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上了馬車，史丹提夫如我當初被戴上眼罩、手銬、腳鐐，還有耳塞跟特殊的尖嘴形鐵口罩，那裡面結構有點複雜，鼻子部位能塞藥草遮蔽氣味，嘴巴部分多了一根鐵桿逼人咬著，之前發生過口罩太重、馬車太晃，犯人在運送過程中下巴脫臼的事情。
我不會說自己還認識那個倒楣鬼。
凱爾蒂雅依舊牽著我的手不放，雖然已經準備好啟程，最後還是花了點時間，馬車才開始緩慢向前進，我感覺自己的心情也跟著搖搖晃晃，這時將手抽起，她不再有所挽留。
史丹提夫動了動，估計是想搞小動作，但是凱爾蒂雅一釋放出殺氣，她就安分下來。
一路上沒什麼阻礙，偶爾會停下來幾分鐘才繼續前進，不知不覺中感到睏意，我往旁邊靠後閉上眼。馬車確實移動快，可是我現在只想念騎在馬背上追風的感受，在規律搖晃中慢慢陷入夢鄉……直到聞見甜甜的氣味，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她腿上。
難怪睡到一半很舒服。
凱爾蒂雅正在吃餅乾，沒發現我醒了。這種從下往上看的角度，再好看都會忍不住嘴角一抽，我起身看她一眼，嘴巴突然被塞餅乾，就開始嚼嚼嚼然後喝杯紅茶。
馬車行走了很久才停，看出去是荒郊野外，大概停留了十分鐘左右便繼續前進。我上車第一件事情是注意史丹提夫，她看起來很不舒服、泛著冷汗，我對凱爾蒂雅指指耳朵，她明白是在問史丹提夫聽不聽得到後搖頭。
「耳塞跟妳以前戴的是同款。」
「喔。」那就是超級防音了，除了自己的心跳以外，什麼都聽不到。
我往另一邊靠，車廂裡很安靜，直到凱爾蒂雅說話：「安潔，我可以跟妳聊聊早上突然吵起來的原因嗎？然後解決這個問題，避免又發生一次，畢竟……感情是一起的事，總是要解決。」
我聽了沉默良久，這時候不在情緒上，確實是能好好聊的機會，不然讓心結一直卡著也不舒服。
「說句實話。」我開口：「原本就不該答應妳。我們的觀念、想法差太多，會答應是因為能擁有權力，方便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明白，妳也知道……以成果看來，妳跟我互相索求的東西比答應給予的還多。」
「妳怎麼能下定論？才答應不到一、兩天。」
「可是我跟妳認識多久了。」看著她的眼睛，還是好漂亮：「妳知道婚姻最現實的是什麼嗎？是孩子。答應妳的時候我只想著『以後能利用妳的王權做事情』，卻忽略這個最基本的問題……一旦成為皇后，是不被允許拒絕生下繼承人，這就是我的心結之一。」
「妳是指，第一個？」她的語氣變得僵硬，果然還記得啊。
「嗯，我明知那胎是絕對不可能生下來，就算妳最後沒打掉，我自己也沒心理準備面對孩子，可能會釀成更嚴重的後果，但是提到繼承人時，總是會忍不住多想……第二點，就是我對妳真的沒自信。」自我嘲諷的一笑，繼續：「醒來時妳突然說愛我，甚至還求婚，這會不會是誤會一場？因為靈魂伴侶的關係，妳才覺得該這樣做，就像阿爾法標記了歐米佳，就覺得該負責……妳還記得歐米佳小情侶嗎？其中一個被阿爾法標記，明明他不願意也不想嫁，只想跟戀人在一起，那個阿爾法還是執著要娶他，說是為了『負責』，這個負責卻逼他們想不開，企圖自殺來解脫。」
「我記得，妳認為我求婚，只是純粹有靈魂伴侶的關係嗎？」
「嗯。」我有點心累，但是這樣才不會又暴躁起來。
「為什麼妳不願意記得我說過的話？」
