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個國中小朋友隨口跟我聊到，自己國文學習上沒甚麼心得，該怎麼克服。
我回憶了一下，儘管我不是中文的資優生，但一些心路歷程，也許可以參考。首先，當然我們得先確定「國文學習」的涵義。是指，如何提高國中國文的考試或作業分數嗎？還是指廣泛的語言學習上的問題：如何寫出自己滿意的文章？
當初，我的場合是，為了寫出好文章，才開始思考，「怎麼提高中文的理解與表達能力」。
至於為什麼想寫好文章？
由於，國小、國中時期，我沒甚麼朋友，但到了國中開始接觸ACG和網路世界，發現我以此交朋友：跟討論板上的大大交流意見，但前提是，能讀懂大大們的文章，並傳達帶有自己情感的回應，而非文不對題自high。此外，就是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要好到，能針對自己的感動，在討論板獨立PO文，譬如讀了、看了某部作品，媒材動畫、小說或漫畫，對此，我能夠組織成完整、獨立的文字表達。換句話說，你若回答文不對題、答非所問，或者PO的文不知所云，你很難期待能吸引同好大大回應，即使吸引了，也可能是文不對題。
或者更糟糕的，誤會妳是生理女性，只想輕薄或幹妳的下三濫。
上述是關於如何寫出滿意的文章，其根源的理由等。至於，我們再調整一下問題界定：如何提升中學的課業成績？答案很古板：多做考古題，尤其是有詳解的那種。
儘管如此，不同題型一定程度代表不同語言的學習策略，有不同攻略法，譬如字音、字形、閱讀理解、填空與背誦等，都有不同攻略法，得看自身障礙何處。甚至，我們假定問題是生字無法掌握筆順，妳無法寫出妳想使用的字，老實說，最好的方法，就是得離開打字，多用手寫。這部分，我找出比較有趣的作法，就是在課本上塗鴉並註解，譬如我當年國中的歷史課本，有一張左宗棠的照片，線條表現上很像哈巴狗，我在旁註記「清代狗糧代言人」。
不過，絕大多數要克服的國文問題，就是得掌握中國文學界的學者，他們在看的作品，或者詮釋的作品。對此，我設想的策略是，初始階段，找一個華文界大師的作品，以及喜歡的古人之文言創作等，針對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言風格，分別從自己的興趣掌握與突破；儘管如此，這個道理，我是高中結束才想通，而且我高中時期興趣放在日文和ACG上，學業基本荒廢，即使想通也沒有實踐出「結合突破考試」的方法，但就廣泛提升中文能力（解讀與表達）而言，已有裨益。
現代文上，我揣摩的是散文。
我隨手翻了余秋雨的〈蘇東坡突圍〉，看了很喜歡。除了背下他的句法，用在考卷作文，與我其他時間的文章表達外，基本上，我也把余秋雨的著作都看完了，亦可援引其特定感悟，應付作文題目。
此外，中文是一種「精簡而美，精簡而鍊」的語言。
因此，適當的文言訓練可以提高使用者「以簡馭繁」思考能力而間接促進表達。用文言創作古人當中，我選了比較喜歡的蘇東坡，把他的《東坡文選》（更正，不是詞選）參考翻譯慢慢讀。下面我嘗試舉例，加粗是我當初讀得十分有感悟的句子，故許多修辭句法有所參考，儘管不完全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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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蘇東坡突圍〉那麼，批評蘇東坡的言論為什麼會不約而同地聚合在一起呢？我想最簡要的回答是他弟弟蘇轍說的那句話：「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他太出色、太響亮，能把四周的筆墨比得十分寒傖，能把同代的文人比得有點狼狽，引起一部分人酸溜溜的嫉恨，然后你一拳我一腳地糟踐，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在這場可恥的圍攻中，一些品格低劣的文人充當了急先鋒。……請允許我在這里把筆停一下。我相信一切文化良知都會在這里顫栗。中國幾千年間有個像蘇東坡那樣可愛、高貴而有魅力的人呢？但可愛、高貴、魅力之類往往既構不成社會號召力也構不成自我衛護力，真正厲害的是邪惡、低賤、粗暴，它們幾乎戰無不胜、攻無不克、所向無敵。現在，蘇東坡被它們抓在手里搓捏著，越是可愛、高貴、有魅力，搓捏得越起勁。溫和柔雅如林間清風、深谷白云的大文豪面對這徹底陌生的語言系統和行為系統，不可能作任何像樣的辯駁，……這本是一個只需要哀號的地方，你寫那麼美麗的詩就已荒唐透頂了，還不該打？打，打得你淡妝濃抹，打得你乘風歸去，打得你密州出獵！……－－－蘇軾，〈屈到嗜芰論〉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屬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將薦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違而道。」唐柳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禮之末，忍絕其父將死之言。且《禮》有『齋之日，思其所樂，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為道？」……甚矣，柳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賢者也。