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我讓爸媽直接回家休息，我手腳俐落，後續收拾一個人也處理得過來。就在我邊打呵欠邊賣力刷著浸泡過後的煮羹鍋時，一個聲音忽然響起：「肖年仔，很孝順很勤勞哦！」
我當時處於手動腦沒動的放空狀態，所以說話聲剉了我很大一跳，一轉身就看到佛劍劉和小結巴不知何時已經附在偶上，正愜意地坐在樓梯上看我洗鍋。
我鬆了第一口氣，連忙確認周邊有無其他人，佛劍劉慢條斯理地說：「免看啊，恁北確認過了，沒人才會出來的。」
我鬆了第二口氣，才說：「很會抓時間耶，我爸媽才剛離開而已。」
「嘿嘿，你以為我們正中午會白痴到出去給日頭曬嗎？很熱捏，當然是待在陰涼的所在等日頭落山才好活動啊。」佛劍劉說著說著就深情地唱了起來：「驀藍回首～才發現偶在這裡～沒離開過～」
我無視他的浮誇唱腔，好奇地問：「所以你們真的會怕太陽哦？」
佛劍劉瞥了小結巴一眼，意示要他來回答，小結巴順從地解釋：「正確來說，鬼邪才、才會怕日照，日照對一般亡魂的傷害不、不像鬼邪那麼直接，但待久了也是會承受不了，所以還是會盡、盡量避免日照，畢竟還是陰暗處更舒適嘛，跟人怕曬怕熱差不多道理。」
「那，所謂採光好的空間陽氣比較重比較不聚陰這種說法還是有道理的……吧？不管對象是亡魂或是鬼邪？」
小結巴點頭，「是的，但對亡魂來說並不代表待、待在陽氣重的地方會使我們受到傷害，只是會大幅消、消耗我們的能量而已。比如你們的麵店，我們不會待在上午曬、曬得到太陽的前廳或是店面，但日頭偏斜或者到了晚上，對我、我們來說就沒差了。」
就是暫時離開再回來的意思吧，感覺我的世界觀又刷新了。
「丟系阿捏，了解嗎？」佛劍劉得意地下結尾。
我很想吐槽其實他根本是「小弟的知識就是大哥的知識」吧，算了繼續無視他。
「欸小結巴，你很了解陰間的事情耶，是所有往生去到陰間的人……的亡魂，都會對那邊的大小事這麼清楚嗎？」
小結巴想了想，說：「看人吧，基、基本上該懂的鬼、鬼差會對我們解釋清楚，有的亡魂沒知道很多就去投胎了，也不影響。但我們得在陰、陰間等到原定陽壽盡了才能投胎，反正閒、閒著也是閒著，多問多懂，生前不懂得怎麼當人也沒、沒機會當人了，死後不如好好當個鬼吧。」
我被充滿哲學意味的最後兩句給震住，心中頓時充滿說不出來的滋味。
「你才多大啊，講話這麼有哲理。」
「我、我死的時候十六歲。」小結巴笑著。
「也才小我四歲。」跟我猜想的差不多，就覺得他講話的調性頂多高中或大學。比阿學大兩歲，在我眼裡也是個小孩。
佛劍劉不出意外地插話刷存在感，「恁北二十八，比你大，嘿嘿，兩個猴囡仔，哼哼。」
我失笑，「大叔是搖擺個鬼哦。」
「就是搖擺個『鬼』咧！還有，要叫恁北大哥不是大叔！恁北呷過的鮑魚可是比你們兩個猴囡仔呷過的鹽還要多咧！」
我被他話裡的黃腔嗆到口水，看小結巴歪著頭好像聽不懂，連忙罵了一聲轉移話題：「靠北哦，是黑道大哥還是練肖喂大哥啦！」
「當然是練肖喂大哥！豬哥亮的歌廳秀～豬哥亮的歌廳秀～七彩燈光變化多～」
「你不要用佛劍分說的外表模仿豬哥亮啦靠！破壞佛劍形象耶！」我剛剛是看到了什麼啊！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佛劍劉變本加厲，用豬哥亮的聲線唸著佛劍的詩號。
「你別給我搞進階版啦！」