她受傷的語氣，我才想到凱爾蒂雅曾經表達過是如何注意到自己的感情……一股疲倦上來，不想再看那雙翡翠綠眼，有種被指責到底是誰一直鑽牛角尖的即視感。
可是相信的前提是信任。
「讓我靜靜吧。」
凱爾蒂雅蹙眉，但是握緊我的手。
溫暖的觸感讓人想起從前還沒撕破臉時……我跟其他小夥伴在路邊吃東西，忘記是買什麼點心，我們排了一個多小時才買到，吃到一半詹姆斯夫突然嚇到，轉頭看，原來是凱爾蒂雅笑吟吟地站在身後，她帶情人出來逛街，趁對方挑衣服挑入迷時偷偷溜出來，看到我們就跑過來蹭食物。
應該說是她自己亂吃，因為我還沒答應，點心就被咬一口，可是那時候不覺得討厭。
之後，她塞了一枚圓形小徽章給我，說在這裡或是王城跟古堡所在的城鎮能用，拿出來給有營業允許的商家看就不用錢，他們會自己去請款——我幾乎沒聽進去，內心小鹿亂撞，那枚徽章有她的體溫。
回去時雷吉諾德說，其實凱爾蒂雅早就出現了，但是一直沒有走過來，直到我出現，然後畫風一轉問知不知道阿爾法偷吃別人食物代表什麼意思？我回答肚子餓？他只笑而不語。
雷吉諾德、蕾娜沙羅、艾歷文跟詹姆斯夫，如今剩我一個。
我們五個人以雷吉諾德為主，他跟蕾娜沙羅是同班同學，艾歷文跟詹姆斯夫則是表兄弟，他們兩人都是用當地人身分免費入學、不用搶資格，照理說該為此慶幸，詹姆斯夫卻因為膽量太小、壓力太大一直想退學，艾歷文就被他媽託付在學院幫忙看人。
認識詹姆斯夫那天，是他三更半夜跑到化學教室，那時我偷溜進去煮藥水還以為被老師發現，嚇得差點把鍋子打翻，故作鎮定煮完藥水後就閃人，這件事情重演三次，第四次我才問他到底在躲什麼，知道是壓力太大想躲起來，就煮了能安撫情緒的藥水打發他離開，誤打誤撞成為少數的朋友。
艾歷文差不多是在那時間認識，畢竟他身為詹姆斯夫的表哥兼保母。
至於雷吉諾德，是他在課堂上反問老師為什麼覺得犧牲到貝塔的利益沒關係？態度非常堅硬，不接受老師給的膚淺理由，拼命猛問直到下課鐘響起——因為這種顧及貝塔的阿爾法十分罕見，事情在藍院傳開後我注意到他，主動上前打招呼，進而認識同樣關心貝塔的蕾娜沙羅。
雖然我跟蕾娜沙羅互動不多，因為她很忙，不服父親因為第一性別的關係想跳過她讓弟弟繼承家業，就在外面創個小事業，把一天當三十六小時用，一邊讀書一邊忙公務，還常常請假離校又堅持所有成績都維持在全校前十，是非常拼的女阿爾法，很少見到面，不過當雷吉諾德沒空時，我們找她總是能在第一時間聯絡上。
她是被雷吉諾德說服才加入，也是最早被殺的。
蕾娜沙羅身為阿爾法被第一性別歧視，在校摘下眾多獎盃跟不懈努力創業的事蹟，加上關心弱勢的多樣背景比雷吉諾德更容易吸引貝塔加入，就像那些優秀卻得不到命運之神眷顧的阿爾法，被第一個獵殺。
雖然雷吉諾德死亡才造成真正影響，但是不得不說失去蕾娜沙羅還是有產生漣漪。雷吉諾德某些手段過激，不像蕾娜沙羅會保留一私人性，之後招攬的人幾乎都是比較硬性的，雖然加固組織的意念卻也把自己慢慢逼上死路，爆發越來越多衝突——雷吉諾德死後，我大多在暗部行動、精神也漸漸瘋狂，所以由理性尚在的艾歷文拉韁，可是組織已經變成激進派，後期加入的阿爾法只想圖利益根本不管艾歷文的命令，就是從這時候迅速擴張成大規模戰爭。
我只顧著憎恨凱爾蒂雅，不管外面的戰爭多殘酷、組織有多混亂，艾歷文被搞得焦頭爛額，在槍戰中被暴頭而亡——其實現在想，他的死說不定跟組織裡不服命令的阿爾法有關。
從這時候起，真正成為一盤沙。
