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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禍【自由象限常駐活動】

惑言 | 2019-05-25 22:24:32 | 巴幣 19 | 人氣 173


  他們於日落時分來到。

  三名外來旅者,一名男子高瘦、一名男子健壯、一名女子略胖。揹著行囊走在艾根(Egen)鄉中的胡根(Hugn)村。他們有說有笑,在荒涼的街道上步行。四周房子低矮,針葉林木都比人們還要高,將景觀鏽蝕成一片綠意。舉目所見大多是小孩與老人,他們蹲踞在路邊把玩法書,或是坐在陳舊的店家前吸菸,朝天空吐出一口淒涼的白霧。胡根村最好的時代儼然過去。

  「還真少人呢。」高瘦男子有些失望地說。

  「都是你堅持要跑來這裡,我以為阿喀什是你的極限了,竟然又跑來更北邊。」略胖女子嘆息。

  「他就是喜歡冒險和碰點苦頭,不是嗎?」健壯男子說道。

  他們尋找著可供歇腳的旅店,看來看去都提早打烊,其實心裡都不太期望。這裡連最簡陋的郵遞廳都沒有,哪能期望寫一封預訂旅店的信呢?影子隨分秒拉長,他們也越來越緊張。再這樣下去真的要睡在路邊了。

  阿邁聽見災禍來;

  娓道來、娓道來、活人起不來。

  阿邁哭說不要來;

  把屍埋、把屍埋、死人爬起來。


  他們經過大約五、六個小孩,他們正躺在地上唱著,只有一個男孩站著。然後有個小孩大喊「爬起來了!」小孩們立即跳起,開始追著剛才唯一站著的小孩跑。小孩唱的歌讓高瘦男子暗自發笑。他知道那是什麼歌,等等找到旅店的時候要好好嚇嚇他的旅伴。不過話又說回來,還得找到旅店才行。街頭不是說故事的好場景,而他很重氣氛。

  直到逼近夜幕降臨,他們才勉強找到一間願意讓他們投宿的旅店,破爛木招牌上刻著「臥病傷寒」,但他們沒空理會怪異名字,標準早已下修至「有屋頂和床就很感激」。老闆是一個老是在咳嗽的半禿老頭,聽見他們要投宿幾晚時只是隨便點點頭、擺手就讓他們進去了,只收了三人共十五喚黃(正常價格的三分之一)。他們走到二樓,浮光球映照出一個穿圍裙的小孩在打掃,臉上戴著口罩。他們經過時,小孩像被嚇得讓出一條路,急急掃了他們踩過的地。

  房間很符合價格的水平,只有兩張大床和散落木椅,微弱的浮光球看來隨時會熄,但整體算得上乾淨。他們放下自己的行囊,健壯男子和略胖女子立刻躺到床上去,蓋好被子、閉上眼睛,假裝發出輕微的打鼾聲。

  「等一等。」高瘦男子說道。

  其餘兩人不約而同嘆氣,認份地爬下床。「好啦,你又要說些怪里怪氣的故事。」

  「這次是跟艾根有關的,就當作是旅遊導覽嘛。」高瘦男子哀求。

  兩人自知就算反駁也是比不過高瘦男子的無賴哀求,於是他們坐在快將熄滅的燈光底下,高瘦男子開始講述。
  
  「從前從前,有個人叫做阿邁,他是個土生土長的艾根男孩,過著清閒的農耕生活。

  「故事開始於一個不尋常的冬天,不似往常寒冷。有一天,阿邁採收著冬天作物,他隔壁的男子生病了,他就幫忙男子一起採收。隔沒多久,另一個鄰居也病倒了,他還不以為意,只覺得是不常出現的巧合。但直到第三、第四及第五個人倒下時,事情變得繁多,他感覺奇怪了。

  「外地的藥師替病人們探病,幾乎都是相同的症狀:頭暈、呼吸急促困難、發燒、手指發紫、咳嗽等。藥師束手無策,連自己也未能完全防護而病倒。艾根的人開始流傳這是魔神的災禍,趕緊叫阿邁搬家。然而阿邁不肯,艾根是他的故鄉,他說什麼也不願意搬。最後連他的父母也病倒了。」

