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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天子‧明熙黯黮若盛秦 第五章 女媧

作者:小魚兒諸葛亮│2020-11-16 16:09:29│巴幣:6│人氣:289
第四章

  武宣宮內亦如外觀合一,殿內無多餘的器皿、玉器擺飾,左側一張木床,掛有淡藍簾幕。從正門進入後,一條寬四尺、長一丈的淡黃地毯延伸直到最深處,毯上除中央一朵潔白的荷花圖案外無其他華紋繡飾,甚是乾淨。地毯所至盡頭正置一張桌几、一坐墊,看來為主座,桌上一茶壺、一陶茶碗,以及幾盤微帶菜渣的木盤,以及一碗沾幾粒米的木碗,顯然卞太后剛用過午膳。而其前方較近處,左右兩側各橫置二桌几、二坐墊並列,看來是客座。

  卞太后走至主座桌几,放下木杖,盤坐在墊上,腰桿打直,雖年過六旬,但氣態上無力衰之相,且威嚴有餘。曹叡走至中央的荷花圖案處,再次跪地,背挺拱手於胸前。卞太后唉的一嘆,道:「你這孩子,平日對朝堂大事有長心眼,而應對沉穩,怎在這兒女情長上就如此意氣用事?」又苦笑說:「某處來看,就像你祖父當年在南陽所犯的事一樣,一時色慾薰心,結果累得你大伯、堂伯身死,而折損一員良將典韋。」卞太后所指,是指前朝建安二年(紀元一九七年),曹操貪圖張繡叔父張濟之妻鄒氏美色,惹來張繡襲擊,其長子曹昂、姪子曹安民、校尉典韋為護送曹操殿後戰死一事。

  曹叡正色道:「我與奔月是情投意合、你情我願,她也尚未婚嫁,怎能與祖父當年的這樁荒唐事相提並論?」卞太后喔的一聲,不禁反笑道:「你也懂得教訓你已故的祖父啊?」曹叡仍是嚴容,答應:「孫兒只是據理力爭。」卞太后點一下頭,道:「好個據理力爭!那你向奔月求親了?」曹叡頷首道:「是。」卞太后直盯著曹叡,再問:「那她答應你了?」曹叡這下不免面露難色,皺眉搖頭,嘆道:「她說要顧慮到虞嬌那邊,還要我顧及皇家顏面、免遭人非議,拒絕了我……」

  卞太后聽了,點頭滿意道:「嗯……奔月這孩子真識大體,哀家喜歡!」語意間對奔月充滿親近之意。曹叡續道:「我就是擔心把她娶進門後,還要受虞嬌的氣,所以打算立她為太子妃,同時廢了虞嬌。至於皇家顏面什麼的,應該不至於那麼嚴重吧?」卞太后搖頭皺眉道:「唉……你這孩子,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曹叡略不服氣,辯道:「祖母,相信您也不是不知道虞嬌在整個洛陽的風評,她飛揚跋扈、輕慢下人,成為太子妃後氣焰更甚,將來孫兒登基,她為皇后,如何母儀天下?」卞太后點首道:「你這話有理。」曹叡接著不禁嗔道:「更何況,孫兒來就不喜歡她,是父皇為拉攏虞家才讓她入門的,孫兒與她成親後也是貌合神離。而奔月謙遜有禮、寬仁大度,正合大魏國母之風,又是孫兒中意之人,既然如此,何不讓她取代虞嬌的位子,豈不兩全其美?」

  卞太后聽完孫兒這番理論,讚道:「叡兒伶口俐舌,可不亞於父祖啊!」曹叡這時語氣放軟,恭求:「祖母如認孫兒有理,能否幫幫孫兒?幫我勸勸奔月、也想個法子讓這事辦成。」卞太后搖一下頭,忽問道:「叡兒可知女媧?」曹叡只感莫名,回道:「女媧造人、補天的傳說,誰人不知?」卞太后道:「哀家不是指這些,哀家是說她與伏羲之間的事。」曹叡思忖半晌,喔的一聲了悟道:「祖母所指是《風俗通》 所記載:『女媧禱神祠祈而為女媒,因置婚姻。』是此事沒錯吧?」

