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向厄運:一位機師的寓言
6- 廢料
南丁格爾會理解的,我這麼以為,大家都會理解的。
即使他無法理解,拯救黑猩猩已經成了我心中的白鯨[註1],他也不能否認,我們得通力合作,在小島成功控制我們之前,趕緊逃離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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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白鯨是指美國知名小說《白鯨記》的白色抹香鯨莫比‧迪克(MobyDick),在美式英語中被比喻為「令人著迷、努力不懈、卻難以達成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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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緊抓在手的日誌、一股信心,相信我們困境的嚴重性,會遮住自己可疑決策的那種信心,我決定長途跋涉,朝著三星式走回去。
我的飛行靴在我穿越熱氣的同時,陷入深沉灼熱的沙子裡。
隨著踏出的每一步,這座島都會多吞噬它們一些,準備要把我拉進去。
把我拉向某個無法預知的地方,至少當時不是這樣。
經過一小時、然後是兩小時的跋涉,三星式終於隱約地映入眼簾。
我掃視地平線,尋找任何生命跡象,卻一無所獲。
飛機被拋棄,毫無生機地保持不動,成了另一個遭到小島消耗殆盡的事物。
陽光從拋光的鋁合金上反射,刺痛我的雙眼,也讓柏油路面熱了起來,彷彿烹煮新鮮餐點的爐盤一般。
空空如也的椒鹽捲餅包裝、一罐罐的可樂、以及去殼花生灑滿了跑道。
一陣陣熱浪向上襲來,汗水同時從所有毛孔滲出,我的制服尷尬地緊貼在身上。
三星式供應了足夠多的食物,滿足大約兩百多人剛好十小時十一分鐘的需求,而那段時間已經超過了許久。
那時,兩件事情發生了。
第一,我頭一次發現到,這不只是個救援任務,而是個生存任務,找到其他人可能會增進自己找到十倍食物的機會。
第二,我突然發覺自己毫無防備,而且無論如何,都不打算讓自己的頭被K第二次。
隨著我爬上三星式登機梯的梯級,我怕南丁格爾可能已經帶回了「它」。
到達頂端的開口之後,我坐進蓋著羊毛布料的機長座椅,瘋狂地在斷路器面板3號附近的儲物櫃裡翻找。
經過幾次無效的抓取後,我張開的手指刷到了平滑的皮製盒子。
僅限緊急使用被凸印在盒子的邊邊上。
打開它之後,露出了一把質樸的柯爾特1911型。
「只有八發子彈…如果你問我,這比起生存工具,更像是逃脫的方案。」
航空公司的教練曾這麼說過。
當時我以為這笑話的品味很糟,現在或許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把柯爾特手槍塞進長褲的腰帶裡,走出了三星式,繼續往海灘移動。
一組磨損的腳印讓我輕鬆地找到方向,然而,隨著持續強烈的陽光,烤著我曬傷的背部時,我那不斷衰弱的肌肉抽了筋,不停地痙攣。
在痙攣持續抖動下,柯爾特手槍從已經鬆開的腰帶上滑了下來,最後逼得我把腰帶束起,把釦子固定在另一個凹口,也就是最後一個凹口。
對於希望降臨在死對頭身上的事物中,我不確定飢餓算不算是個選項。
那是無意義的消耗殆盡。
它大多數時候被提及的時候(比如悲慘的生存故事裡),你們會聽到有關心理作用的事。
