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題有點忘記是誰先提起的,不過是個例行聚會,一群活過漫長歲月的怪物,卻像少女一樣,談起了自己的初戀。
然而這個心血來潮的話題到了她們身上,卻又有多少人真正記清了呢?
聽著她們的閒聊,弗里妲笑笑喝了口酒,逕自思索著家族最近進行的商業買賣、是否能在眼前這些人身上撈些好處,沒加入。
「嗯……我記得對方好像是鐮族的吧?十八歲的時候,丁點大啥都不懂,竟然覺得那灰樸樸的指爪挺好看的,還成天跟在那人身後打轉。真慚愧,這算嗎?」
「呵呵,好幾百年前的事了,妳還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子嗎?」
「怎麼可能呢?而且,竟然看上那等低下種族,這可是我人生中巴不得全部忘掉的汙點呢。」
「喂,別亂說話。」旁人連忙提醒,警告的目光悄悄撇向弗里妲一眼,「喜歡是不分貧富貴賤和階級的,就只是一種純粹的心意。」
對方猛地反應過來,連忙討好地陪笑,「欸,對對對,是我在利益中打滾太久,糊塗啦。對了,納狄爾夫人,您的初戀是什麼樣的人啊?」
弗里妲被這聲呼喚拉回心神來,放下紅酒杯後優雅地拿手巾按了按自己唇角,這才徐徐開口。
「我的初戀啊……是我遇過最好的男人。他對我影響深遠,直到現在都是。」
「喔?是哪族少爺?」
「闇龍族的。可惜他已經殞落很久了。」
「哎,既然是納狄爾夫人中意的少爺,那一定很優秀。還真是……可惜呢。」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一名俊俏的侍者走進來,恭恭敬敬對房內的人掬了個躬,「抱歉打擾,白狩大人來了,說是有事想找弗里妲殿下。」
弗里妲抬抬眼睛,表情略略閃過一絲意外,又回復一貫的沉靜,「讓他進來吧。他什麼身分,真不知規矩。」
「是,十分抱歉。殿下。」
又一個躬身,侍者退了出去,在房內一片安靜中,沒多久又走進一個相貌端正英俊的男人,衣著整齊得體,一頭長長銀髮簡單束在腦後,原本還有幾分冷淡嚴肅的五官一看到弗里妲便露出一個淺淡卻溫暖的好看笑意來,宛如冰川消融。
只見他走到弗里妲身旁,一手搭到她椅背上,彎腰低頭湊到她耳邊,姿態親密地說了些什麼。
弗里妲聽了淡淡點了點頭,整了整衣服後站起身,又對其他人微微頷首。
「抱歉,家族臨時有事,我先離開了,下次再聚吧。」
「哪兒的話啊,沒事,您忙!辛苦了。」
弗里妲淡淡笑了一下,轉身走出門,而那名銀髮男子緊跟在她身後半步,一手還搭在她肩上,看起來佔有而保護,兩人似乎對這樣的動作習以為常。
門被關上後,剩下的人又多等了幾秒才終於開口說話,語氣帶著高高在上的打量與評估。
「要我說,那男人確實漂亮。」
「漂亮有什麼用?身分低微的人就算進入豪門也改變不了他對家族毫無助益的事實。弗里妲殿下也真是的,這種男人多的是,喜歡就留在身邊給點名分就好了,非要立個花瓶為次主,把很多大好親事都拒絕掉了。」
「好了啦。」有人開口打圓場,「別人的家務事我們也沒必要指指點點太多。只能說,這是『愛』吧。」
「哼,愛這種東西……」
初戀啊……
弗里妲瞇起眼睛,偏頭撇了身後的伴侶一眼,在換來一個不以為然又占有的眼神後,又轉回目光。
有些事情回憶起來是沒有多難過了,只是多少有點傷感──
想著,要是當初那個男人願意接受她,可能一切都不一樣了。
雖然過了很久,但很多事只是沒想起來,並不會真正忘記。至少,再也沒遇過誰能像當初那個男人一樣,令她一見鍾情。
*
第一次見面是她才十三歲的時候,她想念母親、私下跑去找她,卻因為還不會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小心使對方暈倒,被侍族小心翼翼請走。
渾沌星系的死神貴族納狄爾,擁有世界頂端的最強力量。體內那樣令人稱羨的血脈,現在卻成了被迫與母親分開的理由。弗里妲整個人在偌大的宅邸中亂轉,血紅璀璨如無機質寶石的右瞳看不太出情緒,墨黑的左眼卻是顯而易見的悶悶不樂。也不知道該埋怨自己控制力太過不足,還是母親太柔弱。
「……都是這隻眼睛害的。」