  卞太后微笑道:「叡兒資性果然朗悟。」並娓娓述說:「伏羲原是女媧的兄長,後結為夫妻,女媧執規,伏羲執矩,自此開創我華夏子民的婚姻之制。延續至商周、秦漢,奠定吾等中國人娶親、出妻等禮俗。然其禮俗嚴明,不得不慎!」曹叡聽至此處,問道:「祖母言下之意,是認為孫兒不該廢虞嬌?」卞太后閉目搖首道:「不是不該廢,而是無由廢。」曹叡奇道:「孫兒方才所提歷歷,何來無由?」卞太后反問:「婦之七去『不順父母』、『無子』、『淫』、『妒』、『惡疾』、『多言』、『竊盜』,試問虞嬌所犯何規?」

  卞太后所提乃儒者經典《大戴禮記》的「七去」:不順父母去,為其逆德也;無子,為其絕世也;淫,為其亂族也;妒,為其亂家也;有惡疾,為其不可與共粢盛也;口多言,為其離親也;盜竊,為其反義也。曹叡被祖母引經據典這麼一問,一時語塞,正思索該如何答覆。

  卞太后不待曹叡覆言,細舉道:「虞嬌入門後,在你父皇、母后(指其非生母的郭皇后)面前從未失過禮數,在哀家面前也未失過分寸,對於其娘家老父、老母仍逢節問安,並無不順父母之事;無子,亦是叡兒刻意疏遠她而無肌膚之親所致,責不在於她,且她亦無與別的男子苟合行淫一事;她雖會打罵其下人、傷及宮女,但對於父皇所賞賜你的妾室郭氏相處上外表和睦、對你私下常往東鄉宮與奔月幽會一事明知卻未曾埋怨一語,未顯妒嫉之情;更遑論她無出過多言、惡疾、盜竊等事。」接著鳳手直出,食指向著曹叡,嚴正道:「哀家再問你一次,你有何理由出妻?如何廢她太子妃一位?」

  卞太后的義正詞嚴,積威之下,令曹叡額上冒汗,俊面不免失色,原本抱拳的雙手不自覺軟癱下來,悄然無語,失了魂似的。卞太后見他如此,唉的一嘆,轉柔道:「叡兒,莫怪祖母狠心無情,祖母其實也不喜虞月這個太子妃,更不願她將來成為皇后,但除非她日後再幹下足以引起眾怒,令朝堂百官、洛陽百姓忍無可忍之惡事,否則現下實在不宜廢她。」又道:「你要納奔月為妾室,祖母可以允許。但妳現在要是為了她,貿然廢了虞月,理虧為先、落人話柄,恐會震怒你父皇,危及你的儲君之位。」

  曹叡回神過來,急問:「父皇會因為孫兒做此事,而廢我太子之位?」卞太后嘆道:「你父皇為這幾年東征屢次失利,以及國內百姓以穀帛為市等國事煩憂,焦頭爛耳之下,以致他近來喜怒無常,性情稍過乖張,若他回朝見你再幹此事,必定雷霆大怒,難保他不會對你做任何處置。」卞太后說至此處,忽然利眼直視曹叡,沉聲續道:「而且,就算他本無廢你之意,也會有人藉機搧風點火,慫恿他的──」

  曹叡見祖母此狀,聽其此言,逕感話有玄機,疑道:「皇祖母所指……是何人?」卞太后先不言語,右手食指立於唇前,左掌揮擺,示意其輕聲靠近。曹叡當即站起身來,走近卞太后,跪坐於其桌几前不過一步距離。卞太后正色小聲道:「現在開始談話,要低聲些,免得他人聽著,將你我之話流了出去。」曹叡亦小聲應諾:「是。」卞太后續道:「叡兒可知,你生母甄氏當年是如何死的?」

