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了半天，還是得用偷的嘛！」溫慧慢條斯里地將手上的餅撕成一口大小，沾著溫熱的奶茶扔進嘴裡，從前覺得腥羶撲鼻的食物，現在吃起來倒是有滋有味。
南宮煌聳聳肩，道：「獨孤掌門不肯借，我們自然得採其他策略囉，反正神農鼎放在蜀山又沒有用。」
「我是說，早知道也不必跟蜀山囉唆這麼多，直接偷就是了，何必寄望他們肯借那個什麼神農鼎？」
「是啊，我辦事不利，王后娘娘下次若有早知道，還請先告知我一聲啊。」
「你──！哼，不跟你吵了，快去吧，不是要傳話的嗎。」溫慧氣結，將頭偏過一邊去。「不過……區區一句話，真的會有用嗎？」
南宮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道：「喂，溫慧，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
「嗯，不去。」溫慧回答得也乾脆。
「唉……」溫慧偏著頭沒有直視著南宮煌，而南宮煌也只能看著她倔強的後腦忍不住嘆氣：「說到傳話啊……絮兒也有一句話要我告訴你。」
「小絮？」
「嗯，你曾說過會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即使決定出塞，也是自己的意願，絕不是被逼婚。她說，希望你再想想，當初是為了什麼而來室韋的。」
溫慧一愣，而在這一瞬間，南宮煌已經御劍飛去，留下她一個人。
她曾滿心想嫁給一個真正的英雄，如強絕天下的重樓、又如胸懷蒼生的徐長卿，那些擁有無上力量的強者，簡直令人無法不嚮往。可到頭來溫慧愛上的卻是南宮煌，相比之下甚為平凡，只靠著那一點不服輸的骨氣闖蕩江湖。
溫慧明白了她所夢想的不是嫁給英雄、而是她自身可以成為一個英雄，憑著她的一身怪力，還有不斷精進的武藝、刻苦研讀的兵法，在沙場上橫掃千軍、叱吒風雲。諷刺的是真正使她成為英雄的，是她放下她的長槍、放下她曾經的嚮往，甘心做她手下敗將的王后。
位處北方的室韋不似中原氣候滋潤和煦，草原上的風總是像刀刃般呼嘯著，又冷又乾燥；金色陽光灑在萬頃平原上，不見一絲陰影，無邊無際的壯闊風景跟中原迥然不同。
這個地方在南宮煌及王蓬絮不在了之後，確實有些寂寞了。
長江的沿岸邊，夏侯世家的那艘大船載著連同李逍遙及林月如在內的一行人繼續向西而行，唯獨夏侯韜一人離開了隊伍中。此刻的他身邊無一人陪同，孤身乘著一艘不起眼的扁舟順流而下。他換下了夏侯家二門主慣穿的那身貴氣的紅袍、披上一襲黑衣、戴上了兜帽，手上拿著的，是一枚蒼白的面具。
與大哥分開行動已經兩天，想來他們是馬不停蹄地趕往蜀中，算算日子可能還要幾天才會到吧，而夏侯韜卻不急，因為凡事都講求時機。
在明州的日子既安逸又愉快，他已經很久不需要露出冷漠狡詐的表情來武裝自己，不過這是他做了一輩子的事，早已駕輕熟就。兜帽遮住了一部分的陽光，他看著自己映入水中的狹長影子，天色由原本的金黃轉為溫暖的橙色，揚州城已經到了。
懼怕屍妖，不敢返回村莊的村民們還愁眉苦臉地聚集在城外近郊，這種情況一天兩天還過得去，就是不知屍妖長久不除、禍害一方，屆時揚州城的太守又該怎麼處理。夏侯韜低笑，自言自語道：「雖是機緣巧合，也算便宜他了。」
他朝著沒人敢走的城南郊外走去，連想都不需要想就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等到了人煙罕至、只聽得見遠遠殭屍號叫的聲音時，就乾脆離地浮空了起來。沿途經過的村莊無不閉緊了門窗，再繼續深入，就只剩門戶敞開、沒有半個生人倖存的廢村了。