  「真固執。」健壯男子插嘴。

  「阿邁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父母因病死了。他難過了一段時間,替他們下葬;同時艾根的病禍越來越嚴重,田園荒廢,店鋪無人經營,還活著的都趕緊走了,死人都被遺棄在街上,任其浮腫發臭。只有阿邁留了下來。他看著自己熟悉的朋友親人來來去去,越來越少,到了最後,艾根最熱鬧的村落只剩他一個人。

  「有一天日落,他獨自待在家,忽然聽見自家門外傳來敲門聲,因為艾根的人幾乎都走光了,他半信半疑前去開門……」

  「怎麼會有人呢?」略胖女子插嘴。

  「阿邁打開門一看……」高瘦男子故作沒聽見般繼續說道。「……是他的父母。」

  兩人靜默下來。

  「剛開始阿邁很高興,但過一會兒,他就發現他的父母不會說話,身上有腐臭味道,步伐蹣跚。他很害怕地跑出家門,這才發現大街上擠滿了他的朋友和鄰居,全都發出惡臭。當阿邁出現在大街上時,曾經的死人全都往他這裡走來。阿邁開始逃跑,但他並不知道哪裡可以躲藏,那些死人的嗅覺似乎特別靈敏。於是阿邁跑過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他攜帶的水喝完了,食物吃完了,死人仍窮追不捨。終於有一天,阿邁被抓到了。

  略胖女子靜靜抽了口氣。

  「那些死人把阿邁抬起來,沿路上阿邁大叫,試圖從死人的手中逃跑,然而這些死人抓得很牢,任憑他如何叫喊掙扎也改變不了情勢。阿邁被丟進他原本家中的地下室,然後堵起。任憑阿邁怎麼敲打就是不讓他出來。最後,他在絕望之中身染重病,抱著法書死去。」

  靜默了一陣。浮光球閃爍著,不一會兒又亮了。「那麼──」健壯男子開口。

  「但還沒完。」高瘦男子唐突地開口,好似要強調。「傳聞阿邁被魔神看中,他在三天後復活,有人說他的身體被魔神寄宿、有人說他是近年所有流行病的源頭,但他從此不知去向。」

  故事告一段落,健壯男子與略胖女子欲言又止。他們當然聽過無數次高瘦男子那些怪里怪氣的故事,這次卻讓他們有些不安。

  「這只是個……虛構的故事,對嗎?」健壯男子問道。

  「沒人知道。」高瘦男子簡短回答,「不過大約三十年前,也就是喚曆八零五年,艾根是真的爆發嚴重的流行病過。當時約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亡、三分之一的人口搬離此地,只有剩餘的留在艾根。即便到了今日,艾根依舊是衰敗的模樣,幾乎沒有人願意回來。」

  又靜默了一陣,他們決定熄燈去睡,屋內終於成為漆黑一片。

  但他們不知道,一雙腳步剛離開房門口。

  

  隔天早上,他們四處逛著,高瘦男子熱切地領頭走著,略胖女子和健壯男子乖乖跟在後面。他們經過破舊廢棄的醫療院,失修的建築結構,從破碎窗戶看去能看見簡陋病床和遺留的醫療儀器;經過立方體柱聚集而成的病禍紀念碑,上面記錄了三百四十六人的名字與死亡日期。他們走到紀念墓園,廣闊的草皮肅立青苔佔領的墓碑,精準無情地排列於大地。