  曹叡聽卞太后提及亡母,心頭一凜,面現悲怨,顫聲道:「被父皇賜死的……」這是他一生當中內心最大的痛,那從小一直溫柔待他、育他的母親,在他十七歲那年被他的父親親手所殺。卞太后深嘆道:「不錯,丕兒這事確實做的不對!受人挑撥,害死你的親娘……」曹叡搶著問道:「祖母所指之人,是那後來收養我的『母后』嗎?」卞太后瞧曹叡一瞧,只見曹叡眼紅濕潤,透著幾分恨意與執著。

  卞太后嗯的一吟,道:「看來你早已知道了?」曹叡閉目悻悻道:「這些年來,宮裡總會傳出些有關母親之死的風聲,我也暗中查過這事,也知道是她在父皇耳根子旁嚼舌根,令其對母親下殺手──」曹叡雖是憤恨而言,但仍不忘壓低語聲,唯就近的卞太后一人聽得清。

  卞太后又是一嘆,但這聲嘆息,夾著幾分欣慰,接著道:「先前祖母擔心你年少衝動,以為讓你知情,你會在那女人面前露出馬腳,反會讓你陷入險境,故一直對你瞞著此事。但如今見你早已知情,這些年來還能在那女人面畢恭畢敬,沒露出半點破綻或真情,讓祖母很是高興!」曹叡作揖道:「孫兒不怪祖母對我有所隱瞞,孫兒了解祖母的用心良苦。」

  卞太后鳳首連點三下,道:「好!既然如此,你也應該知道哀家不要你現在廢虞嬌的原因吧?」曹叡嗯的一應,一手托下頷道:「祖母擔心我無故廢虞嬌,理虧在先,讓皇室顏面蒙羞,好讓那個『母后』有話柄,要父皇廢我太子之位。」卞太后直截道:「正是!而待你被廢以後,她就會扶起自己五年前所收的養子曹禪,求你父皇進一步改立那曹禪為太子──」

  曹叡面色回溫,再行禮敬道:「多謝祖母點醒孫兒,孫兒絕不會意氣用事!」卞太后微笑道:「很好!孺子可教。」且看卞太后用杖撐地,鳳身挺立,肅然道:「眼下你是可先納奔月為妾。但聽你剛才所述,奔月不願讓你為難,拒絕了你的求親,所以此事也得暫緩,毋須強求,反正她對你有情,又與香兒要好,你們的事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曹叡甘願道:「是!全聽祖母安排。」

  卞太后嗯聲點頭,再道:「至於虞嬌……就靜觀其變吧?她現在雖沒犯大事,但她藏不住那千金脾氣、暴戾之舉,若日後變本加厲、無法收斂,遲早也會出事的!要是惹得群臣連連上奏舉發,到時你便有理由廢她。而奔月也因此無顧慮下嫁於你,祖母也樂觀其成──」曹叡欣喜道:「是!祖母英明。」

  卞太后淡笑一下,緩緩繞過桌几,走到曹叡右側,一手要將他攙起。曹叡見祖母忽有此舉,急忙起身,雙臂反扶卞太后之鳳肩。卞太后攙其之手,轉而輕撫曹叡俊白的側臉,曹叡大感溫暖。卞太后柔道:「叡兒,在這宮裡,哀家尚可護你,與那姓郭的女人制衡。但老身天年六十有四,只怕不久後就會隨你祖父而去?祖母不知還能護你多久……但如今見你足智、懂事,應可獨當一面,祖母心頭這塊大石也可放下了!」

