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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恐怖-《邪紅的呼喚》拾、靈幻與科學的交織

月雨海魅 | 2023-03-20 19:48:07 | 巴幣 4 | 人氣 160


拾、靈幻與科學的交織
  午後近晚踏入故鄉的尋根,耳邊是海風帶來鯤籠村的老調新談,透過腳步細數一幕幕年幼記憶片段,餘音有著祖母略顯乾啞卻不失溫柔的老舊歌謠哼唱聲,這一切直到曹明淵醫師來到那棵位於村口綁著紅繩的巨大榕樹前戛然而止,只剩身邊續流古村氣息。
  顯然即使地處偏僻,四處可見破敗老屋,鯤籠村仍在時空催趕下更新了面貌,早過而立之年的曹醫師並不覺得感慨,這是必然的經歷,就像他不可能永遠都是年幼少年的模樣。
  只是眼前這棵巨榕彷彿永遠不會受歲月摧殘,自他有記憶開始就在此座村ˋ莊。
  據他所知,身邊的人皆不知曉它從何年出現,也不知道它是否有專屬自己的名字,只能藉由樹齡動輒數十百年的知識,推敲應該是好幾代前的產物。
  無論如何,榕樹肯定早在建村之前就是這塊土地的主人,年歲勢必也比清籠寺老上許多。
  人類就是過於渺小、無力,待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短暫至極,才會對那些比自己擁有更多時間的事物徒生感慨,或者說是欽佩吧?所以也才因此產生自己微不足道的念頭。
  這無異是好事,唯有自謙自嘆才有成長的可能,才能具備有別於其他亙古流長或是短促即逝生命體的反思,以除去單純遵循本能的形式留在世上。
  當然,假如萬物都會思考的話,對於生命的反思可說是基本意識,差別在於何時出現反思契機。
  只是人類最要不得的也是從中滋生出貪念、妄想與嫉妒等自私利己的情感。體悟到謙卑之際,同時有了超越、掌握、奪取的念頭,從過去君王乃至庶民都想得到長生不老的方法即可見一斑。
  七情六慾是生物體難能可貴的知性,可是知性並非是凌駕大自然法則的表現,所以人類最終會發現所謂的覺醒跟進化絕對是受知性埋葬下的自取滅亡。
  又以樹齡之事相比,站在大自然甚至是植物的角度,就它們看來人類從頭到尾都沒有進步。因為人類所沾沾自喜的科技跟科學的快速發展,在它們眼中不過是冗長歲月中的滄海一粟,只是地球轉身瞬間的須臾,短瞬到幾乎沒有資格稱作一段宇宙歷史。
  除非未來真有神靈或是外星種族考察到人類殘留下來的痕跡,不然這些事物很快就會被自然埋沒,成為一段不須也不願被提及的過往。
  曹明淵停留在榕影上頭的目光只有感念生命本質以及人類渺小的淡然,儘管記憶中老一輩村民似乎提過這棵巨木附有靈性,也是守護鯤籠村的其一神靈,然而此時這名久違故鄉之人,他卻無這方面的感覺。
 
  不知為何,他無法感覺到這棵樹中存在什麼,宛如本來居住其中的神靈早就放棄這塊土地,又或者像是「死了」這般的概念。
  也可能是見證鯤籠村生命力漸逝的現況才讓曹明淵有這樣的感覺。
 
  在入村後的巨榕岔路口,曹醫師沒有選擇左邊沿途柠立現代化屋群的大道,而是向右走進新舊宅邸交錯深入村子中心地帶的迷宮入口,因為小時候居住的舊屋就在其中。
  曹明淵的舊家與鯤籠村內多數的居民住家相比格局稍大,儘管仍無法與幾戶大型宗族宅邸聘美。
  曹家過去靠著漁獲及漁船租賃積累下財富,總算在曾祖父那代於自己的土地上修建出一座附帶院子的雙層樓房,雖然如今已是屋齡超過一甲子的老屋,但對比周遭磚頭搭建的平房、舊式三合院與木製房舍,仍勉強稱得上是近代建築。當然也是靠著這些年歲裡的持續維護與翻修,才使其堪用性維持到曹明淵這代。
  不過曹明淵卻也是住在鯤籠村的最後一代,三十年前隨著上一代家族年紀最小的父親離村後,舊屋便空了下來。從佈滿髒污的外觀和破舊感,以及雜草叢生的院子,稱之為空屋或廢墟都不為過,只是此時曹明淵還未見著舊家被遺忘的樣貌,剛走進迷宮的他便差點迎面撞上某位明顯心不在焉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女子。
 
