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已經住院一段時間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就和護士姐姐要求了一本筆記本和幾枝筆，寫下日記。我這個人天性健忘，不怎麼記得住東西，就趕快趁現在記得的時候記下開始住院的時候的事情吧。
冬木 鈴，筆於2012年4月1日
2012年3月20日
一切的事情的開始的前一天。明天要回到久違的學校去領成績，我今晚忐忑不安地在床上將身子翻來翻去，支撐床的木都顯得非常不滿地發出『咿呀咿呀』的抱怨聲。不知道為什麼，不僅僅是緊張，我的右眼皮和心臟都在劇烈的跳動著。是會發生什麼事情嗎？我也不知道。經過好幾度起床看書和聽音樂後，我總算睡著了。
2012年3月21日
這到底是什麼夢？這是我醒來後一直不安地想著的事情。我從小就有作夢的經歷，淨是些稀奇古怪又刺激的夢，但是昨晚，卻是現實的。在前去領成績單時，我父親載我至校門口，我才下車剛走幾步，就有一輛超速的貨車突然衝來將我父親的車狠狠地撞飛，最後我父親逃不出去，連車一起被漏出的汽油炸死。這是所謂的預知夢嗎？我不要！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父親就叫我準備出門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防止這件事情的發生才行。
準備好後的我坐在車上，一直看著窗口那熟悉的景色，一直在回想那個夢的事情。雖然很迷信，不過還是……防範著些比較好。我在車上要求我父親將車停在門口的對面，我自己過馬路進去學校。向來就很疼愛我的父親自然不放心，最終還是因為我說的會阻礙其他人的通行為由而答應。
到學校了。我左右望了望，確認沒車後開始過馬路了。果然只是神經過敏吧！畢竟我也是個很悲觀的人。心裡才這麼想，突然耳裡傳來非常刺耳的煞車聲，一輛貨車以極快的速度從轉角處衝出，並往我的方向衝來。大腦一時間無法進行思考，我只覺得我的身子像是個娃娃般被撞飛，撞在車的前窗上，又從車頂滾了下去。我全身已經痛得快失去知覺了，但是我那時想到了我父親。如果我不抓住些什麼，就這樣摔下去的話恐怕會死。就這麼想著，我在快落下馬路的瞬間抓住了貨車後方的一根像支撐車頂的柱子，上半身在上下半身趴在馬路上的姿勢被拖了一段距離後我才放開。已經沒力氣了。我趴在馬路上，看著馬路上那兩條長長的血痕，我知道，那是我的血。看來，腳恐怕不會沒事。眼睛無力地蓋上，但是我始終努力將意識保留起來，不想昏過去──不能昏，昏了我恐怕就會……
死去吧。
似乎曾經稍微昏迷過，我的意識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聽見了不熟悉的人們在說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懂對話內容，恐怕是醫生和護士吧。試著想開嘴說話，沒想到我還能說話呢，連醫生和護士都嚇了一大跳。陌生的男人告訴我他是執行手術的外科醫生，並詢問我是否有什麼話要說。我只用我的力氣告訴他一句話－－『如果我的身體有什麼比較嚴重的問題請不要告訴我父親。只要告訴他我受傷了就好』。他明顯反對，但是我已經沒力氣再說話了，只能保持嘴張開的姿勢──我想是這樣吧。醫生見我沒反應，他只能遵從我這個病人的願望了。知道醫生答應後，我才安心。但是我還是不能昏。手術結束後一定會見到我父親的。
漫長的手術結束，我感覺得到我的身子被推出了房間，但是我還是無力行動，甚至連眼睛也張不開。四周一片寂靜，是因為我聽不見嗎？我也不知道。
2012年3月23日
這天我總算能張開眼睛了，但是說話還是有些有氣無力。第一個發現我醒來的，是一位護士。她告訴我我才昏迷一天至二天的時間就可以醒來，可見得我多頑強，就去找醫生過來了。頑強嗎？可是我的身體從小到大都是家中最虛弱的一個。幾乎天天都可以受傷，每個月至少生一次病。
醫生來了。聽聲音，似乎就是在我半昏迷的時候幫我執行手術的那個男人。他告訴我，他有守約，並告訴我我的身體情況。基本我身體就只是受傷而已，還有內臟有些出血，最嚴重的就是腳，畢竟因為我的腳曾經被拖拉了好一段距離。也就是說，我的腳的神經被嚴重破壞，基本已經癱瘓了。他只是告訴我父親我只是受重傷，不過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對我其他家人說了實情，並要求不可以告訴我父親。
