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會覺得無聊？
第一，沒有事情可以做；第二，對所有事情失去熱情；第三，沒有目標；第四，身體覺得疲憊、無力而感到的昏沉感；第五，懶惰。在這五個原因當中第五點是最常發生的原因。
為什麼人會懶惰？
妳不要閒閒沒事做就一直問我問題。
咦！怎麼這樣說！
在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如你所看見，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大學女生正躺在床上打滾滑手機耍廢。
俗話說得好：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家裡沒有父母在，自然是小孩最大。可以自由自在地做想要做的事情，完全不會被父母管，吃飯時間可以自己決定，想要出去玩也不用經過母親同意。
……可是膩了……這種一個人的感覺……
說實話我好像也沒什麼東西想要做，平常的娛樂只是拿手機使用社群平台。明明知道五分鐘前已經滑過動態，手卻不由自主地仍然按開，然後再次滑過已經看過的動態，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浪費了許多時間。
我打了個哈欠，覺得無聊到想睡。
「我明天禮拜六要去處理一些事情，禮拜日晚上才會回來。給妳們兩個一人三百元飯錢，要買什麼自己去買，不夠錢零錢盒在自己拿。」
這是昨天媽媽在吃晚飯的時候說的話。我哥假日基本上都在打工所以不會有吃飯的問題，我弟聽完則是沒有反應。平常媽媽根本沒什麼管他，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因此對於這件事他們可以說是毫無關聯。
我，就有差別了。
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不用被迫練琴！可以坦蕩蕩地跟朋友出去逛街吃飯！可以出去漫無目的地到處晃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切都是自由的！自由萬歲！
只是……我的生活拿掉課業與鋼琴之後不知道要做什麼……想睡到自然醒，結果早上八點就起床了……說要跟朋友逛街也不知道要跟誰逛……高中的那些同學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大學又沒交到可以一起出去玩的朋友……
早上起床刷牙洗臉完，滑了滑交友軟體上的動態，然後覺得無聊彈了彈鋼琴。中午到弟弟的房間看他在不在。沒有，自己走出去巷角的便利商店隨便買個微波食品回來。吃完，開始躺在床上頹廢。
人類如果不是處於特別疲累的狀態，身體睡滿八個小時就會自然地起床。妳將近十二點就睡了，會在那個時間醒來也是理所當然。
是說妳剛才說妳的哥哥假日在打工，那麼妳弟弟呢？
他哦，在家不是在房間裡滑手機看影片玩遊戲就是整天往外跑。跟他的球友打球，跟朋友逛街之類的。天氣好的話幾乎都會出去，這樣。
妳沒有任何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或是興趣嗎？
剛剛也說了……我的生活拿掉課業與鋼琴之後就沒了……
我建議妳可以充分利用這些時間試著找到自己的興趣，否則妳的未來可能只能繼續彈鋼琴了。
彈鋼琴又不是我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知道，但我之前也說過了。如果妳自己無法為自己做決定，讓自己當自己的主人，那麼妳就只能被別人控制、決定自己要做的事情。
是這樣說沒錯……
很多人類終其一生沒辦法找到自己的興趣與目標，因為人類很難自主願意跳脫自己生活的舒適圈去嘗試陌生的事物。妳可以先從嘗試陌生的事物開始，出去外面閒晃不妨是個選擇。每次的出門都有不同的經歷等著自己去發現。
我沒有朋友，而且我好懶……我不想動，我不想穿衣服，我不想爬出被窩……
那妳就繼續維持現狀。我不說話了。
別這樣啦……拜託……陪陪我嘛……
我就算不講話也算是陪妳了。
沒有互動哪算是陪我……
我不講話了。
好好好！詩樺妳別生氣！那妳陪我玩遊戲吧！
玩遊戲？妳的手機沒有遊戲，妳的電腦也沒有，要我陪妳玩什麼？
唔，妳有玩過什麼桌游嗎？就是桌上遊戲。
我對這個國家的理解程度只有這個國家應用的基本詞彙、常識與知識。妳可以想像我理解字典中所有的詞語，但對於比較專業的術語，像是特殊機械的使用方式或是遊戲的規則並不清楚。不過就我的水準，我只要稍微看一下、摸一下、想一下就能明白記得。
妳一定是那種考試前跟別人說自己沒有讀書結果考前讀一下就得到滿分的學霸。
我爬出被窩想要拿放在桌上的水瓶喝水，但由於冷氣很強只好作罷。
被窩好溫暖啊。
妳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內褲，然後房間冷氣開二十三度跟我說不會冷？
哪有。妳看人家日本的女高中生，冬天零下好幾度還是穿著短裙上學耶。
日本的地理環境和台灣不一樣。日本大多數地區平均濕度偏低，反觀台灣因為是海島型國家，環境相當潮溼。加上台灣冬季受到東北季風的影響，導致環境潮濕寒冷，體感溫度大幅低於空氣溫度。因此雖然是同樣的溫度，但只要其中有一項條件不同，它們就不能被拿來比較。
……這我還真的不知道……
過去人類尋求知識只能前往圖書館一本書一本書慢慢尋找，現在妳這個時代幸福多了，只要透過手機電腦連結網路打個關鍵字就有成千萬上億筆的資料提供自己參考。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妳不知道的東西，看文章也好看漫畫也好看影片也好，善用這些空閒時間讓自己對這個世界與社會有更多的了解也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我說詩樺妳啊，在當神之前妳也是做過人類的吧？
直接無視我？
我、我沒有無視啦！只是剛好想到問題而已！
人類至少得經過十世的轉生才有機會受封為神，所以我曾經當過人類沒錯。只是一受封為神過去所有的人界記憶就會被迫刪除，最多只能依循記錄得知自己曾經在人界哪些國家當過哪些物種而已。
這樣不覺得很可惜嗎？為了受封為神要拋棄所有的回憶。所有那些與父母親、兄弟、朋友、伴侶、陌生的人、一面之緣的人、因為某些事情而曾經合作的人、路過萍水相逢的人的所有回憶，所有對話，所有記憶。
雖然這是無法回答的問題，不過妳知道神與人最大的差別是什麼嗎？
能力嗎？像是預知未來，回溯過去，使用魔法之類的？
不是。這個差別是本質上的差別，不是這種外在的差別。
詩樺妳直接說吧。估計妳又要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這點我前些日子有與妳提過。只是那時候妳很不耐煩地打斷我，而且用的理由和現在一樣。
咦？有嗎？我都忘記了！
「孤獨」的藝術。還記得嗎？
呃……嗯，好像有這回事，又好像沒這回事……
不是好像，是真的有這回事。那時候我跟妳說的是關於「人類」的孤獨，對於文學家和藝術家等等創作者而言孤獨是不可或缺的元素。不過孤獨本身其實更偏向精神，說是生命的真相也不為過。