體重自然下降、隨後的虛弱狀態,也許還會喪失求生意志。
而你們可能沒聽到的,則是瘋狂,以及隨之而來,絕對的、夢一般的朦朧狀態。
無數的植物,以及其他矮小的樹叢最終模糊了路線,而且在失去方向後不久,我也迷路了。
一下午的搜索變成了好幾天,我猜,那還拖延到了幾個星期。
就擔心食物方面來說,除了熱帶鳥類完全摸不著之外,海灘附近也沒有任何甲殼類動物,沒有野豬、沒有烏龜、沒有自己有信心認為可以食用的蔬菜。
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沒椰子的棕梠樹、蕁麻和苦蕨。
這幾天當中,我會四處遊蕩,每個小時過去,我的皮膚就被曬得更加脆裂,在我尋找水源的同時,精神錯亂只有愈來愈嚴重。
一段時間後,我終於在幾條小細流上絆倒,沿著細流走的同時,發現它們變得愈來愈大。
這時,它們已經成長為小水流,最終變成了接近河川的樣子,然後從靠近島嶼中央的一個懸崖邊緣傾瀉而下。
我研究著這些懸崖,我看到了數百條同樣的水源,倒進下方一個離我非常遠、圓形的盆地;底部被密集的叢林樹冠掩蓋住了。
當我正在尋找一條通往盆地的路線時,我第一次注意到了牠。
牠雄糾糾、氣昂昂地站著,掃視著一條向下的道路,表面上像是通向了盆地。
接下來一小時的大半時間,我盡責地巡邏,仔細研究牠的動向,策畫著自己的計謀。
牠緩慢地行走,經常刻意停下來,同時仔細地觀察四周。
在牠從另一條通往盆地北邊的小路出現之後,某個東西突然吸引了牠的注意。
我注視著下方,知道牠已經不再理會自己的周圍了。
「好樣的,」我低聲說道。
隨著我在小島上耗的時間愈多,我更加地明白,飢餓會把道德以及我們高度重視的原則破壞殆盡…
一開始,像是一條實實在在的繩子般,每一股線條緊緊交織,保持著整體形狀。
然而,只需要磨損一次、一個分叉、錯過幾餐,繩子就會解開,
這通常比我們想得,或許是天真地想得,還要容易得多。
我逐漸失去耐心,同時腸胃中的空洞開始隱隱作痛。
要是我對牠開槍會比較快,我這麼想著,手伸向了柯爾特手槍。
那會相當地快速、乾淨俐落、簡單,只有些微的不安。
然而,那會很大聲,太大聲了。
可能大聲到足以吸引其他黑猩猩的注意力。
在我能夠從某個較不顯眼的地方抓住牠之前,黑猩猩們無疑會來干擾。
要到某個我能把牠處理掉的地方,做完一項只有身處食物充足的幻想下,才能想像到的可怕差事。
借助對方盯著下面的盆地,我跟蹤著那隻毫無警覺的野獸。
我帶著緩慢、輕微的腳步悄悄地移到牠背後,另一道痙攣穿透了我的腸胃,對著眼前一道活著、新鮮而且還沒烹煮的餐點,一陣飢餓襲來,強大到讓我的嘴不停流出口水。
我慢慢地解開腰帶,試著不發出任何聲響,竭盡所能地接近。
一震顫抖從雙臂傳遞到雙手,同時我只有絕望地試著穩住。
隨著金屬扣的搖晃,腰帶大聲地發出嗒嗒聲,牠的頭迅速地轉往聲音的方向,伸長脖子看著我。
現在不做,更待何時。
我用雙手把牠拽了下來,在牠的氣管周圍繫上了腰帶。
黑猩猩很強壯,我明白這點。
我也知道,即使是有一秒鬆開了手,牠就會把我的頭當成哈密瓜一樣猛敲。
我迅速轉身,抓著腰帶的兩端,用自己的肩膀作為支點,盡可能地拉緊,把掙扎的餐點舉起,並且束緊我的罪行。
我告訴自己,就像隻羔羊一樣。
一隻羊腿,用鹽些微地調味,還有迷迭香和胡椒,緩慢地烹煮,滴著肉汁,肉塊從骨頭上滑落。
隨著我愈拉愈緊,我的指節變成了白色,油脂和鹽巴的香味讓我的口水從唇上滴了下去,背後的掙扎在受驚嚇的嗚咽聲中慢了下來。
慢火烘烤肉塊的畫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圓滾滾、四處張望的眼睛,看起來幾乎和人的眼睛一樣。
