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說到話了,希望他沒看出來我有多拘謹。
19.
一輛警車停在御品苑社區住宅的前廣場,警笛和警示燈都沒開,兩名警察在社區管理員的引導下匆匆進入其中一棟大樓,不久後又有另外一輛警車和救護車也開了進來。
流言蜚語已經傳開,一些年長住戶聽聞風聲,聚集在一樓議論紛紛,其他棟的大樓住戶也站在窗前觀望樓下的風波。
管理員帶著警察來到頂樓,剛推開鐵門就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雖然不刺鼻但也不好聞,三人站在門前遲疑了。
一名水電工站在緊急逃生口的樓梯旁抽菸,見狀警察出現也跟了上去,急切地喊:「好像有人死在樓頂!不知道死多久了。」
「雄仔,你上去看看。」看起來較資深的員警使了眼色,接著轉頭面向兩人,「是誰報的警?你先發現的?」
雄仔心裡是百般不情願,但作為一個剛入行的菜鳥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只能硬著頭皮往上走。
「是我報的警。」管理員指向水電工說道,「我們社區住戶有來反應,說這幾天的水壓變弱,就找師傅上來看看,沒想到頂樓這麼臭,而且......」
雄仔漸漸適應這股腐臭,但還是用手指擋住鼻孔,在頂樓走的每一步都很吃力,他遠遠就看見一座水塔竟歪斜變形,好像被什麼重力撞擊,連腳架都斷了一支,倚靠另一座水塔才勉強撐住。風勢迎面吹拂,那異味更是明顯。
地板有多處血跡,已經與水漬和灰塵融為一體,形成詭異的紅褐色塊狀物。他站到側面偏頭一看,竟然有具屍體嵌在水塔裡。
「我以為是死老鼠,還是有誰亂丟垃圾,一走上去!哎唷!我嚇得差點腿軟!」水電工扯開嗓門抱怨,一講就好幾分鐘,急著把焦慮往外拋,也像是場個人表演秀。
儘管有心理準備,雄仔還是嚇得倒退好幾步,視線開始亂飄,空氣中的味道頓時讓他有想吐的感覺,幸好從他的角度來看,大半屍身都被水塔的凹陷邊緣擋住,黑色長髮懸掛在外,手腕跟小腿似乎骨折變形,以不太自然的角度吊著。
突然下方傳來引擎聲,雄仔靠著圍牆向下看,竟是電視台的採訪車。
「雄仔!鑑識怎麼還沒來!」資深警察衝上來大喊,「人都要來拍了,還不快去!」
雄仔心裡鬆了一口氣,迅速離開頂樓,這時已經有兩三名住戶站在樓梯前觀望,暫時由社區管理員幫忙維持秩序,電梯也開始往下降。
「是發生什麼代誌?」住戶帶著疑惑的神情指著上方,「聽說死人喔?」
「案件正在偵辦,請退後一點。」雄仔要他們退到兩側,中間淨空,同時煩惱該怎麼面對那些窮追不捨的記者,他們這時候特別難搞。
電梯門打開,是兩名鑑識人員和採訪記者一起上來。雄仔主動往前站,不讓記者繼續前行,後方迅速拉起封鎖線。
「樓上是不是發生命案?可以拍嗎?」記者讓攝影師先放下設備,上前做私人詢問。
「拍謝,還不能對外說明。」資深警察的態度比較輕鬆,與雄仔一左一右剛好擋住樓梯,「請各位別擋住道路和電梯,謝謝。」
「我啦!我有看到啦!」水電工看到記者跟攝影大哥變得更興奮,甚至舉手,「我第一個上去看的!」
攝影師抬起機器開始錄畫面,記者將水電工帶到其他空地準備進行採訪。住戶對這些只有在電視上才會出現的記者也充滿莫名的激昂,彷彿看到什麼公眾人物,七嘴八舌了起來,各種加油添醋的說法一一出現。
鑑識人員全副武裝地走向水塔,開始審視這具屍體。生理性別明顯是女性,留著長髮,只穿著內衣褲,多處粉碎性骨折,目測死於強烈撞擊。
「你看這有多久了?」其中一人詢問,手上相機一陣猛按。
