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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蔚藍檔案】願繁星照常升起 (1)

飛魚吐司 | 2025-03-23 17:32:20 | 巴幣 2000 | 人氣 131



腳步聲就在兩公尺外。

只要抬起頭,隔著宛如迷你圍牆的書本眺望,便能看見室內那片以樣品屋形容也不為過的擺設。檔案櫃列隊貼壁,長排的沙發座椅猶如爐灶的地基般對稱於茶几兩端,而桌邊隨意擺放的雜物在室內燈照射下,也呆板的像是無處安放的舞台道具。

校務用的辦公室自然容不得散漫,時常有學生進出更是如此,因此不能說這份井然徒具形式。起碼對於擁有這棟建築唯一使用權的大人來說,維持辦公室的整潔不僅有助於心理健康,更重要的是樹立職位應有的形象。

尤其對聯邦搜查部,或稱《夏萊》這樣經由不斷奔走才斬獲如今風評的機構來說,守成往往難於進取。若是意外頻發的時期,還能用業務和委託填滿空閒,但如今學園都市一片祥和。隨著時光流逝,不見校級合作,個人的委託也屈指可數。想在這種情況,在這間掛名社團,實則業務範圍廣泛得驚人的管理機構裡維持熱忱,只能向內在的使命感叩問了。

不過,她首先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搞懂一個問題:她是誰?

儘管為人所熟知,老師,這一在語意上曾經與執教鞭者相等的詞彙,定位在現實層面卻相當模糊。最早這身分是由聯邦學生會長擔保,確立其獨立於各大校系的身分、立場,還有介入事故的權力,因為聯邦學生會只在行政上凌駕於所有學校,面對校內事務則少有置喙的餘地。老師便是作為學生會與基層的橋樑被編入體制,一邊接受各校的彈性委託,一邊在能力所及的(微妙的是仍常常忙得焦頭爛額)範圍內指引、協助,或者糾正學生,並認為她的業務總會讓薪水顯得像是場壓榨。

「話說回來,老師最近應該很有空吧?下次一起巡邏完,去老地方喝一杯怎麼樣?」

從舒適得叫人發睏的天藍色沙發爬起,合歡垣吹雪換了個坐姿:女孩穿著低飽和度的水藍色背心和制服襯衫,下身也是學園統一的窄裙。這時的她不再是側臥,而是不失禮貌地併攏雙腿,隨規律作響的掃地聲搖起腳尖。「畢竟,這幾天就連早上也冷得不得了,我看再過幾個禮拜就算白天去也要排隊了吧……」

女孩的言下之意是去D.U內一家異軍突起的咖啡店。答案是可以,不過,就像她獨具風格的措辭,這份邀請的動機也還未顯現。在老師看來她只是想趁機入手店面僅供內用的香草甜甜圈,或是滿額贈送的蛋糕。無論如何,假請客之名佔便宜從來不是吹雪的作風。

「去《玫瑰箱子》?沒問題呀。再三個禮拜就要期末考了,如果你們下周有空,我可以辦一次課後複習。時間你們挑吧。」

「嘿……真的?那我就選禮拜六囉?」她伸伸雙腿,軍藍色的馬尾隨意搖擺著。

就當她翻出手機、拾起興致在螢幕上敲敲打打時,座位後方,一道告誡從天而降:「吹雪同學,這樣怎麼可以呢!就算離考試還有段時間,老師也一定有其他事務要忙啊!」轟得她露出無奈的困擾表情。

充足卻單調的白光灑下,中務桐乃斥責著,她珍珠色的麻花辮垂在肩頭,眼神既專注又不失熱忱。

雖然基於使命感和性格,桐乃仍會時不時催促幾句,但祭出「在老師面前穿著女武神的制服摸魚成何體統!」云云的指責,也會被一句「其實校外服務也不必穿制服啦」搞得啞口無言,因此他們漸漸產生一種默契。接受並掩護彼此的特質,從不(另一方面是不存在足夠的理由)真正起衝突。

而且吹雪也不是單方面被包容。桐乃無底洞般的熱忱不可能就此止步,她也不打算揮霍珍貴的志工名額,所以在慣例的慵懶前特地努力了一把。她碎紙、替屋頂的盆栽澆水,直到敗給了聯邦學生會團購的長沙發和恆溫空調,變成一隻表現得太過萬事休矣、等待過冬的松鼠。差別是老師在幾番懇求下仍沒有拿出任何零食,於是吹雪開始拋出各種話題。

「如果有重要的事,老師一定會說出來啦。」那尚在摸魚的女孩說完,將頭轉向辦公桌:「對不對?老師在勞逸結合的領域比我還厲害,才不會耽誤工作呢。上個周末的傍晚不是才在總決算的休息期間搶網路限定的玩具嘛。來打掃的學姊有看到喔。」