等到傍晚，他來到了另一個死絕的村莊，荒草間的石碑上刻著「黑水鎮」三字，破敗的村子裡屍妖們四處遊蕩，沒一絲生氣。顯然這個村子覆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導致屍妖們即使想找人咬都已經找不到。
夏侯韜呼了一口氣，任憑漆黑的魔氣自身上散發出來，他浮空飄了進去，果然殭屍們只是呆滯地望著他，沒有何動作。
這類低等的傀儡，連肉身都快要腐朽，也沒有一丁點判斷能力，只能憑藉本能到處吸血，既然知道夏侯韜身上根本沒有生人的氣息，當然不會把他當成目標。
拜此之賜，夏侯韜很快找到了一處看起來年代久遠的墳塚，四周是八尊手持長矛的兵俑，照著風水的規制，往外圍也錯落著像這樣栩栩如生的陪葬品，看來此墓主人生前也是個身份不凡的人物。他走近一看，果然墓穴已被掘了開來，裡頭透出古墳特有的陰風與腥臭。
佔據了這座墳墓的修魔者應該也知道有入侵者來到了此地，看墓中妖物鬼怪既沒有攻擊、連阻攔都不攔一下，夏侯韜心裡也明白他是在等自己，或許那人的修為雖低，還是能察覺真正的魔族氣息。
夏侯韜長袖一揮，數道黑氣在墓穴中颳起，一齊撞向地板，厚重石板應聲而裂，底下原來另有玄機。夏侯韜浮在空中，看著被砸碎的石塊統統墜落底下的空間，一大片血池散發著腥味撲鼻而來，令他都要皺起眉頭，石塊在池面上砸出大大小小數十水花後沉入池底，而池中有個視線正看著他。
他飄下了洞口，睥睨著那個從池中現身的傢伙說道：「奴役屍妖、以血池煉魔嗎？真是有趣。」
眼前人如他所料並無敵意，相反的好似有些歡迎，他問道：「你是何人？為何來此？」
雖然帶著面具看不見，他還是習慣性地一笑：「我是誰？難道你不知道嗎？不必多說這些廢話，你殺生取血，是為了修練成魔？」
赤鬼王抬頭看著這個傲慢的客人。他的確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他夢寐以求、一個貨真價實的魔！眼前這個人類軀殼甚至只是他的傀儡，根本無法與不知藏身何處、實力強橫的本尊相比。不自覺地，他說話的語氣就帶了那麼一點謙卑：「是，正是為了修魔。」
「就靠這些，真的順利嗎？」魔族本就以強者為尊，因此這個弱者的謙卑態度無法為夏侯韜帶來任何的成就感，他只欣然擺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態。
夏侯韜輕輕往上揚的句尾，莫名地有辦法勾起人的好奇心，果不其然對方立刻又問道：「你的意思是……有更好的方法？」
「這是自然。」夏侯韜輕蔑的一哼，道：「凡人正如六界中微不足道的螻蟻，以鮮血滋養我魔族本就是應該，不過在太平中費盡心力吸食人血，其效不彰，又容易招來敵人，簡直吃力不討好。」
「如果你實力強絕，自可殺盡膽敢進犯於你的一切事物。」赤鬼王正想說點什麼，夏侯韜就截住了他的話繼續說下去。「偏偏你魔未煉成，只能窩在這個墳墓底下，靠著在郊外的幾個荒僻村子吸取人血。可惜的是現在連揚州城都已經知曉屍妖在城南郊外肆虐，往後你想再混日子，就沒那麼容易了。」
「你說的是……」
「何必像龜縮在地洞裡的鼠輩那樣，勉強倚靠稀少的獵物生存？簡直狼狽不堪！不如讓人界天下大亂、妖魔橫行，一個充滿血腥與殺戮的世界，才最適合我魔族。」夏侯韜說道，臉上那個沒有表情的白色面具恰如其分地替他製造出無情狠辣的形象。