我看過那雙眼睛,感受到了一陣悲痛,因為它們曾經看著我離開這座小島一次,偷走了牠們逃離的希望。
我試圖強迫自己,讓烤肉的畫面再次浮現。
那塊有多汁口感的紅肉。
我的身體又受到一次痙攣的震撼,接著口水再度出現,想像中的烤肉味充滿了我的五感。
「別掙扎了!」我大吼著,「我需要這一頓啊!」
帶著最後一次舉起,計畫以橫過自己肩膀支點的皮帶作為槓桿,扭斷牠的脖子,殺戮的欲望飄散而去。
我感覺非常噁心,吐了出來,握著腰帶的手也滑開了。
我空洞的腸胃把灰塵和胃酸趕了出來,同時,新鮮的淚水正稀釋著擴散中的膽汁池子。
四處張望的那雙人眼回瞪著我。
那對該死的眼睛。
我集中精神,心情變得恐慌,料想自己隨時會被毆打到不省人事。
取而代之的是,牠抓著自己的脖子,咳嗽著,做了個不太穩定的吸氣動作。
一條紅線在牠的脖子上慢慢地消退,蒼白的臉龐恢復了血色。
我的手藏在後面,包覆著柯爾特手槍的楓木握把,像個西部片歹徒一樣準備拔槍。
「你就…就走吧,好嗎?我很抱歉。」
那隻猩猩的眉頭只有皺了起來,同時讓自己站穩,踏出不確定的一步。
「別讓我傷害你…我控制不住自己。你明白嗎?」
我用空出來的手拉起襯衫,指著自己緊繃的皮膚,它只有在瘦肉與肌腱上稀疏地延伸。
我張開嘴巴,用手指著。
「好-餓、好餓…」
當時沒有什麼理解和原諒,只有透過肩膀,往下面盆地一瞥的時候,在牠眼中出現的恐懼。
牠慌忙的雙手,努力地要把腰間布袋的某種東西拉出來。
一部份的我帶著期望旁觀,天真地想著,即使在試圖殺害那可憐的混蛋後,牠可能會有備用的糧食。
但牠卻從小背包拿起了一顆海螺,對上嘴巴,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呼叫,讓聲響迴盪在整個島上。
我謹慎地盯著牠,本以為自己看到窄長樹葉在海螺的噪音下自己搖晃時,並不會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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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牠繼續吹著海螺,牠轉向自己背後,走到離自己愈來愈近,似乎沒有受到先前事件的影響。
隨著她映入眼簾,牠發出的噪音變得斷斷續續,牠拼命地呼吸,直到恐懼征服了牠。
牠把海螺丟在一邊,迅速逃出我的視野範圍,進入快速接近的黃昏景色之中。
我像僵住不動,心中因為她而如癡如醉。
她波浪狀、烏黑的頭髮完美地框住了不真實的美貌,並覆蓋著她的胸部,正在站在小徑頂端的附近。
我是個有信心的男人。
我會特地這麼說,是因為我從未受到恐怖氛圍的傷害,那股氛圍似乎來自那位美麗的女人,影響那些可能以其他方式和她交談的男人。
但就在那個時候,我站在那個女人面前,無法和她令人震懾的藍色雙眼,做出不真實的對視,這份信心已經完全從我身上被奪走了。
我不過是個站在一位女神跟前的小男孩而已。
她用纖瘦的手打招呼,朝我這邊靠近。
她蒼白的肌膚彷彿月光一般閃耀,照亮了我們周遭不停增加的黑暗。
在她擺出的姿勢下,她的胸部若隱若現。
由於飢餓讓心臟在肋骨內的跳動不穩定,在它威脅著要跳出胸口的同時,一陣一陣的電流穿過了我的每一寸身軀。
我和她只有幾步之遙,她伸出雙手將我圍繞,讓我更加地靠近。
她從頭到腳地打量我,一個擔憂的表情閃過她無暇的臉龐。
我已經在厄運之手的底下見識過生死關頭。
如你們所見,我已經甘心讓自己毀壞一架飛機,然後用穩定的手,只帶著一滴點綴在眉梢的汗珠,操控著自己的破舊飛機抵達避風港。
同樣地,我也看過了許多令人傷心的事情。
