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樹在作夢。
夢中, 夏樹坐在廢屋的角落裡, 安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幻想劇。
屋外, 滿天星辰, 只是在明月的照耀下掩蔽。
屋內, 滿地塵土, 一片狼籍, 殘缺的外牆擋不住夜風呼嘯, 讓夏樹不時感到寒意。
空屋中間, 有一片被月光照亮的空間, 最原始的舞台。
朦朧月光下, 似人非人的奇異獸群, 正在舉行祭典。
祭品是人偶, 漂浮空中, 精雕細琢的等身少女人偶, 一襲潔白的連身衣裙, 更顯華麗高雅。
但是祭典顯然與高雅無緣, 獸性的嘶吼充斥整個空間。
比起尖牙利爪, 湧動的黑影, 模糊的喘息聲更能引起人心中的恐懼。
細小的呢喃傳入耳朵, 似乎是女人的聲音。
人偶落下, 獸群一擁而上。
撕裂, 踐踏, 啃噬, 原本精巧美麗的人偶已看不出形狀。
但是黑色的野獸們顯然一點也不滿足, 揮舞玩弄著人偶的肢體, 焦躁的吼聲響徹屋內。
夏樹為眼前的幻想劇起了個名字, 叫蹂躪。
野獸們飢渴貪婪的目光, 終於轉向唯一的觀眾...
恐懼中, 夏樹突然從夢中驚醒, 一身冷汗浸透了睡衣。她隨即咬緊牙關, 衝向廚房旁邊, 用布滿冷汗的右手轉開浴室門的把手。揭開馬桶蓋的同時, 熱流從胃裡倒沖, 身體開始抽筋, 再抽筋, 不斷不斷的嘔吐, 好像要把身體裡的一切都吐的一乾二淨。
夏樹壓下把手, 勉強站了起來, 她打開水龍頭, 一遍又一遍的用冰冷的水洗著雙手和臉。
在第三次漱口後, 夏樹終於停了下來, 蹣跚的走出浴室。走回臥室, 夏樹打開書桌的暗櫃, 從裡面拿出一個褐色的紙袋。顫抖著手, 夏樹猶豫著, 但還是從紙袋裡面取出幾顆藥丸, 吞進胃裡。
倒回床上, 淚水沾濕了枕頭, 夏樹等待著藥物起效, 卻聽見自己的呢喃:「我該怎麼辦? 藥癮越來越重, 可是沒有藥又不行, 誰來告訴我, 我該怎麼辦? 」
每天的早晨, 夏樹醒來後, 總是要吐到全身無力, 四肢發軟才能解脫。
即使吐完以後, 夏樹仍舊會被恐懼和憂鬱侵襲, 甚至到了不靠某些藥物就無法正常作息的程度。
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甚至警告她未滿二十歲前不能喝酒。
「這一定和這個夢有關, 」夏樹對自己說: 「或許我該去找心理醫師。」
但是自言自語不下數十次, 從來也沒去找過諮商師, 也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夢的事。
「反正也沒人會聽我說, 」夏樹一邊煎蛋, 一邊自嘲道, 「還好這個毛病從來都不會影響食慾。」
「要是當時沒有醒, 我會不會像『她』一樣...」這個總是在不經意中冒出的想法, 令夏樹感到戰慄。
把胡思亂想擺到一邊, 夏樹帶著自己做的便當向學校出發。
私立葉路藻學園高中部二年級生, 是夏樹現在的身分。
今天, 是學校開課的第一天。
雖然是私立學校, 但是校方不知道為什麼, 對住在附近社區的學生以獎學金的名義給予補助, 夏樹所繳的學費也就因此降低, 對於經營一間小公司的父母而言甚至算不上負擔。
但是夏樹對自己的學校並沒有什麼好感。
「真不想來! 」夏樹站在校門口, 心裡有些彆扭的嘆息著, 「尤其是這種日子。」
雖然這麼想, 但是夏樹可是從中學時代起就年年拿全勤獎的好學生。
「姐姐大人早安! 」「副會長, 早安! 」「清水大人早!」 請安聲此起彼落, 爲寧靜的早晨增添一股朝氣
這些聲音當然不是向著夏樹, 而是獻給眾人心中的偶像---學生會副會長清水真理。
170公分高的模特兒身材, 柔順的長髮流瀉及腰, 清澈如水的黑色眼眸下, 是一張如新月般雪白的臉孔, 安穩平和的微笑, 纖細精緻的肢體, 一舉一動都帶著古典雅致的風範
這就是清水真理, 以學生會副會長的身分廣受支持, 成為學生會實際掌權者的校園女王。
「早上好, 雨宮同學, 」 無視眾人的喧嘩, 真理夜主動向夏樹問好. 「今天早上有沒有舒服一點?」
「早安, 清水同學, 」夏樹心情好了一點, 「這個早晨很平靜, 一如往常。」
「這樣啊...」真理的神情有點黯然, 「我還得去準備朝會的事項, 先失陪了。」
不只是開學這個特別的日子, 每個星期一, 這樣的對話都會重覆一遍。
住在學園宿舍的真理, 也只有週一早晨才會從本家葉路家經過校門口上學, 於是學生們就養成了週一早上在校門口迎接副會長的習慣。
無視於週遭猜疑忌妒的眼光, 夏樹轉頭向教室走去, 即使明知真理單獨向她打招呼的舉動會引來其他學生的排擠, 夏樹仍舊為此感到心情愉快。
對於原本就沒有什麼朋友的夏樹來說, 真理是重要的, 不可替代的。
即使真理忙於學生會的工作, 很少與自己交流, 夏樹仍滿足於每週一次的早安問好, 並且把真理視為可以付出一切的摯友。
更重要的是, 她們是「共犯」, 擁有著, 隱藏在黑暗中的共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