先不說我能不能理解，這乍聽之下跟妳剛剛說的差別好像沒什麼關係啊。
人類先是一個人孤獨地來世於人界，最後又一個人孤獨地離世於人界。明明開頭結尾人類都是孤獨，人類卻在過程中不耐孤獨地和其他人類結成剛才妳說的種種關係。這些關係到一個時間點終究會結束，人們開始感到悲傷、難過，彷彿忘記這些過程之前的自己是孤獨的。
等等，妳能先跟我解釋一下什麼叫做孤獨嗎？
孤獨簡單來說是一種持續性、沒有其他人事物干擾自己的意識狀態。單獨一個人、反省性的心態、感到自由且寧靜和特殊的時間感與空間感都是「孤獨」的特徵。
……可以稍微說得具體一點嗎？就算妳感覺說得好像已經說得比較簡單了，可是我還是聽不太懂……
歐陽修的「三上」知道嗎？這在妳們國家被歸類為常識，妳應該不會不知道才是。
這我知道！歐陽修都在馬上、廁上和枕上創作文章！
那麼妳知道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嗎？這也是妳們國家常識之一。
這我也知道！只是……呃，我只知道這個名字和大意，背不出內容就是了……
沒關係。妳知道大意就行了。不過為了避免誤會，妳得先跟我聊聊妳對這作品的大意。
嗯……我記得是一個叫做醉翁亭的涼亭發生的事……
還有？
……啊對！還有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後？
……我只知道這些……
好吧，反正我也沒期望妳能回答出來。
妳這樣說讓我超受傷的！好啦妳不用管我，妳繼續講啦！
〈醉翁亭記〉是歐陽修被貶到滁州寫下的作品。這個作品有四個段落：第一段介紹瑯琊山、醉翁亭和醉翁本人；第二段專注描寫瑯琊山；第三段專注描寫人類到瑯琊山遊玩的畫面；第四段描寫人類內心的心境。這作品的精髓除了妳剛才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還有最後一段「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翁喝一點酒就會醉，所以叫自己醉翁。但為什麼喝醉酒的醉翁卻能詳細介紹瑯琊山，介紹人類到瑯琊山遊玩的畫面？就是因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下一句「在乎山水之間也」──醉翁喝酒並不只是單純的喝酒，而是欣賞山水，將其領悟於心。何況這位醉翁並不是只有醉，他還帶著客人上山遊玩開宴會。所以最後才說鳥知道山林的樂趣而不知道人類的樂趣，人類跟著醉翁遊玩感到開心而不知道醉翁只享受於自己觀察山水樂趣，這正是「孤獨」狀態的最佳舉例。「孤獨」並不是單純指自己一個人，它是心境上只有自己……
唔嗯……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我打了個哈欠……呃啊！脖子好痛！感覺起來是落枕了。但我這不是落枕，是根本沒有枕頭啊──！
因為詩樺叭啦叭啦講一大堆道理，讓我不小心維持趴在床尾的姿勢睡著了。呃啊……好痛啊……
是說我做惡夢了嗎？怎麼感覺身體溫度上升許多，全身都在冒汗？可是我沒有夢的印象呀？
按著脖子抬頭一看。原來不是做惡夢，而是冷氣沒再運轉。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冷氣會是關掉的狀態？
冷氣會關掉不外乎就是自己關掉和被關掉兩種可能。自己關掉的原因我只能想到設定定時關機和冷氣壞掉，然而先不說我壓根沒設定定時關機，冷氣壞掉的機率幾近為零──要壞掉早就壞掉了不是嗎？所以能想的只有被關掉了。
伸手往記憶中的地方一摸。嗯？遙控器不在？把棉被整個掀開，什麼都沒有。結果四處觀望，發現遙控器竟然在放水瓶旁邊。平常我的房間都會上鎖，但是知道家裡沒有人我就不會上鎖。也就是有人在我睡覺的時候進來把我的冷氣關掉了。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晚上接近七點……等等，我睡太久了吧！總之這時間會出現在家裡的比較有可能的是弟弟。我弟現在高二，就讀附近一間私立高職的餐飲科。雖然他屁孩屁孩的，像是叫他做家事，喊到喉嚨破掉他也不會理妳，不過基本上他人還是單純老實，對人也算是隨和體貼，長相也算是中上等級。在外面有很多朋友，相對地也很會花錢，喜歡吃好穿好，買球鞋啊名牌之類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喜歡丟臉。
我把床邊的衣服和牛仔褲穿起來，稍微整理被子之後穿上室內拖鞋走出房門。
「馨馨妳起來了啊。」
原本我想說走到他房間看他在不在，結果他出聲了。可能是他聽見我的走動聲？我看向客廳，電視打開著，聽聲音是在播放某個家庭教師的故事。而他在滑他的手機，看起來根本沒有在看電視。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要就專心看電視，要就專心滑手機。電視播著沒在看是怎樣？然後不要再亂叫我馨馨了，屁孩。」
我用手隨意整理散亂的頭髮，坐到弟弟側邊沙發上的把手朝向他。
「馨馨很好聽而且很獨特啊。妳看，別人都叫姐或是姐姐，多沒創意。」
「你等一下又要出去？」我懶得再理他叫我噁心的暱稱，直接問我想問的問題。
「嗯，我要出去吃。馨馨要吃什麼的話我現在是可以幫妳出去買。妳今天中午吃便利商店對吧？便利商店的東西都很不健康，化學物品加一大堆……」
「唉，你就只有跑腿最勤勞，家事都不幫忙做。」
他沒有回應我，自顧自地用著手機。看他這樣有點不爽，我站起身拿走電視遙控器把電視給關了。
「我要看啦，妳幹嘛關！」
「你就在那邊滑手機啊。說個話也不看我是怎樣？」
「說話又不一定要看人，看電視也不一定要用看的啊。」
「這是一種尊重。尊重，你懂嗎？」
「整天就只會在那邊囉嗦跟彈鋼琴。一大早就在彈，吵死了。」
「你是在客廳睡覺？」
「給我遙控器啦！」
「要出去就趕快出去，我不用你幫我買……哈、哈啊……啊嚏──！」
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這時候才發現睡過一覺之後好像有點小鼻塞。
「冷氣開這麼強，棉被再亂踢，再不穿衣服啊。」
「你、你看到了──！」
「每次冷氣開這麼冷，感冒活該啦。而且妳覺得會害羞的話，為什麼洗澡忘記拿內衣內褲都叫我幫忙拿，妳也很莫名其妙耶。」
「那、那不一樣！」我臉紅地反駁。
「哪裡不一樣？一個穿在身上一個沒穿在身上的差別嗎？如果我是姐控的話我會很高興啦，但很可惜我不是。雖然這樣說，姐姐妳長得也算漂亮，胸部也算滿大……」
「你、你還是趕快出去啦！」
我朝他做出像是驅趕小狗的手勢，這時他的手機突然發出叮咚的聲音。他看了一眼，關掉電視起身走到門口邊坐下來穿鞋。
「所以馨馨妳晚餐到底要怎麼處理？」
「我自己出去買，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幫忙買？我出去之後就不管妳囉？」
「對啦，我自己出去買啦。你趕快出去不用管我。我跟你不一樣，我可是十八歲，是成年人了，做事情可以自己決定呢！」
「哪有像妳這麼幼稚的成年人。唉，以後妳的男人真可憐。啊不過也不用說可憐啦，根本不會有男人喜歡妳，哈哈。」
「才不會！學校可是一堆人想追我呢！」
