因為周圍的鋼筋全部都過熱到要變成紅色的前一步,所以是當然。菲布拉莉小心赤腳不要碰到鐵的注意了。襯衫因為汗水而變得濕答答,小小的胸部隱約可見。但是,現在沒有餘裕去在意那些瑣碎的事情。
 體育館的地板開著大洞。
 洞穴是寬二〇碼以上,打穿地板,連地下的鍋爐室都破壞,朝向地球的中心來筆直地延續著。奇妙的是其斷面。是完全的三角形,然後牆面被黑色有光澤的物質給覆蓋著。螢光燈的光僅能達到幾十碼,有多麼深是猜也猜不到。
「那個紋樣是什麼?」
 少尉用沙啞的聲音說了。在洞穴的深處,也好似黑洞的漆黑的黑暗中心,看到了像是希臘文字的Delta的,小小的白色三角形的光。
「是藍移的光唷。用肉眼看到牆壁的熱。那邊的時間比這裡要快好幾十倍」
 少尉測試的把預備的螢光燈給丟進了洞穴。發出綠色光輝的小軟管,一邊在洞穴的牆面反彈,一邊不斷的向下掉落而去ーー接著,那個光突然急遽地從藍色轉變成紫色,然後無聲無息地變暗接著變得看不見了。就像是被黑洞給吸進去了一般。
「時間比這裡還要快嗎……深度會有多少呢?」
「大概二四〇〇碼」
「為何會知道?」
「很簡單唷。從飛機來觀測到在海裡的<地點>的照片,知道了<地點>的中心至少是在海平面下一〇〇〇碼。這個庫加茲羅克是海拔一四〇〇碼對吧?」
「原來如此,真是簡單……頓恩,你曾經到底部嗎?」
「怎麼可能!」頓恩快速地搖頭了。「興趣當然是有,可是就算是我也沒有那種膽量。只不過……」
「只不過?」
「我聽說曾經有人進去。是很久以前的事。似乎沒有再出來就是」
 菲布拉莉嘗試進去了洞穴一些。黑色的牆壁是微微的溫暖,並不燙。表面完全沒有凹凸,仔細看之後發現她的身影像是幽靈一般的映照著。
「好像玻璃。一定是泥土因為高溫而熔化了」
「但是,那之外的地方沒有熔化的情形」
「嗯嗯,這個玻璃也相當薄。熱是集中在了相當狹小的範圍。不是好像核爆那樣,而是用雷射來燃燒的感覺……使用單極子的話會不會也能做到這種事」
「但是,挖掘的土跑去哪裡了? 全部都被單極子吃掉了嗎?」
「怎麼會。若是這麼大量的泥土全部都轉變成能量的話,地球就被炸飛了。大概ーー」
「喂,要來囉!」
 頓恩叫喊了。菲布拉莉看向了下方。從洞穴的底部,好幾個紫色的光點升上來。那個急速地轉變成藍色,變大了。是多面體的UFO的編隊。
「快逃,菲布拉莉!」少尉一邊喊叫,一邊舉起了步鎗。
 但是,她沒有跑。不能放過與UFO接觸的機會。像是羅盤的張開雙腳來頂到牆面,固定身體之後,就大大地張開雙臂來做了阻攔。
 UFO突然停止了上升。八面體一個與四面體六個。距離菲布拉莉不到一〇碼。八面體在那個場所慢慢地開始迴轉,其他的六個則從那裡離開,展現出了像是圍繞菲布拉莉的動作。
 他飛快地揮舞了手臂。對那個動作產生反應,接近到一半的四面體像是受到驚嚇的後退。慢慢地轉動手臂之後,這次是提心吊膽的回來了。用另一邊的手臂來緩緩地做出像是振翅的動作。UFO群在她的周圍開始迴旋了。
 一架纏繞到她的手,像是要做親吻一般,用其前端輕輕地碰觸了手背。使手指翩翩飛舞之後,那東西就好似高興地顫抖了。其他的一架悄悄地分開栗色的頭髮跑了進去,可是她甩動頭之後,就飛快地飛離了。
 少尉與頓恩茫然地看著那個光景看到入迷。雖然原先以為最初的UFO是不是會加害菲布拉莉,可是似乎不用做那個擔憂。現在她是已經完全馴服UFO。配合她的頭還是手臂的微妙動作,多面體的群體在滑稽的跳舞著。大意出手的話反而似乎會有危險。
 靜止著的八面體上升過來了。她輕身一跳的跳到了那上面。四面體具及其周圍,描繪出圓環並開始轉動。八面體就那樣持續上升,把她抬到了洞穴上面。對呆滯仰望著的少尉與頓恩,她微笑了。大大地張開雙臂之後,六架四面體就被分成各三架,排隊到了她的左右。
 那個是最後一幕。她跳到地板之後,就用力地往下揮了手臂。像是老鼠逃進洞穴一般,UFO的群體飛快地飛進洞穴之中,消失了身影。
「好厲害……」頓恩低語了。
「如何,亞蘭,感想呢?」
「那是……」少尉找不到話可說。「……那個是誰都做得到嗎?
「只要能判讀動作的模式的話」
 那也就是說,僅有菲布拉莉能做得到。
「動作的模式……是嗎,那個是語言嗎!? 用動作在說話對吧?」
「沒錯。可是,跟我們的言語不同。並不是一個記號代表著一個含意。而是用一整個動作全體,來表示著一整個巨大的含意。所以無法翻譯」
「可是,多少有做到交流了吧? 沒有知道他們意圖還是什麼嗎?」
「不行。是像是在刮相當巨大的物體的表面的感覺。很模糊。很像全像投影(Holograms)的碎片」
「全像投影?」
「是呀。全像投影是用照片全體來記錄一個影像對吧? 就算把全像投影分成兩個,影像還是原本的那個。可是,不斷細分的話,影像就會愈來愈模糊……跟那個一樣唷。那個是全體就是一個語言。
 之前,說過要怎樣跟螞蟻說話對吧? 螞蟻是群體生物唷。雖然一隻一隻的螞蟻是笨蛋,可是變成群體之後就會變得很聰明。會打獵,還是使用奴隸,也有會栽培香菇的螞蟻。螞蟻的巢穴全體就是一個生物。海綿還是珊瑚也是ーー人類也在某種涵義上是群體生物。會做各種工作的細胞聚集好幾兆個,來構成著一個身體對吧?」
「那個UFOーー那個是巨大生物的碎片嗎?」
「大概是。一定是像是觸手的東西。那樣為何彼此不能對話的理由就能說明。<他>是不是把廣布在地球上的人類,給當作一個生物了呢? 人類這種小東西會是智慧生物,是想也沒有想到。所以才撒下會是"細胞"的營養的<虎油>來表示好意,或是伸出觸手來想要接觸……」
「而我們無法理解那個……但是,<他>是怎樣知道<虎油>的製作方式的? 不詳細知道人體構造的話,不是應該做不了那種東西嗎?」
 菲布拉莉含糊了。「大概……是做了調查」
「給什麼?」
「有進到這個洞穴裡面,就沒有出來的人對吧?」
 少尉說不出話了。「那麼,該不會……?」
「調查了唷」
 菲布拉莉用黯沉的聲音來說了。沒錯。就像是科學家在調查動物的身體的時候,會取出細胞的樣本做分割,或是用藥物檢查那樣,<他>從人類這個生物採取一個"細胞"碎片,徹底地調查了ーー因為<他>不知道各個的人類擁有知性。
 少尉搖頭否定了。「真是悲劇。全都是誤解的意思嗎……」
「好痛!」
 菲布拉莉突然按住腳踝並縮起了身子。
「怎麼了?」
「腳……好像怎麼了」
「拐到了嗎?」
 少尉靠近到她的身邊,為了看腳而蹲下身了。把掛在肩膀的步鎗給放到地板。而那個正是菲布拉莉看準的瞬間。
 她飛快地撿起步鎗,往後跳了。解除安全裝置,瞄準少尉的胸部。
「不要動! 頓恩,把他綁起來!」
「菲布拉莉……!?」
「對不起,亞蘭」她好似悲傷地說了。「只能這樣做。對不起」


