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與一般人不同的反應
時間來到初中組的術科考試當天。
每天午休及放學還有許多休假日都在練習畫圖和製作備審資料的天野鳴，終於要在這天發揮平常練習的成果。
而陪她來考試的人是小她一屆，還是她暗戀對象的晨．夕。
雖然還沒有正式在一起，但喜歡的人特別來陪考、加油打氣，讓她覺得心裡甜滋滋的，有種今天考試肯定會很順利的確信感。
也許這就是小說中常看到的所謂的「愛的力量」吧！她想。
本來，她是做好一個人來考試的打算，因為害怕自己的表現不能回應親友的期望，那會造成她的壓力。所以沒有特別告知朋友們考試的日期，只有告訴身旁較為親近的幾位友人，也沒有特別要求他們一定要來陪考，甚至還逞強著說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
但在遇上晨之後，她的這份想法開始改變。
不應該將表現不好怪罪於親友的期望，也不用擔心會讓他們失望，因為至始至終，他們期望的不過都是自己發自內心的笑容和幸福。
而親友們的關心著實讓她內心感動了一番。
比如晨和依瑾，再比如孤雲和悠然。
只是一個在考試前天發了燒，被勒令留在家養病；另外兩個也早就報名了其他活動而沒法來助陣。導致考場裡只有晨一個親友團。
儘管如此，她還是很感動，也很感謝。雖然人不在，但那份心意她確實是收到了，而這些心意將會成為她的精神糧食，陪著她一起度過這次的難過。
而且比起她這個考生，晨比她還緊張不知道幾倍呢！
少年像個老媽子問准考證帶了嗎？筆有沒有水？手機關機了嗎？考前去上廁所了嗎？手錶呢？
托他的福，她緊張的情緒逐漸平靜，還有閒情打趣他明年換他考試怎麼辦？
惹得少年一臉破窘。
所以，考試時鳴的心情一直相當平靜，還能帶著淡淡的笑容，溫柔的在畫布上畫下一筆又一筆，從容不迫的完成圖畫。
只要想到就在隔壁的休息室裡，有個為自己操心、煩惱、焦慮，精神與自己同在的人在，靈感就彷佛湧泉不斷湧現，讓她幾乎沒有停下畫筆，甚至還有時間做修改！
她想，如果是現在的話，感覺什麼都可以辦到。
而守在外頭的晨也並沒有閒著。
他拿出手機，打開通訊軟件，開始在上面留言……
不知道這次的考題有沒有很奇葩？不要是鳴醬不擅長的風景畫就好了……等她考完以後帶她去吃那家鯛魚燒吧，然後再送她回家……這次一定要成功知道鳴醬家的地址！
對，晨現在也正在為自己人生中的一道難關苦惱中。
其名為戀愛煩惱。
其實昭爺爺的教育直到現在還是對晨有很深的影響。
比如說關於告白這檔事好了！當初昭爺爺和牧奶奶是娃娃親，根本不存在告白這檔事就結為夫妻了。這在以前是挺常見的事情，但到了現在絕對是件怪異的事！
所以從未被爺爺指導怎麼追心儀的女孩子的晨才會非常苦惱。
如果爺爺當初有告訴他自己是怎麼向奶奶告白的話，那晨肯定會不管合不合適，都會如法炮製用相同的方式去告白。
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呢？
在看過眾多書籍，詢問過眾人意見後，晨仔細想過了，他現在並不想告白。
並不是怕被拒絕──雖然如果真的被拒絕的話他會很難過──而是顧慮到了鳴。
是的，顧慮鳴。
他的心上人，天野鳴，是比他大一屆的學姐。現在正在為不久後的升學考忙的焦頭爛額，若現在向她告白，豈不是讓她多了件煩心事嗎？
晨並不希望自己的感情造成少女的困擾。
所以他會等。等鳴考完試，再去告白。
他自己其實也隱隱約約有查覺到，少女看向他時有些不一樣的目光......愉悅、安心、渴望、火熱等等情緒，都在那雙紫水晶般的眸子。他曾在昭爺爺的眼中看到過相似的情緒，那是他注視著牧奶奶時。
他不是個遲鈍的人，從來不是。之所以會這麼久才注意到自己對鳴的心情，也只是因為這是他的初戀，而當他明白後，對少女的關心可說是無微不至。
像這次，他不顧自己只是二年級的學弟，厚著臉皮陪少女探勘明天考術科的考場，並在考試當天也起了大早，作了個保證不會吃壞肚子的愛心便當，一整天都坐在考場中陪著面對這可能是少女短短的人生中最最最重要的大事！