我看見了死亡,以及失去親人的場面。
我曾經在兒時住過的農舍後院,親手埋葬自己第一隻養的小狗,眼中含著的,不過是一丁點的淚水而已。
我想說的是,我很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一直都在保持沉著、保持穩定的心態。
當我依靠在那位來自盆地的女人懷裡,我像個被父母遺棄、留在一週份量垃圾和吃一半的火腿旁、任其腐爛的嬰兒一樣不斷哭泣。
我變成了一個窩囊的、只會抽鼻子的神經病,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那和她的某個部分有關。
和她看待我的方式有某種關聯,彷彿一位來自前世、充滿同情的共謀者--甚至是一位失去已久的親人。
她牽起我的手,輕輕地拭去滾滾滑落的淚水,讓我曬傷的臉頰感到刺痛。
接著,用幾近漂浮的步伐,我們向盆地內部走去。
被通過盆地崎嶇的岩壁順流而下、不停奔騰的淡水瀑布包圍,我注意到了一片清涼、帶有泡沫的霧氣掩蓋著瀑布下方的地面。
我們愈走愈遠,隨著我們更加深入探索,植被也變得更加茂密。
我注意到藤蔓幾乎遍布每一個表面,甚至吞沒了其他樹木與岩石。
接著,我的注意力又繼續集中在那個女人搖曳的臀部,以及不真實的美麗之上。
隨著她信心十足、優雅地持續向遠處移動,她的長髮一前一後、有節奏地反覆蓬起。
除了周遭瀑布帶來的流暢呼嘯之外,整個盆地沒有其它聲音。
彷彿那道水霧幾乎存在一種震耳欲聾的屬性。
我的腳步聲毫無聲響,呼吸聲也聽不到。
那個夜裡沒有蟲鳴鳥叫,更不用說什麼自己早已習慣的細長棕梠葉聲響。
除了她以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然而無論如何,在那當下,那就是我唯一需要的。
就是她。
當我在茂密植被的最深處,那狹窄、波浪形的小徑中,只能擁有比肩膀還多一點的空間時,我們逐漸融入了它們。
藤蔓形成了一個出入口,不停地移動、扭來扭去,彷彿它們活著一般,大小剛好足夠穿越。
她回過頭來,撥了撥她那越過圓潤肩頭的秀髮,用纖細的手臂示意我走進裡面。
那時的我軟弱無比。
我很不好意思地說,她大可以要求我用柯爾特手槍自我了斷,而我也許還會欣然接受。
低沉、緩慢的嗡嗡聲在空氣中震動著,掩蓋了瀑布呼嘯的聲響。
那是和夢中一樣的嗡嗡聲。
我才頭一回想起,在出入口另一邊有著什麼東西。
不用看我也明白那是什麼,它的力量原本可以把我淹沒,然而,我並不需要其他東西--沒有什麼像我需要她,或者那棵樹那樣的迫切。
厚實的藤蔓在花園般的盆地中,形成了一個內部空間,把那棵樹與外面的小島隔絕開來。
隨著我把頭探進了開口,我看見那個女人接近了樹木,毫不費力地爬了上去,在枝幹之中找了地方坐下。
我的下巴都掉下來了。
那樹木的枝幹上充滿了數十位,不,數百位的女人,通通和原先的那位一樣美麗。
她們的雙眼同時盯著我,我的心跳聲和低沉、溫和的嗡嗡聲一併在耳邊迴盪。
我站在樹木前面,它那黑曜石一般的樹枝,並不是從月亮本身反射出月光的,而是來自上面那群女人們白皙光彩的肌膚。
我像個呆瓜一樣、睜大眼睛坐在地上,看著上面不如預期的景象,儘管我不確定她們會有多麼在乎。
我的腸胃咕嚕咕嚕地大聲叫著,上面的那些女性們,以怪異又可怕的默契笑了出來,像是一場笑聲大合唱。
她們往下看著我,一抹微笑橫在她們的臉上,接著輕柔、深情地撫摸著樹木。
地面開始震動,同時藤蔓在我的四周活了過來,它們不停地扭動、起伏,彷彿是在一個魚餌箱裡面,亂糟糟的一團蚯蚓。
我的雙腳因為掉進它們糾結的部分而絆倒,不過我很快地恢復姿勢,拖著腳向後退。
膿包在藤蔓的綠色表面上出現,不斷地增長和脈動。