「自己講。」
「總之，不要吃便利商店的東西。然後現在外面有點冷，如果要出去的話就加件外套。」
「我出去穿什麼要你管？我偏偏就要這樣出門。」
「短T加短牛仔褲？妳到時候真的感冒我可不管，我先出門了。」
他似乎不用準備什麼東西，穿完鞋轉身關上門直接走了。
……有時候覺得每天中午或是晚上要想吃什麼真的是很累，連吃飯都是種麻煩的事……
我那弟弟說得沒錯也說錯了──沒錯的地方在於外面的確有冷到我；錯的地方在於我覺得不只「有點」冷而已。
我走出公寓沒幾步就後悔了，但是為了面子我不可能回去換衣服的！
無聊的面子。他根本沒有在乎妳說的話，妳還是乖乖回去換件衣服換條長褲加件外套比較好。
我不可以被他抓到「我就說叫妳加衣服吧白癡姐姐」類似這種話的機會。我說到就是要做到，不然做姐姐的面子往哪擺。男子漢大丈夫，駟馬難追！
醒醒吧妳只是個纖細的女孩子。別跟我辯說心理上的男子漢什麼的，我知道妳要說什麼。想辯贏我，妳還早個好幾十世。
欸！詩樺妳這是作弊啦！
作弊？我作什麼弊了？
妳看。妳可以知道我的想法，可是我不知道妳的想法。這不是作弊是什麼？
妳以為是我想附身在妳身上嗎？要不是因為公務……真是麻煩。
妳的公務到底是什麼啦！說出來我也可以幫妳想啊？妳這樣什麼都不說自己悶在心裡，總有一天會把自己悶死的！
讓妳想才叫作弊。
就不要妳到時候哭著來求我說「夏馨拜託幫我想或是做什麼」。那時候我可不會幫妳，誰叫妳說得這麼絕。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千古時代的話能流傳到現今不是沒有原因的！
等妳也跟我一樣有資格成為神的時候我也不會拜託妳的。妳儘管放一百個心。
說話這麼高高在上，妳如果是人的話早就被討厭，被排擠，被孤立了！
如果我會被人類的言語或行為影響，我早已失去勝任神的資格。
那妳說說看當一個神需要具備什麼條件。
好話不說第二遍。妳還是趕快找一間餐館吃一吃或是買個外帶食物回家比較實在。
妳怎麼跟我弟一樣囉嗦啊……
不要再說什麼對現況沒幫助的話。我可不想聽妳生病哀號的聲音。
怎麼以我會生病做為前提了！
妳再繼續讓身體著涼下去妳的身體真的會受不了。
是說為什麼人要吃東西才能活下去啊？這個不是天機了吧，詩樺說嘛說嘛。
妳想要我不理妳還是要我說「閉嘴趕快找地方吃飯」。
好啦好啦。決定要吃什麼是件既神聖又麻煩的事情，怎麼能倉促決定呢？
妳已經遊蕩一個小時以上了。
唔，就算詩樺妳這樣說，我也很難決定啦……
我沒什麼特別的興趣，也沒什麼特別的喜好。同樣地在吃東西上也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唔，硬要說的話是甜食啦，只是甜食不是正食……
妳自己都那麼隨便了，這邊這麼多攤位這麼多店家隨便找間吃有這麼困難嗎？
哼哼，夜市就是這麼熱鬧呀。還是說妳有想吃什麼嗎？雖然妳不能用嘴巴吃到食物，只能和我共享味道的感覺就是了。
不反駁我對妳的批評真是意外。還有妳不知道要吃什麼跟夜市很熱鬧有什麼關係？
詩樺！我在問妳妳想吃什麼！別說其他廢話！
搞清楚是妳最先廢話，而且還是廢話連篇。算了，不跟區區一個人類計較。於是給我決定嗎？如果決定到不好吃的不要怪我。
公館夜市妳敢說嘴？這邊的東西都很好吃，不用害怕踩到坑啦！
那就瓦崎燒烤。
妳說那間哦。我之前吃過一次，還算可以。價位上我覺得很貴，假日加一成服務費要將近六百。雖然說身上帶夠錢啦……
嗯？等一下。為什麼詩樺妳叫得出店的名字？妳不是看不到嗎？還是說……妳、妳其實看得到？
妳可以不用整天猜測我會什麼還是不會什麼，因為妳猜不到。至少到現在妳還沒有猜中過的紀錄。
可是妳之前不是說只能知道我的感覺嗎？而且還說身體是我的，換句話說就是妳不能操控我的身體呀？
雖然我不能操控妳的身體，但是妳外在所看到、所聽到、所聞到、所嚐到、所觸摸到的所有人事物通通會被大腦轉換成想法，並且篩選哪些是長久的保留記憶，哪些是暫時的存放記憶，哪些是連記憶都沒有必要保留，進而將篩選後的記憶儲存起來。大腦每天每時每刻每分每秒人類都在接收所有來自外在的訊息，而我正是透過妳大腦轉換想法的第一手資訊得知妳外在的訊息。簡單來說妳就是我的望遠鏡，透過妳能讓我看見外面的人事物。不然我怎麼知道妳在上次的社團課程暴打欺壓妳的社團夥伴？
那、那種事別提呀！咳咳，好、好吧！詩樺要吃瓦崎的話我是沒意見，只是荷包……
妳這還叫沒意見。不行的話也沒關係，我又沒有說一定要吃這間店。況且從頭到尾選擇權都在妳身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對於自己任何事的決定權還是在妳手上，只是看妳要不要自己決定而已。妳不決定，自然是別人幫妳決定。
才不是！下午也說要讓妳吃好料了，我只是……只是……只是覺得說這樣只付一個人的錢，可是吃卻是兩個人，感覺很不好而已……！
第一，妳下午根本沒說過這種話；第二，我是神，不是人；第三，外觀上只有妳在吃而已，我充其量也是得知妳的想法。還是說妳要跟店家坦白說妳有神附在自己身上所以要付兩個人的錢？我覺得妳這樣說不會付到兩個人的錢，還會被店家關心要不要去看醫生或是被請出店門外。而且妳分明是想亂找個藉口搪塞過去──
就衝著詩樺妳這句話！
今天是假日人潮特別多，街上的大多數的人都是結伴而行。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感覺顯得格格不入，何況是以多人聚會著稱的燒烤店。不過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
所以我就說了。要吃不吃是妳的決定，根本沒人在意妳這些內心的糾結與掙扎。
詩樺妳吵死了！我說要吃就是要吃！
我踩上瓦崎的階梯握住門把推開門，一位店員便立刻走過來招呼。
「客人一位嗎？」
「沒錯！一位而已！」
「對不起……我們現在客滿了……」
這位男店員露出面有難色的表情。我往店內的座位橫掃一遍，每桌幾乎都是四五六個七八個客人，根本沒有一桌是空著的狀態。
燒烤什麼的果然不適合一個人吃。尤其是這種尖峰時段。
「那沒關係，反而我還要謝謝你……咳咳！沒什麼！這麼忙碌的時間還麻煩你，謝謝你，辛苦你了。」
「是的……非常抱歉造成您的困擾……」
「請你別這樣說。這不是你的錯，店裡客滿反而才要高興呀。」
「啊……對！是啊！非常謝謝您這樣說！希望日後有機會您還能光臨本店！」
面對我的微笑，店員卻不斷地向我鞠躬。這讓我感到極為不自在。
每次在餐廳看見服務生這樣低下的態度就讓我莫名地感到愧疚。看見那種年紀還小就得幫家裡忙的小孩子更是心生滿滿的愧疚感──明明人生而平等，為什麼有人必須低頭哈腰才能賺到微薄的薪水，有人卻認為別人服務自己是應該的呢？
1776年美國《獨立宣言》的名句「人皆生而平等」。很棒的常識。
嘿嘿……謝謝詩樺的誇獎……
我是指這個常識很棒，不是妳知道這個常識很棒。不過這個常識在當時不是常識，而是震撼當代的名言。正是因為震撼，所以才得以流傳至今被人們認為是常識。
妳就難得誇獎我一下不行嗎？我好歹把這個常識記在腦袋裡呢！
常識是普通有智力的正常人應該具備的知識。妳記住是應該的。
什麼嘛！
「哈囉？小姐？」
「哇啊──！」
「──哇！抱、抱歉！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嚇妳的！」