  「唔!」
  突然從一旁小巷竄出的女子驚呼出聲,曹明淵倒是早一步捕捉到她的身影不慌不忙的轉頭,對方正巧將他從反思巨榕與居民相對關係的思海中拉回。
  見對方差點踉蹌跌倒,曹明淵趕緊拉住其手臂,期間他的手背感覺到粗糙觸感,待想查看碰到何物時,女子已如觸電般,迅速與他拉開約半公尺的距離。
  對此,曹明淵不感到意外,不過作為一名倚靠觀察發揮專業的精神科醫師,他很快便投入眼前之人的分析側寫。
 
  這名女子原本的膚色就不太健康,此刻更是因受驚顯得蒼白;不只如此,從驚恐之餘還刻意用長髮遮掩面容與垂下眼簾避開目光的舉措來看,盡是充斥出缺乏自信的元素。
  回想方才差點「親密接觸」前所見情況,對方似乎是邊走邊東張西望後埋首於某種思考中才沒注意到眼前事物。
  若是本地人,基本上不太會有這種過度驚嚇的反應,說不定還能根據身體記憶拿捏步伐跟巷弄距離,順利閃過自己。如果是觀光客的話,大概也是表現出走馬看花的舉措,步伐閒適,而不是近似鬼鬼祟祟又因對周遭一切而戒慎惶恐。
  若又再根據對方略顯憂鬱的神色推斷,不得不說就更像是來到陌生土地欲結束生命的高危險族群了。
  結論,此人鬼祟莫名,而且處在隨時警戒、膽怯的狀態,是不能放著不管的迴避型人格者,或是有社交恐懼症者。
 
  不過,很快的,曹醫師率先推翻女子是前來自殺的高危險族群假設,只因他發現對方揹著隨身包,胸前還抱著一本破舊泛黃的書冊,也藉此得知剛才手背是碰到該物。
  依照隨身物品來看,應該不是個準備了結自己性命的人,除非那本對方寶貝在手中的書冊是用來寫遺書的。反正無論如何,就算自己離鄉已數十年載,他還是不能放任可疑人士在村內遊走。
  於是經過數秒遴選準備脫口而出的語句後,曹明淵開口了。
  「小姐,妳沒事吧?」
  看似簡單又有禮貌的開場白,其實夾雜著巧思。這時候使用關心問候才能卸下對方最外層的防備,同時試探對方是否造成威脅。
  而這名尚處警戒狀態中的女子正是早曹明淵一步來到村子的尹詩雯。
  面對這名身穿白色襯衫、神態略顯疲態,五官端正清秀、身材高挑的男人儘管對方用著平穩語氣外加溫柔微笑問候自己,她還是驚愕難平,實際上還感到一陣莫名奇妙。
  一般人這時候的慰問應該不會是這種有如戴著面具般假笑的表情吧?當然這可能與對方待人的習慣有關,只是尹詩雯還是由衷感覺不自然。
  而曹明淵似乎也敏銳察覺到她的想法,下一瞬間馬上軟化面容表現換上擔憂神色,此有如緩慢版四川變臉的動作不免差點令她轉身就跑。
  「抱歉,我一時間表錯情了。畢竟這是我長期面對病患的習慣。」
  這個男人語畢下一個動作便是移開目光,用手摀住口鼻,不知為何,尹詩雯這一分鐘內的情緒反饋有如過山車般翻轉,此刻取而代之是沒來由的惱怒。
  ──什麼意思?意思說我看起來像個病患?話說這個人又是誰?說是面對病患,那不就說明他是個醫生?但作為一個醫生未免也太失禮了!就算我是病患也不該是這種表現吧?
  「不不不……不對,我才不是病患!」
  根本是下意識直接將內心話搬上檯面,雖然這不在尹詩雯預料中,但至此她還是只能皺起眉頭,選擇無懼仰視高出自己兩顆頭疑似醫師的無禮男子。
  然其實曹明淵也沒料到自己會給出平時作為精神科醫師的「專業神色」。看來若不是尚未完全從反思漩渦中抽離,就是太快進入醫師角色。
  簡單來講,這兩個人都正在此塊陌生土地上遇上始料未及的情況,儘管這與是否受怪異影響全然無關。
  「小姐,我為自己的失態為您道歉。當然,我也從妳的話中確認了妳不是患者這件事。」
  「什什什麼意思?」對方的道歉話語根本是適得其反,這下尹詩雯的怒意是更加高漲了。
  「不對。」豈料,曹明淵先是停頓一下,接著又說:「或許患者跟危險性並不構成相對關係──」
  「哈?我一點都不危險好嗎?」
  話說到此,尹詩雯卻突然感到心虛。只因想起不久前幾名小學生與自己的互動場景,索性看了看自己的穿著打扮後用力搖頭。
  「反正我不是什麼可疑人物!」
  「但也不是這座村子的人,對吧?」
  即便起頭出了些差錯,但曹明淵醫師還是成功利用話術與表演引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而「患者與危險」那句話正是關鍵。
  這已非單純只是試探,是基於現況帶給對象猝不及防的誘導,為了村民跟自己的安全他必須這麼做。
  見尹詩雯聽到此,幾秒前還在自我澄清的堅毅轉眼消逝,接著猶如行屍走肉般輕晃身子。只因她又想起自己是否要捏造身分探聽鯤籠村的秘密這件事。
  「不……不是,我不是可疑人物……我、我,對……我是外面來的。」
  「看來不要說是危險了,如此陷入自我懷疑到嚴重地步的人我也是很少見到。」
  曹醫師在暫時確定此人不單沒有危險性,還可能因為一些隻字片語就崩壞後,決定轉換應對策略。
  「別怕,我是……應該算是鯤籠村的原住民嗎?」
  「你這些話根本就像聖經裡那些被形容成奇形怪狀的各種天使出現在人們面前時要對方不要怕的鬼話!」
  對於尹詩雯這突如其來的反應轉變,讓曹明淵於這場對話中首次感到意外。不禁又修改了對尹詩雯的人格側寫。
  「好吧,我想說的是,我是一名精神科醫師,然後,我原本是鯤籠村的住民,如今因為一些事情才回到這裡。」
  認為對話不能不持續下去,因此,曹明淵選擇娓娓道來自己的身分以及回鄉目的,這才總算讓尹詩雯又卸下一層戒心,同時表明身分與來意。
 
