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我們走吧！」
站在房間門前的少女穿著純白色小禮服，耳上別著一支同樣潔白的百合，雖然她平時就穿著白色實驗袍，今夜卻是完全不同的氛圍。
我下意識又拉了一次身上的西裝外套，縱然是穿慣的魔術禮裝，因為意識到場合的不同，也變得彆扭起來。
然而瑪修自然地拉起我的手，絹絲手套的觸感消除肌膚相觸的不安，我依著少女，來到迦勒底最大的廳堂。
這裡已經被佈置得富麗輝煌，輕快的鋼琴音飄蕩拱頂，四散的人們細聲歡談。
今夜，是迦勒底的員工聯歡會。
一般來說，忘年會這一類的活動通常是在年底舉辦，但今天是我們開始拯救人理任務兩週年的日子，因此代理司令官決定要讓工作人員們有機會放鬆一下，這個消息馬上傳到不少好事從者耳中，有鑒於從者們也是拯救人理的重大功臣，我和瑪修一個一個給他們發了邀請函，才有今晚的局面。
我在大門口四下張望，這時瑪修放下我的手。
「前輩，我想先去拿點吃的，要什麼嗎？」
「謝謝，不過妳先去吃吧，我等下再自己去拿。」
瑪修快步向兩大排長桌的自助餐前進，而我在人群中發現一個熟悉的面孔，便往另一邊過去。
「是御主啊。」
我還沒開口，就聽見阿爾托莉亞一貫清冷的嗓音，然而她臉上罕有地帶著淺笑，隨侍一旁的貝德維爾則露出燦爛的笑容，向我鞠躬。
「御主，夜安！」
畢竟曾經是王與騎士，他們看起來一派自然地融入宴會，阿爾托莉亞來到迦勒底後便恢復女裝，今夜是一襲白色削肩禮服搭配湖水綠大蝴蝶結，我滿意外不是她一貫的天藍色。
「你……你們好。」反觀我，連一句問安都舌頭打結。
「御主不必緊張。」阿爾托莉亞見狀直言，「宴會的目的就是犒賞平日辛勞的騎士，作為我們的主人，你只需要慷慨給予獎賞，讓大家自由歡笑即可。」
「給予……獎賞？」我有些遲疑，對於不需要食衣住行的從者，我……迦勒底能給予什麼獎賞嗎？
「御主自己平時也很辛苦，自己也趁機放鬆一下吧。」貝德維爾說，「其實這個宴會的方式跟我們從前的作法也不太一樣呢。」
「是啊。」阿爾托莉亞拉拉裙子，「我真搞不懂這裙子為什麼這麼硬？以前我總是選最輕軟的布給桂妮薇做裙子。」
「這些服裝不是你們自己選的嗎？」我忍不住好奇，然而阿爾托莉亞和貝德維爾同時搖頭。
「可能有些重視打扮的從者會自己處理吧？」阿爾托莉亞的聲音有些冷淡。
「同樣是軍裝，我覺得平時的盔甲就很莊重啊。」貝德維爾則滿滿不解。
這時，一個穿深棕色西裝的豐滿女子快步經過，我們三人同時沉默。
阿爾托莉亞目送與自己相似的人影，臉上全無表情，貝德維爾倒是露出警戒，銀臂靠在腰際。
還好在聖都告別後，莫德雷德不曾回應迦勒底的召喚，所以也沒發邀請函給她，若是讓莫德雷德再見到魔霧中出現的阿爾托莉亞，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
「御主要不要去跟其他從者打招呼？」阿爾托莉亞打破沉默。
「啊，好。」我想起自己原本要做的事，趕緊跟兩位騎士告別。
轉身看到另一個白色的嬌小身影……嗯，是真的挺小隻，我繞到正面，見到是抓著竹籤大嚼燒肉的阿蒂菈，因為平時就穿白衣披頭紗的緣故，她看起來差別不大，我對專心吃肉的她點點頭，繼續前進。
另一旁一高一胖的兩人同樣穿著白西裝，分別是擺出招牌歡呼姿勢的羅馬神祖和拿著氣泡酒的凱撒，凱撒身上的背心同樣是湖水綠，我心念一動，上前攀談。
「凱撒先生，你們怎麼沒穿羅馬式的短袍呢？」