顧著和詩樺講話沒發現一隻手不停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回過神來已經被突如其來的手嚇到。
「請問怎麼了嗎？」
揮著手的是一位穿著灰色連帽衣服的男生。不知道他是喝了酒還是怎樣，臉紅得像顆蘋果一樣。
「那個……小姐……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們這邊可以讓妳一起吃……這樣妳就不用等了……我們這邊只有三個人……坐四人座……也才剛開爐……所以妳不介意的話可以……過來……這樣子……」
喂詩樺，他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
請妳不要使用不禮貌的語氣和我對話，否則我一律拒絕回答妳所有的對話。
好啦好啦。那妳覺得他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嗎？嗯……妳應該是能理解什麼叫做「真心話大冒險」，這也是常識的範圍。
「小姐……？」
對方在叫妳了。快回神。
「……啊啊。嗯！好啊！我沒關係！非常謝謝你的邀請呢！」
剉冰我都講了什麼啊！都妳害的啦詩樺！
……算了算了……不計較了……
我跟著這位男生走到他的位置，不出所料地另外兩位也是男生。
如果說認識的男生就算了，跟三個陌生男生一起吃飯……呃，果然還是覺得怪怪的……況且併桌通常是由沒位置的那方主動請店員詢問其他客人可不可以併桌才對，哪有有位置的人主動去詢問沒位置的人要不要併桌啦。
「我……我想我還是算了。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吃……」
「我這樣可以了吧……」
正當我看著那位連帽男生的背影微笑委婉地說的同時，連帽男生卻是看著那兩位男生自顧自地說話。
「很抱歉突然莫名其妙跟妳說了奇怪的話！造成了妳的困擾我很抱歉！妳、妳可以離開了！」
接著他轉過頭來向我九十度鞠躬。連帽男生抬起頭，臉紅紅到耳根去，說完他便轉身坐到兩位男生對面空著的位置。
剛剛那一切發生得太快讓我有點反應不及，總之應該真的就是像真心話大冒險那樣吧。我是沒有覺得困擾還是怎樣，只是氣氛就像半路認人結果認錯人一樣，突然尷尬了一下而已啊。
我這時候要說什麼？哎呀我也沒困擾啦，真心話大冒險不是每個人都會玩到的嗎？不說話直接轉身走人？還是就這樣坐下來一起吃燒烤？
腦中迅速浮出了許多選項，每個選項都有它的優點和缺點。轉啊腦袋！這時候我該怎麼做才能打破這種尷尬的氣氛！
「不！妳應該趁勢一起吃才對！妳看看！外面又排了一大堆人了！妳不是最討厭排隊的嗎！妳只要跟陌生人一起吃飯，就可以省去排隊的時間！這麼好的機會妳還不把握！」
「可是……我也可以去別的店吃，也不一定要在這邊……不過最少也要說些像是『我不在意』之類的話……」
腦內的惡魔與天使出現了。一方要我把握不用排隊吃燒烤的機會；一方要我表達我沒有因為玩笑而在意，並且不要造成別人的困擾離開這裡。
等等！就沒有一邊為我那乾癟的錢包著想嗎！
詩、詩樺！怎麼辦！
「──其實也不用抱歉啦這位……嗯，怎麼稱呼你呢？先生？同學？反正真心話大冒險每個人都會玩到的嘛，大家都會捉弄別人跟被捉弄對不對？所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啦。而且我又沒說不能跟你們一起吃，對不對？沒關係我也很想吃燒烤。這時候你們邀請我一起吃燒烤不但不用排隊，還可以不用付自己一個人吃的開爐費，真的是幫了我大忙呀。」
我、我還沒決定好要說什麼耶！詩樺！是妳說的嗎！
「咦？」
連帽男生一聽到我的話發出訝異聲。可能是意外我會真的會答應同席吧。
只好將錯就錯了。
「呃，對。啊哈哈……因為我不想排隊，所以讓我跟你們一起吃吧。」
「可是妳剛剛不是說妳不想吃……」
「我又突然想吃了呀。『女人是善變的』這句話沒聽過嗎？」
我為了掩飾尷尬而笑，自逕地往那兩位男生──就叫他們金髮男生跟捲毛男生吧，叫綽號什麼的還是最快了──的對面那排空位坐下去。他們兩個原本的笑容頓時間收了起來，不過很快地重新展露笑容，彷彿沒有發生任何的尷尬。
連帽男生向店員重新確認這邊是四人坐，店員開始送上最基本的肉盤及蔬菜。除了我之外的三位男生很快地對這些食物動手。該丟湯鍋煮的丟湯鍋煮，該放烤盤烤的放烤盤烤。
「我知道這很唐突。不過既然都演變成這樣的狀況了我就稍微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楊逸端。逸是閒情逸致的逸，端是端正的端。目前就讀貞德大學國文系二年級，請妳多多指教。」
坐在一旁的連帽男生可能是害怕等會的場面很尷尬，所以自己先跳出來自我介紹打破僵局。
自我介紹起來感覺文謅謅的，不愧是國文系。這種人一定是那種死板的人，看外表穿著打扮也沒有特別講究，應該是死板又不修邊幅類型的人。至於貞德大學，那是間用錢就可以進去的學校，在社會的風評並不是很好。
「欸，我都說了，映裕和凱凱換你們啦。這也是你們要我去問的耶。」
「好啦，你很吵耶。」
他看了一眼連帽男生回應了他的話才看向我。
「我叫徐立凱。在東北方設計學院讀視覺媒體與傳播系，簡稱視傳系，跟他一樣是二年級。」
捲毛男生講完拿起夾子快速翻動所有我不知道叫什麼的肉片。肉片在烤盤上滋滋作響，不過對於肉片沒有特別愛好的我沒有垂涎三尺的感覺。
他看起來也是跟逸端一樣類型的人。粗枝大葉，不怎麼在意外表。不過我記得東北方設計學院跟音大是差不多等級的學校，這外表一臉大叔樣的徐立凱能上那間學校也是頗厲害的。
是說逸端剛剛是叫他凱凱吧……？女生叫女生暱稱算是習以為常，可是男生叫男生……聽起來怪噁心的……
「欸……我叫賴映裕。平常很喜歡打電動跟開實況啦。欸……突然要我自我介紹不知道要講什麼，反正現在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吃飯就好啦。」
這男生的外表很帥，但可能是因為染髮的關係他給我一種不正經──說難聽點就像是在家裡遊手好閒還要拿爸媽的錢搞一堆沒有實質意義的事情的啃老族──的感覺。至於打電動還是實況什麼的我倒是沒有半點了解……
「啊我們都自我介紹完了，換妳了。」
金髮男生接著說，順勢夾走烤盤上的幾片肉。這時才發現烤盤上的肉快被清掃一空，桌面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盤加點的肉。倒是火鍋那邊煮好的火鍋料還有青菜目前只有徐立凱在動……哦，楊逸端也是有吃一些……
看來只好使出絕招了。
「我叫陳夏馨。現在在某間學校教音樂。主修鋼琴，平常沒什麼特別的興趣。你們聽起來似乎都是大學生呢。」
我輕描淡述地說，若無其事地用筷子夾起幾片肉到自己的盤子。然後伸手拿座位一旁的鹽罐，輕輕撒了些鹽在肉上面。
Yes，And。
戲劇社訓練即興演出第一課。面對任何對話都必須給予肯定，並且丟出別人能夠自由發揮的話題，如此強迫的一來一往模式便能讓對話無止盡地發展下去。
安靜吃完這頓飯，離開，結束，從此不再相遇。我們的緣分就只有在這次的餐桌上，就讓我用即興演出把這場鬧劇結束吧──
「哇！妳是鹽派的！」
這詞連帽男生看到我拿鹽罐，突然像是發現什麼般驚訝地說。