接著,就像齊唱那樣,在整個房間爆發出如同葉子、綠色的碎紙的同時,那些女人們一起發出了性感的呻吟。
當我重新睜開眼睛時,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在我的周遭。
現在每一條藤蔓都是毫無動靜、鬆弛、難以辨認的狀態。
不久前還在的膿包,現在成了一個個充滿水果的聚寶盆。
有一些藤蔓上,香甜的蘋果安穩地掛著,正好位在另一條藤蔓的水蜜桃旁邊,而那些水果,正好被第三條藤蔓的紅葡萄分支給框住。
那裡有李子、杏桃、香蕉以及鳳梨,混在其他不太容易辨認的水果當中。
那是數量足夠餵養一個城鎮,甚至一個大都市的水果堆。
那群女人們從樹上墜落下來,每個人都靈巧地以雙腳著地。
她們屈膝下跪、從藤蔓上取下水果、接著餵給身旁的女人。
那幅畫面如此迷人,我幾乎忘卻了自己折騰不已的飢餓。
但那並沒有持續太久。
我獨自屈起膝蓋,接近一顆大到不可思議、熟透的李子。
深紅色的果汁在我抓起的同時流過我的手指頭,彷彿乞求著被吃掉一般。
唾液從我的嘴角滴下,滑過我乾燥、龜裂的雙唇。
我把李子高高舉起,驚訝地張大嘴巴,腸胃因為感受到順流而入、清涼、甜美的營養而抽痛著。
就在我即將咬下第一口的時候,牠們來了。
黑猩猩們。
牠們帶著各式各樣的手工工具、耙子和鏟子,從所有方向衝進來,同時砸爛了每一處可以找到的水果。
我變得愈來愈火大,決意要在牠們搶走我的餐點之前,把自己的嘴給塞滿。
在一股狂熱下,我把牙齒深深埋進李子,一股溫潤的果汁在嘴巴裡爆發出來。
那就像是自己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鬆了一口氣那樣。
李子的果肉和黏稠的果汁沾濕了我乾燥的舌頭,甜美之中帶有少量的鐵銹味。
它們如急流般地流進我的喉嚨,隨著它持續流動,喉嚨受到了潤滑以及撫慰。
接著我吞了下去。
隨著一陣包羅萬象、壓倒性的、攸關生存的恐懼感朝我席捲而來,這個水果把我向前帶去一段不成文長度的時間。
我看了好長一段時間。
有一千年那麼久。
人類無數的、不朽的、無窮無盡的受苦時間持續播放著。
終生的折磨、種族屠殺、以及惡劣至極、難以理解的暴行。
然後我才明白,地獄並不是鋪天蓋地的烈焰與硫磺,也不是荒涼而且死氣沉沉,冷冰冰的極區山脈。
那是個有著不朽憎惡的扭曲深淵,一個糟糕透頂的痛苦幻象,然而,要是我能到達終點--看見最後一幕、最後一場死亡。
那麼一切都會終結。
我嚇了一跳,意識拉回現實,因為牠們在我的身上綁起了繩子。
牠們綁得如此地緊,我幾乎無法呼吸,還把我當作一包垃圾摔在地上。
我原本一點也不在乎。
我的雙眼落在那棵樹上,絕望地在之前那群女人可以看見的地方,試著多喝一點果汁。
也許她們有著答案?不。
那棵樹卻只是光禿禿地立著,沒有水果、遭到遺棄。
一會兒之後,大夥們高興地哼了一聲,把我甩到牠的肩上,而牠和其他猩猩吃力地穿過茂密的植被,離開了盆地。
在牠們穿越叢林的同時,有那麼一陣子,我全身麻木、一語不發。
接著,飢餓的疼痛回到了我的身上,現在比起以往更加地強大,同時,我只能無助地在自己的束縛中掙扎。
我還需要品嘗它一次。
牠們不明白這點。
我必須感受到她溫暖的懷抱,還有來自那棵樹的甜美水果。
我對那個答案的渴求,比我的呼吸還要重要。
我得再一次地去看、去體驗它。
這一次,我會看到結局,找到問題的答案,儘管還是不確定那問題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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