閉上右眼,小小的弗里妲伸出手指戳了戳眼皮,嘆了一口氣,將自己摔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
隨便散逸力量,害她想找母親撒個嬌都不能。
「喔?又闖禍了?是不是偷跑去找三夫人?」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弗里妲懶洋洋地噘著嘴抬起頭,想也不想就頂回去。
「結束任務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訓我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大哥。」
而他就在那時出現在她的生命中的,跟在她長兄黑帝斯身後一步,一身整齊俐落的黑袍襯得身型修長矯健,墨色瀏海下銀瞳清冷,端正的五官陰柔俊美得令人屏息。
弗里妲當場愣住,下一秒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轉為正襟危坐的姿勢。
雖然說這是自己家,但在客人面前露出那種散漫的模樣,確實失禮。
一瞬間,她在心裡抱怨起自己兄長,帶了客人回家竟然都不先出個聲。
「你妹妹?」來者注視了一陣弗里妲一黑一紅的雙眸,轉頭詢問,聲音是悅耳略低的男中音,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睛很特別,很漂亮。」
「嗯。弗里妲,叫小弗就行了。」黑帝斯漫應,逕自走到一旁去取他想要的東西,「她母親有瞳族的血統。」
「小弗?嗯,對淑女可不能這麼失禮的。」他來到她面前,笑容清澈得像是純淨的流水一樣,單膝跪下,執起她的手,依照禮節輕輕吻了一下,「您好啊,小殿下。初次見面,我是沉。」
回頭就看著沉面前的弗里妲臉騰地紅了,黑帝斯眼珠一轉,壞笑起來,「就說我有個同僚的長相不輸幽薩吧。」
幽薩,全名幽瑟斯納狄爾,是弗里妲的二哥,擁有一張稀世珍寶般英俊的面孔,實力出眾,但號稱外貌比實力更出色。
對於這樣的讚美,沉倒是泰然自若,「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和幽瑟斯比肩呢。」
「少來!」黑帝斯大笑,毫不客氣上前用力揉了揉弗里妲的頭,將她的頭髮撥亂,「這小妮子平常看幽薩看習慣了,眼光可高著呢,你看她臉紅成這樣。」
弗里妲氣惱地把黑帝斯手拍掉了。
那之後,有了新目標的弗里妲常常磨著黑帝斯帶她去找沉。
但這個沒有壽限的世界仰賴死神進行殺戮控制人口,他們身為死神之首的神主七刀平時任務繁忙,性質又危險,當然不可能帶著一個孩子到處跑。
父親不負責任到處花天酒地,母親太柔弱沒辦法承受她還無法收斂的力量,弗里妲從小就是兩個哥哥輪流帶大的。身為納狄爾家的唯一嫡女,被眾星拱月寵著長大,加上年紀差距,哥哥們溺愛得不像話,幾乎是有求必應。所以,她想要的東西,向來勢在必得。
最後,在黑帝斯和幽瑟斯的無奈請託下,沉任務之餘大半時間都待在納狄爾家,成了弗里妲的家教。
這一部分也是黑帝斯與幽瑟斯的私心吧。
幾乎是被寵壞的弗里妲極為難教,明明聰明得不得了,卻總不肯好好學習。父母教不動,哥哥們捨不得罵,所有請來的教師更拿這位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沒輒了。
現在來了個會讓她乖乖聽話的人,怎樣都是好的。而且沉很強大,能力尚未成熟的弗里妲跟著他,也比較讓人放心。
「沉哥,上次你要我唸的書我都唸完了,帶我出去玩嘛~」
「喔?那我抽考行嗎?」
「考過了要和我約會喔。」弗里妲嘟嘴。
沉失笑,「什麼約會,小腦袋瓜鬼主意還真多。」
花妖綠意盎然的浮島、尸族的空中堡壘、水族蔚藍的秘境……有沉在的日子成了弗里妲少數能離開納狄爾本家的時候,這令她更加喜歡沉了。
而沉最常帶她去的地方,就是蓬勃熱鬧的浮島市集──坎希博爾。
不過,出門也不是都在玩。活過了將近三百九十個年頭,悠長的歲月除了讓沉力量漸增,也累積了大量的知識。
對貿易有興趣的沉對商業頗有研究,帶弗里妲去市集也會跟她講解相關的事情。