「喔，是御主啊。」凱撒熱情地向我舉杯，雖然我手上什麼都沒有，他還是把氣泡酒一飲而盡，「畢竟是十八世紀風格的宴會，作為一個征服者是要懂得入境隨俗的，況且這西裝還是我們時尚顧問小美人欽點，很適合這樣沒心機的場合，是吧？」
「共和精神永存！」羅慕路斯突然歡呼，把我嚇了一跳。
「可敬的神祖啊，我覺得元老院是個偉大的制度，也是羅馬強盛的基礎，但是……」凱撒似乎開始原本暫停的話題，無法加入的我趁機離開。
在人群中走了幾步，突然被叫住。
「青，好久不見啦！」
我回頭見到那個爽朗的聲音來源，是庫夫林，他穿著與髮色相襯的藍西裝，外套隨意拎在肩上，旁邊的斯卡哈同樣穿著與髮色相同的禮服，頭上除了花飾外還有皇冠。
「冬木過後，也經歷了不少事情啊。」
聽到庫夫林的話，我有些心虛，除了瑪修以外，當初在特異點 F 結識的庫夫林是與我並肩作戰的第一個從者，不過從冬木回來之後，我幾乎沒再跟他交談過。
「是啊，青在我的鍛鍊之下成長了不少，雖然不可能達到英靈的程度，但對於御主來說，心智上的成熟更為重要。」
「好啦，師傅，今晚就先別提這個。」庫夫林打斷斯卡哈的教育經，轉頭對我說，「青，等下要去跳舞嗎？」
「跳舞？」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庫夫林的意思。
倒是斯卡哈在一旁點頭：「社交舞可以訓練反應、觀察對手的動作，是很有意義的活動。」
「你們比較適合吧？」我勉強做出笑容。
庫夫林露出瞭然的微笑：「好吧，雖然對我來說有些可惜，祝御主早點找到共舞的對象！」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靠近擺滿食物的長桌，我才放慢腳步，難怪瑪修一進會場就直衝這裡，長桌上擺滿精緻的餐點，都做成方便一口取用的份量，雖然大部分是肉類和麵包這種適合戰士的食物，也有些精緻的和風點心。
「給。」一只裝著深紅色透明液體的高腳杯伸到我面前，眼前是穿著傳統英式女僕制服的服務生……弗蘭？
「別擔心，那是葡萄汁。」拿著白酒的布狄卡走來，「弗蘭妹妹一直很想幫忙，我們就請她作為見習生服侍各位英雄。」
布狄卡穿著純白小禮服，唯一的裝飾是同樣純白的蝴蝶結，頭飾則是一簇白玫瑰，整體相當少女，但言語中的關懷仍然是我所熟悉的口吻。
「布狄卡小姐，這些都是妳做的嗎？」
布狄卡搖搖頭：「清姬妹妹也幫了不少忙，那些日式點心都是她做的。」
「雖然和食還輸一點，洋食真的超級好吃呢！」一個開朗的聲音從長桌另一面傳來，我一時認不出這位穿著黑色振袖的女性，她的髮色與腰帶同樣金亮，然而最燦爛的還是醺紅的臉頰，顯然是手上那一支清酒的傑作。
「豹人小姐，美酒搭配美食是戰士的享受，但酒喝太多可就嘗不出美味了。」
聽布狄卡這麼一說，我才認出這位是在神代並肩作戰好一段路途的豹人，到底是誰幫她挑選和服？意外相當適合。
「放心吧，小布，我最擅長接受獻祭了！」
看到豹人的吃相，布狄卡大概也覺得不需要擔心她，轉頭問我：「小青，阿爾托莉亞、貝德維爾和蘭斯洛特他們有來嗎？都沒看他們來這邊，不知道有沒有吃飽？」
「我剛剛有看到阿爾托莉亞和貝德維爾，但蘭斯洛特就沒看到了。」我想起阿爾托莉亞對我說的話，可是怎麼都找不到想打招呼的從者。
「小青是來找瑪修的嗎？」布狄卡歪頭近看，「她剛剛拿了一大盤食物，跟芙芙到花園去了。」