「敗給你了,你的情報網還真廣啊。」

「所以說沒有必要把生活過得這麼緊,就算悠閒不了也該想辦法解悶呀。」

「這個嘛……就算是這樣,課餘時間的邀約也該是由師長發起,我們怎麼能……」

「我是不介意再主動邀請你們一次啦。參與公共事務的時候對程序謹慎是好事,不過也別太緊繃了。只要保持今天這樣的狀態就好囉。」

桐乃陷入猶豫,好在結束得快。決定想法時,這次的她果決地併直了腳根。「是,謝謝您!既然老師這麼說,小官也不會再推辭了。」女孩鄭重道。

這句答覆比起訓練手冊裡的行列更有人性,是她喜歡的表達方式。

單論職權,她並不需要和太多學園都市中的學生打好關係,困難的是找到適合的理由從事務中抽手,以及應付流傳甚廣的謠言,舉凡職權騷擾的有無,與各校核心成員的密切關係,或者被目擊隨著身穿兔女郎裝扮的女僕、停學學生或通緝犯進出大樓。

在十一月中的週五,這些都無關緊要。不管流言如何,如今老師憑手腕獲得各校肯定已經一年了,再沒什麼人會提起陰謀論,指責學生會長的失蹤與她脫不了關係。

幾個月來,她親力解決圍繞學生與校際的矛盾,不顧學園的大小與事態輕重,活躍在糾紛前線,同時她多樣的手段也讓其形象變得眾說紛紜。時而周旋在多方矛頭中心,時而為營救人質而捨棄尊嚴。傳言百種千樣,使得與其相識的學生也受人矚目,懷疑是受到蠱惑。常見的指責。出現在未成年人口中則顯得老派又不真實。

對,任何人在學生時期都經歷過目擊、參與,或者攏絡他人的行為,那時他們會稱之為搞小團體……好吧,她脫離學生身分已經有段時間了,如果這只是另一種順應時代的說法,她也不是非否認不可。有些時候她的觀念是有些欠缺火侯。她很少為自己找理由,因為多數時候行為總是直觀的後果被兌現。

「桐乃很喜歡現在的身分呢。」看著螢幕因觸碰桌邊的震動而亮起,老師忽然注意到。「你在生活安全局其實過得很開心吧?」

「這是……小官對分發標準沒有異議,只是覺得如果能進入公安局,應該能更接近入學時的夢想一點。當然在生活安全局執勤也令小官獲益良多。知道即使不以身犯險,也能幫助遭遇困難的市民後,小官也有必要重新審視自己的目標了。」

一隻手搭上椅背,露出無奈神情的吹雪揚起嘴角。說了句「你還是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啦」便扭頭向前。「對警察來說,不需要他們的日子就是好日子。反過來說正是因為和平,才不需要這麼多警察不是嗎?」然後她解脫般伸了個懶腰,補充道:「換句話說,我們應該要享受這份安定才對。不照比例原則自找麻煩,身體很容易吃不消喔。就比如,桐乃也應該學會放鬆才對。」

「不不,這怎麼能……」

「畢竟多做多錯嘛。還是你忘記有多少業務是你自己造成的?」

如果字句是有形狀的,那吹雪的這句話無疑像個巨大的箭頭插在桐乃頭上,令她的困窘又添一層羞赧。知道放著不管也無所謂,老師仍合起雙手緩頰。

「解決自己造成的問題也是磨練的一環嘛。而且有你們在一起,就算遭遇意料之外的麻煩也會充滿樂趣,所以我還滿享受這樣的模式的。」

「嗚嗚……小官會保證這次不節外生枝的……」

「如果掃個地也能引發什麼意外,公安局就可以派你去臥底啦。你不是一直想單人搗毀犯罪組織嗎?」吹雪咕噥著。挽起秀子、束起標誌性三股辮的女孩僵住了。換上分不清是激起競爭意識或不滿的表情,桐乃豎起眉毛,沒有回答這句玩笑。

「別這麼看我嘛。我也想幫忙呀,但是就連這最後一間房間也快要掃乾淨了。」那雙紅眼睛瞥了她一眼,放下故作遺憾的神情。「該怎麼說呢……也許是因為有能幹的搭檔在,所以輪不到我大展身手啊。」

「生活評比分數可是小官更高喔!」

「是,是,因為被投訴,休假被扣得最多的也是你呢。」

老師點點頭,不打算多做註解。時間差不多了。就算這是場更有意義的爭執,她也不打算任其繼續發展。
「在我看來,學校最重要的作用是教授沒有學過的東西。如何把已知的技能磨練到什麼程度,那要看個人的造化了。」所以她一口氣矯正話題,「還有桐乃,我認為休息不等於妥協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就是因為不能一勞永逸,才有這麼多清掃校舍的名額不是嗎?對待工作,懂得配重是很重要的。」