「別激動，別激動。」小結巴一邊笑一邊安撫我。
就這樣鬧了好一陣子，我終於成功制止他利用佛劍分說的嚴肅外表製造淫穢形象，很有心力交瘁感。緩下來後從剛剛就很想問的問題再次冒出頭，我忍了忍最後還是問出口：
「欸……問你們一個問題哦，如果你們覺得冒犯的話不回答也沒關係。」
「嗯，你問啊。」
我在腦海裡過了過問題，謹慎地挑選措詞：「你們為什麼得等陽壽盡了才能投胎啊？」
「因為我、我們是意外往生而不是自然死亡，所以得等陽壽結束才、才能前往陰府進行下一個流程。」
小結巴回答得很不介意，不像有被冒犯到，於是我繼續問：「那你們在陰間住哪？」
「當然嘛系枉死城嘍。」
枉死城，真的有枉死城！
「你們兩個都是？」
兩人一起點頭。
「那，你們有在枉死城遇過一個叫鐘安學的亡魂嗎？身高一百三十公分左右的小男生，瘦瘦的，跟我長得有點像但眼睛比我大一點，左手臂有一片燙傷的疤，往生時十一歲！你們有見過他嗎？」我急切地問。
兩人呈現回想狀態，一起搖頭。
「我、我沒印象耶。」
「恁北嘛嘸。他是誰，你親戚哦？」
我有點失望，「他是我弟弟，三年前過世的。」
「哦……啊是安抓蛤？」佛劍劉的語氣少了吊兒啷噹。
「意外淹死的。」
「你們現場有招過魂嗎？」小結巴的聲音也放柔了不少。「意、意外走的通常得經過招魂才會找、找得到回家的路，我們那個時候就是這樣。」
「我們有招魂。」
「那等我們回、回到陰間之後再幫你打聽看看。枉死城很大，亡魂之間本、本來就不見得會遇到或認識了，所以我們沒見過也正常。」
我感激一笑。
「謝謝。不過你們若找到了，要怎麼告訴我啊？」
佛劍劉理所當然地說：「託夢啊，多好用你都不知哦。」
「託夢哦……三年來我弟都沒託夢給我或我爸媽，親戚也沒有夢到過他。欸對了，七月好兄弟們都放假上來，那我弟應該也會回來不是嗎？」
小結巴思索著說：「但放風上來的都是沒、沒人祭祀的無主孤魂，你弟應該不算吧？我看陰間那些有人拜的亡魂每逢祭拜日就會回去吃吃看看，七月也不、不需要跟我們一樣搭專車上來，都是從牌位出入的，所以應、應該沒有所謂放不放風才對。」
「無主的才會在外面亂亂蛇啦，有人拜的都嘛待在家裡，很好認啦。你小弟應該是回去家裡了啦，免操煩免操煩。」
阿學因為未成年又不能接受父母長輩的祭拜而無法入公媽牌位，是獨立出來一個牌位由我燒香拜的，該拜的節祭我不曾落過，聽他們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些。
「齁～你真素一位好哥哥捏。對啦，當人家大哥的齁，就是要疼惜小弟啦。」佛劍劉攬住我肩膀用力拍了拍，豪氣干雲地說：「恁北答應你，等回去找到你小弟齁，恁北罩他啦，在下面有恁北給他靠你放心啦！現在就由我們來陪你啦齁！來啦，恁北幫你洗鍋子啦！」
我趕緊阻止他：「不用！你不要過來！拜託你顧好我家佛劍偶就好，讓它乾乾淨淨漂漂亮亮，不要讓它沾到油污髒水，它很貴很珍貴，拜託！」
「哦安捏齁，也好啦。」佛劍劉一副「是你不給幫不是我不幫唷」的神情，呵呵笑著繼續翹著二郎腿看我刷鍋子。
我想起三教先天曾被稱作三教流氓，再看他那一副流氓痞樣，真是此流氓非彼流氓啊，很想告訴他：
不要再殘害我脆弱的心靈了，把正經帥氣的佛劍分說還給我吧！
（待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