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次日，我在某種程度的香火迴向的嚮往之下醒來，那種感覺有點像是被餓醒的！？
………
……
…
『哎…妳說說看，這死人會肚子餓嗎？』一大早，我便來到夏念兒的家裡，見面變劈頭問她。
「嗄？」夏念兒那副“你白痴啊？”的表情又瞬間出現在她臉上。
『不，我是說，我好像…』我一副話被卡在喉嚨裡、有苦難言的模樣，最後勉強擠出一句：『開始有點期待有人來幫我上個香的感覺？』
「…」她不發一語，挑起一邊的眉毛，直勾勾的盯著我看。
鄙視！
看著夏念兒那不發一語、完全就是鄙視的目光，臉上還撇著嘴、只用眼角餘光看過來的機車模樣，我表示：『可惡，想打！』
隨後，被夏念兒趕出房間，我來到客廳門口等她一起出門上學，但是就在我們和兩隻大得異常的門神打過招呼出門之後，隨著她的腳步移動，卻一起來到我的靈堂。
『哎…？』
對於我所發出的疑惑之聲，夏念兒選擇開起無視技能，絲毫沒有停留地直接走到我的牌位前面，從桌上抽了三炷香用打火機點燃，然後幫我上香並且平靜地將雙手合十、對著我的照片拜了一拜。
當線香的輕煙飄散開來，隨著空氣晃過我那明顯用便宜木板隨一黏成一塊的神主牌時，絲絲暖流就像是注入我心扉的洛克人E罐一樣，令我精神大大為之一振！
然後，她確認似地瞥了我一眼接著接著轉身，無視因為一直以來都沒什麼人來祭拜，這兩天卻突然一連來了兩個超級美少女幫我上香而傻住的遠房親戚們，快步離開靈堂。
「少、少囉嗦…不准問！」
回到上學的路上，我什麼都還沒說，夏念兒便在沒有人的巷子裡忽然大聲了起來：「我只是順路而已，並不是特地去給你上香的，也不是因為…不是因為你說想要，我才去的哦！」
聲音很大，大到我都有點忍不住想問她到底是在大聲什麼啦！
但是說話的底氣卻越來越弱就是了…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感覺到一股不同方才於線香的暖意注入心中。
原來，這就是傲嬌啊！
離開靈堂，這是我第二次跟著夏念兒來到樹林高中，但是這一次卻連大門都還沒進就被攔下來了。
擋在我們倆面前的，是一個帶著墨鏡的高壯中年男子，原本還墊著腳側身靠在校門邊的燈柱上，一看見我和夏念兒靠近便忽然彈起，然後快步走了過來。
而會用“我們”這個詞，是因為他似乎能看得見我！
雖然男子著墨鏡，但臉卻是朝著我所在的地方微微上揚，而且從他抬起頭來面對我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轉向其他地方，就像是一直盯著我看似的。
『他…真的看得見我！？』我被看得有點心虛，於是往夏念兒的方向靠了過去。
夏念兒沒有回答我，只是臉色陰沉的看著擋在面前墨鏡男子，沉聲道：「你來幹嘛？」
「找妳。」墨鏡男子眨了下眼睛，慢慢把視線轉回到夏念兒身上，簡單地回答道。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會跟你走。」
「現在跟我回去，結束之後我可以還讓妳回來。」
「我有師父照顧，不用你費心！」
「林師叔的確是照顧著妳在這裡的生活。」墨鏡男子講到這裡，舉起手把眼墨鏡拿下，露出一雙如獵鷹般的細長雙眼：「可也別忘了，因為妳…現在他也成了叛徒！」
男子的話讓夏念兒的肩膀明顯的抖了一下，插不上話的我只能愣在旁邊聽著兩人一來一去，不知所措。
「走吧，跟我回去吧！」男子拿下臉上的墨鏡，到西裝胸前的口袋，繼續說道：「要不然，我就不曉得妳和師叔還能在這裡“安穩”多久了喔？」他沒把話說死，但卻刻意在某個字眼加重了語氣。
夏念兒聞言又是一顫，只見她一列貝齒咬住下唇、雙手粉拳也緊緊地握成慘白的顏色，兩眼怒視著眼前的男子，怒意卻彷彿被什麼給刻意壓抑住似的，連一個字也無法宣洩。
「乖乖跟我走吧！這是為了妳好，也為了師叔…」男子毫不在意夏念兒的反應，而是直接走了過來，伸手就要拉人。