我本來是打算以「老師看見大學生觸景生情回憶起過去」的劇本做為即興，然而這連帽男生突如其來的發言讓我愣住了一會。
……鹽、鹽派是什麼？
「我是拿鹽沒錯。你也是喜歡烤肉加鹽嗎？」
然而縱使在心中產生了疑惑，社團課程的訓練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在三秒鐘之內做出回覆。
「吃烤肉就是要沾醬啦。鹽巴是拿來調味的懂不？」
「吃烤肉就是要配鹽啊。吃烤肉還沾醬根本是褻瀆烤肉。」
「你們每次來烤肉店都要這樣講來講去嗎？什麼都不加，原味最好吃啦。」
正當我繼續以Yes，And做回覆的時候，三個男生莫名其妙地吵了起來。
「原味沒滋沒味的吃什麼啦？醬料才是燒烤的精華，吃燒烤不吃沾醬還有什麼意義嗎！」
「是你自己嘴巴有問題吃不出食物本身的味道。就算不提肉，火鍋的蔬菜就是不沾醬才能吃出菜本身鮮甜的味道啊！」
「肉本身其實很有味道，只是只有鹽才能讓肉的層次更上一層樓。至於火鍋的蔬菜提味就是醬料，淡淡的清香搭配重鹹的沙茶才是絕配啊！」
這三人對於肉的搭配方式有所不同：楊逸端是鹽；徐立凱是原味；賴映裕是醬料。看著他們的對話不知為何讓我心中感覺暖暖的。大家只是將對話停留於說嘴，各持己見卻不會想要逼迫、說服或阻止對方──如果這個社會、這個世界的大家都能這樣說嘴歸說嘴，尊重歸尊重那該有多好。
這下倒是把我給晾在一旁。對此只好默默吃著烤盤上的肉，默默把所有盤子的肉再度放到烤盤，再默默劃上全部都是我喜歡吃的點單交給服務生。
來燒烤店當然要吃海鮮啊！吃肉成何體統！
「夏馨姐姐！妳是鹽派真的是太好了！」
這時連帽男生朝我投來感動的眼神。看來他們的紛爭暫時告一段落。
夏馨……姐姐？這傢伙怎麼都吐出一些我不明所以的話啊？
算了。看見他們這樣的真情流露，讓我覺得演戲沒味道了。
「先不說為什麼你會叫我姐姐。」
我環顧了一下三人，接著緩緩地說。
「可是我其實不只是加鹽，而且還偏好加更高層次的玫瑰鹽。只是礙於這間店沒有玫瑰鹽，我才勉強拿鹽巴將就點罷了。」
此言一出，連帽男生的面容誇張地擺著大大的ㄟ字型，面前的兩人哄堂大笑。
整體過程還算是有說有笑。有時聽他們講各自的校園生活，有時他們聽我的故事。不過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他們三個一來一往，我在一旁像是廣播電台的來賓一樣邊吃著食物邊看著三人共同主持的節目。
我們各自結完自己的帳離開店面。他們跟我道別，彼此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就這樣消失在人海當中了。
上一刻才發生的事，下一刻就這樣「咻──」地結束了與陌生人共進的晚餐。
也算是一種不錯的體驗啦，跟陌生人一起吃飯什麼的。我心想，看了一眼手機，十點二十四。時間上就平常來說很晚，非常晚，晚到會被媽媽罵上三十分鐘。不過家裡沒有人，媽媽不在，弟弟十二點左右才會回家，這時間回去也是重蹈下午的覆轍。我索性繼續在街上毫無目的地遊蕩。
今天彈了一個早上的鋼琴，現在這段時間發懶也無所謂吧。
在家不知道要做什麼，在外面也同樣地不知道要做什麼，只能這樣隨便晃來晃去。我想我就是這麼無聊的人吧。
這麼無聊的人還能被神看上，這才是奇怪的地方吧。
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詩樺妳會附身在我身上嗎？
妳又忘記了。
又……這用詞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就是顧名思義。
算了，不跟妳計較了。比起這個，詩樺啊。雖然我不知道妳是要做什麼，而且妳也沒打算跟我說，不過既然難得回來人界，妳有特別想玩或是做什麼嗎？
這我也說過了。當靈魂一受封為神，過去所有在人界的記憶就會被迫刪除。所以我不記得我在人界發生了什麼事，曾有過什麼事。因此對於妳的問題是沒有的。
那這樣妳還說妳想吃燒烤！
我根本沒說我想要吃燒烤。我只是從妳腦袋中被判定為「店名」的資訊隨便挑一個講罷了。
那這樣我花這麼多錢的意義在哪！
問妳自己。
……呃……可能……沒有吧……
怎麼會沒有？妳剛剛自己才說獲得了跟陌生人一起吃飯的體驗。
這個不用花這麼多錢也能獲得呀！像我現在隨便進一間小吃店要求跟別人併桌不也能獲得「跟陌生人一起吃飯」的體驗呀！
那我問妳。第一，妳現在進到一間小吃店，可是這間小吃店沒有客滿。妳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求跟陌生人併桌，如果是妳妳會做何感想？
這個人有病啊？這麼多空位不坐跑來坐我這邊做什麼？是想要搭訕我……等等……
妳回答我的問題就好。第二，這間小吃店即使客滿，妳很順利地跟陌生人坐在一起了，那有多少時間可以讓妳們聊天？
因為是跟陌生人一起吃飯，所以吃完就會離開了吧？
第三，妳覺得會有幾分鐘的時間讓妳們聊天？
呃……十來分鐘吧。
第四，妳把同樣的時間拿去小吃店，妳就不會遇到那三位男性而是其他人。這個其他人也許是男性也許是女性；也許是單人也許是多人。是吧？
等等，妳這根本是誘導式作答嘛！
任何事情不外乎三個要素：天時、地利、人和。妳也許覺得妳花了這麼多錢和三位男性共同吃飯很吃虧，因為妳覺得不用花這麼多錢也能得到和陌生人共同吃飯的經驗。但反過來說，妳不正是這個時間做了吃燒烤這個選擇，這個時間對啷男性主動邀請妳同席，這個時間剛好是三位男性的相聚才有這樣的經驗嗎？
可是還是不用花這麼多錢嘛……
每個人在每個時間、每個場合的每個當下做的每個選擇都會影響到未來某個時間、某個場合的某個結果，所以自己在每個當下做出自己當下不會後悔的選擇，並且好好珍惜這個選擇就好──因為妳自己勢必會因為做了一個選擇而喪失其他選擇，進而失去與其他人事物相見的可能性。像是妳今天選擇吃燒烤進而遇見三位男性與他們一同共餐，那麼妳就錯失了在小吃店心血來潮突然想吃清粥小菜的大帥哥。妳為什麼妳每次都不認真思考，或是經過審慎的思考選擇之後才來哀怨自己當初的選擇？才要說著「早知道怎樣怎樣」等等類似的話？不要跟我說我就是給別人決定才會變成這樣的結果，自己當初不為自己做決定事後才來抱怨。
……對、對不起啦詩樺……妳可以不要這麼兇我嗎……？每次妳這樣兇我……老實說我會害怕……
我沒有兇妳，我只是表達了我對於「選擇」的想法，內容對妳來說多了點而已。
詩樺。機會難得，我們去這附近的公園走走晃晃如何？
突然轉到一個沒有任何關聯的話題了。
哎呀詩樺妳不用管啦。女人總是善變的嘛。
在我看來這只是種無理由的藉口。
就一種感覺嘛！妳管我！
我已經放棄跟妳普通的正常溝通了。反正我說過很多次了。不管其他人說什麼，身體的主導權還是在妳身上。除非妳自己放棄妳自己，不然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妳決定任何事情。
這附近有個公園，我們就這樣邊走過去邊聊天吧。不過也不一定要公園，我們也可以只是隨便亂走路而已，就跟現在一樣。走路啊聊天啊還是說做什麼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一定的目的。只要自己開心就好，妳說是吧詩樺。
只要建立在不危害他人的前提，基本上是這樣沒錯──
啊！
妳突然大叫做什麼？
要不要一起去衝山！就是去山上！
怎麼又突然轉到一個沒有任何關聯的話題了。