儘管對話題的結果訝異,桐乃還是聽出話中的暗示。這說明老師沒把她當成小孩。「是,老師是在說小官沒注意登記時間的事嗎。」

「我想老師沒有檢討你的意思啦。要不是凱薩PMC,我們也不用跟其他學校的人搶夏萊的名額了。系統換日是在凌晨一點耶。」

「熬到這麼晚真不容易啊。話說,我還以為你們是透過校務單位預約的。」

「出自治區的服務還要先提交申請書,因為太麻煩了,我就從合作單位那邊找起啦。至於原因……」吹雪看著躺在桌上的手機,伸手翻到背面。「當然是想跟老師培養感情囉。SRT那次也被老師幫了一把……」

「吹雪。」

被發現了。那雙紅眼睛動搖著,像是突然褪色一樣。「哎呀,我不否認這是原因之一,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工作量啦。」那沙發上的女孩尷尬地抱起雙腿,「聽說夏萊檢驗服務成果的標準很鬆,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這樣啊。夏萊書面上的成員只有一人,那麼這份信任也很好理解。儘管類型豐富,賺取時數的管道也不限於愛校活動,以學期為單位的抽查卻毫無妥協的空間。誠然多數學校在校內亦設置足夠多的認列名額和時段,方便在校生賺取時數──前提是你在學期初、校網公開申請頁面時從成百上千名同儕間脫穎而出。

話說到這裡,老師剛想問桐乃是怎麼遞補進來,才想到:成對的名額一般附帶引薦機制,同時,公共服務對基沃托斯的學生而言,往往是生活裡相對無趣的一環,為此離開自治區的人就更少了。選擇到聯邦學生會轄下的D.U區服務的,不是恰好住在環狀線附近,就是受聯邦逕行管理的校系之學員。夏萊作為聯邦學生會旗下的組織,比照工商類企業,有提供學生義工名額的職能。可惜依照組織人數的比例,夏萊一學期只能開放35個名額,且平均分散在平日。

至於吹雪提到的私人軍事企業,也就是凱薩PMC,曾在基沃托斯陷入存亡之際時企圖奪取行政權。

吹雪和桐乃會介入此事本質還是因為巧合,但要解釋起來並不容易,尤其兩人所在的學校性質特殊,光是培訓和執勤便能折抵時數,可惜因種種原因錯過登記的黃金檔期。

這絕非態度不佳所致。只是牽連各校的大危機來得太突然,反而凸顯出警察學校的制度問題:課表和訓練毫無彈性,又幾乎和普通學校的安排相衝。在以學生作息為原則的自治區,長假是營業淡季的代名詞,店家光是開門就謝天謝地了。

畢竟就讀於人口大校的學生很容易在自治區找到大量的服務名額,但是到了期中,這樣的機會就會減少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因為校內名額在學期初就被搶光了,與學校有合作關係的店家亦不會讓無用的空缺存在太久。然而客觀來說,服務時數這一制度還是個奢侈的煩惱,畢竟對缺乏資源、在商店或餐廳打工的小校學生來說,參與行為的動機則更加單純:為了生活費。諷刺的是這類學生反而不缺時少時數,他們缺乏的東西是教育給不了的。

這麼說來,還是找機會和凜討論比較好。她忽然想,那位聯邦的代理會長會騰出時間的。

「哎,說到這個,看到你們同時報名這個時段的名額,我其實很意外。D.U和警察學校有合作的店家還有別間,裡頭也有內容更輕鬆的服務。不一定要到夏萊做時數呀。」

「那、那是因為.....小官和吹雪想彌補在營救老師時的不利,沒錯!」

「原來打掃環境和處理軍火商私兵的失誤可以相抵呀?」

「挽回名譽的方法有很多種。小官認為在必要的時候貢獻己力,也不失為一種表現方式。」

「從功過相抵下調成了刷新印象啊──也不錯啦。如果凡事都要衡量價值,我至今為止的美好生活就要泡湯了。」吹雪不改悠閒,將腦袋枕在椅背上。然後那張臉忽然轉動。「話說,老師也會有這種困擾嗎?覺得經營形象很麻煩,但也不敢真的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之類的,我也講不太清楚就是了。」

掛鐘恰巧在此刻報時,她轉過頭,看到停在午後二時的短針眨眼被秒針越過。

「我聽得懂喔。」老師起身,「不過在我看來,形象跟真實的自己並不是完全衝突的兩種生活方式。不論心裡自不自在,想留給人好印象的第一步,就是把沒有自信表現的特質藏起來。」