時間在鳴專心畫圖、晨反覆修改訊息中溜去。
當鳴終於從考場出來後，晨立馬收起手機，迎接這位辛苦的「戰士」。而還沉浸在考完的放鬆感的鳴並沒有注意到，少年臉上有些尷尬的微笑和可疑的紅暈。
「考完得好好慶祝！我們去吃鯛魚燒吧，我請妳吃。」
甜食無疑是最好的獎勵。
不論是慶祝還是討女生歡心，甜食幾乎都很好用，而甜食對鳴也很有誘惑力，當下立馬答應，將考試拋於腦後，一反考前對什麼都興致缺缺的模樣，整個人看起來很有活力。
終於從考試地獄解放的鳴開心的吃著巧克力味的鯛魚燒，吃到連嘴角沾了巧克力醬也不自知，還不停告訴晨自己考試時畫的很得心應手啊、題目不是風景畫真是太好了之類的。
儘管只是聽著這點瑣碎的小事，但看著少女愉悅的表情就能讓晨也感覺到開心，並壞心眼的告訴對方嘴角沾到巧克力醬後，又不告訴她其實她擦的地方跟沾到的地方差很遠，最後藉機拿出衛生紙主動替少女擦拭。
她努力忽略自己那過於吵雜的心臟，結結巴巴的道了謝。他極力克制自己想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兒的衝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一時間，兩人靜默無語。
最後還是晨打破這謎之沉默的氣氛。
「那、那個，今天也晚了，我送妳回去吧？」
「嗯……嗯，麻、麻煩你了。」
而這次，鳴沒有再拒絕少年的要求，走在前面，兩人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其實晨也說不出為什麼要保持著三步的距離。只是當鳴停下來時，他就停下；當鳴大步向前走時，他就沿著她的步伐緊跟在後。
三步的距離，要怎麼一下子縮短呢？
「我、我家到了……」
少女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手指著前方的小公寓，告訴他自己就住在公寓的三樓。
「咦？喔喔……鳴醬的家比我想的還要近呢！」
晨說。但其實鳴的家一點都不近，只是他覺得這段時光過得太快，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今天謝謝你送我回家……還請我吃鯛魚燒，陪我去考試，給我做了便當。」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少女突然要這麼慎重的道謝，晨還是禮貌地說不客氣，並表示這都是自己願意的，一點都不麻煩，屏除少女的後顧之憂。
「那、那個！晨醬、我！」
突然增高的聲調，鳴在喊完這句話後就陷入沉默，幸好夜色遮住了她通紅的臉，讓晨沒有馬上明白，現在的鳴要做什麼。
「鳴醬？」
他並沒有開口催促她說下去，而是耐心且寵溺的等待，眼神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只是鳴此刻並無心專注，只能聽見少年剛進入變聲期而有些沙啞的聲音，還有自己左胸膛中，那過於吵雜的心跳聲。
砰！砰！砰！
這顆心臟似乎只要少年在身邊，就會比平常還要大聲，像是要跳出她的左胸膛，把自己奉上去一樣。
「那個、我啊……」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說些什麼才好，要怎麼說才能準確告訴少年自己的心意，那藏於心中多年的心意……
腦袋急速的運轉，過快的心跳，以及燙的像是要燒起來的臉頰，讓她失去組織語言的能力，一直以來壓抑著情緒也被揭開，淚水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流下。
「鳴、鳴醬？！妳怎麼哭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少年擔憂的聲音聽在耳中就像是催化劑，讓這份心意更加膨脹，膨脹再膨脹，快把她壓的喘不過氣了──
「我、晨醬......我、我喜歡......喜歡你......」
終於說出口了。
終於可以呼吸了。