就突然又有一種想要衝山的感覺！
剛剛說要去公園的感覺？
不見了！
妳真的是很莫名其妙。回歸正題，說要去山上我是沒關係，可是地面高度每上升一千公尺溫度就會下降六度。妳穿這樣在平地都會冷了何況是去山上，如果妳選擇要去的話至少先回家一趟，穿些比較暖活的衣物再去。
直接衝了啊！感覺來了就直接衝一波呀！到時候回家穿完衣服又不想出門了！
我不否認妳的最後一句話，但是我認為妳還是穿些衣服在上山比較好。
不管！直接衝了！
那麼我還是那句話。身體是妳的，主導權在於妳自己。妳只要為自己做的決定承擔後果，不要叨擾到其他人類就好。
我自己其實沒有任何衝山的經驗，甚至連山都沒有上過。
聽身邊的同學常常呼朋引伴說要去哪，大夥兒們二話不說就直接去哪。我在一旁聽著多少有些欣羨──不曾有同學主動邀約我──不過每每離開那個當下，感覺過去了，我事後又不會特別在意。
天啊……這山路比想像中的還崎嶇……果然很多事情就是得趁著一股腦熱、一股衝動、一股氣勢才做得出來……
詩樺，這段時間不要跟我說話，我要專心騎車……
說起來我這台機車不知道可不可以拿來衝山……聽說衝山還需要什麼配件還是什麼的不是嗎……而且如果我摔下山怎麼辦……
妳要我不要講話，自己說在心裡的話倒是一大堆。妳安靜好好騎車，慢慢騎、專心騎，不要多想什麼就不會有事了。
但、但是我會怕嘛……
在妳們國家的語言有這麼一句話叫做「心想事成」。妳越想的事情妳就越會發生，妳何必去思考、去擔心還沒發生的事情。
正是還沒發生才要去思考、去擔心呀！未雨綢繆啊未雨綢繆！
現在天色很灰暗，光線只有機車提供的亮度。前面與後面都沒有任何的光線，一不注意摔下山可能也不會有人發現……
請妳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騎車。如果妳死掉的話我會很麻煩。
詩樺妳、妳竟然會替我著想！我、我好感動！
我再重複一次。請妳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騎車。如果妳死掉的話我會很麻煩。
詩樺第一次講話這麼帶情緒，而且還是這麼關心我……我、我突然好想哭……
我不喜歡把話重複兩次，更不喜歡把話重複三次。可是請妳閉嘴好好騎車。如果妳死掉的話我會很麻煩。然後妳的身體不要劇烈顫抖，這樣車身會傾斜。
我、我才沒有很冷……而且衝山哪有危險，就只是彎道陡坡很多而已……還有差在我沒經驗，如果有經驗的人帶我的話就不會……
妳還是去死算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詩樺這麼關心我的安危，不過我最後還是聽她的話努力克服自己的寒冷及恐懼，以大量的時間換取安安穩穩地騎上山頂。
這座山是附近很有名的八股山。命名的人我忘記是誰了，只知道來由是因為命名的人覺得古人很喜歡在山上吟詩作對，他覺得這樣很八股，於是就命名為八股山。
山這種天然特殊的景物能這樣隨便被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取名嗎？歷史上的山通常是什麼有名的人或是事件才會得名不是嗎？我不禁疑惑。不過不管如何，這座山在現今這個世代不但不八股，還是非常適合情侶來看夜景的地方。
山頂上唯一的店是這間名為「八股」的茶店，只要買店裡的茶或是酒就可以享有室內或室外的座位──說好聽點是讓遊客們短暫地融入大自然，體會古人在山上飲酒飲茶的樂趣，說難聽點就是要賺遊客的觀光錢……這我自己想的，請你別跟店家講啊。現在店家告民眾名譽損害的新聞可是很多，我可不想惹麻煩。總之會到茶店消費的遊客不外乎都是大人帶著小孩的家庭和不論年齡大小的三兩好友。成雙成對的情侶，獨自一人孤芳自賞的高冷男與冰山美女以及我這種窮鬼怎麼可能會給這種店坑錢。況且自己一個人坐著喝茶賞夜景是多麼淒涼的事。
雖然我還是那句「孤獨的藝術」，不過人類總是沒辦法學習如此高深的道理，只能學習應對人界社會、學習如何活在人界社會的技巧與技能。那麼妳只好學著如何自己擺脫孤單，以人類的常識就是找一個能夠比較長久時間陪伴自己的伴侶。
詩樺妳講的詞還是這麼拗口。直接講男朋友不就好了嗎？
這樣的說法太偏頗。人類的伴侶不只是侷限於異性，同性也可以做為伴侶。
我知道妳的意思。現在同性婚姻的話題吵得沸沸揚揚，我也是支持同性婚姻呢。只是我是指就算是同性也可以稱呼男朋友或是女朋友不是嗎？
今天妳在路上看見一位男生，你會認為他的伴侶是什麼性別？
女生啊……等等！詩樺妳這又是誘導式作答啊！太卑鄙了！
人類依循過去的經驗成長。這些經驗形成的印象並不是一朝一夕得以修改，因為這些經驗已然被深刻地刻劃在每個人類的生命中。人類給這種經驗一個名詞，叫做刻板印象──當然不是全部的經驗都叫做刻板印象。當這些刻板印象被推翻，絕大多數的人們大多逃避、無視、放任、攻擊或是混亂。僅有極少部分的人願意思考，並且做出相對應且實質的改變與修正。然而就算是這樣極少數的人，在某些時刻的某個當下還是會被打回沒有修改的原型。畢竟這類的人他們再怎麼改變修正，到最後還是保有過去的記憶。妳們國家語言的一句話說得很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只要過去沒有完全消失，還留有一丁點，那就會重蹈覆轍。只是頻率與機率多少的問題……
人們灑脫地喝著茶酒大聲暢談日常生活像是要把平常的不悅給一次宣洩完，三三兩兩你一來我一往的的聲音在我耳裡聽來實在是相當地吵。我在這附近徘迴張望想要找一個相較起來寧靜的地方──這邊的氣氛實在不適合談嚴肅的話題──不過不知道今天是假日的原因還是上天的安排，這裡看上去沒有任何一片清幽之地。
妳雖然是這樣想，不過妳的內心深處認為我很吵我已經記得了。雖然在妳們國家的語言有這麼一句話叫做「心無旁鶩」，只要自己專心，心中沒有任何雜念就不會被環境干擾，但是人類總是沒辦法學習如此高深的道理，只能藉由改變外在環境督促自己。於是那邊有個石階，順著這石階走應該可以走到比較少人的地方。不過那裡應該也就比這裡少一些人而已。
嗯？在哪在哪？
妳倒是認真看──
哦！看到了！
妳可以不要還沒認真找認真看就在問嗎？
就是因為太黑了才沒立刻看見，不能怪我。
我看到右前方的黑暗有一段石階，聽從詩樺的建議開始靠近石階往上走。這石階的寬度只能讓兩個人並肩，因此有遊客從上面走下來我會禮貌性地在擦身之前扭一下身以防碰到對方。中途沒有石階了，轉了彎，眼前竟然變成木階以及出現使用大量木材組合而成的平台。這邊原來是瞭望台，能夠將八股山鄰近其他的山給一併收入眼裡。剛剛的八股茶店等比例地縮小，那些我不認識的遊客如同天上眾多繁星般這邊一小團，那邊一小撮。這樣的畫面不禁讓我會心一笑。
我雖然不認識你們，可是謝謝你們帶給我這一刻的微笑。我來到一邊只有一對情侶在木欄右側的左邊，心中默默向這些不認識的遊客感謝。接著下巴靠在雙掌，手指微微向內扣，像拍照時擺出花朵的姿態看著山谷。
第一次上山；第一次自己一個人上山；第一次衝山；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衝山……啊，不對。我現在可是有詩樺陪著呢，所以不能算一個人……
不。妳就是一個人。
雖然妳是神，但是現在寄宿在我身上的話不也算是人嗎？
在燒烤那時候我已經說過一次，妳聽不懂或是沒記起來我也懶得說了。