赤鬼王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深深同意夏侯韜的說法。
「這人界以蜀山仙劍派為正派之首，鎖妖塔內不知禁錮了多少妖魔，若是能打破鎖妖塔封印，裡面對人類滿懷怨恨的妖怪傾囊而出，便能一舉擊潰蜀山。正巧蜀山掌門日前下山，現在正是大好時機啊，你若有志修魔，何不加入我們？」
「你是要我跟你去蜀山？」
夏侯韜嗤笑了一聲，道：「就憑你，帶著這麼一大群屍妖，你真以為能走得了多遠嗎？」
強者輕蔑弱者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他的一聲嗤笑反而加深了赤鬼王的崇敬與畏懼。「你的運氣很好，蜀山掌門下山之後，正是來到了江南一帶，修仙之人，其精血比之凡人如何，應該不用我多講吧？」
赤鬼王聽到蜀山掌門在附近，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修仙之人其靈氣比常人強上百倍！話雖如此，蜀山掌門道行高深，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
「畏畏縮縮的鼠輩！少跟我裝蒜，你身上不是有土靈珠這絕好的寶貝嗎？」夏侯韜說道。其實他也是在進入血池見到了赤鬼王之後才發現，只是佯裝高深莫測的守則之一，就是要看起來無所不知。「我在此，就是要讓蜀山掌門插翅難逃，你若願意加入我們，到時我便拿他的血肉助你煉魔。」
「把你的屍妖都召回來，追殺蜀山掌門，展現你的誠意給我看看，懂了嗎？」
語迄夏侯韜長袖一甩，轉身離開，沒有等赤鬼王的回答。
他知道像這種對力量極端狂熱的傢伙，即使這場談話中，他只帶來一個虛實難辨的計畫及邀約，沒有自報名號、沒有說明來歷、甚至連對方的名號也不問，赤鬼王也不會在乎。他心目中的強者──一個真正的魔族對他提出了邀約，這就已經是一個令赤鬼王無法拒絕的誘惑。
長年住在魔界的夏侯韜並不覺得魔是多麼了不得的東西，反而覺得赤鬼王這處心積慮想要修魔的樣子實在可笑。他浮空離開了血池、離開了將軍塚。
殘破不堪、已經無半個生人的黑水鎮天色幾乎全暗了下來，只有明月依舊皎潔。
「你喜歡斬妖除魔，我就給你妖魔……」他自言自語道。
赤鬼王為了獲取力量而喪失理智，所以要欺瞞他格外簡單。獨孤掌門嫉惡如仇，不可能放著屍妖不除，夏侯韜可以想見接下來幾天，獨孤掌門都會被這個人牽制在這裡。
然而單憑赤鬼王的實力是決不可能與獨孤掌門相抗衡的，他甚至根本不擔心獨孤掌門會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至於赤鬼王什麼時候會在獨孤掌門劍下伏誅，夏侯韜也不在乎。
只要能爭取這幾天的時間就夠了！遠離了將軍塚之後，夏侯韜摘下面具，掀開兜帽，臉上已經沒了那種刻意裝出來的冷漠，恢復成平常溫文的模樣，在荒郊的一處喚出了新的幻形陣。這次他要聯絡的，不是大哥、不是龍幽、也不是南宮國師。
「紅姬殿下，別來無恙啊。」他對著發光的法陣說道。
「唔？」
紅姬不愧是皇室貴胄，不管行到何處都不虧待自己，此時她看起來待在一個雖稱不上富麗堂皇、但也氣派舒適的房間，看來短短幾日內她已經頗能適應人界，才有辦法把自己照顧得那麼好。
「呃……你是誰啊？」紅姬訝異的不是房間突然冒出個人，而是許久不曾聽見的稱謂竟從這個人類口中說出來。
「失禮了，未曾向公主殿下介紹，夏侯韜是我在人界重要的一具軀殼，也是夏侯世家的二門主。」
紅姬看著地上的幻形術法陣，又聽他講話的口氣，猜道：「你是魔翳？」
