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孩子。
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一開始，那孩子懵懵懂懂。
照著大人說的話做就對了，他想。
然後，那孩子被其他孩子群起圍攻。
孩子困惑著，自己哪裡做錯了？
他開始學習，他開始模仿，那四周的一切。
大人說這樣不對？那不要緊，大家都這樣做，跟著做就對了。
終於，大家漸漸不再厭惡孩子，開始慢慢接納了他。
但大人不樂意了，他們討厭做錯事的孩子。
哪怕他只是隨波逐流。
然後，那孩子被大人唾棄，被大人嫌惡。
孩子困惑著，明明跟著大家一起，到底哪裡做錯了？
孩子的靈魂徬徨著，找不到出口。
時間流逝，孩子長成了少年。
長大的少年們開始堆砌城堡，那將是他們自己的國度，成為大人的依憑。
少年們絞盡腦汁，為城堡建立穩固的地基，添加豐富的裝飾。
文字、音符、算式、各種球類，無一不增添了沙堡的色彩。
我也來，少年想。
少年準備打造一座特別的城堡。
以大量、大量的文字為材料的城堡。
不是為了跟大家一樣，大人也沒有支持他。
僅僅是他想這麼做而已。
其實，少年幾乎沒有這方面的知識。
不像那些從小就浸淫在文字中的人，該怎麼運用文字，他幾乎毫無頭緒。
說起來，那些可以用來裝飾城堡的東西，少年都沒有。
沒關係，少年想，我還有最後一樣東西。
他決定用上他身上僅剩的財產。
靈魂。
少年開始將靈魂傾注在文字中，一點一滴的建造起城堡。
中途，因為對文字的不熟悉，他無數次的失敗。
但少年不願氣餒。
現在文字就是他的靈魂，一旦氣餒，就等於少年承認自己的靈魂毫無意義。
他一建，再建。
外行人所建的城堡無數次倒塌。
終於，少年建造出了城堡的雛形。
太好了，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少年想。
他繼續努力運用文字，那些灌注了少年靈魂的文字，終於有模有樣了起來。
路過的人們，有人無視，有人批判，也有人鼓勵。
少年聽取他們的意見，繼續建造著城堡。
有天，少年的城堡前，來了個自稱在幫人評論文字城堡的人。
少年期待，自己與那些天生就擁有文字的人，差距還有多少。
於是，他邀請那個評論者，為自己的城堡做出批判。
少年很清楚，自己的城堡還很簡陋，又破漏百出，也做好了被批評的體無完膚的準備。
評論者在城堡中左顧右盼，不發一語。
怎麼了嗎？少年問。
你的建築方法我不能給出意見，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評論者說。
我只能說，你在為了大家而製造文字。
你的文字沒有尊嚴，你的文字沒有靈魂，評論者如此說道。
評論者走了，留下少年獨自一人待在城中。
自己的文字，沒有靈魂。
僅僅用靈魂作為材料的文字，從根本上被否定了。
少年仰天大笑。
用自己的靈魂堆砌出來的文字，被說沒有靈魂。
那豈不是打從一開始，自己的靈魂就已經毫無意義。
依循著少年那彷若哭喊的笑聲而來的，友善的人們，安慰著他。
但少年聽不進他們的言語。
在模糊的淚光中，他看見了鏡中的自己。
那是一個孩子。
一個始終長不大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