她邊哭邊告訴少年自己的心意，沒能注意到少年在聽到告白後瞬間僵硬的身體，只是不停的哭著，不停地重複這幾個字，好像每說一次就能多喘口氣。
我喜歡你。
我好喜歡你……喜歡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辦了，它把我壓的喘不過氣，只有告訴你才能得到緩解，但也只是緩解而已……
「我喜──」
突然，少年寬大的手遮住了她的嘴。此時，她才發現少年的臉即使有夜色的遮掩也能看到紅暈，但湖水綠的眸子仍專注的看著她，讓她看見他眼中的自己的倒影......理智似乎是在這一瞬間回來了，她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對著暗戀已久的人說了好幾十次的喜歡，後知後覺的燒紅了臉，程度不亞於晨。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而首先敗下陣的依然是晨。
「鳴醬……妳太狡猾了啦。」
說著，將手移開，還她說話的自由。
少年逐漸蹲下身，少見的模仿起某人的習慣動作──而那人通常是在害羞時才會做出這個動作──，縮成了球。
而她即使能夠再次說話了也沒有再開口。
也沒有去詢問少年說自己狡猾的意思。
她只是在等待，等著他給自己致命一擊。是從此失戀墜入地獄，還是兩情相悅上天堂？
而那人總算是從少女告白的衝擊緩過來，站起身子，深呼吸了幾次，專注的看著她，讓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
「話先說在前頭，先告白的人可是我喔……」
咦？這是什麼意思？還沒等她搞懂這句話，晨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啊，可不是對每個人都那麼溫柔的人喔？」
「我其實超～自私的！很想把鳴醬的笑容獨佔，很想每天都跟妳在一起，更想把妳變成我的所有物……」
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對少女多次的告白有所回應。
所以，他閉上眼睛，做了幾次的深呼吸。
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
腦海中滿是與她－－與鳴相處時的回憶，害羞著借他傘的妳、在美術教室專注畫圖的妳、夾著粉色和藍色點點髮夾的妳、不論四季都常穿著長袖的妳、傻呼呼的不懂照顧自己還喝冰水的妳、對我露出笑容的妳、在我臉上惡作劇畫了顆愛心的妳......滿滿的都是妳。
如果是妳的話，為妳打破我的原則也沒關係。
「－－天！野！鳴！」
鼓足了氣，大聲呼喊。
「我－喜－歡－妳－請－妳－跟－我－交－往－吧－！」
他想，這大概是他這一生發出的最大音量了。
羞恥心也好，打擾到鄰居也好，為了妳，我都可以不顧。
我喜歡妳。鳴醬。
如果問晨．夕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情是什麼，那他會回答：和老婆告白。
然後，他的耳朵會微微泛紅，繼續補充：而且那之後我還跟鳴醬為誰先告白吵架過……明明就是我傳的定時簡訊先傳到，但鳴醬沒有注意到還直接告白，說了好多次……所以我只好用超大聲告白抵銷，結果我們的事被街坊鄰居當作娛樂說了好幾天。
──嗚哇～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好羞恥啊！
可是，在說這件事時，他的表情分明是最幸福的，就像將收藏的珍寶拿出來的孩子一樣。
最後他說：對了，後天是我們的結婚儀式，有空的話請務必出席。我得去接她下班了，先走了。
留下那張有著新婚照的喜貼，少年──應該說是青年，不多作逗留，心急著去迎接他心愛的珍寶。
而照片上的他和她，不過都還只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卻已經互許下一生陪伴不離不棄的誓言。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