13 到無限時空

 菲布拉莉把背部給抵壓到混凝土的牆壁,讓腳站穩在地板的固定著身體。穩固地用右邊腋下夾著步鎗的槍托。多雷克少尉對她的毫無破綻咂嘴了。若是那個姿勢的話,在低重力也不會因為步鎗的反動而被吹飛。就算是小孩也能開鎗。一切都是被計算之後的行動。
「妳能當詐欺師呢,菲布拉莉」
「也能殺人ーー頓恩,快點綁住他」
「等、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用緊張的表情來對峙著的兩人之間,頓恩搞不清楚狀況的不知所措著。
「我也想知道呢。為何要做這種事?」
「假使我說,我要跳進這個動的話?」
 少尉思考了一下之後。「會靠蠻力阻止妳吧」
「對吧? 所以只能這樣做。因為不想被你妨礙。我不管怎樣都要到這個洞穴的底部才行。因為不管用言語再怎麼拜託,都不可能會允許我啊」
「為何? 就算不用特地進去,在這裡等著,和出來的UFO交流就行了不是嗎?」
「不行。我說過了對吧? 像是在刮表面。為了和<他>對話,要接觸<他>的本體才行」
「若是不管怎樣都要去,那我也跟去ーー」
「不行! 絕對不行! 太危險了。我不想讓你死」
「要說妳一個人的話就不危險嗎?」
「當然危險呀。可是,我要去接觸才行。不去碰觸<他>的本體不行。因為能夠理解<他>的言語的人,世界上只有我ーー懂嗎? 我是僅只有一根的人類的觸手唷」
「那就更要保護,我有保護妳的義務ーー」
「要怎麼保護呢? 靠腕力? 鎗? 而且,你能讀取那個多面體的動作嗎?ーー拜託,請明白。你跟來也派不上什麼用場。我覺得這種說法很過份,可是只是會礙手礙腳」
 少尉感到不甘心,悲傷了。因為菲布拉莉說的事情不管那個都是正確的。無論是小孩還是士兵,在<他>的巨大力量之前都一樣是無力。就像是在巨人腳下四處爬的小螞蟻。螞蟻是一隻還是兩隻,是有什麼差別呢。就算他去了,別說派不上用場,反而甚至有妨礙到她,而陷入危險的可能。
「……看來還要再打妳一次巴掌呢」
「如果我回來了,要打幾次都行」
「如果沒有回來……?」
 菲布拉莉好似悲傷的微笑了。「那個時候就是地球的結束。大家一起在天國相會吧」
 少尉不甘願的聳肩了。不管怎樣都贏不了的她的理論。
「我知道了ーー那,就這樣吧。我會在這裡慢慢的數到三〇〇。假若數到結束之前,妳都沒有出來的話,那我就會進去救人。這樣如何?」
 菲布拉莉給那個提案做了探討。在這裡的三〇〇秒,應該相當於洞穴底部的好幾個小時。有那麼多餘裕的話就是充分的吧。
「……好,可以」她鬆了一口氣,慢慢地放下了鎗口。
「喂,可以不用綁了嗎?」頓恩說。
「嗯ーー沒有那個需要了」
 她已經明白,少尉已經沒有想要阻止自己。把步鎗的安全裝置調回去,握住鎗口遞給他。透過步鎗的塑膠的感觸,少尉的悲傷好像要傳達過來一般。
「結果,我好像只能讓大家悲傷呢……你是那樣,也讓爸爸相當悲傷了」
「那是因為您父親喜歡妳吧? 對討厭的人是不會悲傷的」
「嗯,是呀……我也喜歡爸爸。也喜歡你。大家都喜歡」
 菲布拉莉衝動的抱住少尉,給臉頰做了親吻。也對頓恩做了相同的事情。在心中的芥蒂消失,灼熱的決意膨脹了。已經沒有迷惘。清楚地看見著自己應該前進的道路。無論如何都要成功才行。不會讓地球毀滅。不讓大家再繼續悲傷。
「我要走了。數吧」
「加油唷」少尉說。
「要回來啊,妳這傢伙」頓恩說。
 菲布拉莉拉起嘴角的笑之後,就甩開了兩人的手。一度飄起到體育館的天花板附近之後,就單手拿螢光燈,腳踢天花板的從頭部來飛進了洞穴。少尉探頭窺視洞穴,發出聲音的開始了數數。
「一、二、三、四……」
 少女的背影急速地遠離到黑暗的深處。少尉一邊被強烈的後悔的念頭給苛責,一面忍住想要追趕在她之後的衝動,一邊持續大聲的數數了。
「一五、一六、一七、一八……」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菲布拉莉一邊用背部來聽著少尉的聲音,一邊持續下降了。像是電池用光了的錄音機,那個聲音愈來愈延伸,變低沉起來。她沒有回頭。因為明白回頭的話又會變得辛酸。
「三三十十五五……三三十十六六……三三十十七七……」
 已經失去了方向感。沒有正在落下的實感。雖然靠著慣性來流動著,可是因為牆壁很平坦,因此看起來不像是在動作,在前方看得到的白色三角型的光也完全沒有接近。是在一直持續的黑色隧道之中,懸吊在空中的感覺。有再前進的證據,只有讓頭髮隨風飄揚的風。
「四四四十十十二二二……四四四十十十三三三……」
 在隧道迴響的聲音,變得低沉、緩慢、小聲了。菲布拉莉被遺留在黑暗了。應該已經下降了好幾百碼。氣溫下降了起來,碰到滿是汗水的襯衫的風是冰冷的。少女抱緊自己的身體,孤獨一人的在無重力的黑暗之中持續落下。寒冷、黑暗、又寂寞。
 父親的臉又浮現在腦裡了。記憶中的父親正在溫柔地笑著。她緊咬牙根,忍住了孤獨與不安。再度實感到自己揹負著的東西的巨大。還看不見洞穴底部。她用腳踢牆壁,更進一步的加速了下降速度。
 在前方有了變化。白色三角型些微地正在變大。時間加速率的變化本身也正在變大的證據。恐怕時間是跟從中心的距離的三次方為反比例的加速吧。越靠近中心,就是越接近藍移的光。
 在三角形的中央也出現了光。看得到底部了。至此周邊部是紅色,而內部是紫色的三角形,以為同樣的變成白色之後,沒想到流暢地變成了紅色。一邊變得越來越大,一邊變得暗沉起來。
 過了一陣子之後,三角形再度變明亮了。這次不是紅外線,而是看得到可視光。看到許多紫色的點,像是分子運動一般的激烈地動來動去。準是隧道的出口。菲布拉莉用手指觸碰牆壁,用摩擦來降低了一些速度。三角形之中的光點從紫色變成藍色,越來越靠近。
 突然的衝進了耀眼的光之中。菲布拉莉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那裡是圓頂球場大小的空洞。中央飄浮著令人想到古夫金字塔(Pyramid of Khufu)的八面體,在其周圍有數千的多面體像是螢火蟲一般的到處飛著。那些發出的藍白色契忍可夫輻射充滿在四周。牆壁也是以基本為三角形的幾何學圖形來被填滿著。
 菲布拉莉腳踢飄著的四面體的一個,來做了制動。幾百個多面體立刻連鎖性的做出了反應。從各自的軌道來飛出,大大地擴張開來並且想要把她給包圍起來。她把變得不需要了的螢光燈給夾在內衣之後,就等待了他們靠近。
 在拉近到充分的距離的時候,飛快地張開了雙臂。前頭的幾個多面體嚇一跳而往後飛,然後那個動作一個接一個的傳達給後頭。幾百個的多面體的列隊像是波浪一般的搖擺。波浪到達群體的周邊部之後,就慢慢地搖擺回到中心了。被那個動作給推擠,一二個四面體像是被彈開的飛出去,用其尖銳的前端來想要穿刺飄浮在空中的少女。菲布拉莉用力地縮起手腳,然後馬上就又張開了。一二個四面體瞬間的在圍繞她成圓形的位置靜止了。
 她大大地伸出手臂並大大地畫圓之後,四面體就正確地保持彼此的間隔,慢慢地在她的周圍開始公轉了。其他多面體也被那個動作給牽引的開始迴轉。在做幾個迴轉的時候,多面體就極其自然的聚集到一個平面上了。現在好幾百個多面體正在像是銀河系一般的以少女為中心的迴轉著。
 在群體之中產生了變化。從一個八面體的兩側,四面體一個個的連接起來,誕生成擁有六個菱形的面的立體,那些又更進一步的讓菱形的面接合,一個接一個的連結起來。誕生了好幾個像蛇一樣長長延伸的構造物。多餘的四面體在其周圍亂數的接合,於是變成就像是長了荊棘的藤蔓。幾根藤蔓一邊和緩地拍打波浪,一邊相互糾纏或是連結,圓環狀的圍繞著少女。
 因為藤蔓太過接近過來了,她感覺到危險而踢飛了。因為那個衝擊,藤蔓的一部分斷裂了。像是繩子解開一般,構造物一邊扭曲,一邊連鎖的崩壞,回到原本的八面體與四面體的集合。
 多面體的群體暫時之間混亂了,可是在那之中又有其他動作誕生了。一個八面體雖然與兩個四面體組成的菱形的立體是相同的,可是這次,那些東西縱橫的連結並拓展開來,做出了大型的菱形的平面。有助家大小的菱形的板子兩塊,想要壓扁少女的從兩側逼近了。
 菲布拉莉抓住飄在附近的八面體兩個,輕輕地往其兩側推了。兩張板子碰到八面體的前端之後停止了。板子靜止了幾秒,最後以為破裂成幾個斷面之後,就飛快地飛散,回到了原本的多面體的群體。
 現在在她的周圍,幾十個數量的幾何學圖型,不斷地反覆著生成與消滅。剛才的蛇一般的構造物做立體組合,變成像是珊瑚的東西,或是變成了像是壓扁了的兒童攀爬架的形狀。那些成長到一定程度之後,就會崩壞,或是像是DNA一般,分裂並且做出了複製。還有,在一個八面體的周圍,四個四面體接合,變成一個特大號的四面體,或是更進一步的給各別的面接合上一個四面體,變成像是星星的形狀。圖形彼此相撞然後壞掉,或是相互吸收對方,變成其他圖形。
 菲布拉莉在圖形之間飛竄,把那個弄壞,或是幫忙了生成。給多面體的動作的全部做認識,就算有全面感應也並不容易。要不斷地給周圍做警戒,再怎麼微小的動作都要小心不要看漏才行。只要有一點預測錯誤就會死。沒有帶少尉過來是正確的。
 如果有看著她的動作的人的話,就會聯想到現代芭蕾(modern ballet)或水上芭蕾(synchronized swimming)吧。腳踢飄著的多面體,從那邊到這邊,從這邊到那邊的,像是魚一般的四處游。大大地張開腳,或是用手做出像是攪拌空氣的動作。使身體後仰,甩亂栗色的頭髮。在空中迴轉,或是以腳為軸心的像是溜冰舞者一般做迴轉,或是張開雙手雙腳來像風車一般的迴轉ーー那樣的動作的一個一個,都對應著周圍的多面體的動作。多面體的動作驅使她動作,她的動作驅使多面體動作。
 最初是笨拙,失誤也多,可是步調越來越契合。開始理解了彼此的模式。這是意識溝通的第一步。無機物的多面體的大集團,與唯獨一人的肉身的少女ーー完全異質的兩個存在,現在成為好搭檔,開始跳起了一個舞蹈。
 她舞蹈了。持續舞蹈了。為了知道外星的人,為了傳達地球的心,而成為地球的觸手來與外星的觸手交纏了。在那一個一個動作,都被含入著她的熱烈的心思。愛、悲傷、困惑、煩惱、勇氣、喜悅……那些全部變成了一個,用文字還是聲音無法表現的訊息。
 同時,外星人的訊息也一些些的滲進到了心裡。雖然跟人的愛還是喜悅是異質的,可是的確是擁有心的生命。那個接納了她的存在,並用自己的方式來表現著愛與喜悅。多面體的群體在她的周圍有節奏的拍打波浪、四處跳動、迴轉了。許多幾何學圖形誕生又消失了。舞蹈著舞蹈著,她越來越陷入了陶醉狀態。
 即便如此,在心的一端還是感到著焦急。那個,像是在刮巨大物體的表面的感覺。就連在這裡看見的幾千的多面體,也不過是<他>的身體的一部分。看不見全體像。只要不理解<他>的全體,就無法做到真正的意識溝通。
 但是也有了不安。就連要理解極小的一部分,都要給全面感應做總動員才行,會有辦法理解全體嗎? 說不定會瘋掉……。
 持續舞蹈了多久呢。三〇分嗎,或許是一小時。對她而言是漫長又辛苦的時間,可是對於在洞穴上面等待著的少尉等人,是僅僅數秒吧。對於在城市外面等待的父親,是連錄影帶的一格也不足的時間吧。
 因為是無重力,所以雖說能量的消耗也少,可是菲布拉莉果然還是疲倦了。手臂還是腳的筋肉作痛,變得無法隨心動作。察覺到那個了嗎,多面體的動作也越來越變遲鈍了。
 最終所有多面體停止了動作。像是動力消失了的旋轉木馬。滿身是汗的菲布拉莉,倚靠著做到一半來飄浮在空中的複雜的幾何學圖形,激烈地上氣不接下氣。是體力的極限。好似會就這樣失去意識……。
 那個時候,從下方產生了新的動作。那個金字塔ーー飄浮在空洞的中央的巨大八面體,一聲不響的慢慢地開始分裂成兩塊。最後完全分離成兩個金字塔,在那之間產生了有達拉斯的大路大小的空隙。在那深處,細瘦的紫色的物體猛烈的閃爍著,因為過於耀眼而看不清楚。那個輝煌的光芒,就好像是在邀請著她一般。
 是<門>。
 雖然沒有對少尉說,可是菲布拉莉先前就已經預期到其存在。挖掘洞穴之後的泥土消失到了哪裡。如果沒有被搬運到地上的痕跡的話,那麼不就是只能想作是從洞穴的深處用某種手段來被搬運到了其他場所嗎。
 那個原理也已經有頭緒。就是虛數次元的物理學的應用。依照畢氏定理,直角三角形斜邊長,會是其他兩個邊的平方的和的平方根。假如一邊的長度是虛數的話會如何呢? 虛數的平方因為是負數,所以會把另一邊的長給抵消。也就是說斜邊的長會比其他的邊要短。只要利用這個原理,經由給實數次元的運動與虛數次元的運動做組合,好幾百光年的距離也可以縮短到將近零。可以無視相對性理論,遠比光要更快速的移動。
 目的地不可能會是像地球這樣的世界。但是因為<他>熟知人類的身體,因此會小心不要殺死菲布拉莉的,準備從真空還是熱還是輻射來保護她的手段吧。一定是安全的旅行才對ーー問題是她是否有做那個的勇氣。
 她甩掉了迷惘。都到這裡,是無法回頭。要理解<他>的全體像,就要去<他>的本體存在的世界才行。不那樣做的話,真正的涵義上的意識溝通就不可能。而且<他>也期望著那個。
 菲布拉莉把筋疲力盡的身體給推出去,慢慢地飄到<門>。像是要迎接那個一般,兩張一邊一〇碼左右的透明三角形的板子從<門>的裡面,各別被三個四面體給支撐的逐漸升起。一張通過她的側邊,繞到背後。另一張停在了她的眼前。她降落到其表面然後緊貼了。
 另一張板子從上方來覆蓋過來了。屁股與背部被壓住,被強硬地強迫做趴伏。是冰冷的感觸。剛才的菱形的立體許多聚集過來,把兩張板子之間的給沒有空隙的填滿,把她密封起來。被載玻片給夾住的顯微鏡標本的心情。
 四面體的群體繞到背後,把封入了內衣打扮得少女的三角形結晶體,給朝向<門>的推了出去。<門>越來越快的接近。已經回不去。她因為過於恐懼而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ーー
 下個瞬間,與頭昏眼花一般的感覺一同,菲布拉莉突入到了其他宇宙。