眼見夏念兒毫無抵抗的楞在原地，我心裡一急，連忙探手往兩人中間衝了進去，然後“啪”的一聲，竟然把那男子正要抓過來的手給拍落！
我倆俱是一愣，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落下的手，而他也睜大了雙眼瞪著出手我。
幾乎是同時，我和他也都回過神來──
從錯愕中回過神來的我們，在視線交錯的瞬間，同時展開動作。
「閃開！」
我握緊拳頭、踏步上前，準備要再乘勢再給他一擊，把他和夏念兒的距離拉開。
「哼！找死…」
男子把嘴角一撇，雙手就像是改變了目標的鷹爪，放棄了原本夏念兒的方向，朝我揮拳的方向抓了過來。
眼看對方正面迎擊，我自然是不甘示弱地把牙咬緊，拳頭也朝著他的手掌對了上去。
然而，就在拳掌將要交鋒的那一瞬間，我瞥見男子微揚的嘴角，再加上他和夏念兒師出同門，忽然心中一動，連忙止步煞車，讓男子的鷹爪抓了個空。
「喔…！？」男子詫異地看著我，還又笑道：「小子好眼力，不過遲了！」
「後退。」
溫柔的提醒聲從我背後傳來，只覺一股力量拉住我的衣領，把我往後扯開！
隨著快速向前飛逝的景向，一隻玉臂從我肩頭竄出，纖細的手指夾著眼熟的鵝黃色符指，代替原本我拳頭的位置，直直刺了出去！
風聲掠過耳畔、青色光芒將符紙燒成灰燼，化作一張火網截住了男子的追擊。
她戒備的眼神不曾離開男子，同時口中細聲念道：「乾坤九轉，借法渡靈。」
平靜的細語傳入我的耳中卻是如雷貫耳，瞬間心神領會！
有了前一次的經驗，我連忙讓雙腳落地把身子穩住，然後做好洗三溫暖的心理準備。
而就在我站定的同時，夏念兒也同時回過身來，將手上泛著紅光的劍指直直刺入我的額頭。
「九轉乾坤，化靈度劫！」
冷熱交替的瞬間，流動著金色與白色寒光的鎧甲再次包覆在我的身上，夏念兒在空中寫下的櫻紅色敕令字符也在她的劍指之下化成粉末、射向我的心窩。
「以黃袍之名，准爾現世！」
櫻紅色的光入體、奪目的金芒乍現，宛如有生命般竄動著的光芒填滿了白色鎧甲的所有縫隙，讓我的身體也開始再次感受到真實的世界！
陽光，臉頰上微熱的溫度。
重力，腳底下踏實的觸感。
還有…殺意！雖然並沒有像上次那樣的染紅視線，但卻是我發自內心的想要一戰，想要擊退眼前的男子。
為了幫助夏念兒！
這一次，我並沒有被那血紅色的視線所控制，不過身體輕盈的感覺卻和那時候相差無幾，不需要轉動目光，周遭的一切就像是會自動的把訊息告訴我的雷達一樣，從四面八方到天空地下，所有身邊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我親眼所見似的，盡在掌握！
我定住身子，反過來托住夏念兒拉著我衣領的左手，把她扶到我的身後，然後眼睛連瞧也不瞧地，接住了男子破空而來的拳頭。
「退。」
淡淡的一個字，同樣出自我的口中，只是這次是由我“自己”來說！
遞出去的掌心，也隨著那一聲輕吐炸了開來，傳出震耳巨響。
“轟隆───！”
一拍兩散！我將夏念兒護在身後，而男子的拳頭也隨著他倒飛出去的身體一同後退。
「怎麼可能擋得住，難道你是…」男子失聲叫道：「神級降靈！？」
「天曉得呢？」我踏步上前去，又是一拳！
“唰－－－！”
當披著白色鎧甲的拳頭華麗地從他的臉頰上擦過，隨後便是一記上勾拳從我脇下襲來，直取我的下顎！
根本沒料到我的拳頭會MISS，加上男子這一拳來得又快又急，過大的動作讓我的重心完全傾了出去，就算是身體清楚的感覺到危險，卻還是已經來不及做出反應來迴避。
就在我閉上眼睛，心理模仿著動漫裡的宇宙戰艦艦長嘶聲吶喊著“全員，準備接受衝擊！”準備好要挨打、飛高高的時候，一股力量再次拉住我的衣領往後扯開，恰恰躲過了男子的上勾拳！
「你是白痴嗎───他可是專門對付祢們這種東西的高手耶！為什麼就這樣衝過去？找死啊！」拉著我後項衣領的夏念兒罵得超級順口der～
「拍、拍謝…」只能道歉，眼下的情況除了道歉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回答。