  「看來我們都是被『怪異』所召喚來的。」
  經過十多分鐘的初步交流後,尹詩雯終於提及發生在自己以至於如今踏入鯤籠村主因的事物命名,曹明淵聽聞不禁挑起眉宇。
  「原來老師認為這是受到某種『怪異』所召喚的嗎?用這個詞替代那些無法解釋的事物的確契合,只是我和老師妳所認知的『怪異』可能是有所不同的。」
  「……不同?」
  此時的尹詩雯還未體會到眼前這名唯物科學信奉者對於謎團有著到近乎鑽牛角尖地步的態度,不過她解下來的言行卻也帶給對方過去所沒有,跳脫框架的思考。
  「所謂的『怪』是指跳脫一般認知常軌中的無法解釋事物,也是人的一種感覺,而『異』雖然有前者同樣的意思,但其實更趨向常軌之中暫時無從掌控的現象;那些現象可能是本就理應存在只是我們暫時無法理解罷了,所以這兩個字組合起來的意思應該是跳脫人們無法理解的常軌事物,對我而言是這樣解讀的。
  可是就老師的身分以及帶出的來村緣由似乎不是這樣。對老師而言,這兩個字的解釋是更貼近跳脫常軌,人們所無法理解、評斷與驗證的事物的意涵。
  以上可能也是在於我原本就作為鯤籠村居民,且知道這裡沒有發生過什麼古怪的事,而老師卻是實際歷經過一些光怪陸離的無解之事,加上原本生長的環境富有多層次的感性元素,才造就我倆對於『怪異』認知上的差異。」
  尹詩雯聽到這裡,已經不是緊蹙起眉心,而是近乎瞠目結舌的無言以對了。
  她當然知道每個人對每種詞彙都會有各自表述,只是這名醫師未免也太以自己為中心了吧?還是說這就是專業的表現?那照對方這麼說,自己今天不就是白來了?
  一切都只因為自己的鄉愿才起心動念來到此?
  體驗首次的「科學與理性的洗禮」後,尹詩雯也不想多說什麼,她只知道面對不見黃河心不死的人,唯有拿出鐵證才能一改對方的觀點。
  就算那不是她的主要目的,但她可不願連雙親的神秘失蹤都成了是基於自身愚昧下的一相情願。
  這也是她第一次為帶來怪異的《搔耳》激起的平反念頭。
 
  然後,此名來自科學對立面領域的舊書店繼承者身兼怪奇事物紀錄者的女子,也第一次敞開了自己的心胸,將懷抱其中的不可解的秘密,展現在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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