 那裡是黑暗的熔岩平原。她被封在三角形結晶體,在其上空用高速來飛行著。在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漆黑天空下,到地平線為止展開成一面的黑色大地,裂出網狀般的幾何學模樣的裂痕,在裂痕的下面,炫目的發出綠色光輝的熔岩正在燃燒。不時,會一閃的有閃光閃爍,從熔岩中綠色的光點放射狀的飛散。光點會筆直地飛行一陣子,可是最終改變軌道,每幾個的聚集起來並形成編隊,然後飛到天空的彼方。那樣的其中一個編隊,在極近距離擦身而過,於是菲布拉莉了解到一個一個光點是正二〇面體,有小型住家的大小。那個光景往後方淡出,最後是看見了其他光景ーー
 那是幾百的太陽零散存在的世界。太陽不管哪個都是一個城市的大小,像夕陽一般的紅,並不眩目。從其表面,像是用低速來攝影的日珥的火炎,慢慢地一邊扭動,一邊向上噴發著。日珥在宇宙空間架起真紅色的拱橋,撞到其他太陽然後又消失。相鄰的太陽之間,藉由那樣消失又出現的拱橋來被連結著,環視全體之後,看到無數的太陽之間就像是被佈下天羅地網的蜘蛛巢穴。就像是在看著腦的神經細胞的運作的模擬一樣。她穿過那之間,被搬運到更前方ーー
 那裡是夜晚的遊樂園。雖然沒有音樂,可是色彩繽紛的光,在整隊、舞蹈、迴轉著。她穿過那隙縫,描繪像是雲霄飛車的螺旋軌道的被搬運著。發出銀色光輝的隕石一個接一個的從夜空落下,反覆衝撞到光之海,然後散播出紫色的放電。像是給那個爆擊做應戰一般,從會令人聯想到摩天輪的迴轉的光的集合體的中心部,銀色的隕石朝向天空的被擊出著。她一邊感到戰慄與興奮,一邊更往前去了ーー
 那裡是紅寶石顏色的大海。晚霞的天空下,像是果凍的物質正在有韻律地發出喧囂,在那上面漂浮著許多橘色的結晶的顆粒。切開那個海面,某樣黑色物體現出了身影。雖然令人聯想到了鯨魚的背部,可是是遠更要巨大,且異樣的東西。還沒有能清晰地看見那個,她就被更進一步的搬運到下一個世界ーー
 那裡是冰的世界。天空還有大地都是純白色,在空中飄浮著幾個發出藍白色光輝的巨大冰山,一邊慢慢地迴轉,一邊飄浮著。地表上林立著無數的冰之塔,反覆著延伸或是縮短。有時,飄浮在天空的冰山與地上的塔之間,飛出了像是絲線一般的細瘦放電。她更往前去了ーー
 菲布拉莉明白了。這個就是<他>。這一切都是一個生命。恐怕她是正在被搬運在,巨大到離譜的,恐怕比地球還要更大的生命體的體內。
 跟地球的生命實在太過異質。能夠把單極子作為反應觸媒,自在的操控龐大的能量。不只是分解物質做成能量,連創造物質都做得到。跟人類光是心想就能發出聲音那樣一樣,這個生命體光是心想就能夠創造出物質吧。操控時間流動,連扭曲空間都做得到,跟人類站立或是坐下一樣,只不過是日常的動作的一個吧。
 好似會發狂。實在太過巨大,實在太過異質。就算有全面感應,要掌握其全部也是不可能。絕望在菲布拉莉的腦裡湧出了。就算再怎麼有超人的知覺力,她始終還是人類。其思考模式有作為人類的極限……。
 可是,如果擺脫掉其極限的話。
 她的思考並不是全部都被高次元.杭士基文法給支配著。欠缺杭士基文法的地方不過是一部份。作為人的常識還是基礎知識、日常的各式各樣行動、人類的文化、語言還是文字ーー那些幾乎都是用杭士基文法來被構成,而她能給那些做一定程度認識、處理,積蓄在記憶之中。如果大腦真的都被高次元・杭士基文法給支配著的話,說話是當然,大概連人類的思考這件事都做不到吧。
 可是,那個給她的全面感應能力套上了枷鎖。要理解人心的時候還可以,可是在想要理解外星人的心的時候,那般的她的作為人的部分別說是不需要,更會是扯後腿。要是想理解<他>,就只能停止藉由杭士基文法來做的思考。
 但是,完全捨棄杭士基文法的意思,就是代表會失去語言。退化到小嬰兒,會變得連說話,還有理解他人的言語也做不到。幾乎所有機會也會失去吧。雖然不是記憶本身會被破壞,可是因為思考的軟體的變化,會變得連搜尋也做不到。
 沒有選擇的餘地。為了接納外星人的心,就要讓自己的心變得空白才行。必須要捨棄作為人的依靠。
 她以悲痛的決意來解放心了。停止給異質的東西做拒絕,原模原樣的做接納了。委身到好似要把意識給沖走的狂氣。花上一一年來累積起來的人格的全部,一聲不響地崩壞。現實搖擺,其他的現實張開口。最後她想起的是父親。
「爸爸! 爸爸! 爸爸……!」
 她在絕望之中喊叫了。記憶崩壞,變成破銅爛鐵的山。連自己的名字也變得不知道。把自己曾是人類一事給忘卻,連人類這個單字都忘記了。失去言語,失去過去了。就連還浮現在腦裡的是誰的臉也變得不知道了。雖然難以言喻的悲傷貫穿了心,可是變得不知道為何悲傷了。
「……爸……爸……」
 像是魚一般的讓嘴巴開闔,機械性的發出聲音,可是沒有能理解那個聲音有怎樣的涵義。現在的她沒有名字也沒有過去,是如同剛出生的嬰兒。雖然絕望與悲傷暫時的支配了心,可是那也逐漸消失了。因為變得不知道對什麼感到絕望了。一滴眼淚在無重力之中掉落,被吸入頭髮之中。與那個同時,最後的悲傷也消失了。
 睡魔與疲勞一同悄悄接近了。已經感覺不到任何不安。她閉上眼瞼,滑落一般的陷入了沉睡。
 內封著發出的平穩的睡眠呼吸的無名少女,三角形的透明結晶體,三角形的透明結晶體被六個四面體給護送,一個接一個的橫越過異樣的世界,持續了飛行ーー以這個巨大生命體的中心部為目標。