  曹叡見祖母這般關切自己,少年心性,情不自禁,秀眼潸淚而下,上前緊擁卞太后,半臉靠其肩,直呼:「皇祖母!」卞太后輕拍他後背,鳳目亦泛淚,柔聲叮嚀:「叡兒切記!凡事三思而行,在那女人與曹禪面前忍住真情,待機而動。不可因小失大、衝動壞事──」

  曹叡不住流淚,直道:「是!是……」卞太后笑道:「好孩子……」接著慢慢把曹叡從自己身上推扶開來,收起鳳淚,轉而正經道:「去吧!在你父皇還師前,還有許多事要做呢──」曹叡拭去少年淚,抱拳道:「是!孫兒告退──」然後轉身正步走,就此走出武宣宮。卞太后立於原地不動,舉首閉眼,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

  曹香兒一直在武宣宮外不走,於庭園徘徊踱步不止,一臉擔憂,著急不已。忽聽喀的一聲,武宣宮門又緩緩大開,香兒驚停玉步一看,曹叡悠然地走出來,且迴轉將門輕輕帶上,再回身悠悠走下石階,不疾不徐。

  曹叡神色不再有剛才的激情、固執,而是泰然、沉著,一抹淡淡卻自信的微笑,顯得他神采奕奕。香兒見狀趕緊上前,急問道:「怎麼?皇兄,祖母答應啦?」曹叡笑而不語,只是搖頭。

  香兒更為奇怪,再問:「祖母既然沒答應幫你,那你還能笑?」曹叡張口露出白牙,平和道:「皇祖母雖沒答應我,但教了我許多事,受益匪淺。」香兒喔的一呼,續問:「是什麼事啊?」曹叡笑而搖手,眼也不瞧,逕自離去。

  香兒停在原處莫名其妙,頓時漲著嫣紅的圓臉,嘟著玉唇,跺一下腳,生氣叫喊:「幹嘛都不說?搞什麼神秘啊?」叫畢,急追隨去。

  ※※※

  大魏黃初六年十月二十,由於魏文帝曹丕南下征吳,尚未歸返,身為太子的曹叡依例監國,該日一早就上朝議事,留於洛陽的文武官員皆聚於下。

  曹叡高坐御座,沉思半刻,大聲召喚:「大司農何在?」時任大司農的常林持笏自左側走出,彎腰答覆:「臣在。」曹叡問道:「黃初二年起,各地民屯收成明顯一年比一年少,以洛陽為例,今年穀米就比去年整整少收二百斛。大司農可知係何因?」常林回報:「啟奏殿下:微臣對此事有遣人至各地明查暗訪,據報所述,有些郡縣因為地貧雨少,故收成有限,如雍、涼之地,自前朝以來便有此難題,然亦正盡力改善。至於中原之地……」常林報至此處,忽喉哽語塞,面露猶疑之色。

  曹叡瞅一下常林,疑道:「怎不繼續報下去?有何難言之隱?」常林深吸一口氣,回道:「稟殿下:此事牽涉到陛下聖名,微臣再報下去,恐對陛下不敬。」曹叡朗聲道:「自古賢君治國,本當虛心納諫、從善如流。如吾父皇確實有過,汝等人為臣子,理當諫言指點,切莫顧慮!將來吾即位,亦不例外──」接著手指常林,命道:「汝等速速實報,休得保留!將來父皇若因此問罪於你,本宮會護你周全。」曹叡雖為少年小子,但其一言一行,已有王者清風之氣魄,朝上眾臣心下無一不佩服。

  常林聽曹叡恩威保證,膽中勇氣大振,大聲再報:「謝殿下!中原各州許多郡縣,雖然水足土沃,穀物收成每秋必豐。可嘆大多典農中郎將、典農校尉、典農都尉,私自抽成,收入自己府上倉廩,中飽私囊,這二、三年來更是愈加放肆,變本加厲,輕則抽三成、重則抽六成,長期下來,以致民屯每回所報收成短少。」曹叡嗯的一聲,沉聲追問:「包含洛陽?」常林道:「是。」曹叡哼的一聲,衣袖一甩,忿忿道:「可恨!真是膽大包天,竟連京師重地的風氣都如此腐敗?」