原本就不服從艾歷文的阿爾法自立為王，打著我們的旗號帶領自己人繼續腥風血雨，而我則帶著少少服從艾歷文的人在戰場上各種撿屍、俘虜、試藥活動，說到底也沒比自行脫離組織還想把罪都推到我們頭上的那些阿爾法乾淨。
現在想起來真是荒謬。
最後，我們五個唯一有好下場的只剩詹姆斯夫……他太膽小了，會參與組織是因為我們半拖半哄加上艾歷文的威脅，他不敢違抗表哥就加進來了，平常在組織裡存在感也很低，幾乎都是幫忙幕後，打戰時也常被我們保護在後方，尤其是艾歷文領頭時，直接命令我保護他，不要再去據點露面。
所以從頭到尾唯一沒殺人的只有他，不過最讓我訝異的是，詹姆斯夫膽小卻有勇氣背叛我們。
昨天凱爾蒂雅給的書中有本提到詹姆斯夫的一些事情，我才知道為什麼後面戰況會突然快速結束，因為他把我的行蹤、目的都告訴凱爾蒂雅，除了疫苗存放位置只有我自己知道，其他機密資料都給出去了，大概是忍耐到極限吧。
畢竟他是被迫參與，直到表哥死了，才得到一生唯一的勇氣。因為他帶了大量機密主動投降，所以免去無底克勞之刑，在蹲普通監獄時據說寫了一本回憶錄，但是沒人看過回憶錄的內容，最後在八十八歲的高齡生病過世。
「凱爾。」
「嗯？」
「當初詹姆斯夫是怎麼找到妳們？」我很平靜，雖然有點悲哀。
「詹姆斯夫？妳那位朋友嗎？」
點點頭不想說話，還是很在意背叛的原因。詹姆斯夫如果不想參與，可以自己逃跑一輩子，甚至不用坐牢，每次我們遭遇追兵都是他找到藏身處，從來沒有被發現到，有這天賦異稟為何還要補刀？我不明白。
凱爾蒂雅沉默一分鐘，才開口：「他神情慌張跑到軍隊駐守處，要求見我，在那之前什麼都不說也不睡，我一出現就把所有的資料跟妳的藏身處還有目的說出來。」
「之後呢？」
「我先去找妳了。」
她還真委婉，說「找」我。
「詹姆斯夫帶那麼多機密去找妳，還把人關到死會不會太不客氣了？他其實沒殺過人，也是被我們強迫才答應加入組織，這些妳都知道嗎？」我承認自己是抱持看她愣住的心態說；凱爾蒂雅居然頷首，還一臉不解看著我：「妳覺得被詹姆斯夫背叛了？」
「不然？我知道那場戰爭我們被定義為惡，可是這無法否認他棄暗投明是背叛行為。」
「安潔……」凱爾蒂雅抿抿嘴唇，目光沉重凝視著我。
「幹嘛？我又沒要生氣。」抽抽手，她還是不願放開；凱爾蒂雅嘆口氣之後，靠過來往額頭上一吻，終於放開手卻是把我摟到懷中，低語：「當時他要求單獨私下談，所以我知道……」
「詹姆斯夫並不是真心背叛，他一開始不情願參與進來，但是捨不得丟下你們這些朋友，才始終待在裡頭，直到……妳差點失控殺死同伴，意識恢復時強迫他離開，說越來越難控制自己、清醒的時間逐漸短暫、記憶大多是空白，只大略記得發瘋時幹了非常多不人道的事情，怕下次真的會失手，如果他帶走那些資料肯定能換來我的庇護，甚至免去重刑。」
我愣住了，真的不記得這段。
「當時他哭著求我救救妳，但是最後妳也知道結果……詹姆斯夫聽到判入無底克勞的消息，原本他只需要坐二十年的牢，卻要求改判無期，那時人們對你們心懷憎恨，詹姆斯夫如願以償，在牢裡時將過去發生的全部記下來，總共分了三本，現在都被嚴密保管在某個地方，但是我看過了。」
「他寫了什麼？」聽到這我只剩心酸，要是沒問她，不就一直誤會下去了？
「我不想說。」凱爾蒂雅很欠揍的一句，隨後在我耳邊低語：「但是能肯定，有個人從還是男孩時，就很喜歡一名叫安潔芮卡的女孩。」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