「一八九、一九〇、一九一、一九二……」
 少尉還在大聲地持續數數。
「我說,士兵先生。沒問題吧。她?」頓恩好似煩躁地說了。
「果然讓她走,是不妙的吧? 去幫助她不會比較好嗎?」
 少尉沒有回答。感到心煩、擔心、後悔,他也是相同。僅僅五分鐘不曾感覺到如此漫長。洞穴底部到底經過了幾個小時呢。一想到或許現在這個瞬間,她也正在陷入著危機,就是坐立難安的心情。
 可是,和菲布拉莉做過約定了。是不能犯下草率地衝進去,給重要的接觸做妨礙的愚行。當然,若是數到三〇〇,她也沒有回來的話,有賭上性命衝進去的覺悟。
「二〇二、二〇三、二〇四……」
「喂,上來了哦!」
 窺視著洞穴的頓恩發出了歡呼聲。少尉也停止數數,探頭窺視了洞穴。在黑暗深處看得見的白色三角型,被什麼給一閃一閃的遮斷。是人影要爬上洞穴過來。而那個變得越來越大了。
 頓恩的歡喜的表情凍僵了。「……不對。那個不是菲布拉莉」
 人影依舊在爬上過來。已經進入了少尉提著的螢光燈的範圍裡。伴隨著那個身影逐漸變明朗,恐懼也在少尉的心裡擴大了。那個絕對不可能是一一歲的少女的身影。
「是……是誰啊,那個!?」頓恩吞下了口水。
 兩人不自覺的後退了。那個人物慢慢地從洞穴之中飄浮上來。少尉反射性地舉起了步鎗。
「你、你是誰!?」少尉的聲音沙啞著。


14 歸還

 巴特正在<貂熊>的客艙打瞌睡。是昨晚沒有睡好的反動。在心煩的等待著菲布拉莉的回來的時候,眼皮到了下午就突然變沉重了。
 在淺眠之中,他作夢了。在夢中,菲布拉莉受到風吹雨打。在滂沱大雨之中,隻身孤影的站著,用好似悲傷的眼睛來仰望著他。他在溫暖的二樓的房間,俯視著站在路上的女兒。
 菲布拉莉說了什麼。想要傳達什麼重要的事情。但是被玻璃窗阻隔而聽不見。雖然他煩躁地想要打開窗戶,可是上著鎖。菲布拉莉持續說著。要把重要的事情給聽漏。他拼命地與窗戶格鬥了。拜託,給我打開,拜託ーー
 驚覺的醒來了。心想是討人厭的夢,而搖頭了。同時,給在夢中的自己的行為做反省。為什麼沒有想要打破窗戶呢? 要是用椅子打破就好了。夢裡的玻璃窗什麼的,就算打破幾片也無所謂。若是為了要聽到菲布拉莉的真正的聲音的話ーー還是說,那個玻璃是自己的心中的什麼的猶豫的象徵嗎……?
 那個時候,他發覺到周圍的情況是昌促慌忙的了。聽到了來自駕駛艙那邊的緊迫的對話。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巴特被不安給驅使的衝進了駕駛艙。士兵們往前傾的看著儀器類。諾曼也用緊張的表情待在那裡。
「怎麼了嗎?」
「正在發生某種異狀」諾曼說。
「異狀?」
「不是很清楚。可是磁場和重力正在產生變動的樣子。從三十分鐘前開始
「有危險嗎?」
「不知道。雲的樣子也有一些奇怪」
 巴特從擋風玻璃來看了外頭。雲的牆壁看起來比剛才要更大的突出。太陽已經隱藏到西側的雲牆,地上變暗了一些。天空的顏色也帶有一些些藍色的樣子。
「現在,是幾點?
「我的時鐘是五點五〇分」諾曼在調查隊出發的時候,把自己的時鐘給調到了九點整。「時間加速率沒有變化的話……我想想,是四點左右吧」
「差不多要日沒了不是嗎! 回來的真慢……」
「看,監視器回復了!」接線員大聲說了。「磁氣障礙在減少哦!」
 一行人相擠的探頭窺視了監視攝影機的畫面。直到剛才的畫面,都是純白色。雖然雜訊還是很多,是確實變得看到一些了。
「重力是〇.八四九Gーー還在持續上升。立刻就要八五〇」
「氣壓也正在變化。風變強起來了!」
「車體的表面溫度也在下降呢ーー通訊機如何?」
「還不行。天線的狀態太糟了」
「以防萬一,把衛星天線(parabolic antenna)給鎖定在麥可沙特(軍事通訊衛星)會比較好呢。大概首先會復原的是微波
 巴特用心煩氣躁的心情來聽著士兵們的緊張的交談。雖然情報一個接一個的飛過來,可是沒有人給自己說明那代表什麼意思。菲布拉莉沒有事嗎……?
 水滴接二連三地在擋風玻璃彈開了。雨下下來了。
「快看,回來了哦!」
 士兵的一人手指向窗外的喊叫了。從庫加茲羅克的方位,一〇人多的人影,走上山丘的靠近過來。是以多雷克少尉為前頭的調查隊的人員。
 巴特等待不住的衝到了外面。在散落的雨中,調查隊的人員們拖著腳步的走過來了。不管誰都是看起來疲憊。因為在低重力下度過了好幾小時的反動,而感覺到身體沉重。除了士兵們扛著步鎗,誰都沒有揹著行李。
 有了少尉。也有了塔妮亞。也有名叫查德維克的科學家……可是,看不到菲布拉莉的身影。巴特有了血色褪去的感覺。
「菲布拉莉怎麼了!?」他興奮的逼近了多雷克少尉。「那孩子在哪裡! 發生了什麼!?」
「不用擔心。請冷靜下來」少尉把手放到失去分寸的父親的肩膀,做了安撫。「她平安無事」
「那麼為何不在這裡? 你不是說過一定會帶她回來的嗎!?」
 少尉露出了傷腦筋的臉。「要說明會變得很長。總之現在請先相信我。菲布拉莉很好。還待在那裡」
「那個城市裡面! 那麼是丟下她了嗎!?」
「不是那樣。我們是因為有必須要傳達給大家的重要的事情,才先回來的。務必請相信我。她一定會回到這裡。因為還殘留著必須要做的工作ーー不是她就做不到的工作」
 巴特無法理解。不想理解。他知道,僅只有菲布拉莉不在這裡的事實。
 風雨突然變激烈起來了。在遠處雷鳴隆隆作響。黑雲用像是低速攝影的速度來流過頭上,把天空覆蓋起來。附近一帶不知不覺地已經變黑了。地平線上的庫加茲羅克,被風急雨驟的雨的簾幕給遮斷而變得看不見。
「到裡面去! 快點!」少尉對所有人怒吼了。「颱風眼要崩潰了!」
 夢中的光景在巴特的腦裡浮現了。菲布拉莉在雨中哭泣著。要去救她才行ーー他衝動地跑了起來。在滂沱大雨的雨中,朝向應該有女兒在的廢墟的城市。
「停下!」
 還跑沒幾步,少尉就從背後衝撞,把他壓倒在泥地。巴特拼命地抵抗了。少尉毆打他的心窩,使他失神了。

 又作夢了。是剛才的夢的延續。菲布拉莉還在下雨的路上,仰望著他的房間在啜泣著。窗戶不管怎樣都打不開。他下定了決意。這樣的話就只能把玻璃打破。
 他到房間深處,從書櫃抽出像是百科全書的書。又沉又重,封面寫著『巴索羅謬.達恩的日記』。雖然不記得有寫日記,大概是以前寫的吧。現在那種事怎樣都好,只要丟出這個,玻璃應該會破。應該能拯救菲布拉莉ーー
 回頭並想要丟出書本的他,吃了一驚然後佇立了。在窗前有露出好似悲傷的臉的女人。是有見過的女人。
(拜託,不要打破這扇窗戶)
(潔西卡……)他到吞了一口氣。(原來是妳嗎,不讓我打開窗戶的?)
(拜託你,巴特。若是還愛著我,就不要丟那個)
 對那個哀求,他一瞬間,動心了。但是,馬上搖頭否定的甩掉了迷惘。
(不行,潔西卡。因為妳已經死了,而那孩子還活著)
(你恨我嗎?)
(不對! 沒有那種事!)
(那孩子呢? 恨她嗎?)
(不對! 不對! 我誰都沒有恨! 沒有恨!)
 他一邊喊叫,一邊丟下了書本。窗戶碎散,同時潔西卡的身影也碎散了ーー