沉指了指附近兩個攤子,「如果您要買一樣的貨品,您會去哪一間買?」
弗里妲想了想,指了客人比較多,價位更便宜的那一家。
沉笑笑,帶著弗里妲分別買了兩段外貌相同的木材,要她觸摸比較。
弗里妲邊看邊把玩了一陣,「沒什麼差別啊。」
「折斷它。」
正處於對周遭充滿好奇心與破壞力的年紀,弗里妲欣然照做。便宜的那間店很輕鬆就折斷了,但另一間貴一些的出乎意料花了點力氣。
「削價競爭雖然會增加顧客,但也會減少利潤。利潤減少後商品品質也很容易跟著下滑。」
看著弗里妲思考的模樣,沉笑著摸摸她的頭,從一旁的舖子買了一把弗里妲愛吃的糖,放到她手上。
「好的品質跟合理的價格一樣重要。」
在如此耳濡目染之下,弗里妲漸漸生出了新的興趣。
一天,她抓準了黑帝斯工作回家的時間,一蹦一跳的跑到他的宅邸去。
「黑帝斯哥哥,你名下的侍族借我玩好不好?」
黑帝斯看著妹妹閃閃發光的眼睛,眉角跳了一下。
他可忘不了上次她這樣跑來跟自己說要去某族領地遊玩後,砸壞了當地領主的屋子、搗毀了大片農作,就因為領主看她年紀小有幾句不太禮貌,大發雷霆將整片領地幾乎掀過來,惹了很多麻煩。
要不是年紀小後台還硬,估計抓到已經被當場殺掉了吧。
「妳要幹嘛?那些等妳成年就會有了。」
「人家想玩嘛~」
「……」
每個納狄爾家的直系在成年、成為死神後,都會擁有一群侍族在名下,專門從事農工商,所得交由侍主,再由侍主統一配下俸祿。
身為死神的納狄爾在外為主神賣命是沒有薪水的,無論是宇航船的保養、武器的修繕還是醫療,都是很恐怖的費用。
家族之所以能好好運行,背後支撐的侍族功不可沒。
沒把握把侍族交給她能平安無事,黑帝斯當下就想把鍋甩給另一個兄弟。
「要玩去找幽薩。」
「幽薩哥哥的早就交給我了。」弗里妲一臉理直氣壯。
「……」原來另一個已經投降了嗎?
黑帝斯頭疼。
「……好吧。」拗不過妹妹,黑帝斯從空間中撈出契印,直接丟到她手上,「別讓我還有我的侍族吃不上飯就好。」
「耶!謝謝哥哥!」
誰知道,一陣子不聞不問,偶然想起一看,黑帝斯收到了極為豐厚的財產清單,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這份量幾乎是過去的兩三倍吧?
一問幽薩,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那些侍族還多了兩成薪水當獎金,開心得合不攏嘴,幾乎把年幼的小主人當成家主在敬重……
觀察了幾個月後兩人決定玩大的了,將大半個納狄爾家的家產,全部送到了弗里妲手中。
而年僅十五的弗里妲也不負所望,創下了驚人的業績,一戰成名,被外族冠上了「商業天才」的名號。
這一切又一切,都是沉在背後支持著、教導著。
這也讓黑帝斯和幽瑟斯對沉越發看重起來。
要說沉如此優秀,其實還是有些奇怪的地方的。
他是闇龍族,據說是本家墨家的直系血親,本該名列高階種族的貴族行列。但他十分謙卑,也沒有半點傲氣,低調得不像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而闇龍族恥於承認他的存在,甚至禁止他冠上種族姓氏。無論他力量多強大,在外擁有多好的名聲,都直接無視,彷彿他條血脈根本不存在。
沒人能理解闇龍族的做法,有些同僚對此為他感到不平,但沉並不反抗,也不願意多做解釋。
「你要不要乾脆當我小妹的次主算了?我看小弗還滿喜歡你的。」黑帝斯在一次這麼對沉說道,「你們家族不給你姓氏,我家給你。」
「這……」
「其實我認真覺得這主意滿不錯的,直接晉升全渾沌地位最顯赫的暗夜一族成員,墨家就算還是不承認你,納狄爾家承認了他們見你也得畢恭畢敬的。」
「算了吧,就我這身分,委屈令妹了。」
「說啥呢,我就不懂你到底哪裡不好了。」
沉只是微笑。
「沉哥!」
聲到人到,弗里妲蹦蹦跳跳地從長廊跑出來,一把撲到沉的肩膀上掛住。
「上次我二夫人送我一本跟經商有關、超有趣的書呢!可是有些案例我看不太懂,能不能幫我解讀?」
「好啊。不用抓這麼緊,我不會跑。」沉笑笑。
聞言,弗里妲從沉肩上滑下來,改拉住他的袖子,對一旁的黑帝斯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那,黑帝斯哥哥,沉哥我先帶走啦~」
