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她、他和他們其實一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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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大學的正門，兩個身穿藍色背心的志工踩在鐵梯上，正在掛著寫下「彩虹義賣會」且綁上緞帶與噴上無數鮮豔水彩的白色布條，看見以後我對川島帶我來的目的多少有些猜測。
在大門口，我們兩個稍微停下了腳步。
「帶我來義賣會的準備現場是要我幫忙？」我隨即問道。
「哼、才不告訴你，用你小的窮酸可憐的大腦好好想想。」
「傲嬌？」
「不是，是真心話。」
「好麻煩的女人。」
「你欠打啊。」
「都到目的地了還守口如瓶，那麼，妳要帶我去那裡去做什麼就趕快用行動證明。」
「你說的喔。」
「男人說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一個小時後，我後悔了。
好熱，這裡面好熱。
「義賣會是幾點開始。」
「七點半，還有半小時。」
「我可以把玩偶服脫掉嗎？」
「不行。」
「妳開玩笑的吧，我快熱死了。」
「不行呦，是你自願穿上的。」
「被一個兩公尺高留著大鬍子全身肌肉的光頭黑人大佬說：『Hey, come here. 穿上這個。』誰不會乖乖照辦，還以為是美國黑幫要抓我去了。」
川島用鄙視的眼神瞪向我：「給我把你充滿種族歧視的言論收回去，他叫艾薩克，是教堂的神父，放尊重點。」
「唉──好好。」
「不耐煩什麼啊。」她說完便踩了我兩下腳。
「會痛耶……」
天底下哪有穿著白色的男性緊身內衣、迷彩色短褲，全身肌肉緊繃的從衣服表面透視出來的神父啊，我轉向後面看著在攤位後頭和幾個小孩子玩著撲克牌把戲的艾薩克。
「那些和他在玩的小孩們是誰，看上去也不可能是艾薩克的小孩，差不多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是為了誰來做這些事了吧。」
一陣大風颳起，滴答滴答滴答，明明後面有小孩在和艾薩克玩鬧，一旁有攤位拿著鍋鏟鏗鏘的炒著麵，另一旁有幾個大嬸大聲地聊著他們家兒女們，四處都是吵雜聲，我卻清晰地聽見時鐘的節奏和我跟川島的心跳聲同步。
撲通──滴答──撲通──滴答──
表現出平穩的神情，川島有點顫抖的說：「他們是孤兒院的小孩，住在舊的教堂裡，神父一個人照顧著他們，多數是家中貧窮無力撫養的小孩，少數是雙親意外死去，親戚不願意接受或經濟能力無法負擔的孩子。」
停頓幾秒的這個宛如空氣凝固的空間，我低聲說道：「那我為我剛才的言行道歉，艾薩克他很偉大呢。」
「是啊。」她淡淡看著變著魔術把剪成兩半的撲克牌合二為一的艾薩克又說了：「他經營的孤兒院雖然收養的人數僅有十四人，最大的十三歲，最小的四歲，但逐年慢慢增加的數量，說實在的即使是神父，經濟能力上要負擔亦變得有困難，有些孩子也顧不太到，再繼續下去可能會經營不了，所以我才想要去幫助他們。」
十四人份的糧食和生活起居，確實要有多餘的時間照顧小孩還要賺錢，單靠一個人已經難以辦到，不如說之前能死命硬撐才讓人好奇艾薩克是怎麼辦到的。
肯定是把自己當成遊樂園的哈哈鏡了，一面沒有感情的鏡子，不論如何都將孩子們喜怒哀樂的表情用能讓哭泣的孩子笑，笑著孩子弄到躺在地上站不起來的方式反射回去。
「將部分小孩轉向別的孤兒院如何，多少能減輕負擔。」我喃喃。
突然間，眼神憤怒且情緒上明顯不愉快，異常的川島走向我這邊。
「不要將話說的那麼簡單，你有設身處地的為他們想過嗎？你明白對他們而言是多大的改變嗎？別開玩笑了。」面向我的正面，她的手指指向孩子們。
我倒退幾步，她毫無預警的舉動嚇到了我。
「是狸貓先生！」
就在此時，一個身穿粉紅連身裙，綁著雙馬尾的小女孩衝上前來。
不對喔，這是藍色的貓先生，就算是小孩子的單純話語，某二十一世紀的貓型機器人也是會生氣的。
「真的耶，胖胖的好可愛。」
「艾薩克，我可以抱狸貓嗎？」
「宇俊，那是貓先生，Mr. cat.」