  常林補報:「稟殿下!自陛下登基以來,由於國內各地仍有心念前朝舊情的百姓,人心不穩,尤以農人以及不少郡縣典農官員為甚,陛下為安撫民心,攏絡各郡縣典農官員之忠誠,就下旨加給他們的月俸,甚至任由他們依職行事、依權自便,好讓他們替陛下分憂,治各所領地之農民,以防民變。而司隸州也是首當施政之地,隨後推動到其餘各州。」

  常林報到該處,眉頭深鎖,語帶憂愁地說:「不過,這些典農官員大多都是隨先帝時就一路追隨,均自恃年深輩高,陛下這麼一施恩,更使得他們放膽無忌,暗中幹下私藏榖物、糧餉等勾當。然並非所有官員皆是如此,尚有官員奉公守法,如河東郡典農中郎將趙儼大人、魏郡典農中郎將裴潛大人、潁川典農中郎將徐邈大人,他們都如實收繳,絕無貪圖一米一粟,可嘆這般清廉的典農官仍係太少,否則大魏這些年來的屯田成效,何至於此?」

  曹叡擺手嘆道:「大司農所言甚是……先退下吧!」常林彎腰回道:「諾!」常林退回左側原位。曹叡再喚:「司徒何在?」司徒王朗持笏自右側踏出,曲腰答覆:「臣在。」曹叡雙手交叉於後腰,道:「從我祖父在前朝時所任用棗祗將軍首倡『屯田』、任峻將軍加以實施以來,勸課農桑,積穀屯糧,收得百萬斛榖,傳承下來,也為吾朝奠定如今殷富之盛況。但眼下大多典農官員貪腐成性,以致民屯實收不佳。司徒乃輔佐我祖父、父皇的元老,見多識廣,本宮想請教司徒,您認為該當如何?」曹叡語下甚是客氣,對王朗顯得分外敬重。

  王朗矮著白首,靜默半晌,回答:「稟殿下!由於中原多年來久無大戰,許多典農官員安逸多時、漸疏操練,而先帝、皇上每當南下征討或防寇,也不大會徵召到他們,以致他們慣壞成養尊處優、貪瀆渙散的毛病。除了少數居安思危、刻苦守節的武將,其他早已貪婪成性、積習難返。」

  曹叡一手勾指附於唇邊,試探道:「司徒言下之意,是要將那些腐敗的典農官吏盡數罷黜,全換上新的良官?」王朗回道:「正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不僅如此,也要加賞那些守法的舊官,為上任的新官立信,令他們以身作則。同時還要加強對典農中郎將等的練兵,勞其筋苦、苦其心志,讓他們不至於安逸成貪。」

  曹叡聽王朗之議,不禁大喜,氣消大半,拍掌大笑道:「司徒所言,與本宮不謀而合──」但王朗面有難色,進曰:「但要黜舊換新,並不容易,且選拔人才,依舉國州郡所需人數,委實費時。」曹叡面帶樂觀的微笑,自懷中掏出一捲看來厚重的卷軸,徐徐走下御座臺階,靠近王朗,將那卷軸伸與王朗前方。王朗恭敬接下,狐疑的眼光望著曹叡,尚不敢拉起卷軸。曹叡秀臂空揮,爽朗道:「司徒就無須拘泥小節,大可開啟此軸,不妨一觀其文!」