「剛開始自溶,也沒腫,應該四天吧。」另一人蹲下來採集血液,猜想死者生前就有嚴重外傷,或是撞擊時背部被刺穿,要等後續的完整檢驗和結剖才能確定。
不久後分局分隊長也趕到,一路推開攝影師跟湊熱鬧的住戶才上到樓頂。他捏起鼻子遠遠望著屍體,眉頭幾乎皺成一團球。
「撞的時候都沒人聽到?」分隊長看水塔歪成這樣,忍不住詢問。
「目前判斷是撞擊時水塔裡還有水,撞下去的聲音比較悶,家裡如果有開電視,的確有可能聽不到。」從樓下跟上來的警察翻閱筆錄,「七樓住戶有聽到怪聲上來看一下,但天色昏暗加上角度問題,沒有看出異狀。」
眼睛瞎了才看不出來吧?分隊長心裡想著。這時雄仔扛著屍袋上樓,同樣滿臉不情願。
「附近監視器調了沒有?」
「順哥他們去處理了。」
雄仔看著這具曝曬過的屍體被他們從水塔裡拔出來,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報考警校,滿腦子都是負面的想法,但諸多疑點又使他放不下心,忍不住多看幾眼,那蒼白的五官讓他想到不久前的失蹤通報,長相幾乎能完全對上。
這是益凱學長的案子!雄仔忍不住驚呼,但在台北的旅館失蹤,為什麼會出現在桃園的屋頂上?
□
劉麗玲坐在駕駛座盯著後照鏡,又看看手錶,確定無人跟蹤才戴上墨鏡,步行進入巷弄,轉了幾個彎來到一間位在巷子裡的歐式咖啡廳。
這裡的座位不多,裝潢有些懷舊,風格拼拼湊湊,說不上有明確的方向,大致給人一種異國感,熟客多半來自附近的住宅。
劉麗玲經常來這間咖啡廳,跟她相約的人也都有一份默契。他們會坐在最深處的位置,只點一杯咖啡,時間到準時走人。
位置上的陌生女子拿著時尚雜誌隨意翻閱,桌上的美式特調還在冒煙。劉麗玲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優雅緩慢地入座。
「妳怎麼這麼晚?」女子放下雜誌,一張清秀的臉龐滿是期待,她穿著質感極佳的翻領長袖襯衫,姿態優雅,彷彿剛結束拍攝的模特兒。
「怎麼?你們報社很忙嗎?」劉麗玲反問。這時服務生拿著菜單迎上前,將一杯水放在桌上。她看也沒看就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再怎麼不忙,也比坐在這裡浪費時間好。」女子輕輕偏著頭,「我很想知道妳說的重大消息,希望這次真的夠大。」
「我們的交情難道不值幾分鐘的寒暄嗎?」
「妳應該也希望我們的見面時間越短越好吧?」
兩人相視幾秒,有默契地笑了。劉麗玲從口袋拿出一張小紙條放在咖啡杯盤上。女子喝了一口特調,紙條順勢夾在手中。
「妳知道幕斯商務旅館有人失蹤嗎?」劉麗玲低聲問道。
「聽過傳言。」女子也壓低音量,「但誰會去報這個?幾乎每天都有人失蹤,也許過幾天就找到人了,就算出事情,也要看夠不夠大條。」
劉麗玲抬起下巴,要她看看手上的紙條。
「這是幹嘛?」女子迅速掃過一眼,上面寫著商務旅館的地址,以及日期和時間。
「去調監視器,趁資料還沒洗掉,盡快拿到畫面。」劉麗玲神秘地笑了,「會有妳想看到的重大消息。」
服務生將咖啡端上來,熱氣在杯緣上方繚繞,奶泡呈現出一個愛心的圖案。
「為什麼?」女子滿意地收下紙條,又看了看手錶,開始盤算從這裡開車到旅館要花多少時間。
「姑且說,我想幫一位朋友討公道吧。」劉麗玲拿起水杯啜飲,「妳可以走了。」
女子沒有道別,拿起外套逕自往外頭走,步伐比剛才的劉麗玲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