是說平地就夠冷了，山上果然是更冷啊。呼出的氣體都是白煙，冷到極點了。我在內心呢喃著，身體顫抖個不同。雙手索性不再做作地擺著網美的姿勢，不斷來回搓著自己的雙臂與雙腿。
我有沒有說妳回去穿好衣服在上山？現在冷成這樣，身邊又沒認識的人，妳要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
妳去那茶店問看看有沒有什麼保暖衣物可以借。而且妳難道都沒感覺到妳一上山身邊路過的人都會看妳一眼嗎？
……呃，沒有……
妳都冷成這樣了，沒發現也是可以想像。先不管其他人，妳趕快照顧好妳自己比較實在。妳現在要不就是去跟茶店問問看有沒有保暖衣物可以借，要不就忍著寒冷趕快下山回家。
……詩樺真關心我呢……
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我根本不是關心妳，只是妳死掉的話我會很麻煩。
「音樂老師？妳怎麼會來這裡啊？妳還好嗎？我從遠遠的地方就看到妳在發抖了。」
哎呀我知道啦詩樺。妳在害羞對不對？愛在心頭口難開嘛。
「音樂老師？」
喂，有人叫妳。
詩樺妳不要一直妳妳妳嘛，我有名字的。夏馨，夏馨，夏馨。我叫夏馨，陳夏馨。耳東陳，夏天的夏，溫馨的馨。妳看我都叫妳詩樺，妳也叫我的名字嘛。
「音樂老師……」
「──唔哦！」
我的右肩突然被摸了一下，害不自覺地小叫了出來。轉過頭看，原來是剛剛一起吃飯的連帽男生。
「你怎麼在這裡啊──！」
「我才想問妳這句話。妳也是一個人來衝山看夜景嗎？可是妳也穿太少了吧，我剛剛還以為妳是要吃燒烤所以把外套放在機車裡。不過妳就算外套放車裡好了，這麼冷的天氣還穿短褲衝山也是非常要不得的行為啊。」
……呃，他叫什麼名字來著？我只記得他是上一間很爛的大學，還有他的特徵──連帽──快點！我要call out！詩樺求救！
在妳們國家的語言有這麼一句話叫做「巧偽不如拙誠」。妳既然忘記就誠實跟對方說妳忘記了，不要來問我以逃避忘記對方的現實。
這是形象啊形象！就算是短短相處幾小時，老師怎麼可以沒把學生的名字記住！
妳這個堅持很莫名其妙。
「音樂老師？」
「啊哈哈……這麼巧在這邊碰到你耶……哈哈哈……」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手在我眼前揮了揮。因為不像剛剛毫無預警，這次我回過神來的時間比較快，趕緊帶著傻笑回覆他來掩蓋我沒認真聽他說話的事實。
「老師妳還好嗎？感覺妳一直發呆。而且我剛剛叫妳叫好幾次妳都沒有回應，話也沒怎麼認真聽。是不是因為冷到所以才……」
「沒有啊。剛剛……只是……稍微想些事情罷了……」
「好險我今天本來就預定要衝山，多準備了些衣服。這件絨毛大衣妳先穿著，我去車上拿我備用的衣服過來。」
「什──」
他脫下他身上的黑白格子相間樣式的絨毛大衣，不等我反應過來直接二話不說地披在我身上，然後順著上來的階梯走下去離開了。
我連叫住他的時間都沒有耶！太、太突然了吧這個傢伙！對老師這樣也太無理了！
妳不是老師。妳只是學生，而且還是小他一屆的學生。
戲劇舞台上沒有演員演到一半突然跑掉的。如果有，那他不是，也不配做一位演員。
倒是這大衣真的很溫暖。雖然只是披著，但雙手的確是暖和多了。我手掌抓緊衣領，讓大衣更貼近自己……
在人界的愛情中不管是男女戀男男戀女女戀師生戀父女戀母子戀還是什麼戀，沒有任何的對與錯，也沒有所謂的門當戶對，兩個人能夠彼此相愛就是人界上的奇蹟。試想看看，人界的人口至少有七十億，七十億之中卻能找到與自己相愛的一個人。這不是超奇蹟的事情嗎？
……等等！詩樺妳突然說這個做什麼啊！
人類總是會被刻板印象侷限。像這個國家常識中認為「一見鍾情」出來的愛情都是「速食愛情」，或是一時男歡女愛的「一夜情」，這種愛情根本不會有好結果。也許比例上的結果是刻板印象那樣沒錯，可是妳又何嘗知道當妳自己在這樣的過程中是不是也會淪得刻板印象的下場？還是說得到一個與眾不同、無比夢幻卻又真實存在的現實？
詩樺妳、妳別說了！
害羞什麼？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總之！妳不準在說了！
人類就是這樣總是喜歡自己騙自己──
「老師妳還好嗎？怎麼看上去很像在生氣的樣子？是等我等太久了嗎？還是我的衣服不夠暖和？」
正當我在和詩樺吵架的時候那個連帽男生的聲音又重新回到身邊。這次我很快地注意到，並沒有再發生前幾次沒發現到的尷尬狀況。
「沒有啦。稍微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
我向他露出一抹微笑。這時看見他穿的衣服像個北極熊一樣厚實，手上還拿著一些衣服，這副蠢樣實在是令我發笑。
「老師妳該不會在笑我吧？」
「沒、沒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很好笑的事情……」我擺擺手說，慢慢停止笑聲。
剉冰！不小心給它真的笑出來了！
「衝山跟爬山一樣本來就要準備很多東西，裝備穿得多也是應該的。妳看妳，什麼都沒穿就想衝山。看妳這個樣子對衝山根本沒有經驗吧？這樣衝山很危險耶。」
「但是你也太誇張了吧！根本是把棉被綑在自己身上啊！」
「這妳就不懂了。帶這麼多衣服就是怕妳這種衣服穿得少的笨笨。感冒還只是小事，到時候妳的身體傷寒了還是怎樣就不好玩了。然後我給妳就是想要妳穿著，妳這樣披還是會冷到身體的。」
笨笨是什麼東西啦……
對方都這樣說了，我只好把披著的大衣穿起來。
哇，連手臂這邊都有毛茸茸，這件大衣感覺不是一般菜市場的大衣啊。
「不過……」
我迴避他的視線左右游移著，不知道要不要說出內心的心理話。
「老師妳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不用在意沒關係。」
「……呃……好。我就直說了……」
偷偷瞥了他一眼。看他那溫暖的笑容，我也就豁出去了。」
「……你、你……有褲子嗎……？其實我……我的腳也好冷……」
這邊茶的價格還真是不親民。
我看著從茶壺倒出來的茶水，熱呼呼的熱氣冉冉上升，然後在空氣中飄散。
「……對不起還讓你請了客……」
「沒什麼沒什麼，不過就一壺茶而已。當作是見面禮，不用這麼在意的。」
連帽男生為我倒好茶之後把茶壺放下來，大拇指與手掌端著自己的茶杯，嘴巴小心翼翼地啜飲著茶。
因為他沒有備用的褲子──想當然怎麼可能會有？──所以他把他的衣服給我披在腿上，帶我進來茶店避寒。他叫了一壺茶，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很快地茶來了，我還來不及把錢包拿出來，他就自逕地把錢給付了。
……不過我的皮包錢倒也付不起一壺茶就是了，這一壺茶竟然要六百元……果然是觀光區，東西各種貴……
「老師啊。看妳不像是愛好衝山的人，妳怎麼會想來衝山？」他啜了幾口茶，手中的茶杯沒有放下。
「要別人說出名字之前自己要先報上名來。這個老師沒有教你嗎？」
「還真的沒有老師教過我這個道理。不過要我先說的話也無妨就是了。」
他慢慢地把茶喝掉，自己又倒滿一杯，然後又用單手端著茶杯。