「啊，我晚點再去花園找她。」我回神後，四下張望，看到清姬在不遠處，「先去跟另一個大廚道謝。」
「御主！」人還沒走近了，清姬就高分貝大喊，她身旁的兩人同時轉頭看過來，是穿友禪和服的牛若丸和穿黑西裝的金時，清姬自己則是穿著有和風腰帶的紫色蘿莉塔洋裝，搭配同樣款式的頭帶。
「唷！是老大啊，今天看起來相當 handsome 呢！」金時用拿著花束的手向我大力揮了揮。
「嗨，金時。」看到他讓我放鬆不少，不過我的目光不免被數量上相當暴力的鮮花吸引過去，「你拿著花，是要送給誰啊？」
「啊喲，還不是老大……我是說賴光老大，說什麼男孩子上舞會一定要帶花，就這麼硬塞給我了。」金時邊說邊搔頭，同時花瓣又落下好幾片。
「賴光小姐自己沒來嗎？」我順口問。
「賴光大人對這種場合好像沒什麼興趣吶。」牛若丸噘起嘴，樣子有點失落。
「那酒吞小姐呢？」我看著金時，在心裡偷笑，「她應該很喜歡宴會吧？」
「她說這裡太無聊了，要跟茨木童子在房間裡辦真正的宴會……」金時果然變得一臉大便。
「而且還叫金時大人一定要去續攤，對吧？」牛若丸正經八百地補充。
金時沒有回話，只有臉色越來越鐵青。
「別管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了，來御主，啊——」
一不留神，清姬就把筷子伸到我嘴前，滿懷期待的眼睛盯著我。
「唔——」我緊抿著嘴不敢開口，本來是想跟清姬道謝的，但這時只能連忙轉身，邊跑邊說，「我還要去找人，掰掰。」
一路跑到宴會廳的最角落，我才停下來歇腳，這裡有一台巨大的直立式鋼琴，原來流洩會場中的音樂是出自於此。
「青！也來欣賞音樂嗎？」斜倚在鋼琴上的王后向我揮手。
「瑪莉。」我回以招呼，令我意外的是，她穿著黑色小禮服，綴以玫瑰紋灰紗內襯，頭上也是相同質料的黑玫瑰，「我一直以為你會穿白色。」
瑪莉咯咯輕笑：「晚禮服有時候就是需要與平時形象的落差才能驚艷喔，譬如阿爾托莉亞平時是冷靜自制的藍色，為了表示她親和愉快的一面，就要用上湖水綠。」
「原來就是妳幫他們打點造型！」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我可是肩負帶領法蘭西宮廷時尚的重大任務呢！當然這是迦勒底，所以我也考慮到了現代性，除了聖杯賦予的現代知識外，我還參考不少時裝資訊。」瑪莉拉拉自己的裙子，「看看這個人造纖維布料的光澤多麼高雅，我一摸到就愛上了，決定也要幫她做這麼一條裙子。」
「她？」
「青不是在找她嗎？」瑪莉對我眨眨眼，但我連自己在找人的事都還沒說啊。
這時，另一位仕女拿著兩杯葡萄酒過來，瑪莉接過一杯，探身往鋼琴前叫：「阿瑪迪斯，休息一下，喝杯飲料吧。」
然而鋼琴聲沒有停歇，陌生的仕女接過原本要給莫札特的那杯酒，拿在手上，她有一頭深金色的齊眉秀髮，紮成高馬尾，簪入三朵白百合，花心滲出的洋紅與禮服色系相映，拼接半身格紋，高雅中另有獨特的品味，只是……我還是認不出來她到底是誰？迦勒底員工雖然不是每個都記得名字，至少臉不會錯認，以她與瑪莉熟稔的樣子，也不像是沒什麼機會接觸從者的一般員工，難道我真的不小心看都沒看就召喚出不認識的從者嗎？
「御主，我是龍騎士德翁。」
「喔，原來是……欸！」我再次定睛細看眼前的仕女，是啊，我怎麼沒認出她湛藍的眼睛、小巧的臉型、細緻的五官。
「御主比較熟悉我在戰場上的那一面吧。」德翁笑道，「別忘了我也是法蘭西的外交密使喔。」
「這身打扮也是瑪莉幫妳準備的嗎？」我問。