「看來醒來了?」
 塔妮亞的笑臉在頭上。巴特明白到自己被放在<貂熊>的客艙。豪雨敲打天花板的沙沙聲音。那個聲音與夢裡的雨聲重疊,暫時之間沒有能從夢的遺痕逃脫。一邊發出呻吟,或是敲打臉,一邊緩緩地追尋記憶,才總算想起了失神之前的事情。
「我……失去了多久的意識?」
「一〇個小時左右嗎」
「那麼長!?」
「打了鎮定劑。有些多。是少尉的指示。因為醒來之後亂來的話會傷腦筋ーー可是,請不要誤解。他是為你著想才做的。如果你剛才去到那個風暴之中的話,就已經遇難了。要是讓你死了的話,可無法對菲布拉莉辯解」
「菲布拉莉……那孩子呢?」
「還沒有……請不要擔心。她沒有事。只不過ーー」
「只不過?」
 塔妮亞苦笑了。「不知道要怎麼說明才好。因為實在是太過荒唐的事情……可是,我可以斷言說她很有精神。相信我」
「少尉在哪裡?
「在駕駛艙。正在和基地司令聯絡」
「聯絡……」他花了數秒理解那句話的涵義。「妳說聯絡!?」
「是唷。磁氣障礙消失,通訊復原了。重力也回復了」
 巴特從床上跳起,推開塔妮亞,跑去了駕駛艙。
<貂熊>的駕駛艙正擁擠不堪。多雷克少尉、諾曼、查德維克博士,還有士兵四人。他們大家,都正在熱心地傾聽著從通訊激流過來的聲音。雨在窗外正在像是瀑布一般的流動著。
『這兩個小時有三次,捕捉到以庫加茲羅克為震源地的微震』通訊機的聲音說了。『學者們在說什麼均衡的』
「地殼均衡(Isostasy)。是地殼的均衡化的現象」查德維克做解說了。「因為庫加茲羅克的質量變輕,給這一帶的地殼施加的壓力減少,於是大地抬起了幾英吋。而那個正在急遽的復原。在<地點>出現的時候也有觀測到同樣的微震」
『就來自氣象衛星的觀測,低氣壓的中心以時速二五英里來向東北移動著。勢力也逐漸再轉弱的樣子。再三個小時左右,那一帶就會從暴風雨圈脫離吧』
「那真是幫了大忙」少尉說。「拜託的直升機怎麼樣了?」
『在胡德堡待機中。風暴一停就會前往那邊ーー只有士兵運輸直升機四架足夠嗎? 要不要跟空軍申請援助?』
「沒有那個必要。這邊的危機已經散去了ーー印度的情形怎麼樣?」
「你說印度?」
 巴特好似訝異的低語了。諾曼給他說悄悄話。
「剛才,有印度的馬德拉斯(Madras)的離岸出現了新的<地點>的情報進來。然後從南極的斯科特基地也有ーー」
※馬德拉斯 清奈的舊名。
『……那之後,又有情報增加了』通訊機的聲音說了。『就有確認到的,澳洲的喀本塔利亞灣、安哥拉與尚比亞的國境附近、俄羅斯的塞米巴拉金斯克附近、婆羅洲的加里曼丹地方、吉爾伯特群島的西邊的海上……似乎還有。反正,不管哪個都是海上還是人口稀疏地帶,就算發生一小時左右的小規模的磁氣障礙,也不會出現實際災害
「那些全部都消滅了嗎?」
『對。全部。只留下之前說過的三角形物體ーー有其他想問的事情嗎?』
「現在沒有。線路就這樣保持打開。如果有發生什麼再報告」
『了解了』
 少尉放下麥克風,重新朝向了一行人。「那麼,這下只要菲布拉莉回來,暫且就是大歡喜結局ーー」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巴特說。「菲布拉莉怎麼了。還有<地點>ーー」
「消滅了。世界上的<地點>全部。菲布拉莉成功和外星人接觸了。是她說服他們,讓他們從地球撤退了」
「那個孩子……那,為什麼不回來?」
「那是因為有各種複雜的內情。該怎麼說明才好呢ーー」
 那個時候,接線員喊叫了。「少尉! 都卜勒雷達有反應! 從後方有什麼巨大物體正在接近!」
 一行人吃驚並且把眼睛朝向了後方監視器。最初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可是探照燈轉動把那邊給照亮之後,看到了廣布在<貂熊>的後方的山丘的坡面。不停下著的雨沐浴到燈光而發出著銀色的光輝。坡面的上面再上面,山丘與黑色的天空融合的附近,有什麼在若隱若現的動著。
「放大!」少尉命令了。
 畫面被擴大,同時探照燈朝向上面一些,正面地照亮了那個現象。一行人到吞了一口氣。在震動的畫面中,泥水捲起無數大小的岩石,一邊激烈地翻騰,一邊正在激烈地從坡面滑落過來。
「是土石流!」查德維克說。「泥土因為下雨而鬆動了!」
「開動車!」少尉對駕駛員怒吼了。「全速跑下山坡! 也聯絡二號車、三號車!」
<貂熊>使鋼鐵的巨體震動,激烈地撒出泥巴地動起來了。其他兩台也慌張地跟在後面。土石流幾乎沿著道路來落下過來了。可是,這一帶是小型的山谷,道路的左右是傾斜激烈的上升坡面,所以車子要偏離道路是不可能的。只能筆直地往前逃下去。
 監視器畫面中的土石流是每分每秒地在變大。外頭應該有地鳴,可是由於在裝甲車輛之內被引擎聲給抹消,完全是無聲影像,因此微妙地欠缺緊迫感。雖然看起來像是慢動作,可是那是由於巨大而產生的錯覺,實際上是時速一〇〇英里以上的速度。恐怕映照在畫面的小石頭的每一顆,都是比人要大吧。滾動在前頭的巨大杏仁型岩石,應該也有小型住家的大小。
「會被追上哦」巴特低語了。實在感覺不是現實,不可思議地感覺不到恐懼。
「我知道ーー凱因! 到砲座去! 沛帕德! 對空飛彈! 也傳達給其他車輛!」
「aye aye,sir!

 部下們立即理解少尉的意圖,分散到了指定的位置。是想要破壞滾過來的大岩石。雖然無法阻止土石流本身,可是至少可以防止變成岩石的墊子而被壓爛。用對空飛彈來攻擊地上的目標什麼的,雖然亂來也要有限度,可是誰都沒有抱怨。
 畫面中的土石流又變得更加巨大了。要把全景給收納進去的,攝影機反覆後拉鏡頭(zoom back)。畫面的邊邊映照著跟在後頭過來的二號車與三號車。連應該是巨大的<貂熊>,以狂亂翻滾的泥土與岩石的海嘯為背景的話,就好像是迷你模型一般。在十幾秒就會被追上吧。
「飛彈無法鎖定!」
 接線員喊叫了。在目標顯示器之中,紅色的四角形在亂跳著。因為自動追尾系統是想定飛機那種有清楚的反射波的物體來被做設計,因此電腦無法特定出目標而正在混亂著。
「手動呢!?」
「能不能行是……不,可以!」
「好,不要打到自己人哦ーー發射!」
 接線員按下了發射按鈕。從<貂熊>的背部的發射器,MIMAー92A<毒針(Stinger)>牽引火炎的尾巴來飛出了。被搖桿(Joystick)巧妙地誘導,撞上土石流的前頭的大岩石而爆炸。但是岩石還是保持原本的形狀。
 第二發,接續地第三發被發射。三〇公厘機關炮也噴火了。二號車與三號車也開始了攻擊。在風雨與黑暗中,飛彈的噴射炎與電漿狀的曳光彈四處亂飛,閃光炸裂了。
 岩石破裂了。變成一半的大小,然後又再變成一半,接著埋進了流動之中。但是不能大意。雖然沒有前頭的大小,可是充分地內藏破壞力的岩石,在其背後好幾個的連成串。三輛戰鬥車輛一邊用全速力持續奔馳,一邊對於大自然的兇猛展開了會感覺到絕望的戰鬥。
 三號車被流動給捲入了。接著二號車也是。
「所有人,預備衝擊ーー!」
 少尉說完之前,土石流的前端就撞上了<貂熊>。巴特等人被從座椅丟出去。塔妮亞發出了悲鳴。電氣系統似乎被破壞,照明閃爍之後消失了。
 車輛的後部被沙土擠壓而抬起了。巨體無能為力的被激流給推著流動,慢慢地橫倒下去。人類大小的岩石接二連三的衝撞底盤,把履帶還轉輪給扯下了。車體後面一半因為砂土的壓力而被壓扁了。窗戶破裂,泥水流進車內。轟隆聲把一切給包覆了ーー