  「挺無聊的。」健壯男子偷偷對略胖女子說。

  但女子不這麼想。「能夠看看已逝者的生活,我覺得也不錯。」

  男子翻了白眼。「真是病態,我要先回旅店了。」

  女子皺眉。「難得出遊了。」

  「我可不曾說過要逛死者勝地。」健壯男子說罷便頭也不回走了。女子嘆口氣繼續跟上高瘦男子。健壯男子實際上是被高瘦男子的故事動搖,但他不想讓自己有那麼點傷感的情緒,而他當然打死也不會說,逕自回到旅店。半禿老頭仍坐在椅子上咳嗽,一雙皺紋眼睛斜垂著。打掃的小孩坐在一旁木椅子上,低頭瞪視著自己的墨綠色法書,不知為何仍然戴著口罩。

  大概是怕被那老頭傳染吧,健壯男子心想,便詢問小孩:「這裡有書看嗎?」

  小孩悶著回答:「角落有書架。」接著繼續呆望著法書。健壯男子搜尋一會,的確看到角落有個陳舊但乾淨的木製書架,上面放著泛黃的報紙書本,他挑了最厚的一本(只跟指頭差不多厚),書名是《艾根旅遊冊》,是十年前的產物了。加減著看,他心想,便坐在角落開始翻閱。

  另一邊,高瘦男子正哼著歌,一面走在紀念墓園中的墓碑之間。

  災禍追著阿邁來;

  把他抬、把他抬、大門關起來。

  災禍走到面前來:

  「中選孩,中選孩,你該爬起來。」


  「你在唱什麼啊?」略胖女子問道。

  「小孩在路邊玩遊戲的後半段,就是我昨天告訴你們的故事。」高瘦男子回答。「順帶一提,那個規則是這樣的:一開始由一個人當災禍,另外一群人當人,一旦被災禍抓到就要躺下。倖存的最後一個就要當所謂『阿邁』,然後死人會唱前半段的歌。只要有死人大叫:『爬起來了』就會復活並且抓阿邁。如果阿邁被抓了,他們就會聚集起來唱第二段,原本的阿邁會成為災禍,大喊『災禍來了』,就這樣循環著。」

  「聽起來挺有趣的,小孩子能夠樂在其中吧。」

  「病情安定之後,這邊就成為老人與小孩的修養與成長之地,這類遊戲也會自然發展。然而病禍之後,原本的房屋大多改建。十年前鄉議會試圖用觀光手法把艾根帶起,房子大多改建成旅店和商店,紀念病禍流行,但以失敗告終。等到領法書之後,他們就會前去阿喀什、修羅德或南特森尋找更多學習與工作機會,不會再回顧童年的艾根時光。」

  「真可惜。」女子嘆息。

  他們經過林立墓碑,女子瞄到一個突出的墓碑,忽然停下。那是其中一個林立墓碑,硬生生安插在其中兩個本應排列整齊的墓碑之間,名字的部分還被刮去。女子皺眉,看著它兩邊的名字:詩丹.伊根和托斯.伊根,中間這個人想必是他們的子女或血親。高瘦男子轉頭叫喊,女子趕緊跟上。


  健壯男子翻閱著《艾根旅遊冊》一半處,昨晚高瘦男子講述的故事也記錄在其中,一字不漏。看來我們的故事朋友也不過如此,他心想。一會兒那個打掃小孩拿著掃把出去了。只剩他與咳嗽老頭,他不斷斜垂著眼。健壯男子繼續往下閱讀:

  本地雖在二十年前遭受嚴重病禍侵襲,據聞最後的病禍去世者亦在此處死亡,然目前已無再有病例顯現。「臥病傷寒」亦是眾多去世者改建的其中一間旅店,以上等木材營照出和諧靜謐的感受,房型整潔明亮,附地下交誼空間,由其祖詩丹.伊根與其孫……

  他本想翻頁,忽然聽見大聲的砰咚聲響,抬頭一看,那個半禿老頭從椅子上跌下來,趴在地上不斷咳嗽。他趕緊拋下書本去攙扶老頭,將之扶回木椅上坐好。他碰到老頭的額頭,感覺到怪異的熱流。他發燒了?健壯男子心想,一面聽著老頭的尖鳴呼吸聲,將老頭給扶好。

  老頭看著他,一雙衰老眼皮不斷眨著,仍然斜垂著眼。

  