  王朗得太子應允,低頭敬回:「諾!」接著慢慢拉起卷軸,由於其相當厚實,王朗先拉開一尺,細細端詳,一觀之下,神情漸驚,喃喃唸道:「徐州,廣陵郡典農中郎將王思道,私吞民屯穀糧一百五十斛,虛報收成,該罷之;當地太守秦經,秉性純良,勤奮有加,可兼其職。下邳郡典農中郎將吳康德,私吞穀糧二百三十斛,虛報收成,還苛扣部隊糧餉,該罷之;當地守將吉勇,治軍嚴謹,忠勇自守,可代其職。琅邪國典農校尉謝金,民屯收成如實,且善待農民,得留之,並加賞。淮陰縣典農都尉徐庸,私吞民屯穀糧一百斛,虛報收成,另在當地時有打罵農民之舉,該罷之,並依法送辦;當地縣令金福,精於農桑,待民寬仁,可替其職……」眾臣聽王朗按軸道來,不由得面面相覷,亦是驚色。

  曹叡作咳一聲,舉手叫止:「司徒先唸至此即可。」王朗就此住口,收起卷軸,彎身待命。曹叡解釋道:「本宮此次微服出宮,並非只是遊山玩水,同時藉由漢水之便,這兩個月來遊訪荊、豫、揚、徐等四州,觀察當地官員,並詢問本地百姓,大致理解民屯的情景,也知道那些典農官守法、那些枉法。此外,本宮也請鍾太尉對北方的金陵派弟子下令,以及讓效忠於我大魏的太平道、天師道弟子四處打探調查,助本宮一探我無法分身查看的冀、兗、青、並、幽等州之虛實,也借用東鄉公主的信鴿與本宮隨時保持連絡,故吾亦有所掌握。民屯有弊者共七十二郡、一百一十六縣,本宮連夜整頓,將各地民屯情形記錄下來,寫下這卷軸,有意於回宮上朝時提出。」

  王朗登時雙膝一跪,捧著卷軸直呼:「殿下如此用心,令微臣實在欽佩,也辛苦殿下這兩個月連夜連日費神費力……」語氣中帶有喜極而泣之顫聲。曹叡微笑道:「少年人體力充沛、精神旺盛,且為國為民,本宮並不嫌累。」王朗喜回:「殿下不僅記下貪腐枉法的典農官名冊,甚至連應加賞的良官也記上,還將替代人選都思量過,如此一來,典農官員黜舊換新的工作可以省下不少工夫。」

  曹叡乾笑一下,恭稱:「那些替代人選,也是本宮為先應急所想的一時之選,要重新選拔典農官,仍要依法公正選任。此事還要多仰仗司徒!由您下令對該冊上所記貪官罷黜、治罪,並讓冊上所記替任人士先暫代其職,之後可從長計議,擇日考核舉出正式人選來接任。」王朗大喜過望,當下精神抖擻,繼續捧著卷軸嚷道:「微臣遵旨!必不負殿下所託──」

  曹叡嗯的一聲,又傳喚:「尚書令何在?」尚書令陳矯走出,敬回:「臣在!」曹叡轉向於他,交代著:「本宮命你當盡全力協助司徒,進行典農官員的吏治改革!督促吏部,傾力辦理任免、考課等事宜。」陳矯了當回應:「微臣領命!」曹叡再同時對王朗、陳矯說道:「罷黜一事,勢必引起一些典農武官的不滿,為防其於領旨時滋事,本宮會叫太尉加派一些官兵隨行護衛戒備,有抗旨者可就地正法。」王朗、陳矯俱回讚:「殿下英明!」

  曹叡微笑點頭,伸掌命道:「二位可退下了。」王朗、陳矯均答應:「諾。」王陳二人各自退回原位。曹叡於胸前輕拍兩掌,再傳:「大司農。」常林再度走出,道:「臣在!」曹叡手托下巴,斜視一旁,若有所思,然後問道:「百姓以穀帛為市一事,似乎日益嚴重?」常林答曰:「回殿下!確實如此──」曹叡提議道:「吾欲復行五銖錢,不知大司農有何想法?」常林臉色一驚,問道:「殿下還記得黃初二年三月時,陛下曾一度恢復五銖錢,但才七個月又廢行嗎?」曹叡道:「吾記得。」常林疑慮道:「當時蜀寇為籌措軍費而行直百錢,會差人潛入吾境盜用五銖錢,更鑄直百錢,陛下憂慮此會擾亂大魏幣制,故而更廢。如今殿下想再復行,這……」