話題就這麼被打斷了。
面對這樣的妹妹,黑帝斯一臉無奈,「小妮子,有了沉,妳連妳哥都不要了。」
「嘿嘿!」
誰都能看出弗里妲有多喜歡沉吧,而在納狄爾家眼中,沉也確實是個良配。
或許只有一個人不是這麼想的。
時間過得很快,弗里妲已近十八,即將成年。漸漸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與青澀,被時間與歷練洗禮得越發成熟美麗。
而在她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周,身為神主七刀的沉,又再次接到了主神肅清渾沌星系的命令。那是幾年一次、只有頂尖強者才能勝任的殺戮。
聽著沉淡淡說起這件事,弗里妲雙手支著下巴撐在一堆商業報表上,腳晃啊晃的,慵懶的神情襯得微勾眼角下一顆小小的淚痣嫵媚,瀏海撩在耳後,血紅寶石一般的右眼有著妖異的光彩,更添豔色。
「很危險嗎?這次任務。」
「是不容易,目標皆為中高階種族。但如果任務給了我,那就是還在我的能力範圍吧。」
弗里妲靜靜看著正在整理書房藏書的他,一會兒開口。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太危險了。有事我也無法對您兩個哥哥交代。」
「我就要到可以論及娶嫁的年紀了,沉哥。」
「時間真快,但那並不代表您有能力處理肅清任務。」沉笑了起來,「我們也認識要五年了呢。等到您結婚了,我一定給幫忙辦一份豐厚的嫁禮。」
「我納狄爾家的女兒是不外嫁的。」
「啊,也是。抱歉,我搞錯了。」
「……沉哥,你這次任務完成後,當我的次主如何?」
沉頓住了動作。
納狄爾家的血脈身分高貴,嫡女不外嫁,都是由外族入贅納狄爾家。次主……意為次等的主人、在納狄爾之下的主人,跟納狄爾家嫡子的正妻一樣,是納狄爾家嫡女獨一無二的「正室」,和其他小妾、情人有著完全不一樣的身分地位。
能成為納狄爾家的一員,無論如何都是殊榮。但……
「很抱歉,小殿下,我不能答應。」
弗里妲臉色沉了下來,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猛地發動了力量。
剎那間,血紅色的線從牆垣浮起,宛如血管一般,迅速蔓延覆蓋了整個書房,交織出層層疊疊的禁錮。
沉訝異地看著血色牢籠中央的弗里妲,看著她的右眼閃動著無與倫比的光彩,無奈地笑了起來。
「您準備這一刻準備很久了吧?小殿下。」
看著他的表情,弗里妲咬了咬嘴唇,「你出不去的,這些咒文都是用我的血澆出來的。和我立下契約,我就讓你走,不然你想出去只能對我動手。」
沉看著她,依舊笑笑,眼中帶著縱容。
「您知道我不可能傷害您的,小殿下。我不會離開,但恕我無法從命。」
面對著這樣的答案,弗里妲突然感到一陣無力,「……你明明,不討厭我啊。」
「是的,小殿下。」沉的聲音依舊溫和,看著弗里妲的眼神真摯純粹,「我不討厭您。」
其實沉大可直接暴力離開。以沉的力量,撕開弗里妲創的血牢並非難事。雖然弗里妲會因此受到重創,但她身有夜凰血脈,傷得再重都不可能死亡。
不過沉什麼都沒做,只是安靜而溫和地留在弗里妲軟禁他的地方陪著她,如常地盡己所能教導她所有知識、幫她處理多如牛毛的商業瑣事,任由時間一天接著一天過去。
「我以為你會不高興。甚至不理我。」
「我不一定能陪您很久,至少將我會的全部傳承下去。」
「你要陪我一輩子。」弗里妲皺眉,「沒人可以拒絕我。」
「那可不行。」沉笑笑,「您可是我最重視的、唯一的學生呢。學生成長了,總是該放手的。」
「……你好討厭啊,我才不想只當你的學生。」
弗里妲依舊每天不依不撓的纏著他,甚至不惜脫去了全身衣物站在他面前,但沉都無動於衷,只是在她鑽入自己懷裡時輕輕地抱了抱她,然後替她將衣服穿好。
但無論如何,在弗里妲的糾纏下,無法執行七刀任務的沉生命正在倒數也是事實……
眼看今晚過後,沉就只剩下一天能執行肅清任務了。不完成,就會被主神視為抗命。
七刀抗命,就是死。
弗里妲自是再清楚不過,面對一如往常安靜溫和的沉,越來越焦躁委屈──
寧願死都不肯答應她嗎?他就這麼不喜歡她?