  高瘦男子和略胖女子走在廢棄的醫療院之中,高瘦男子揮舞法書,墨跡便紀錄在他隨身的手冊之中。他們走過一些廢棄的病床,逕自思考著在三十年前,這些病床是不是都擠滿了感染了疾病而痛苦不堪的人們。時光荏苒,那些醫療器材連主要城市中最低下的醫療院也不會使用,銹蝕且灰塵滿布。

  「那裏有舊刊物呢。」略胖女人看到書架,指著說道。

  「哪裡?」高瘦男子立刻抬頭望去,發現一些報刊立刻湊上前,活像發現屍體的禿鷹。「太好了,我來看看上面寫了些甚麼……」

  喚曆八零五年十月二十日:病情告一段落,一周前發現的邁爾.伊根(Myer Egeng)經檢查並無病禍症狀,死因不明。議會認定為因病禍死亡,同其父母下葬。院方對議會答覆不甚滿意,但也只能如此診斷。其父母屍體被發現時,除了屍臭外亦有土壤味道,原因不明。研究室有詳細報告……

  高瘦男子念完皺眉。刊物上面還有父母的照片,是個微笑的捲髮女子與有禿頭跡象的和藹男子。

  

  那張合照讓健壯男子恐懼。

  數分鐘前,他撿回摔在地上的書本,翻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剛才看的段落。附地下交誼空間,由其祖詩丹.伊根與其孫邁爾.伊根共同開設。不知為何,高瘦男子講述的故事不斷縈繞,阿邁……邁爾……他甩了甩頭只認為那是巧合,但當他抬起頭,那個老頭仍然不斷地眨眼,雙眼斜垂著。

  「怎麼了?」健壯男子終於忍不住開口。

  老頭沒有答腔,只是重複動作。

  附地下交誼空間……他站起身,緩緩走向半禿老頭眼神瞄著的地方,然後他看到了,櫃檯後方有個木製活板門,只有這扇門是這空間裡唯一算新的東西,想來是有人經常使用。他將法書放在一旁,謹慎地拉開活板門,露出一道向下的階梯,兩側浮光球安穩地提供明亮光線。他感覺自己心跳變快了,卻仍動起雙腳走下去,底下究竟是甚麼……

  結果是普通的空間。
  四周擺放再平凡不過的東西:柔軟的木支架與膚色沙發、一張玻璃圓桌。地板上有個淡淡的白色痕跡,是巡官發現遺體時會標記屍體臥倒方式的紀錄,形狀似是仰躺。健壯男子小心翼翼繞過地上的標記,發現一旁有個放置合照的矮五斗櫃。他細看著,中間是一張泛黃合照,微笑的捲髮女子與有禿頭跡象的和藹男子,中間則是一個男孩露出開心的笑容,手裡高高舉著他的墨綠色法書,中間有個符號,是一條橫線中間有個圓,橫線貫穿彷彿落日。

  上面寫著日期:803/6/2。

  阿邁被丟進他原本家中的地下室,然後堵起。任憑阿邁怎麼敲打就是不讓他出來。最後,他在絕望之中身染重病,抱著法書死去。健壯男子靜靜站著。

  碰!碰!喀啦!碰!

  翻滾聲急促響起,健壯男子轉頭,只見半禿老頭翻滾到他腳邊,面朝上成大字形攤在地上。他沒有喊叫、沒有哀號,只有朝樓梯頂端瞪視,彷彿那裡存在令他感到恐懼的事物。接著,那雙眼睛露出年過半百老人深沉的哀戚。健壯男子再度受那視線引導而抬頭,只看見那個戴口罩的打掃小孩站在樓梯頂端,手中雙手抓著墨綠法書,而法書中間毫無疑問,是他方才瞄到的照片中同樣的標記。