真了不起呢，不愧是長期照顧小孩子的艾薩克，居然認得出這是貓。
剎那間，我就被十幾位好奇心滿滿的小孩們包圍。
或許玩偶服唯一的好處就是不會有小孩看見頭套底下充滿汗臭味的男人，破壞他們天真爛漫的幻想的狀況。
看見那些小孩子，川島一瞬間就轉化為「天使模式」，帶著微笑地說：「想抱牠的全都都衝上去沒關係喔，貓先生是只不會說話，只會喵喵叫的生物，最喜歡用力捏緊的抱抱了。」
喂喂喂喂喂喂喂，不要給我亂加怪怪的設定啊。
「啊──不對，喵喵──喵──」
等等，我幹嘛那麼聽她的話。
又拉又扯的我被一群活潑亂跳的生物壓倒在地上。
別碰那裡，那邊的小女孩別咬我，停……停……好癢，啊啊，踩到了，前面的平頭男孩你踩到我那裡了。
「喵──喵──喵喵。」
別再踏一步……別、別啊！
事態緊急，我只好打破小朋友幻想的大喊：「你不要往……啊啊──痛死啦啦啦──」
重要部位受到衝擊，表情安詳的，我躺在地上。
「貓先生說話了。」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Oh my god.」
從反應來看，唯一能理解我這種感受的只有艾薩克。
似乎呼喚他們撲上來的始作庸者川島也沒料到會發生這般慘劇，一時間開口結巴的說：「搭、恩哼──大家要不要先跟姊姊我去逛一下，說不定能吃到棉花糖喔，跟來的乖寶寶都有。」
舉起手，讓小孩子們大喊「喔！」的，熟練的像是幼兒園裡的老師，她帶隊把那一群未開化的野生生物帶走。
確保一定安全距離，我小心翼翼地爬起來。
「你下面沒事嗎？很熱吧，要不要先拿掉頭套。」流利的說著中文，艾薩克像位體貼人心的父親問道，搔著後腦勺他又補上一句：「我很懂你的感受，因為去年跟前年貓先生都是我負責擔任。」
我脫下頭套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手背抹過了下額頭的汗水：「還好啦，幸好玩偶服多少還有點厚度，是說艾薩克先生中文總感覺比剛才流利很多，不用夾雜英文說話。」
「平常就是這樣和人交談，我也來了台灣十幾年，夾雜英文是想讓孩子們學點簡單的單字，你的話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我混著說大概只會讓你混亂。」
拿起擺在放置各種餅乾點心的攤位上的水壺和紙杯，我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艾薩克，一杯自己喝下後說：「真是用心良苦的好人，和外表不同。」
「別看我現在全身肌肉，在當神父時還是個弱雞喔，呼哈哈哈。」交叉著手放在胸前，艾薩克大笑。
「現在不是嗎？」
「只是當神父賺不了錢嘛，再怎麼說讓孩子們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對，我收回我的話，艾薩克不是像是個父親，而是他就是個「父親」，或許還是個「母親」，取代那些沒能得到父母疼愛的孩子們爸媽的位置，才會去關心無私的照顧著他們。
「你看。」從口袋中掏出有點年代的智慧型手機，打開相簿，艾薩克翻出兩年前與三個小孩和一位少年的合照。
陽光灑在綠地和背景的教堂，穿著黑袍一個肚子圓滾的男人應該就是那時還在當神父的艾薩克，最左邊大概七、八歲，一頭亂糟糟的黑髮男孩打著呵欠，中間艾薩克抱著的金髮小女孩我有印象，是剛才咬我的那個，右邊年約十二到十五歲的男孩背對著鏡頭，好像是恰巧轉頭。
「我那時才三十，最左邊的林彥安已經有人收養走，中間的安娜個性太調皮總是找不到收養的好人家，右邊的害羞哥哥和拉著他衣服的他妹妹已經搬離了，他們很可愛吧。」
仔細地看看照片，那個少年我好像有印象。
「不好意思，艾薩克，請問右邊的那個人的名字？」
搔著頭，思考著地過了一段時間，他才又開口。
「Ah……yeb.」他喃喃，接著說了：「說到他我才想起來，他今天也會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充滿野性的沙啞嗓子忽然從我背後傳來。
這聲音，我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