 雖然出現了多數負傷者,可是死者一個也沒有可說是奇蹟吧。<貂熊>的堅固的車體,從土石流的壓力來保護了人。能把車體給破壞的大小的岩石,都沒有打中三輛的那一輛也是幸運。那個搏命的攻擊並不是白費。
 雨已經停了。調查隊的成員爬上附近的堅固岩石處,等待著救援。結束了使命的三輛<貂熊>,使巨體的一半埋沒在已經失去流動性而變硬了的沙土之中,被令人聯想到墓碑的許多岩石給圍住,安穩地逝世了。看起來就像是挖掘圖中的古代遺跡一般。
 雖然太陽還沒有升起,可是附近已經是明亮。風暴離去。天空只是飄著幾朵浮雲。不是那個白色般的天空,而是如假包換的藍天。在地平線上看得見的庫加茲羅克,已經沒有搖曳,也沒有發出藍移的光。
「看來要感謝你才行呢」
 巴特放下腰坐到岩石上,一邊照著營火,一邊眺望著那個和平的風景。額頭綁著繃帶。只是輕微碰撞到頭就了事了。
「如果沒有你的適當的指揮,我們就全滅了吧。你是很了不起的男人」
 少尉搖頭否定了。「不,你才了不起」
 巴特困惑了。「我? 了不起?」
「不是嗎? 因為是你養育了菲布拉莉。她達成的事情,也是你的功績」
「若是那個的話,稱讚我就是弄錯對象。那孩子給我是太浪費的女孩。我是失格的父親ーー」
「不會,沒有那種事。她所擁有的溫柔、勇氣、熱情……那些東西全部,都是從你繼承的。我尊敬你」
「不對。不對……你什麼都不知道。我ーー」
 那麼說到一半之後,巴特驚覺了。在庫加茲羅克的方位的平原上,看見了黑色的點。他慌張地站起身了。
 是人類ーー幾十人的人類形成列隊,往這邊走過來。其他人也注意到他們,發出「哦哦」或是「啊啊」地站起身了。巴特從少尉奪走雙筒望遠鏡,緊貼不放的窺視了鏡頭。
 實在是很奇妙的集團。有老人的話也有小孩。身穿破衣,拖著腳,好似行走困難的走著。就算那樣也還是耐住一G的重力。雖然因為風而讓身子縮著,可是在充滿希望的全身的面前,僅是一些寒冷是不覺得苦的模樣。他們大家,都好似高興的仰望著天空ーー看著睽違幾十年看到的藍天。
 太陽從東邊的山升起了。是明亮耀眼的太陽。像是魔法一般的影子從平原退去,光滿溢了。人們的列隊像是梳子一般的把細長的影子給投落到地面著。他們止下腳步,眺望了太陽一陣子。也有因為感動而哭泣的人。這才是他們期望的回歸樂園。苦難終於結束了。
 巴特丟掉雙筒望遠鏡,搖搖晃晃地往那邊走去了。雖然從天空聽見了直升機的轟鳴,可是不在乎。頭腦中被唯獨一件事給佔據著。不止步的,頭也不回的,一心不亂的持續走了。
 已經來到了可以給一個一個的人的臉做識別距離。他的視線被列隊的前頭的年輕女人給吸引了。她也注視著巴特。
 他到一〇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腳,用難以置信的心情來從頭到腳的注視了那個女孩ーー是一七、八歲吧。身高跟巴特一樣。苗條的長手腳雖然因為淤泥而弄髒著,可是肌膚是健康的顏色。身穿著的是難以稱作衣服的破布的集合體。但是,那樣子的襤褸的打扮,反而給她原本具備著的高貴與美麗,襯托出來的樣子。那張臉還微微地殘留有年幼時候的面容……。
 巨大的影子與轟隆聲一同通過了她的上方。是來救助的大型直升機。因為旋翼捲起的風,到大腿附近的長栗色頭髮大大地翻動,沐浴到朝陽而閃耀成了金色。枯葉色的顫抖的眼瞳,一心的注視著他。
「菲布拉莉……?」
 巴特茫然地低語了。她用喜悅與悲傷交雜的複雜表情,來提心吊膽的點頭了。淚水從那隻眼睛溢下了。
 兩人沒有誰先誰後的跑過去,撞上去一般的相擁了。直升機下降高度,附近被風與轟隆聲給填滿了。兩人不輸給那個的用力相擁,互相呼喊了。
「爸爸!」
「歡迎回來,菲布拉莉!」
 被父親的手臂緊抱,一七歲的菲布拉莉激烈地哭了起來。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原先在地球上的六個地方肆虐著的<停滯颱風>,與<地點>的消滅一同開始動作,勢力急速地衰減,幾天之內就轉變成了無害的低氣壓。同時,覆蓋著世界的不安與緊張也消失了。不管什麼看起來都像是回到了<地點>出現之前的狀態。
 但是,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因為外星人在世界各地留下了意想不到的貴重的土產。
 海上的<地點>消失之後,發現到先前的多面體UFO有好幾萬個的漂浮在海浪之間。已經是沒有發光,一動也不動。如同科學家預料的,沒有低重力與強烈的高週波磁場的話似乎就無法活動。回收並調查之後,明白到不管哪個都帶有強烈磁氣。在世界上的研究所做分析之後的結果,從由氣凝膠來被形成的外殼的內側,探測到大量的單極子。
 關於以庫加茲羅克為首的地上的<地點>的痕跡也被進行了調查,果然在地底深處確認到強烈的磁氣反應。並且經由音波探照,發現到在海拔負一〇〇〇〇碼一帶有異常的回音。跟周圍的岩石是密度完全相異的物質ーー準是大量地埋藏著那個多面體。
 那個對人類的未來擁有多麼巨大的意義,注意到的人還是少數。


15 新的階段

「明明就沒有不健康的地方」
 菲布拉莉放下腰坐到醫院床上,像個小孩子的鬧彆扭著。穿著白色睡衣,長得過長的頭髮已經剪到肩膀下面附近。從<地點>回來的兩天內,是訊問與精密檢查的連續。甚至沒有與重逢的父親好好說話的時間。
「就醫生所說,是哪邊都沒有異狀,所以似乎很快就能出院」巴特說了。
「軍方的許可下來的話,就是」
 菲布拉莉嘆息了。「還要再花上幾天呢」
「不用擔心。因為我們沒有隸屬於軍方還是政府。他們沒有拘束你的權利。幸好帕金斯上校也有表示出理解ーー雖然,好像有需要給不會說出軍方機密的誓約書簽字,然後因為是重要人物,生活似乎暫時會受到監護」
 短期之間,他們的生活會是相當悶吧。也會有雜七雜八的人們的各種壓力吧。可是,巴特是打算要高興的來忍受那一切的打算。若是能再與女兒一起生活,一些的不方便是不煩厭。