  「我應該感染眼球周邊的肌肉,可是會傷到腦部。」小孩悶著聲說道,一步步走下階梯。「可是父親……這個人發現了。」

  健壯男子本應立刻逃離,但他沒有。眼前彷彿光怪陸離的魔神玩笑,小孩步下最後一道階梯,看都不看摔倒在地的老人一眼,而且他還稱之為「父親」。眼前這人──邁爾.伊根,以不可能的年紀和樣態出現在他面前。

  「你是死是活?」健壯男子吐出語句。

  邁爾低垂著眼,然後正視他。那對無彩墨綠眼珠彷彿目空一切。「如果你下葬了你的父母,甚至你被下葬……然後重新爬起,你就不會如此問。」他走到仰躺標記,符合形狀地躺下,雙手仍抓著那本墨綠法書,和照片姿勢一模一樣。「我一直活著,已經三十七歲。你們不明白父親還能行走是因為……我用了和那一晚相同的魔法,魔神的魔法。」他說著開始顫抖。「我親眼見到……在落日下,本來被宣判死亡的人們一個個爬起來,把我抓起丟在這裡,然後堵著不讓我出去。然後……然後我聽到聲音,叫我要爬起來。那是……疫病魔神。」

  「他們在之後把我下葬,紀念我。」邁爾低喘著氣。「我是突然醒來的……被關在棺材的感覺很可怕,很窄又很黑,手根本伸不出去,而且我的胸口好痛。我只有抓著法書,然後我又夢到疫病魔神,他說我是選中的小孩,叫我爬起來。之後我就聽到土被挖開的聲音,棺材也打開了。我的母親拿著鏟子看著我,明明我不久前才埋葬他們。」

  「那是怎麼回事?」 健壯男子問。

  「只要人夠虛弱,施展魔法就能感染他人的身體,控制身體的行動。魔神告訴我樹葉上死去的螞蟻身上能找到。」邁爾漠然地回答。「父親還有一點點意識,只是不能說話,有時候會忘了我;母親在去年就不能再思考了,於是我再度把她埋葬。對我來說,他們早在被我下葬的時候就死了。但我把自己墓碑的名字刮掉,只有我還沒死。我還在思考,思考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健壯男子看了地上的半禿老頭。「詩丹.伊根,這是你的名字嗎?」他問道。半禿老頭垂垂老矣的眼皮顫抖,接著眨了一下。是他,健壯男子心想。他是這扭曲生命存在的父親,他眼神透露的深沉哀戚毫無疑問是活著的證明。詩丹.伊根壓根就還沒死,他只是遭遇一場不幸的意外,卻被他的兒子認定死亡。健壯男子不知做何感想。

  「你父親……」健壯男子試圖開口。

  「你想爭論他其實還活著,不是嗎?」邁爾緩緩爬起, 墨綠眼珠注視著健壯男子,口罩下唐突蠕動出咒語。「Fuine、Ege。」

    

  高瘦男子和略胖女子站在研究室門前。他們方才找了許久才找到,研究室位在廢棄醫療院一個隱密的角落。他們輕推開年久失修的門。四周昏暗,僅有門外的光淡淡照亮書桌、桌上的紙本資料與各種散列的陳舊工具。灰塵氣味與怪異的腐敗味道充斥鼻腔,他們忍不住皺眉。他們走近書桌,發現與邁爾.伊根更多的資料,寫在一張紙上。高瘦男子將紙拿起來,就著微弱的光線閱讀:

  邁爾.伊根經過屍體檢查、確認無明顯病禍相關病徵。然當藥師剖其胸口檢查,卻見肋骨表面滿佈黑色結石,院內醫者莫不驚訝,懷疑其為死因。施展手術後將其取出。黑色結石極重,有醫者將其拼湊,卻見形成黑色石頭碎片,且更離奇的是,碎片表面竟有疑似字跡產生。那張紙還附帶素描,素描顯示一個尖銳的碎片,一旁有文字註記:

  「疫疾合你名,使眾病痛。」高瘦男子喃喃唸出。

  歌聲猝不及防響起。

  阿邁聽見災禍來;

  娓道來、娓道來、活人起不來。

  阿邁哭說不要來;