  曹叡伸手打住常林的話頭,分析道:「但吳、蜀一戰,蜀寇慘敗,元氣大傷,是需要休養將息的時候,短期內不會出兵,更不會大量鑄造直百錢。再者,夷陵大戰,使得蜀中內部貨貴幣貶,又有南中的雍闓、孟獲添亂,他們若貿然大鑄錢幣,恐怕滅的更快,所以吾斷定他們不敢如此行,不致擾亂我大魏之幣制。此時復行五銖錢,正是時機!」常林聽完曹叡所述,默思一會兒,恍然曰:「殿下所言有理,微臣認為值得一試。」

  曹叡囑咐道:「五銖幣的鑄造、發行等事宜,便全權交由大司農處理。幣制規格務求嚴謹,免於同蜀、吳二地之錢幣混淆。」常林敬應:「微臣遵旨!」曹叡補道:「此外,『穀帛為市』之沈痾,已積數年,不宜一下子以猛藥治之,幣之推行,不能急躁!先以本朝所在司隸試之,如司隸市場有所起色,便以司隸為表率,進而推廣至其餘各州──」常林笑回:「臣明白!殿下賢明。」

  在場眾臣見兩個月來未上朝的太子,一上朝就針對國內近來之癥結有所調度,並對症下藥,對於吏治、民生、幣制均有因應之道,太子又是豪氣大度地議政,百官面色無不歡欣,朝堂上顯得一片和樂喜氣。

  曹叡走回御座前,仍站立對百官嚷道:「父皇南征,與吳賊對峙不下,吾等定於後方,為他分憂、為民除患,使我大魏國勢昌隆,並早日完成統一大業。為此宏願,元仲在此有勞各位了──」嚷畢,曹叡拱手以對百官,展露同心同德的決心與敬意。司徒王朗率先跪拜,喊道:「殿下仁敏,乃大魏之福。臣等願為大魏夙夜匪懈、盡忠職守!」餘下眾臣亦隨之齊聲跪喊:「臣等願為大魏夙夜匪懈、盡忠職守!」

  曹叡欣喜帶笑,正待坐下……忽聽殿外傳來急聲呼報:「報!我軍返朝,離洛陽不過一里行程──」百官當下聞之色變,方才之興奮暫消,連曹叡也不免吃驚。只見一名傳令兵疾行入殿,奔至殿中央,單膝立跪,氣也不喘,抱拳道:「拜見殿下!」

  曹叡見他半張臉幾乎烏黑,顯是火燒煙薰所致,且額留血跡,想來有經歷過一番苦戰,掌上一揮,急忙命道:「平身!速報!」那傳令兵回應:「諾!」並立馬起身,趕緊報信:「我軍遭吳寇奇襲,龍舟大半燒毀,將士損失慘重,餘五千生還……」曹叡與朝堂眾臣聽此敗訊,個個大驚失色。但曹叡續問:「父皇如何?」

  傳令兵略有猶豫,但仍如實相報:「皇上再眾將、眾臣的維護下,順利脫逃出來……只是返朝半途中,心病突發,昏迷不醒,正趕回宮來!」曹叡張大玉口,驚悲交加,軟坐在御座上。在場眾臣也是互相議論如何是好,驚慌紛紛。

    大魏文帝黃初六年,即將邁入年末,新政變革、喪師新敗、天子病發,明年國運是喜?是憂?唯有問蒼天。

(未完待續,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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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Takaru
曹叡真的有能力可惜不長命…

11-16 16:33

小魚兒諸葛亮
真的,而且阻止諸葛亮入寇後,就此鬆懈,實在可惜。11-16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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