「大家都變得慎重。畢竟妳去到了怎樣的太空人都去不到的遠處。會擔心有什麼異狀是當然的吧?」
「是那樣嗎? 認真為我擔心的只有爸爸。做了血液檢查的醫生,認為了我是不是外星人的變身唷」
 巴特苦笑了。「會想要懷疑也是沒辦法。我的心情也是不敢相信。因為僅僅三天前還是小孩子的女兒,會變得這麼大出現在眼前」
 菲布拉莉感到了難為情。她本身也是不敢相信的心情。即便是有了迂迴曲折,可是能這樣子的從遙遠的宇宙的彼方回到地球,與父親重逢,幾乎就是奇蹟一樣的東西。
 她在那個超生命體的體內,是主觀時間大約五年。最初是完全沒有語言還有記憶,像嬰兒一樣,或是像動物一樣,只是在生命體準備的巨大車輪型的水晶牢獄之中,漫無目的的徘徊環繞的生活。生命體合成水與空氣與<虎油>並給予她,讓她活下去了。
 另外,生命體有時會讓她離開牢籠,讓她在自己體內旅行。讓她見聞自己的一切,給予了許多情報。最終,她像是剛出生的嬰兒學習這個世界一般,用排除了人類的語言還是固定觀念的框架的純粹的全面感應能力,開始理解了生命體。就像是從人類的舉動還是表情可以判讀到許多感情那樣,藉由觀看生命體的活動,變得能夠一些些的解讀那個異質的心。
 回想進入到這個部分之後,她就只能結巴。因未能給自己體驗過或是理解了的事情做表現的詞彙還是概念,不存在於人類的語言。超生命體擁有五感之外的許多感覺,關於時間還是距離還是速度還是大小的概念,跟人類是完全異質。因為在體內的各部分,時間是用不同的速度在行進著的。沒有性別、沒有家族還是社會這樣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懷有人類不可能會有的種類的愛還是慾望。當然的語言體系是在根本上相異。與人類的共通點不過只是「活著」這一點。那樣的生物所思考的事情,用杭士基文法是要如何表現呢? 就連她自身,也不覺得有能夠完全理解,推測的部分是遠更要多。
 即便如此,雖然是間接,她還是變得能讓意識與超生命體相通了。超生命體也透過她來學習了人類。構成人類的名為人的各別個體是獨立存在的智慧體,對<他>而言是難以置信的概念吧。就算那樣他也設法接納了那個概念。
 同時,藉由研究菲布拉莉這個活著的樣本,關於人類身體的生物化學上的機構也加深了理解。給<虎油>做改良,補充原先欠缺的維他命還是微量元素,消除D型胺基酸,做成了營養更均衡的產物。讓人可以在監牢內部生活好一點的一些一些地改造了。
 最後在菲布拉莉的內部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原先失去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回來了。在夢中出現父親的臉,被不明所以的悲傷襲擊而驚醒了。距離在遠處的另一個人的人生的一個場面突然甦醒,懷念還是苦悶讓心交集如焚,可是卻不知道說明那個理由的言語。知道的,只有必須要想起那個,必須要取回那個這件事。
 她像是拼圖的把變成零散的記憶做組合、重新構築了。那是花上好幾個月好幾年的辛苦作業。記憶越是增加,苦悶就越是增加,好幾次都好似要在途中撒手。但是,她最終還是完成了。靠自己的力量取回所有的記憶與語言,回歸到人類的其中一員了。
 她對生命體傳達了意志。告訴他由於<地點>的出現,人類被暴露在危機下。生命體並不知道人類社會的機制,也無法理解人類的痛還是苦,就算那樣還是明白到沒有必要的傷害其他生命是罪行。<他>承認自己的錯誤,與讓<地點>消滅的同時,答應了要償還自己犯下的罪過。
 首先是必需要救助庫加茲羅克的人們。菲布拉莉先回到地球一次,讓少尉還是頓恩理解了。然後引導人們回到了生命體的體內。就是把先前把菲布拉莉關起來的水晶的牢籠擴大了。創造這點程度的東西。對<他>而言是跟人類發出聲音同樣簡單的事情吧。令人聯想到歐尼爾殖民地(O'Neill colony)的那個小世界,雖然不是閉鎖生態系,可是糧食還有水都很豐富,能夠半永久的讓人生活了。
 圓筒的自轉在最初是和緩,內部重力只有一〇分之一G程度。生命體經由菲布拉莉的只是一些一些的加快了圓筒的迴轉。那樣子的來讓他們慢慢地適應大重力。復健在主觀時間上花了一年以上的時間,雖然非常辛苦,可是他們總算撐過了那個。幸運的是脫隊者是一人也沒有出現。
「那些人的狀況怎麼樣?」
「啊啊,跟妳一起從城市出來的人們嗎? 很有精神唷。雖然要四處走似乎還有些辛苦,可是沒有身體狀況變差的人的樣子」
「太好了……可是,接下來會很辛苦呢。要回歸社會,必須要跨越各種障礙……」
「不要再繼續想他們的事情了」巴特嚴厲地說了。「妳已經救了他們。已經充分完成責任了吧? 他們的問題已經在遠離你。什麼都要自己承擔的話,會變得痛苦哦」
「或許是」她聳肩了。「亞蘭也說過同樣的話。確實是那樣。畢竟也有其他必須要做的事,似乎會變得很忙……」
 在那個語氣之中,他依稀地感覺到什麼,於是感到了不安。「不是又打算要去哪裡吧?」
「怎麼會!」菲布拉莉笑了。「還要在地球待一陣子。<他>暫時也不會回來」
「暫時ーー意思是,還會再回來嗎?」
「是呀ーー<他>在地球製造<地點>的目的聽說了嗎?」
「沒有」
「<他>呀,是想要推動地球」
「推動!?」
「是呀。馬上<他>的夥伴ーー『夥伴』這個說法是否正確雖然我不知道ーー可是會以集團來通過太陽系。『通過』這個表現也其實不正確就是,總之會橫越過太陽系存在的時空。那是不會變的事實。那個時候,地球會和他們衝撞然後被破壞……」
「等、等一下!」巴特臉色大變了。「你說地球馬上就會被破壞? 那是什麼時候?」
 菲布拉莉苦笑了。「對不起。我的時間感覺還有一些混亂。我說的『馬上』,是大約七〇〇萬年後」
「七〇〇萬年!?」
「是呀。可是對<他>而言,七秒還是七〇〇萬年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差異。因為時間感覺跟我們不一樣。然後為了不要讓地球擋到路,所以想要事先移動地球。使用<地點>來讓地球的質量減輕一些些的話,地球與太陽之間的引力就會衰減些許,然後公轉週期會改變幾分之一秒對吧? 那樣的話,地球繞著繞著太陽七〇〇萬次,位置就會一些些的偏移,就能夠避開衝撞。
 可是,我和<他>說話並且讓他停止不做了。因為只要經過七〇〇萬年的話,人類就毀滅了,或是已經進步到可以靠自己來推動地球,變成其中一邊。所以我說不是現在馬上推動地球,而是希望可以再等一下下ーー而<他>接受了」
 雖然菲布拉莉輕鬆地說著,可是對巴特而言是好像會暈倒的風景(Vision)。用像是踢開路邊的小石子的感覺,來推開在通路的行星的生命體! 對不只是跟那樣離譜的東西做過接觸,還成功做意識的溝通的女兒的能力,在感覺到吃驚的同時,感到了不曾有過的榮譽。
「那,那東西會有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嗎?」
「是呀。還有一〇〇萬年左右。我想<他>已經很明白彼此異質的東西胡亂接觸的話,就會產生像是這次這樣的悲劇。殺傷了許多人,並不是<他>的本意。其證據,就是<他>為了道歉而留下了很棒的東西」
「那個多面體嗎?」
「對ーー那個是寶物。在那裡面裝著要充分可以應付地球的能源需求的量的單極子。單極子是可以不會毀壞自身的來破壞陽子還是中性子,來轉變成能量。再過一〇年的話,世界上應該就能造出利用單極子的原子爐。畢竟技術上並沒有多困難。
 你想想。石油還是鈾還有鈽都不需要唷。怎樣的物質都能成為燃料。因為粒子會全部變成能量,所以效率是非常高,也幾乎不會有廢棄物。也不會像火力發電那樣有大氣汙染。因為只要不用磁場使其震動就是無害,所以也不會有引發爆炸還是爐心熔毀(meltdown)的危險。也無法用在炸彈上ーー已經不需要倚賴危險的核分裂了唷。
 而且ーー啊,對不起。幫我拿那邊的水瓶。我口渴了」
「啊啊」
 巴特拿起邊桌上的白色水瓶,想要交給菲布拉莉。那個時候,她把水瓶打落了。發出鏘一聲的響亮聲音。側眼看吃驚的父親,她從陶瓷的碎片中撿起小小銀色的像是鈕扣的東西,然後用牙齒咬爛了ーー是小型的竊聽麥克風。
「一開始就知道在這裡,只是假裝不知道。如果三兩下就看穿的話,辛苦裝上去的人會感覺不舒服吧?」她惡作劇般的微笑了。「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我不想被其他人聽見」
「我還以為只有在間諜電影裡才有,是真的有呢」巴特讓小眼睛不斷眨眼了。「……那,妳說的事情是?」
「我需要爸爸幫忙。希望你聯繫塔妮亞。畢竟跟她或許又會有好幾天見不到,就算見到了,再有麥克風的地方我也不能大喇喇地說出來。
 仔細聽我說。我的頭腦裡有縮短時間的理論。就是把我搬運到其他宇宙的方法。是<他>告訴我的。雖然是模糊的基本概念,可是塔妮亞的話應該就能好好地把那寫成方程式。只要應用那個原理,就可以無視什麼相對性理論,讓宇宙船飛的比光還要快唷」
「為何有需要給那個做保密?」
「要對軍方還是政府保密才行。在當前好一陣子。所以還只有對爸爸說。如果洩漏給軍方的人的話,那些人準會想要做成機密。最好的方法,是塔妮亞偷偷地完成方程式,然後用網路來突然擴散到全世界。這個心得(nowhow)不應該是美國獨佔。畢竟宇宙不只是美國人的。
 單極子的事情也是。是我拜託他撒在全世界的。為了不要讓特定國家獨佔。就算能造出比光還要快速的宇宙船,還是一樣燃燒化學燃料的話就沒有意義。要用在宇宙船的能源就只有單極子。而且單極子是空間縮短系統上無論如何都不能欠缺的東西唷」
「人類……能去宇宙嗎?」
 菲布拉莉強而有力的點頭了。「可以。到『被遺留給人類的最後的開拓地(Final Frontier)』」
 對那個代表的意義的巨大,巴特在心中仔細做思考了。新的時代要造訪人類,已經沒有需要在小小的地球上爭奪一丁點大的土地。因為無限的土地與無限的物資,正在天空的彼方等待著……。
「我知道了。我就盡可能的協助妳吧」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
「說什麼。若是為了妳的話,我什麼都會做ーー對了」
 他從胸口口袋取出證件夾(pass case),苦笑了。
「差點要忘了。明明是很重要的事」
 其實根本沒有忘記,只是猶豫起頭說出口而已。但是被規定的會面時間只剩二〇分鐘。想要在今天做出決斷。已經不想再繼續拖著疙瘩的心情。菲布拉莉也是相同心情吧。
「約定了對吧。回來的話就要告訴妳ーー」
 他從證件夾取出一張照片,交給了女兒。菲布拉莉用顫抖的枯葉色的眼睛來注視了那個。
 映照著三個人物。背景似乎是哪邊的公園。三人和陸地搭肩,連倒在未來的不幸也不知情的笑著。一名是年輕時候的父親。在正中央的是在其他照片看過的母親。然後,另一個年輕男子是ーー
 菲布拉莉抬頭了。「這個人就是……?」
「對」
 她把視線拉回了照片。是個英俊且好身材的男子,是輕易地就能想像到巴特對他懷有劣等感。短頭髮,跟她同樣是栗色,穿著飛行員外套。
「那傢伙是空軍飛官。奈傑爾.愛德蘭多……我從小孩的時候開始的至交。高中畢業之後雖然就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可是就算那樣也還是經常見面。我們偶然愛上同一個女性。但是,我輸了。她選擇了奈傑爾。兩人原本是應該要結婚……。
 然而,在最幸福的時候,那傢伙突然因為訓練中的事故而死去了。那個時候,潔西卡已經有身孕。她說不管怎樣都想生下來。但是她的身子不僅虛弱,經濟上要一個人扶養也不可能。要誕生出來的孩子,需要一個父親……」
「是軍人啊……」菲布拉莉說。「……所以變得討厭軍人嗎?」
「那種事才ーー」
 想要否定,可是巴特卻結巴了。因為就是那樣。雖然至今假裝沒有注意到,可是他對於軍人的厭惡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從他奪走潔西卡的奈傑爾,把小孩強押給他就擅自死了的奈傑爾……雖然表面上一直是摯友,可是在意識的底部一直都有對於奈傑爾的憎恨在悶燒著。而那個用扭曲的形狀來浮出到表面,令他厭惡了所有穿軍服的人。
 就算與潔西卡結婚,他也沒有變得幸福。因為他的心不管何時都是奈傑爾的。不管他怎樣獻身,那個愛都只是徒勞無功。最後她病死了ーー就好像失去生存的意志,被死亡的重力給拉走了一般。
 潔西卡知道嗎? 潛藏在他的心底深處,連他自身也沒有發覺的憎恨。假若菲布拉莉的能力是經由遺傳得來的,那麼或許母親也有一些全面感應。或許讀取了他的心,明白讓他背負著重擔的自己的我行我素,仍然,因為對於奈傑爾的愛的龐大而無法去愛其他男人,而一個人痛苦了也說不定。然後終於,變得無法忍耐那一切……。
 之後只有年幼的菲布拉莉被留下了。雖然他深愛了沒有血緣的女兒,可是同時也在心的某處憎恨了。對於現在已經不在的奈傑爾與潔西卡的愛與憎恨,複雜地改變形狀,被灌注在了一名感受性強烈的少女。
 當然,他絕對沒有表露出憎恨。連自己自身都沒有注意到那個,而相信是打從心底愛著女兒。然後由於不想要承認憎恨,於是更加強烈地表現了愛情。持續扮演了理想的父親ーー如同菲布拉莉扮演了理想的女兒。
 是對照的鏡子,他心想了。菲布拉莉是在映照著他的心。不只是自己的份,連他的份的重擔都背負起來而痛苦著。
「……真不可思議」她一邊看照片,一邊嘀咕地說了。「我原先以為會感覺到各種事。懷念之類,親密感之類……可是,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是有血緣。畢竟是我出生前就死亡,沒有見過的人」
 她小小地聳肩,把照片還給了父親。
「爸爸拿著吧。我不需要」
「但是,我對妳說了謊……」
「沒有,爸爸果然還是爸爸唷。畢竟就算這個人活著,也不知道是否有比爸爸深愛我」
「…………」
「太過害怕憎恨了呢,我們。親生的親子有時也會互相憎恨。跟那個相比的話,我們,太漂亮了。明明做自己也是充分的幸福,卻想要追求滿分一百分,勉強闔上眼睛不去看不好的地方……所以才會碰壁。
 完美無缺的人什麼的是不會存在。完美無缺的親子也是ーー雖然諾曼像是把我崇拜作救世主的樣子,可是那太離譜了。我只是個人類。會煩惱或是憎恨或是弄錯事。有一堆不可能做到的事……可是就算那樣,果然我,還是覺得能生為人類太好了。覺得能遇見爸爸太好了」
「……妳不只是身體,連內面也都變成大人了呢,菲布拉莉」
「或許是呢。一定是因為死過一次然後重生了ーー在<他>之中」
 菲布拉莉想起了那個空白的五年。捨棄杭士基文法,明明像小嬰兒那樣失去了語言還有記憶,連父親的名字也是,一同生活的日子也都忘記了,只有對父親的愛是沒有忘掉。要說為何,就是因為愛是比杭士基文法還要在更深層的地方的東西。就算失去了表達那個的語言,愛本身也是不會消失。
 她以那個為核心的成功重新構築了記憶。要想起所愛之人的事情才行,要回到所愛之人的地方才行的強烈心思,讓她達成了那個。如果沒有對父親的愛,她就會無法取回記憶的,在生命體的體內腐朽了吧。
「……我說,爸爸」
「嗯?」
「我的臉,像不像媽媽?」
 巴特搖頭了。「眼睛附近有一些像……可是也沒有多少。妳就是妳」
「可是,那時候,一眼就分辨出我了吧? 亞蘭他,可是不知道是我,還害怕地把鎗指過來唷」
 他笑了。「我當然知道。因為是父親啊」
 現在他,能打從心底的,抱著榮耀來說那句話了。沒錯。我就是這孩子的父親。
 至今一直,他都沒有能抱持那個確信。要說為何,因為潔西卡總是會顯現(Overlap)到菲布拉莉的臉上。真的有作為父親來愛她嗎。心裡沒有期待,菲布拉莉總有一天會成長為跟潔西卡一模一樣的人嗎……? 如果是的話,那就不可能會是父親的愛。那樣子的對自己自身的疑惑,讓他對抱持作為父親的誇耀產生了猶豫。
※Overlap 正確是前一個影像淡出,後面的影像慢慢顯現的攝影技術。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迷惘。成長之後的菲布拉莉跟潔西卡是截然不同。只是表面上有一些相似,會令人聯想到潔西卡的地方是幾乎沒有。雖然有繼承她的血,可是是完全的其他人類。
 是她的女兒。
 菲布拉莉也是,實感到相同事ーー這之外沒有自己的父親,只有這個人。
「……馬上就要聖誕節了呢」她看向牆壁的月曆並且低語了。「有吃虧了的感覺呢」
「為什麼?」
「因為,明明就長了六歲,可是月曆卻完全沒有行進。聖誕節和生日被跳過了六次唷」
 因為菲布拉莉用小孩般的鬧彆扭的語氣,巴特讓臉綻放出笑容。雖說長大了,果然還是殘留有小孩子的部分。
「那今年的聖誕節派對就做六次份吧。以往都是只有兩個人很寂寞,今天招待大家到家裡,來盛大的舉辦如何? 諾曼,還有塔妮亞ーー
 她讓眼睛發亮了。「可以叫亞蘭嗎!?」
「也是,也招待他吧」
「哇哦!」
 她從床上跳下來,用天真無邪的笑臉來抱住了父親。
「喂喂,很重啊,菲布拉莉」
「我說,爸爸,沒有忘記約定吧?」
「約定?」
「你不是說我變成大人的話就要買禮服嗎!」
 巴特爆笑了。「是嗎。是那樣呢。好ー,就買給妳。買特別上等的
「好棒! 似乎會是最棒的聖誕節呢」
 父親與女兒一邊緊緊地相擁,一邊像是跳華爾滋的,在狹小的病房裡一圈圈地轉動了。雖然未來還充滿著苦難,可是現在是無上的幸福。能破壞兩人的羈絆的東西,這個世界上已經是不存在……。