「當然囉！」瑪莉露出母親般的笑容，「莉亞這麼可愛，我從以前就常常送她衣服了。」
「不過還是有些人不願意接受殿下的禮物。」
「時尚也是有不同的流派呢。」瑪莉露出稍微寂寞的表情，遙望前方，順著她的視線，是明顯走出自己風格的尤瑞艾莉，她穿著適合季節的兩截式水藍泳衣，渾身纏繞鮮豔的花圈，招牌雙馬尾上多簪了罕見的白朱槿，旁邊跟她搭話的是同樣泳裝打扮的黑鬍子船長，除了四角泳褲和隨意披上的夏威夷衫外，這傢伙甚至把墨鏡和泳圈也帶來了，徹底不知道打算幹嘛的打扮。
「無聊死了。」不知道他們原本在談什麼，尤瑞艾莉打斷黑鬍子，「阿斯忒里翁為什麼不一起來玩啦。」
「小艾如果無聊的話，讓我們一起去做有趣的事情吧！」黑鬍子笑呵呵地提議。
我猶豫著要不要去打斷他們，這時海克力斯扛著一顆大西瓜經過，他也是一身夏日風情的泳褲打扮，甚至也戴了花圈。
「啊，西瓜！」尤瑞艾莉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走，完全無視黑鬍子，「海克力斯，我要西瓜。」
海克力斯停下腳步，對尤瑞艾莉伸出空下的右臂，就這麼把她托到肩上。
「船長，看來你還是去找別人玩吧。」我向被丟下的黑鬍子搭話。
「啊，是青啊。」黑鬍子看到我突然興高采烈，「所以棉花糖也在這裡吧？在哪呢？軟綿綿的、甜蜜蜜的、粉紅色的小可愛……」
「我們這裡沒有名叫棉花糖的東西。」我拉下臉，一秒後悔跟他搭話。
離開黑鬍子後，我想著瑪莉的話，決定開始尋找穿著黑色的從者，首先看到的兩位是南丁格爾和自稱無銘的槍手。
無名槍手穿著黑色條紋西裝，但外套被他披在肩上，露出槍帶和兩把手槍，南丁格爾則是西裝窄裙搭配看起來要進攻莫斯科都沒問題的超級保暖的黑大衣，不知為何同樣拿著一把相當有存在感的手槍。
「現今迦勒底在做的事情，不外乎就是把遺落的魔神柱逐一清掃，不過是機械的作業。」
雖然不敢靠近，我還是從旁聽到他們似乎相當嚴肅的對話。
「無論如何消毒都是第一要務，就算是源自於人類的獸，只要可能危害世界的健康，通通都要消滅。」
「世界該怎樣才好，我不太清楚，但消滅『惡』就單純得多，英靈的任務也不過如此。」
雖然完全聽不懂，他們倒是挺意氣相投的樣子，對於能跟狂戰士聊天的人，我都由衷佩服。
「御主。」
在我發愣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叫住我，原來是咒腕的哈桑，他今天穿著鑲金邊的白袍，跟平時黑嘛嘛的造型完全不同，大概也是掌握瑪莉所說的時尚原則。
「好久不見了，咒腕先生。」我向咒腕的哈桑打招呼，「怎麼沒看到百貌和靜謐小姐呢？」
「她們說哈桑只要一個代表出席就好。」雖然戴著骷髏面具，似乎還是能看到咒腕的苦笑。
我也跟著苦笑，本來想她們趁機放下隱匿的責任，好好玩一玩，不過還是沒興趣嗎？騎士王所說的獎賞，真能夠傳達心意？
「御主，怎麼看起來心不在焉？」
這時我想起哈桑們的專長，鼓起勇氣問：「咒腕先生，其實我正在找一個從者。」
「要不要問去達文西女士？」咒腕提議，「她應該有統計參加宴會的人。」
這一語道中我心中的不安，在宴會中漫無目的遊蕩好一陣子，聽說這麼多沒興趣參加宴會的從者，不曉得那個人會不會也是其中之一？
「謝謝，我去問問達文西。」
向咒腕道謝之後，我往大廳前方，尋找一直在確認各項活動進行狀況的代理司令官達文西，她今晚也配合宴會，穿上正紅色的禮服，荷葉邊開襟下露出寶藍色襯裙，款式簡潔而大氣。