「閉嘴！別恍神，他來了。」
「好。」
再次站定腳步，我與夏念兒並肩而立，同時將目光轉向男子，然後在夏念兒揚手灑出的符紙結界之後，我側身從符紙之間穿過，腰間長劍也隨之出鞘，抓住第一時間的攻擊機會。
身體的動作隨心所欲到了非人的境界，不同以往的反射速度，心至、人至、劍至！
帶著淡淡綠色的劍光劃破雙方對峙的空間，從我的眼角電光般地朝男子的位置射去。
但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揚手又是一陣黑霧遮蔽了我的視線！
只不過這一次有所不同！
黑霧雖然遮住了我雙眼的視線，但卻沒能遮蔽掉盔甲帶給我的環境感知，察覺了對方移動的位置之後，我把手腕一轉，劍鋒隔著黑霧，再向男子劃去！
「喔！？」男子略帶驚訝的一聲輕呼，將黑霧盡數收了回去。
除去黑霧之後，只看見男子側身擺頭，堪堪避過了我的劍尖。
「嘖…」
「嘿。」
「哼！」
三個不同的聲音，卻在同個時間發出。
第一聲！我，咂了個舌，把身子騰空、連人帶劍的順勢轉了一圈，在男子看不見的角度把劍朝背後扔了出去。
第二聲！男子的目光一閃，將黑氣凝聚在掌心，化成一支帶著紫氣、通體漆黑的長槍，朝我漏出空檔的心窩疾刺而來。
第三聲！原本站在我身後的夏念兒，左手捏起劍指、右手接過我扔去的長劍之後，也不管自己穿著制服短裙，就這麼毫不猶豫地跳過正好落地、半蹲著身子的我頭上，將黑槍擋了開來。
迎風飛舞的長髮，和落地時揚起的裙擺映入眼簾…
「粉紅色…哇啊～～～」兩張符紙不偏不倚地射中我的眼睛，然後燒了起來！
「給我認真一點上啊！」前方傳來夏念兒的怒斥聲。
「對不起～～～！」我連忙把符咒撥掉，然後拔出另一側腰間的長劍，站到夏念兒身旁。
也不曉得是覺得有趣還是看笑話，那個男子居然也真的等我們倆個鬧完才重新擺出打鬥的姿勢。
「上－！」一聲大喊，我和夏念兒同時行動！
我們同時向男子衝去，手中的白色長劍各自拽著劍身上的紅綠兩道寒光，一左一右地砍下。
卻不料，那男子手中黑槍乍然伸長，先是朝左一晃、架開夏念兒揮去的劍，接著目光轉向，黑槍就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隨著他的目光轉動，槍尖竟也跟著繞了個彎，彷彿鐮刀般地折成一道弧型光芒朝我刺來！
我連忙煞住腳步，將整個身體都向後躺了下去，勉強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那以弧線掃來的槍尖！同時，在上半身墜地的瞬間，把腳向天空一抬，硬是踢歪了男子握住黑槍的手。
「唔！」男子顯然沒有料到我這一腳，一時來不及反應。
「十二天君令！」夏念兒見狀，左手翻轉間燃起青色的雷火，十二道符紙朝四面八方散射而出，封住了男子的動作，右手長劍也毫不遲疑地跟著刺了出去！
“啪沙！”劍尖穿透男子肩頭的同時左膝蓋也跟著落地。
成功了！沒想到我和夏念兒第一次聯手就能有如此默契和戰果，我心裡一陣激動。
但是男子的臉上卻不見任何痛楚的神情，反倒是忽然哼的一聲笑了出來：「呵…我是有料到妳們聯手，但我卻沒想到的是居然讓念兒做主軸啊。」
「我記得上一次的你可沒有這麼菜呀？」他輕鬆地後退，把肩膀從夏念兒手上的劍鋒上抽了出來，然後緩緩站起身子繼續道：「就算是皇袍道士也沒辦法發揮靈裝的威力呀…」
「與其把靈裝交給你和念兒，倒不如…」
…再一次把這一身都交給“祂”吧？
聽見男子提起上次的那個“祂”，我心中一驚，彷彿意識又要被某種無名的力量拖進那只剩血紅色視野的空間之中！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向腦門，讓原本正準備起身的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又跌了回去。
「方志正，你別在那裡胡說八道！」夏念兒及時出聲截斷了男子的話，也同時把我的意識拉了回來：「書玉，別聽他瞎扯，被降靈佔據的靈體可是會魂飛魄散的！」
