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你好啊，這是我們工作以來第一次說話吧。
少年微微的向我點了點頭。
真是的...沒想到第一次接觸你就是讓你來幫我化妝啊，人們常說理髮師不能幫自己剪頭髮果然是真的，但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化妝的技術很高明，交給你似乎是最正確的決定，不過因為你很常自言自語導致大家都不怎麼敢接近你。
「但你現在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了吧」
嗯，我現在知道了，記得幫我畫的美一點喔，那這段時間...來聊聊天如何？
「看你要從哪說起，我的時間很多」
是啊...時間不多的是我，我想想...從你的過去說起如何？你都不跟別人說話，所以我對你的了解知之甚少，還是說你因為這種個性常常被人欺負不想說？
「可以這麼說，但那並不是我不與人交流的主要原因」
那...是因為愛？
少年青澀的笑了笑。
果然啊...真不敢想像你也有喜歡上人過，吶吶，那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呢？
我按耐不住八卦的心，翹首以待的望著拿化妝器具的男子。
「是個...很溫柔的少女...」
我有榮幸能夠聽聽嗎？
「當然，我還怕你不願意跟我聊天呢，我只有化妝的時候才喜歡聊天，那麼...故事要回到我高中時的某個夏天...」
*
蟬聲鳴，烈陽晴，一個外貌清秀的長髮少女走到了我的身旁，我一樣裝作沒看到，自顧自的看著手中的書。
她用手指敲了敲我的桌子，我放下了書看向她。
「那個...你...在看什麼？」她用手彆扭的比著我根本看不懂的手語，唯一能瞭解的就是她對我手中的書有興趣，於是我把書遞給了她。
「『明天...我要和過去的你約會』？沒想到你喜歡看這種東西呢」她拉了張椅子坐到了我的旁邊，夏日的氣息與少女的荷爾蒙混雜成誘人的氣味，不斷沖刷我的鼻腔，我自然而然的把椅子往旁邊挪了挪，但她馬上靠了上來。
「怎麼了，不喜歡嗎？」
我在紙上寫了寫字。
『找我有什麼事嗎？』
「啊...呃...『我...想...跟你...聊天』」她接過了我手上的紙如此寫著。
『我不會聊天』
少女嘟起了嘴，再度寫了寫。
『那等你看完後我可以跟你借這本書看嗎？』
我點了點頭。
『謝謝！』字的一旁還畫著可愛的表情符號。
這之後，我借給她的書中都會夾著一封信，上頭寫著對書的劇情的想法跟心得，這之中也會夾雜著關於她自己的事。
從她的故事中得知，少女假日時會去醫院擔任志工，幫助那些被病魔折磨的孩子或老人，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家人也受過疾病的痛苦，才會讓她產生想要幫助這些人的念頭，或許是如此她才會跟我接觸吧，不過我跟那些人還是有些不同。
但即便這樣，我還是鬼使神差的到了她工作的醫院看看，這個地方如我記憶中同樣吵雜，有些人抱怨護理師不夠溫柔，有些人哀怨為什麼家人不來接回自己，有些人憤怨為什麼悲劇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除此以外還是有不少懷抱感謝的人，感謝某個高中女生陪伴她們最後的時光，感謝某個高中女生對他們獻上最高的尊重。
我漸漸的被這個女孩的溫柔感化，我慢慢的愛上這個女孩。
這之後我也會陪她一起到醫院陪伴那些病人，與她一起為癌症末期的孩子摺紙說故事，為行將就木的老人給予最後的溫暖，協助四肢受傷的傷者進行復健，眼前這個少女是我的世界中毫無疑問的「活人」，於是我第一次向她開口。
「謝謝妳...」
「哇！你會說話喔！」
「真失禮...我又沒說過我是聾子或啞巴...」
「抱歉...那...你為什麼都不說話呢？」
「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跟人說話」
聽了我的話後少女瞪大雙眼，接著開始捧腹大笑。
「哈哈！那是什麼意思，你這不就在說嗎？」
「不...一言難盡...」
「我知道了，那以後我們就不用再用寫的來溝通了對吧？那麼今後就多多指教嘍」
「嗯」
她那足以融化冰山的笑容照進了我如死水的世界，但即便她為那些病患做了這麼多的事，卻仍無法拖住死神收割生命的腳步，每當她流淚時，我只能遞給她手帕，無法跟她說，現在也在她身旁，用無法觸及她的手為她拭去淚水的人有多感謝她。
我能看見，我能聽見，但我無法分辨，就跟我在家人遺體前時一樣，我不想再被當成瘋子了。
然而2個月後的一場車禍，逼得我再度跟死者打起交道，而那個人是我最不想看見的。
為什麼好人永遠不長命呢？為什麼美好的結局不存在呢？是不是有個垃圾上帝喜歡玩弄筆墨把故事往悲劇導呢？
這些問題根本不重要，我必須把話好好說清楚。
看著躺在冰冷的臺子上支離破碎的少女，我能從她的聲音認出死者是誰。
啊啊啊！！！不要看啦！我現在好醜...
「不，你很美」
少女張開遮著臉的雙手指縫驚訝的看著我，其餘人則用詫異的目光看著我。
哇！你聽得到啊！
「嗯，我又沒說過我是聾子或啞巴」
周遭開始議論紛紛。
抱歉...我相信他們沒有惡意啦...只是他們根本聽不到。
「嗯，我知道，我被當成瘋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唉...這種情況下根本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嘛。
「沒關係，每個人都是這樣，但請不要留下任何遺憾，有什麼想說的請好好說出來吧」
是嗎...那你能看到逝者的話...那些我們幫助過的人...很幸福嗎？
「是啊，有這麼人美心善的天使不是理所當然嗎」
笨...笨蛋！突然之間說些什麼啦！
「不只是那些人，這些天的陪伴我很開心，是你讓我死去的世界重新充滿生機」
嗚...這是告白嗎...
「嗯，我喜歡你」
啊啊啊！！！好害羞啊！不過可以的話真的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面貌...
「不，你很美，一直以來都是」
吶，我說啊。
「嗯，我在聽」
你可以等我畫完妝再來看我嗎？我不想用這種樣貌回覆你的告白。
「我答應你」
7天後，看著身著黑衣的遺體修復師完美的修復好少女原本的樣貌，不免讓我對這個職業產生嚮往與尊敬，這個職業不需要與人交流，也可以藉由我的能力與逝者對話，讓我未來的職業方向定下基礎，我也想像她一樣拯救不想讓重要之人見到自己醜陋一面的逝者。
只有亡者能夠理解我不說話的原因，我輕輕的為她上了一柱香，在她的棺木前伴隨著大家都能聽見的佛經，聽著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在我面前輕輕對我訴說一聲：
我也喜歡你。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