「這不是青嗎？有好好享受宴會嗎？」她遠遠便招呼我，也許是我的擔憂表現在臉上，達文西面對我仍然是一貫從容的微笑，但似乎多了一點端詳的認真。
「達文西姊，妳才是吧，有好好享受宴會嗎？」
「當然有啊，看到兩年來辛苦的工作人員和從者們可以自由聊天和大吃大喝，就是最享受的事了。」
達文西望向整個大廳，我這才發現這裡確實是視野最好的位置，但仍然沒見到我想找的身影。
「如果羅馬尼也能好好享受……」
雖然是相當細微的低語，我仍然聽見了，不如說是我心裡也同時浮出相同的話。
「如果是醫生的話，應該會躲在被窩裡抱著筆電看魔法梅莉直播，然後說還是二次元最美好了！」
達文西輕輕笑了。
「魔法梅莉的三次元確實不怎麼美好呢。」
「那個罪魁禍首今天不曉得躲哪去了？」
「不過，青正在找的那個人，沒有躲起來喔。」
我愕然轉頭，迎上達文西溫柔的笑容。
「妳……怎麼知道？」
「因為我可是天才啊。」達文西眨眼，「放心吧，御主這麼努力尋找的從者，一定也在等著御主，就算沒有相連的魔力與夢，這樣的心情連空氣也是能傳達的。」
「這樣嗎？」我還是覺得不安，但決定要繼續前進，「那，我先去找那個人了。」
會場中幾乎都是打過招呼的人，我漸漸懷疑起瑪莉的話，她真的知道我在找誰嗎？會不會這是一場誤會，那個人根本不是穿黑衣？
行經宴會廳後門，我的目光還是被一襲墨黑吸引。
「啊……那個……」
我還沒叫出名字，那人便轉身，我瞬間覺得自己很愚蠢，明明就是個穿晚禮服的紫髮男性，怎麼會覺得是他呢？
「夜安，御主青。」男人操著與死白斯文的臉不相稱的粗獷嗓音，有點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我細看他的臉，只覺得好看但過目即忘，比較顯眼的是不自然的髮色，彷彿綿羊般捲曲的髮尾，晚禮服披風內側是閃耀奇異光芒的格紋紫。
「你是……」
「真是冷淡啊。」他的聲音帶著笑意，「還以為難得的精心打扮能得到御主一點稱讚呢！果然是命令大部分從者看守倉庫的殘酷魔術師，我們很合拍喔！」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是想起庫夫林意味難明的微笑和清姬毫無保留的熱情。
「既然如此，盡忠職守的我還是給世界上最後的御主一點忠告吧！」紫色的男人笑著靠近，意外高長的身形之外，還有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對從者來說，御主是供應魔力以現世的媒介，雖然這裡是由迦勒底提供魔力，還是需要通過御主這個變壓器般的存在，所以從者無論如何不會丟下御主的。」
我突然想起他的真名。
雖然他的話似乎相當正面，我卻感到強烈的不安，長期一起並肩作戰的從者們，許多都沒有出現在今晚宴席，羅賓漢一拿到邀請函就問我有沒有搞錯，怎麼會邀請他這種人去宴會；海克特笑了笑，說他跳舞會腰痛，不過擲槍倒是不會；兩儀式只問了一句有草莓冰淇淋嗎？安徒生和莎士比亞都關在房間裡，天知道那個永遠在延後的截稿日到底會不會來？吉爾說他現世的身體不能喝酒，所以就不去宴會了；亞歷山大沒說什麼，但這個年紀的他顯然對宴會興趣缺缺，寧可跟布西法拉斯出去蹓躂；相反地，海倫娜說她這把年紀想要早早睡覺，讓年輕人去玩就好；韋伯盯著電視遊樂器的眼神太過恐怖，我不敢跟他搭話；莉普看了一眼自己的爪子，很小聲對我說找不到適合的禮服；亨利則禮貌地感謝邀請後說不太方便，但沒有說明原因。