收場白

日期:二〇三三年四月八日星期五。
送訊:菲布拉莉.多雷克
經由:恆星船<埃瓦里斯特.伽羅瓦>→中繼宇宙站<赫雪爾>→帕沙第納(Pasadena)SSC
埃瓦里斯特.伽羅瓦 出自法國數學家Évariste Galois
 赫雪爾 應該是出自恆星天文學之父的Frederick William Herschel
收訊:巴索羅謬.達恩
文件形式IPCC。擬似量子編碼已變換。
無圖片檔案。

 哈囉。
 船現在,正在一邊噴發單極子引擎,一邊用一・二G加速來從黃道面逐漸上升。再五小時,也就是你在閱讀這封信件的時候,預定就會到達星間物質抵抗較小的太陽系外空間,進入到愛葛巴特驅動。那之後就已經無法通訊,所以突然想到趁現在寫這個。
 在離別的派對我錯過了時機說「再見」。因為太過熱鬧,被氣氛給牽著鼻子走了。可以的話是想要只有兩個人的來閒話家常,可是那樣子的狂歡到凌晨的話,就有點不好意思。可是,那個派對好像聖誕節的很開心。是很好的回憶。
 塔妮亞好高雅讓我嚇了一跳。已經六〇了嗎? 是年紀越大就越優雅的人呢。因為我也差不多是不能說年輕的年紀,所以我想了我要努力像她那樣美麗地變老ーー不過,實際年齡有六歲的不利這點,是無可奈何。
 久違見面的諾曼也是跟以前不變。外觀,不對,是內在。對我要離開地球一事,哀嘆說是很大的損失。雖然是假裝是開玩笑,可是有一半是內心話吧。明明教了心理模控學給我,我卻成為平凡的心理模控學者(以及平凡的主婦)這點感到不滿。我要是成為世界政府的總統的話,他就會滿足嗎。
 雖然想講給他聽,可是派對的氣氛又是那樣,他也喝醉,所以就放棄了。看到他那種模樣,心情很悲傷。如果有一天能見到他,請用你的嘴巴告訴他。說不可以一直緊抱著幻影,我希望他好好看現實。
 我並不是女神。是人類。因為是人類所以會流於感情,或是也會犯錯。就算全面感應再怎麼優秀,一個人類要指導全人類到"正確的方向",是太可怕又危險,也是傲慢的想法。一個市民就算犯錯,也可以修正,可是如果是"神"犯錯的……是無法挽回。威斯頓的悲劇教導了我那個。
 而且諾曼太低估人類的智慧了。確實人類是很難注意到眼前的真實的生物,可是就算那樣,也還是會一些一些地做學習,變聰明起來。跟二〇〇〇年前相比的話,是已經變得難以置信的聰明。跟二〇〇年前相比也是那樣。當時誰都認為理所當然的奴隸制度,現在是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貧困還是歧視還存留著,可是那個也一些一些地朝向消失的方向再前進。雖然是相當緩慢的變化,可是變化確實正在產生。
 然後跟二〇年前相比也是。
 僅僅二〇年,人類就能進步到如此,有誰預料到了呢? 經由世界各國的合作的宇宙開發。飢餓與貧困的減少。對環境保護的強烈關心。核武的廢除……就連到沒多久前還是枕邊故事的世界政府,現在朝向實現的在動作著。
 諾曼說那個是我的功績。說單極子能源與愛葛巴特驅動改變了世界ーー可是,那是錯的。我只不過是,表示出了可能性。真的達成那個的,是所有人類的力量。

 嘗試回想之後,發現到兒時的我是愚昧的。認為世界上的不幸全部是自己的責任,詛咒了對那個什麼也無法做的自己。或許是有了諾曼的影響。真的是,是有多自大啊! 明明世界上的不幸,只能靠世界上的人來合作解決。
 結果,人是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範圍的事情。我認為經由所有人達成自己的責任,世界會往良好的方向前進。
 我應該要做的工作在長蛇座Tau2。葉夫列莫夫的蜥蜴人們,就算沒有異質到<他>的程度,果然也還是擁有跟人類相異的語言體系的智慧生命。與他們接觸,為了成為與人類的橋梁,我的能力是被需要的。因為那麼相信了,所以我才參加了這個遠征隊。亞蘭也表示出了理解。
※葉夫列莫夫 出自俄羅斯SF作家Ivan Antonovich Efremov
 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地球。我不覺得在葉夫列莫夫的工作會是最後。分散到宇宙的四處的探查船,幾乎都以兩個禮拜一個的頻率來發現到新的可居住行星。與外星人的接觸也會頻繁地發生吧。全面感應的工作會增加的愈來愈多吧。
 溫茲蒂雖然還九歲,可是繼承了我的素質,發揮出著優秀的能力。一定會幫助我的工作吧。大概我們,會配合人類的居住空域的擴大,往前再往前的持續前進吧。
 所以,必須要在這裡說「再見」。
 你在某個時候曾經說過吧。說「女孩子是有一天會離開父親的」。那就是現在。
 可是,請不要悲傷。不管離得多遠,我都不會忘記您。因為甚至在距離地球好幾億光年的其他宇宙,我都沒有把您給忘掉。剛那個相比,長蛇座Tau2是才僅僅四六光年的距離。
 在寫著這個的旁邊,亞蘭正在探頭窺視我的通訊終端(Mobile)並且發嘮叨。
「沒有對我說過這麼熱情的話」還是「反正我是永遠的No.2」之類……當然不是認真的。而且,您在我結婚的時候,也對他大吃了醋罈子,所以算是扯平吧?
 被您還是亞蘭深愛,我是幸福的。然後,我也想把這份愛傳達給溫茲蒂。小小的愛是這樣子的一個接一個傳達下去,像是漣漪一般的擴大到宇宙……不覺得很浪漫嗎?
 您也請務必與塔妮亞幸福。
 再見,爸爸。
 我永遠是您的女兒。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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