我感到全身無力感往上衝。腳癱瘓，不就是我不能再走路了？我的詢問，醫生只是沉重地對我說了是。我沒再說話。我相信一定還有辦法的。在電視啦漫畫啦不就也有看過？癱瘓後去做復健，結果能再度行走的例子。現在我的腳還沒痊癒，還是等傷好了才來向醫生要求復健吧。
2012年3月24日
這天我父親來了。我感覺得到他的眼眶濕濕的。也是，有哪個疼愛女兒的父親看見女兒這種慘狀還能笑得出來的呢？我只是安撫他的情緒，直到他離開，我才默默流下了眼淚。小鈴啊小鈴，為什麼妳讓唯一這麼擔心妳的人也為妳所擔心難過呢？
2012年3月25日
我醒來後已經是第三天了。我只看見我父親來過，但是其他人卻沒有，我也不感到稀奇。我母親從小就對我很差，至於是什麼差法我不想寫下來了。我怕這篇日記會被其他人看見，我母親很可能會被抓去坐牢的。基本，他除了三餐有做給我吃以外，其他就不會管了。我大哥以前對我挺好的，但是交了女友後就開始無視我和我父母，結婚後更是幾乎把我母親當家傭般使喚。
我對我第二個哥哥感到厭惡和嫌棄。他事業是做得不錯，但是就是太好色和花心。不婚主義者的他，換女友就像換季般的快速，而且都會將對方玩弄一番才拋棄。不只如此，還連身為妹妹的我都會毛手毛腳的，這讓我很厭惡。事業好沒關係，連自己的妹妹也出手，真是可恥的男人。
2012年3月26日
我同班的同學來醫院探望我了。他們雖然用愁眉苦臉的樣子和擔心的言語對我說話，但是我看得見真實的樣子。那幸災樂禍的笑臉。我知道你們不會對我所受的傷擔心之類，但是也不必特地來醫院擺出這種虛偽的臉吧？真噁心。
2012年3月27日
腳到現在還是沒有知覺。我父親又來看我了，唯有這點我真的覺得好窩心。至少，至少還有一個人我會關心我，擔心我。醫生和護士……只是在盡職責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偶爾會覺得手有點失去知覺的感受？可能只是麻痺吧，還是不要在意太多好了。
2012年3月28日
今天我母親來了。她來醫院淨是對我說一堆風涼話和訓話，從她的言語中我完全聽不出一絲的擔心的意思，只聽見她開口閉口都是關於我住院花很多錢的事情。母親離開的時候，我努力抑制的眼淚，也隨著門的關上，緩緩落下。我真的好寂寞。為什麼母親會這樣。我好希望妳至少可以在這個時候關心我一些。雖然妳在我小時候，為了閃躲被車撞我在馬路上滑倒妳冷眼看我，或是發高燒至四十度妳還嫌我很吵很煩，我都可以當作我不知道這些事情。但是為什麼現在我都重傷住院了，妳卻連一點關心也不肯表達呢？
我好寂寞，好痛苦。媽，妳真的不愛我嗎？
2012年3月29日
今天換成我大哥來了。我大哥在門外等待，而我的大嫂則抱著她和我大哥的小女兒進來探望我。我的姪女看到我很開心，但是我不敢碰。我怕藥味會沾到她的身上。她是這麼可愛天真，那麼地無邪。我不想讓她沾上我的穢氣。我一直都在對她笑。但是我的心裡，卻不知道已經流了多少的眼淚。
2012年3月30日
醫生告訴我我身傷的傷差不多痊癒了。我主動向醫生要求我要復健，且要安排時間在我父親不在的時候。不能讓她知道我腳癱瘓才可以。我不想看見他為我落淚。醫生說今天再休息一日，明日再替我安排時間讓我進行復健。接下來的路，恐怕沒這麼好走了……
2012年3月31日
今天復建完畢了。復健過程比我想像中的難，尤其是要用那失去知覺的腳，扶著把手站起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我跌倒了多少次，每跌倒一次就傷一次，最後醫生看不過去我再繼續自殘就先要我回房休息了。再這樣下去，我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才可以重新走路。
2012年4月1日
昨日的復健果然令我今天全身痛得無法動彈，醫生就要我今天休息。我向最常照顧我的護士要求了一本筆記本和筆，將近來的事情記錄下來。我不敢說，我從前幾天開始頭就隱隱作痛，昨天復健後，今天還偶爾感覺有種快昏過去的感覺。我到底是怎麼了？我沒辦法說出口。既然醫生沒提起，大概是沒什麼的，只是被寂寞和壓力迫害的吧。還是別想太多了。
2012年4月6日
