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那天，天上下著雨。我學問有幾處不懂，就來請教老師。午後，老師從書房裡出來，他便順口和我講這夢中的經歷。
「我夢到我是大海中許多魚裡的一條大魚，突然有一天我想通了，要飛往南方，於是振翅高飛。人們稱這鳥為鳳凰，鳳凰之大，不知幾千里，他的目的地是什麼地方？最終有沒有去成？不知道，史書上也沒有紀載。
「他厚積薄發，乘風而飛，水擊三千，扶搖直上九萬里，而這樣的大鳥必然是孤獨的。他要飛得太高，要飛的也太遠了，身上背負的也太重了。天空的重量都壓在他一隻身上，他很累，但仍然往前，必須要找到一處令天空放心的地方。他飛了很久，有三個月的樣子，然後，天色一變，正要下雨。結果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我順著老師的問句附和。
「鳳凰被雨打濕了，淋成了落湯雞，被淋濕的鳳凰和公雞沒多大差別。然後，然後嘛……」
「怎麼樣了？」
「雨打著打著，鳳凰突然就化成萬隻蝴蝶，翩翩飛舞。這還不算完，這些蝴蝶忽然幻化成一朵朵泡沫，消失在蒼天之中。」
「然後呢？」
「然後，我就醒啦。」
我說。「就這樣？」
「你是明不明白啊？」老師嘆息著。走到他的書房輕撫著自己沖棟的著作。又說。
「小子。」
「怎麼了？老師。」
「明天開始……不，現在開始，你就把我上過的這些課全都忘掉吧。」
「啊？那些怎麼能忘呢？」
「怎麼不能忘呢？你還沒明白我剛才夢中的體悟嗎？」
我搔搔頭。
「這也難為你了。」他問。「讀書的使命是什麼？」
「要為天下人尋找自由的方法？」
他點頭。「那你注定是要失敗，而且也要累死的。」
隨後，老師說要出門遠行。拿起帽子，打開門簾，汙濁的天空雨勢漸漸縮小了。
「哈，好預兆！」他用手接接看天上的水。「要去哪呢？要去哪呢？本來我知道，現在不知道了。本來沒有的地方，現在出現了。我要去的地方很遠很遠，任何塵世也找不到，但其實也不遠。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
老師過世前，猶豫著要不要把他的一切著作燒掉，因為他發現任何東西都會擾亂人心，這些書的存在違背了他的初衷。
不過我們沒有執行他最後的旨意，我想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一定會認為我們大逆不道吧？
希望老師能原諒我自私的行為。他不是也說過，學問只是糟粕嗎？弟子不才，私以為這些東西必須保留在世上。人們只有在領會這其中的奧秘之後，又將它如蝴蝶泡沫般地化掉，也許才能學到一點東西。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神人無功，英雄無名。
自性本空。即非世界，是名世界。
創作內容
2020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