「殿下果真聰穎。」夏侯韜不吝惜讚美幾句。「不知紅姬公主這幾日來探詢幽煞皇子的下落，是否順利呢？」
「你還敢說！幽煞殿下是不是在躲我，為什麼我總找不到他？」
旺財有這麼厲害？真是看不出來……沒想到一隻烏龜也能把羅剎公主耍得團團轉，龍幽的寵物實在潛力無窮，夏侯韜暗暗佩服。
「說到幽煞殿下嘛……」夏侯韜故作神秘地勾起嘴角。「紅姬公主似乎對幽煞殿下心懷傾慕，不知有沒有興趣知道幽煞殿下置在羅剎國的私邸地址呢？」
雖然不知道夏侯韜為何突然提起這個，紅姬還是在一瞬間露出了驚喜的表情，而後又連忙收歛，只是不太成功，唇角總收不住期盼興奮的微笑，反而更加顯出心動不已的樣子。「私、私邸？在羅剎國？」
「是啊，你想想看，幽煞殿下現在雖在人界東奔西走，雜事纏身無法見你。可等到來年春天，貴國境內春意盎然，他忙了大半年忽得空閒，怎會不去遊玩？而到時你就與殿下執手看花、琴瑟相合，不正是郎情妾意嗎？」
「在羅剎國的私邸……」紅姬腦海裡一幅幅畫面浮了出來。
「咦？這不是紅姬公主嗎，於百花爛漫處巧遇佳人，真是何等有幸。」「幽、幽煞皇子謬讚了，我也不過是看此山中的花開得漂亮，沒想到這麼有緣。」「呵，相請不如偶遇，在下私邸就在附近，不知公主願不願意賞光，讓在下招待公主一盞春茶？」
畫面在腦中不受控制地一幕幕閃過，紅姬彷彿看見了那個多情浪漫的紫衣男子陪在她身側的美好未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瞳孔中是無比的熱情與堅定：「我想知道他在羅剎國的私邸！」
「呵，這是當然。」夏侯韜滿意地微微一笑，道：「不過希望紅姬公主能幫我一件事。」
這才是出賣龍幽情報的意義所在。
「沒有問題！」紅姬豪邁地一拍桌子。
「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說了。紅姬公主來到人界時走的那條縫隙，雖然好用，缺點就是實在太狹窄了，就請公主去將那條縫隙拓寬，讓我的兩個屬下得以通過吧。」
「屬下？」紅姬公主頓了一下，但滿心都是明年春天的她隨即拋開了想繼續探究的念頭。「小事一樁，交給我吧！」
「不過呢……」夏侯韜繼續提出更進一步的條件。「像這麼方便的通道，要是開得太大，對魔界、人界都不太好。所以請公主在他們過來之後想辦法替我把縫隙再填回去。」
「好麻煩啊，你可不能食言啊。」紅姬皺著眉頭大聲抱怨道，不過眼神仍是一附充滿幹勁的樣子。
「當然。」
這邊也如他所想的一般順利，紅姬公主像大多數的魔族女子一樣，都是以勇往直前的奔放態度在追求愛情，所以也不難釣上鉤。至於龍幽嘛……在知道私邸位置被透露給紅姬之後，他怎麼可能有興趣往羅剎國跑？以一個王儲而言，龍幽的覺悟實在不夠，若能藉機讓他待在夜叉國好好學習，那真是可喜可賀。
「嗯，好久不見瑾軒了，來給他寫封信吧。」剛出賣了外甥的他感覺不到一絲罪惡，反而滿意地笑瞇了眼睛，覺得這交易怎麼看都有賺。夏侯韜決定返回揚州城找個地方落腳，好好寫封信寄給他可愛的小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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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將軍塚內，引君入甕
創作內容
仙劍奇俠傳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