「而～且───我可不記得我有和你親密到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啊！」夏念兒轉頭對著方志正又是一聲嬌斥，同時在左手腕上的麻草手環劃了一圈，然後雙掌合抱成渾圓之勢，在掌中凝聚出一顆由無數梵文纏繞而成的綠色光球，朝我的方向散射開來！
綠色的梵文就像有生命的繃帶一樣，飛快地纏上的我身體和四肢，瞬間一股力量從體內油然而生，雖然不及上次那奪走我身體的不知名的神威那般強大，但卻也足夠讓我重新體驗到那一身白色鎧甲與自己融合的奇妙狀態。
「這是師叔給我能夠幫忙控制靈力的手環，我不曉得能撐多久，快趁現在！」夏念兒的聲音把我從人甲合一的氛圍之中拉了回來。
「哈哈…那老頭連這狀況也算到了嗎？還是真厲害啊！」
凝神的瞬間，白甲彷彿也感覺到我的想法，霎時金光飛竄、背後的大劍也瞬間展開成翅膀狀態，原本距離我還有數步之遙的男子，就在我把目光鎖向他的同時，便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不過因為距離太近、近到鼻子都幾乎要貼在一塊，連我自己都來不及反應去拔劍，只能憑著本能反應順勢給了男子一記頭槌，將他撞飛了出去！
既然得勢就得趁勝追擊，我立刻將雙手握住背上的劍柄，接著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踩住男子的肩膀，然後…拔劍、重劈！
大劍隨著我的雙手出鞘、翻轉，劍鋒挾著劍體沉甸的重量落下，眼看就要砍中眼前這個叫做方志正的男子的時候，忽然一股力量從背後撞上來。
“砰！”
在爆炸聲中，我飛了出去。
「不…不要傷到他…」夏念兒的聲音雖小，但是在我耳裡卻有如雷聲般地清楚，而且震撼！
「我就知道妳還是念著我們之間的舊情的！」方志正的則像是故意要讓我聽見似的，得意地目光炫耀般地看著從他頭上掠過的我。
“啪沙！”
墜地之後，我盡可能地在第一時間從地上爬起，但是映入眼簾的卻是最不想看見的光景。
「…！」
夏念兒一臉為難地望著我，但是身子卻是堅定地擋在方志正的身前。
我單手支地、難以置信地抬頭望著夏念兒，卻看見她那滿臉擔憂、欲言又止的神情，即使面對我投去收到背叛的困惑眼神，身子卻還是毫不動搖地屹立在那個男子的身前。
我緩緩爬起身子、再看向她身後的男子，只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將得意的笑容堆了滿臉地看著我，彷彿是在嘲笑一個失敗者似的。
這時我才發覺白色鎧甲和我的連結已經斷了，而原本聯結著我的身體和夏念兒之間的那梵文也早已消失不見。
瞪著方志正，一股怒意憤然衝上心頭，但在四目相接之後湧上心頭的竟是無邊的失落，手上的劍也越發沉重。
他說得對…我是死者，也是失敗者。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憑什麼想要活人的關注？更何況是像夏念兒這樣子人見人愛的美少女？
心念至此，我就像是忽然想通了甚麼一樣，兩肩一垮、腰也跟著彎了下去，踉蹌退了幾步之後，只覺得原本以為在真正離開的最後幾天，可以好好把握的歸宿頓然全失。
已握不住、也已經不想握住…雪色的羽翼大劍，就這麼從手上滑落。
“匡鐺！”
劍柄落地清脆的聲音就如同眼前重擊我心頭的現實一般。
丟臉！真的是丟臉丟到家了！慚愧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區區死者，竟還妄想著跟活人爭什麼嗎？？？
我轉身，將身後夏念兒的呼喊當作是過耳之風，所有的感受到了心底終究也只剩下支離破碎的碎片，再也無法做出任何的回應。
心，就如同一件件從我身上褪下的白色盔甲一樣…
剝離、潰散。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