自冬木以來，我所珍視的旅途，對不同人來說也不會有相同的意義吧？即使想要透過宴會的形式來傳達心意，打從一開始這份心意也不見得是相通的，就像庫夫林口中的可惜，仰賴魔力現世的從者，不能像我一般自由表現能讓人體會的好惡，那麼到頭來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
「找到了！」
那個清脆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立刻轉身，看見身穿一襲純黑的她。
確實是與瑪莉相同、略帶光澤的黑色布料，做成細肩帶高叉禮服，肩上搭配黑紗蕾絲披肩，高叉中露出黑絲過膝襪，鎖骨前晶亮的項鍊中有我認不出的藍色寶石，頭上簪的是同樣深藍至純白數種說不上名字的花，要不是那一如既往的麥金色長辮，險些要認不出人來。
「貞德。」我叫出名字，一時卻說不出話。
「應該……不會很奇怪吧？」她細聲問，「這裙子旁邊沒有縫起來，就一個蝴蝶結繫著，我一直覺得好像鬆開了，反覆去廁所檢查，瑪莉本來還要幫我弄頭髮，但我說辮子還是留著吧，至少不用擔心髮型亂掉。」
「很……好看。」我盯著她的裝扮，明明期待了這麼久，梅菲斯特的話卻在我腦中盤旋不去。
「太好了！」貞德直率地露出笑容，「雖然不怎麼習慣，偶爾嘗試不同的東西也是不錯呢，御主今天看起來也很帥氣喔！」
這句話到底懷抱著什麼心思呢？即使有魔力與夢相連，人與人間的心情仍然比拉芒什海峽還難以穿越，不是什麼天才的我，沒有達文西的信心。
只是作為御主，我也有我的自覺，就算連魔力也不能給予臨時契約的從者，唯獨慷慨分享的心意無論如何都得付出。
「貞德，那個……」已經是下定決心，話到臨頭還是縮了一下，但貞德微笑望過來的眼睛，依舊讓我感受到鼓勵。
「這兩年來，真的很謝謝妳。」
她的表情沒有意外，只有更深的笑容。
「我知道。」
強烈的安心感瞬時填滿胸中，我知道心意傳過海峽又回到我的心，沒錯，人心永遠是分隔的，所以這樣似乎碰觸到彼此的瞬間才會如此美好。
「御主，要來跳舞嗎？」貞德彎腰邀請，但抬頭看我。
「好啊。」我向她伸出手，裹著黑絲手套的指尖搭上我的掌心，我們牽著手，繼續前進。
回頭看自己獲得英靈的記錄，我應該是兩年前的六月四日入坑，所以我自己的兩週年也過了，拿到英靈正裝之後就想寫一篇紀念文，因為有貞德，所以毫不猶豫，對她的想法在兩週年 回顧已經說過了，就聊聊這篇文章的構思吧。
一開始就預設這是一篇大家輪流出場、人人有戲份的祭典文，完全不考慮遊戲粉絲以外的讀者，也不考慮結構，原本想讓英靈正裝四十七位從者都出場，還好睿智的我最後決定只要出現我有召喚到的從者就好，寫是還好，但貼圖貼到我快死了。
搭配從者三三兩兩出現，彼此間要聊什麼話題，是最有趣的時候，正好在我下筆前，看到一本講歐洲中古傳奇的書，裡面提到當時領主與騎士的風氣，於是借阿爾托莉亞之口，把御主對從者而言的角色帶出，還是試著讓文章有一點主題，但在梅菲斯特要怎麼挑撥離間那邊卡了好幾天，自己覺得那段可能會比較難讀，但實在不想把文章拖下去了，便如此寫完。
正好寫到最後一段前，也鼓起勇氣表達了難以說明的感謝，當時前輩的反應是：「知道就好。」於是把這份心情也寫進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