  把屍埋、把屍埋、死人爬起來。

  災禍追著阿邁來;

  把他抬、把他抬、大門關起來。

  災禍走到面前來:

  「中選孩,中選孩,你該爬起來。」


  在昏暗的微光下,高瘦男子與略胖女子看見了:從一旁深鎖的櫃子透出黑色的霧氣,他們踉蹌後退,看著黑霧形成的人影顯現。紙張為之飄動,兩人舉起法書想唸咒語,但他們同時突然感覺到喉嚨一緊,接著開始劇烈咳嗽。

  

  健壯男子明白邁爾的意思了。

  詩丹.伊根根本無法依靠自己的意志站起。邁爾將他父親抓起,嘗試使其站立,然後他就會立即倒在地上。無論多少次。

  「疾病是減法,讓人能做的事情由多至少。」邁爾邊說邊將他父親抱起,然後摔到地上。「但人們越來越精於計算,試圖從人身上找到更細微的活著證據。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是活著、不能動是活著、像我父親這個樣子……你也說他是活著。」邁爾無神的墨綠雙眼在動搖,搖曳著淚光。「我很想把父親推下山崖,可是我……我沒有能殺死他的方法,我只能讓人生病……」

  健壯男子沉默著,然後低聲喃唸咒語。一把銳利的刀從手中出現,他彎下身,乾淨果決刺入詩丹.伊根的心臟部位。半禿男子雙眼瞪大顫抖了一下,接著,詩丹.伊根流露出對殺死他的人感激,就此正式與世長辭。一灘血液在身下逐漸擴大。健壯男子起身,刀子消失,而邁爾.伊根一如他的預期沒有動作。

  兩雙急促的腳步聲在樓上砰砰響起,伴隨劇烈不已的咳嗽聲。過了一會兒高瘦男子和略胖女子衝了下來。「你……你怎麼……」然後他們看到地上已死的老人和邁爾,整個人動作都停下了,只一副吸不到新鮮空氣的樣子喘著氣。

  健壯男子心知以自己的標準衡量,他是不可能避開報應的了。但他仍試探問道:「我們會如何?」

  「你們會生病,變得虛弱,不久後你也會發病。」邁爾回答。「如果你見到疫病魔神,那離你們定義的死不遠了。離開吧,不枉我打掃環境。」
  

  他們於日落時分離去。兩個得病的人、一個將要發病。邁爾.伊根目送著他們離去,暗自猜想那些人會不會在外流傳著另一個艾根怪談,接著看向火般的落日。他脫下口罩,呼出身為病禍的一口氣。空中飄散黑色的霧氣,接著聚集成一個長髮瘦削男子,降臨在他的身旁。

  「在想什麼?」魔神疫疾問道,他的聲音虛弱細不可聞。

  邁爾考慮半餉。「在想誰能阻止我。」

  疫疾輕咳一聲。「帶上我吧。」然後轉眼間化為黑色石板碎片。邁爾拾起,石板上寫著「疫疾合你名,使眾病痛」幾個字。

  他望著落日,據說船隻能途經迅兆,航行至更遙遠的阿倫德。他認為自己應該離開艾根了,就讓艾根成為怪談蔓生之地──此後又多了一樁。

創作回應

水墨靜
你又要說些怪里怪氣的故事。
他們當然聽過無數次高瘦男子那些怪裡怪氣的故事(兩句的怪裡怪氣用字沒統一)
昨晚高瘦男子講述的故事也記錄在其中,一次不漏。(一字不漏?)
遽聞最後的病禍去世者亦在此處死亡(遽聞的意思是忽然……所以這邊是據聞嗎?)
健壯男子靜靜站著。是誰這麼在意(這句結束的方式有點奇怪,也沒有標點符號)
只看見那個帶口罩的打掃小孩站在樓梯頂端(戴口罩用戴)
一個穿圍裙帶口罩的小孩步下最後一道階梯(戴口罩用戴)
2019-05-25 23:01:00
惑言
驚驚驚!修改
2019-05-25 23: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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