再多的任性都不希望自己給沉的印象永遠停留在這種模樣,最後弗里妲掙扎了許久,終於解開了血脈的牢籠,看著沉微微意外的表情,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對不起……」
「沒事喔,不用道歉,我沒有生氣。」
沉依然溫和地笑著,彎腰摸了摸她的頭。
「可是,只剩一天了……沒問題嗎?」弗里妲越想越後悔,恐懼得顫抖,開始不敢直視沉目光柔和的眼睛,「我喜歡沉哥,我不希望沉哥死掉。」
「沒問題的。」沉還是笑,唇角的弧度明顯了些,像是在看長大了的孩子,「我可是神主七刀。」
沉起步走向書房的門口準備離開,按下門把前,想了想,又回頭笑了一下,「要是死了就算了吧,別太介意。」
弗里妲真急了,衝上去扯住他衣角,「到底為什麼?沉哥,我不夠好嗎?力量太弱?還是年紀太小不夠成熟?在你眼中我就只是個小孩子?」
沉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弗里妲,表情很平和,輕輕嘆了口氣。
「不,很抱歉,我該跟您說清楚的。小殿下,您喜歡我我很高興,但我卑微的身分配不上您。」
「我不介意啊!」弗里妲終於崩潰了,不顧一切大喊起來,「我喜歡你好幾年了!沉哥,你父母是親兄妹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但對我來說你就是你啊,關其他什麼事呢?我不介意啊!」
倍受無視排擠的理由與內心最深的自卑在瞬間被暴露在空氣中,沉瞬間失去了所有表情。
看向眼前從小看大的嬌小女孩因為他的沉默露出了不安的模樣,看著她跟剛認識時比起來已經越發成熟冶麗的外貌露出了快哭出來的表情,沉安靜了一陣後,慢慢勾起了溫柔又無奈的微笑,輕輕抽出了被她捏住的袖角,最後轉過身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輕輕印了一個虔誠的吻。
「但我介意。」
「……」
「我的全名本是──墨沉,意義為「沉默」。是恥於說出口、最該保持安靜、最該不起眼的存在,是被不被承認、為家族所棄之子……小殿下,放棄我吧,您值得更好的。」
沉離開了,最後也確實完成了任務──弗里妲求了幽薩幫忙他。
『幽瑟斯?你怎麼來了?』
看著滿身是血的沉,幽薩沉默了一下。
『黑帝斯不在,小弗求我來的。』
沉愣了一下,最終垂下目光微微勾起了帶著溫柔的笑。
『原來如此嗎。』
『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小弗哭這麼慘來求我了。』幽薩嘆了口氣,『我們都不希望你死。所以,對於小弗做的事,我覺得我有義務來幫忙。』
『謝謝。』
『謝什麼,是我該道歉。』幽薩又嘆了口氣。
在這些對話被弗里妲知道後,弗里妲再也沒主動出現在沉面前了。
──『放棄我吧,您值得更好的。』
後來弗里妲一直記著沉的那句話,有點倔強的想反抗又想實現。她想聽沉的話、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又生著悶氣想著我就偏偏找一個比他地位更低的對象來證明身分不是一切、讓他後悔放棄了自己。
但一切都沒有機會了。在弗里妲立下次主證明些什麼以前,沉死了,死在他後來的戀人──芷──手上。
弗里妲查過沉那位戀人,知道她是被地龍族遺棄的異變種。或許沉是被這樣相似的身世遭遇吸引的吧……卻沒想到招致了災厄。
時光荏苒,有時弗里妲會想起他,想著沉當初要是願意接受她,可能一切都不一樣了。
至少,他就不會死了。
而她最後立下的次主──白狩,只屬中下階級的種族,但在她眼中其實和高等種族沒什麼不同──
「欸,白狩。」
「嗯?怎麼了?」
「每個個體都是獨一無二的。」
看著一向古靈精怪的伴侶,白狩有些摸不著頭緒,「是。然後呢?」
弗里妲彷彿聽出了他的困惑,逕自笑了起來,「你的初戀是什麼樣的人呢?」
「……是妳,親愛的。」
「少來。」
「好吧,早就忘了。但我現在的伴侶是妳,過去的早就過去了。」
「也是。」略略緩下腳步讓兩人得以並肩,弗里妲拉下了自己肩膀搭著的手,改為十指交扣,「最後一個才是最重要的。」
歲月很長,時間的洪流終會帶走一切。過去,或許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遺憾。
當天預計要火車轉高鐵去台中再去彰化找巧娃,結果新人拍照拖了很多時間(我也不知道我跟表姊不拍照在等什麼,不過久違的跟表哥互相嘴砲還不錯),等我到火車站的時候火車已經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