「剛剛那幾位是我的高中朋友，大家難得有時間聚在一起吃個飯什麼的。啊對了，剛才那個……不是我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也不是他們要我問的。只是我剛好從我這個角度看到妳一個人獨自站著的感覺很無助，想說問問看妳要不要一起坐而已。當然我有先問過我那兩位朋友的意見，他們同意我才敢問妳的。妳可不要誤會哦！」
原來只是看我可憐啊……
「我當下覺得很緊張，可能講話有點混亂。甚至現在不記得我剛剛說了什麼了，哈哈……」
「緊張什麼啦，不過就是跟一個陌生女生搭話而已。」
跟一個陌生女生搭話就緊張，我跟三個陌生男生單獨吃飯才緊張吧。
「我其實不怎麼擅長跟女生互動，因為總覺得自己的話題跟女生不一樣。我對藝人還是裝扮都沒有興趣，加上我的興趣都是比較冷門特殊的東西。所以……哈哈……」
「可是剛剛我看我們聊天你也不會說太無趣或是太安靜啊。」
「哪有，幾乎都是凱凱跟映裕在說話。我都在旁邊惦惦吃三碗公，很多次肉都是我自己默默夾走。」
「嗯，是啦，不過我不介意就是了。」
「不介意什麼？」
「你默默把肉夾走，然後在默默地放上新的肉這個動作。」
「是說妳有吃飽嗎？看妳好像都沒怎麼吃，東西幾乎都被我們三個夾走。」
「我還是有吃到很多肉啦。而且在你們聊天或是把東西夾走的時候我可是很快補上我想吃的海鮮呢。」
「原來妳喜歡吃海鮮啊？有機會可以去吃吃看嘉義東石或是水上那邊的新鮮海產，便宜划算又好吃！」
「我是很喜歡吃海鮮啦，只是你怎麼都舉嘉義的例子？基隆或宜蘭那邊的海產不是也很不錯嗎？」
「嗯……因為我的家鄉在嘉義，我們家是討海人。我本來想說高中畢業就幫家裡忙，可是我爸媽他們希望我能讀多高就多高，所以我就自己一個人北上讀書了。」
「哇，自己一個人離鄉背井來台北讀書？你的學費家人會幫你繳嗎？生活費又是給多少？」
「我是助學貸款，沒有什麼生活費，我都是打工邊賺錢邊讀書。」
聽完他的來歷，我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看向桌上擺在我面前的茶杯。這茶已經沒有冒煙，被我放到涼了。
總之先喝茶吧。我心想，拿起茶杯直接把茶喝掉了。
「茶就是要細細品嘗，才能體悟茶的香味，才能體會茶在吞下喉嚨數秒後的回甘，一口喝掉多沒樂趣呀。不過妳那杯已經放到冷掉，有沒有認真喝其實沒什麼差別就是了。」
他看到我一次把茶喝掉，向我提出他自己的建議。
「你管我。」
「是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跟習慣。就像寫字筆畫一樣，不用一定要按照順序，只要能讓別人懂就好了。」
「呵呵，是啊。我個人比較常喝咖啡，對於茶沒有特別在喝。這樣偶爾一次喝茶倒也不錯。」
我把茶壺拿起來想要倒茶。可是在倒的過程中茶壺不知道是怎樣，它的茶壺蓋子竟然就這樣掉出來了！
「倒茶的時候要用雙手倒茶。就算不用雙手，至少也要用大拇指壓著茶蓋。」
他幫我把蓋子拿起來，接過我手中的茶壺把蓋子蓋回去。接著他左手輕壓著茶蓋，右手食指勾進壺耳，將茶緩緩地倒入我的茶杯。
「中華文化五千年的歷史，茶最少在四千年前就出現了。品茶，說得專業點叫做品茗，可是古人的雅興。當然啦，我也不是專業的品茶，只是家裡的父母親有在泡茶，略懂略懂而已。」
他為我倒好茶後放下茶壺，又拿起自己的茶杯啜了幾口茶。喝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又把茶杯端在手上。鼻子湊近聞了聞，然後嘴唇抿在杯緣，杯子稍微傾斜，貌似茶輕輕碰在嘴唇。
「你不覺得這樣很……怎麼講，就是動作都一直重複。直接把茶泡一泡裝在比較大的杯子不就好了嗎？你看這茶杯這麼小，喝個幾口就沒了。然後又要端茶壺倒一些茶，很快喝完茶又要再端茶壺倒茶。茶沒了還要再裝水，這樣好麻煩啊。」
「茶是飯後閒聊的好配品。跟他人在飯後談天，尤其是在大自然，不論是高山還是河水江邊。這樣緩慢的步調，脫離城市的紛擾，閒情逸致地讓時間消磨在注水和品茗倒也不是件壞事。」
古人整天到處遊山玩水寫著詩詞。說朝廷對自己怎樣怎樣，說自己遭遇怎樣怎樣。結果最後不是歸隱山林就是為了生活折腰。拜託現在是什麼時代，沒有工作沒有錢怎麼生活？哪來的時間去玩或是欣賞大自然呀？
「果然是典型的城市人呢。」
他像是看見我表情上的變化閉上眼啜著茶，很快地茶又沒了。
「落入紅塵俗世的人終日將被紅塵俗世之事干擾，過得不像自己，過得不是自己。成天為了工作而工作，為了生活而生活。沒有自己遠大的目標、方向、夢想，或者是說跟現實、社會妥協。抱怨的總是紅塵俗世的事，沒有想過人的存在到底是什麼樣的價值。」
他仍舊是閉著眼，緩緩地將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兀自說著大道理。不知怎地我很想往他臉上揍一拳。
「就像你說的，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就是不同啦。我想就算是在紅塵俗世中載浮載成也是一種生活的方式。我爽，我累死，這樣過著跟社會妥協的事情又關你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只是我會覺得這樣的生活滿悲哀的而已。」
他又為茶杯倒入新的茶，又悠哉閒靜地端起茶杯喝茶。那一臉像是辯論贏過我的嘴臉真的很剉冰，很想要一杯茶給他臉上潑上去。
「嗯？老師看妳的手顫抖得很厲害呢？老師妳還好嗎？」
「……沒事。只是這個茶稍微有些燙呢……」
「妳那杯茶就算不是冷的也一定不會到燙手的溫度。」
「……哼哼。我可是魔法師，這杯茶已經被我用魔法加熱了。不信你摸摸看杯子──」
「沒想到表面上和藹可親的的音樂老師不為人之的背後竟然是魔法師？天、天啊！原來這邊是貓之茗的世界！魔法師大人啊！請嫁給我吧！」
「哈──？」
「魔法師大人妳突然訝異什麼？怎麼？難不成妳看到魔族打過來了？快！在哪裡！魔法師妳先退後！魔法師可是茗族最重要的戰力呢！」
他說著放下茶杯說著奇怪的話，站起來一個迴旋轉身站出長條椅。左手握拳往前擺做出戰鬥架式，右手順勢往右揮做出阻擋的動作。他這樣奇異的動作和聲音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讓我反射性地立刻趴下，裝作我不認識這個人。
「你在幹嘛啊！不要在那邊丟人現眼！」
「怎麼了魔法師大人？啊啊！妳該不會是害怕我擋不住魔族的攻擊嗎？我沒關係的！魔法師妳先走沒關係的！我誓死也會保護妳的安全及退路！」
這人有病啊！警察就是這個人！快把他帶走啊！
妳突然說這種奇怪的話我才覺得有問題。
怎麼連詩樺也這樣講！
那妳倒是解釋一下妳怎麼從上一句已經很有問題的句子延伸成下一句更有問題的句子。
就……一時興起……
莫名其妙。而且虧妳說妳自己是戲劇社的社員，還自稱很會演戲。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妳看不出來他也是在演戲嗎？
啥……？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行為──謹慎地張望四方，姿態相當緊繃。面對旁人奇怪的眼光絲毫不感畏懼，彷彿身旁真的有他說的什麼魔族必須警戒。
他果然有病。
創作內容
《我是神，不能戀》1 第二章──孤獨的藝術
作品評語─────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