前幾天復健的時候，我突然覺得眼前發黑，昏了過去，直到今天才醒來。奇怪了，至今我都沒有昏過去的紀錄，怎麼這次會突然昏過去呢？安潔姐姐，最常照顧我的護士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安撫我，但是我卻看得見她的心虛和擔憂。看樣子不是什麼好事情吧？安潔姐姐，我能看見人的真實心情的，所以……別露出這種表情好嗎？
2012年4月10日
好奇怪。最近感覺全身的力氣正在急速流失。眼前的景色時不時會變成黑色。感覺寫字也開始沒什麼力氣了。今天醫生告訴我檢查結果了。原本是沒什麼事情的，似乎是因為我復健時跌倒撞到導致車禍當時在我大腦留下的一種『病毒』復發，使我的大腦開始壞死中。好荒唐的事情。但是這是事實，我知道的。因為這幾天我已經有感覺了。醫生告訴我，他會盡力幫忙我，會聯絡其他醫生討論我的病。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我受到這種懲罰呢？我真的不知道。
2012年4月11日
我是安潔。小鈴的右手已經不能動了，所以由我代替幫忙她寫。自從她在復健中突然昏倒醒來後，她似乎變得比較多笑了。清楚她的個性的我知道，她其實心裡不知道有多麼想哭。我原本以為她是個堅強的孩子，但是在她的同班同學前來探望她並離開後，我再照顧她的時候看見了──那複雜、痛苦、寂寞的臉。第二次，她母親離開後，我因為在外頭聽見她母親在室內唸的三字經，擔心她而從門縫看見了。她難過地落淚的表情。才17歲的她，到底承受了多少的痛呢？至少，我不可能知道那種痛。
2012年4月14日
小鈴的昏睡時間越來越長了。今日，醫生打破了約定，告訴了他小鈴的情況。他的父親很意外地沒有多大的反應，反而告訴醫生他早已明白了。這個回答真的令醫生和在旁的我驚訝。看見她父親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扶著頭落淚的模樣，我明白了。他父親也是不想小鈴看見他落淚難過，所以才一直強忍著眼淚。看著她父親落淚的蒼老表情，我又想起了那時小鈴孤獨落淚的表情。上天，為什麼你忍心拆散這對父女呢？
2012年4月15日
雖然在昨日已經得出了無法救治的結果，醫生還是很努力想幫忙小鈴。直到今天的診斷結果顯示小鈴的存活時間不超過24小時了，醫生才肯放棄，並告訴小鈴結果。很意外的，小鈴只是平靜地要求盡可能維持她的生命，她想處理些事情。她在想什麼呢？
2012年4月16日
小鈴已經不太行了。大腦幾乎已壞死的她，現在還能說話就已經是奇蹟了。她說，她真的不想在這裡死去。她的大哥非常嫌棄她的父母，而她的第二個哥哥也沒辦法指望，她原本想長大後照顧她的父母的，沒想到自己卻比自己的父母更早一步離去。她死了，誰能照顧她的父母呢？
我覺得很震驚。她的母親如此對待她，她竟然還選擇要照顧她父母的後生。她是如此的善良，為什麼她的命要在此斷送掉呢？誰也無法解釋這不合理的現象。她想留下些什麼給她的父母。她向醫生詢問，她究竟有沒有什麼器官能捐助的呢？但是，她的身體器官本來就不是很好，已經不適宜捐助了聽了這個消息，小鈴只是保持了沉默。
自
醫生離開房後，她要求要寫些東西在這日記裡。這日記本來就是她所寫的，所以我就交給她了。她寫完後，她二度要求把這日記本傳出去，就蓋上了眼睛。心跳指數表，從原本微弱的起伏，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綠線。幾位醫生和其他負責手術協助的護士衝進來將她送去急救室急救，但是不管試了多少次，始終還是沒有效果。知道自己女兒死去後的冬木先生，靠著醫院的牆壁，維持著身子，頭向上，嘴微張的動作不變。大概是受到太大的打擊了，所以不只是聲音，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後言
看見小鈴用最後的力氣在日記本最後一頁所寫下的扭曲卻充滿涵義的那段段落，我真的感到心不禁發酸。向醫生請了幾天假，我將這本日記本複印後將本子交給她的父親，並將這段小小的故事傳出去。希望小鈴下次再生的時候，可以活在一個幸福的家裡……
爸爸媽媽，謝謝你們的照顧。
爸爸媽媽，對不起。
我愛你們。
女兒，鈴
創作內容
來自住院少女的日記
♫艾爾之光♫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