夫豈不知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況於將死丁寧之言，棄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於此者而奪其情也。夫死生之際，聖人嚴之。薨於路寢，不死於婦人之手，至於結冠纓、啟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於死生之變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義。至於死生至嚴之際，豈容以私害公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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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來說，余秋雨〈蘇東坡突圍〉最引我注意的用法，是一系列抱不平的反諷修辭。
首先，作者廣用典，既提出蘇軾被迫害的背景，也根據蘇洵、蘇軾自身的文典，加入修辭，如「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打，打得你『淡妝濃抹』，打得你『乘風歸去』，打得你『密州出獵』」。另外，「淡妝濃抹」、「乘風歸去」、「密州出獵」等句皆是東坡名句，對比脈絡中東坡被迫害的過程，在這類反諷句型下，越是能呈現高尚／低微的反差。
至於蘇軾為文，有些慣用片語可參考。
蘇軾善用對立概念，譬如生／死，〈屈到嗜芰論〉中「事死如事生」，一方面把生死詞意上的矛盾呈現，另一方面又配飾在主要觀點中。另外，比起英文的collections，中文可望文生義的空間，提供使用者從古文拼裝新文句的空間，同文中「必有大不忍於此者而奪其情也」可以拆解成「大不忍而奪其情」我認為是很好的用詞拼裝。除此之外，蘇軾在許多議論文中論證句法流暢，可參考其推論或轉折用語，使用「之所以」的片語。在精進中文推論為主的行文風格上，可供參考。
其實，不一定要限縮在純文字媒材才是學習國文。
觀摩「好的中文使用之文藝創作」也是一種途徑，更重要的是感受自身感悟，譬如看劇或玩遊戲。
但大多數人可能會陷入一種誤區，就是台詞掉書袋掉得越多的，甚至刻意堆砌詞藻的戲劇，就是值得提高中文能力所參考者。這是走火入魔，以前我也陷入該誤區，但只是建立了一組換句話說的用詞遣字，對我思考與駕馭中文，突破當前就某些問題的思考，毫無幫助。就此來說，應當選擇經過老戲骨詮釋的戲劇，譬如雍正王朝、康熙帝國等，（當然「我孝莊」之類的文史笑話還是留意，但大體而言，如何更精煉使用中文，首先需要被訓練的是對語境的理解，再來是這情境下，有哪些簡鍊的語言，可以參考）。
文末，有些觀點重申：
一、學習的關鍵，在於先建立與確認「動機」。
在語言的意義上就是「更精確和多元的使用」對自己有意義。前陣子與朋友聊到學習日文一事，任何人想學的人，首先會先卡在五十音，哪怕即使有環境或老師逼迫他們，若不是真心想區分不同區別，或是需求不到該層次，自然難突破，譬如無法分辨ソンシ這組不同發音的片假，或者こ二不同發音但長得很像的平假與片假。最後，講個笑話，想想看，看到ニニハ，你想到的是228公園，還是にには的片假組合。換句話說，你的動機程度，是你多能解決技術問題的「玻璃天花板」。
二、學習先建立好動機後，就是適合當前程度的學習程度。
但通常沒有教練測量，就是自己找各種等級的素材測試，找出比自己當前吃力程度而言，輕一級（通常是娛樂產品）、同級（通常是輕度教材）、高一級（通常是嚴肅教材）的三組素材，輕一集娛樂產品練樂趣、同級但輕度教材練基礎能力、高一級的嚴肅教材練面對逆境的突破和戰鬥意志。用健身類比，暖身組、訓練組與突破組。換句話說，解決動機問題，就得面對技術問題。
三、通常會問到學習問題的人，比起主動意識，多半還是不得已而致，譬如課業與工作使然。
但這些議題最終所關聯者，仍是你的整體人生如何運作。就此來說，定期全面觸摸自己對人生的思維，無論是期待或焦慮，尤其是焦慮的部分，寫出來你被迫定的期限（譬如考試日期、作業截止日期等），還有你被要求做到甚麼程度（國文至少及格），以及盤墊你的資源（譬如動機、學習資源等）。多寫出來定位，評估不同改變現況間會怎麼相互影響，譬如多花點時間在國文，人生的其他範疇，譬如與板眾朋友的交流，或其他的科目會有甚麼增益？
換句話說，你的部分焦慮，譬如課業，是對整體人生的焦慮。
但你必須知道，得從部分人生到整體人生，找出焦慮的點，而且一旦找出，你就會發現焦慮少一半，自然能擬定不同規格的應對策略，不敢說功成名就，但至少不為此而困。
文末至此，我並非語文資優生或語文教學者。但靜心分享，希望閱讀者能有所裨益。
筆者資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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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二（nobuusa） 遊戲愛好者，尤好「粗鄙之語」與「王司徒」，現居於台北市。 最近的興趣是ANKI+學習理論與實踐的應用，尤其在遊戲領域，譬如如何玩遊戲學英文。請多指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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