「嗯……不是改掉而是藏起來嗎?」那位有細長、成對藍色馬尾的女學生瞇起眼睛,「嗚哇,糟糕,老師私底下該不會很習慣看別人臉色吧?我對說違心之論不怎麼在行耶。」她難為情地乾笑著。

「不在行又怎樣呢。對我來說建立在共識之上的人際才是好的關係。不用勉強迎合別人,只要清楚地表達想法,在適當的場合說想說的話就好。」

一口氣說完後,老師抬起頭,看見只一瞥便背過身去的桐乃。擔心起此前維持的和藹形象出現不可控的變質,女性想要解釋,最後卻將無從辯解的臉龐挪向玻璃帷幕所在那方。多做多錯。吹雪說過的話在耳邊模糊地迴盪著。

「說是這樣,老師又是怎麼看這種潛規則呢?」窩在沙發上的女孩問,「聽老師的語氣,好像不那麼喜歡看別人因為外力改變自己。」

「是覺得人們常常把審視別人的標準看得太極端啦,但校園裡不該發生這種事情。」

「因為我們還太年輕嗎?」

「因為這不是學生必須學會的事。」看在這些青少年眼裡,只會覺得這是一時的客套,忍耐一下就過去了。「一個人或許能被暫時改變,但在長時間的妥協後,就會分辨不出哪些是原本的想法,哪些又是被影響的。大人們把這叫做社會化,把凡是無法融入的人都看成異類,不過我相信人總是多元的。缺點與不同只是個人經歷的寫照。如果一味地迎合大部分的人就叫社會化,是成熟的表現,我還寧願當個不成熟的大人。」

「老師……?」

被桐乃的聲音吸引,她轉過頭,發現保溫杯裡的她不知何時沒了親和力。嘴角凝重。瞳孔是檜木般的深褐色,鑲嵌在象牙色的臉孔裡。及肩的長髮與眼眸同色,不用多加保養也很柔順。

但是那抗拒的表情還滿嚇人的。她立即收斂起來。「總……總之,到頭來還是看個人造化吧!老師只是想說,世上沒有不得不做的妥協。只要不放棄溝通,一切都有機會。你們不也剛也經歷過嘛。」

「這個嘛……小官猜測您是在說SRT廢校的事?」

「是,但也可以是其他和平收場的磨合。」老師用手托住下巴,「吹雪,有想法嗎?」

那位瞌睡小鬼沒有回話。在她無意識發出的長音持續到第四秒時,她又叫了她一次。但女孩只是把音調提高兩小度。「唉,這題我一定要回答嗎?」

「我就知道,你又在恍神了。」

「沒有啦。我只是覺得……老師一談到和學生有關的話題就會認真到有點可怕,跟平常完全不一樣耶。啊,也不是說不適應啦,但老師不覺得這樣有點危險嗎?」

「抱歉喔,是我沒注意到。你覺得危險的點在哪裡呢?」

那張小巧的臉忽然縮了一下。「唔?也許,我是說也許啦,女孩子被這種反差一嚇,說不定會陷進去喔。老師不覺得很經典嗎?本來悠哉遊哉的長輩面對危機,忽然擺出沒看過的帥氣姿態,任誰都會心動啦。」她壞心眼地挑挑眉。

「有嗎?我還是比較喜歡看這種橋段,而不是自己去演啊……」老師縮了下肩膀,揮揮手驅趕那些意象。「不過……好嘛,我以後會注意的。平時不會有人提醒我這些,希望我還沒害什麼人誤入歧途。」

早就來不及啦,有聲音在腦中笑她,看看有多少人跟著你衝進方舟。同時她的雙眼不斷瞄向桌邊插著充電線的平板,期待被人否定。

結果是那對朱紅色視線從沙發探過來,彷彿好奇她想從中得到什麼。只見吹雪攤著手評價道:「啊──不行,還是不合格,老師的表情太清爽了。青澀但滿腔熱血的教師很容易擊沉女孩子的心喔,電視劇裡都演過了。」

「到底是誰寫出這種劇情的啊……」她仰頭感嘆,把崩潰留在心底,然後意識到有關師生戀的創作在她到來前還被歸類在奇幻類型裡,又重新振作起來:「算了算了,糾結這些也沒有用!總之掃除的工作到這就差不多了,對吧。」如此轉移話題後,她一股腦站了起來。身下是富彈性的窄裙和透氣皮鞋。「等我檢查完其他房間,我送你們到最近的車站。記得女武神今天是社團日吧?要是不急著趕課,我們可以順路買個飲料……嗯?」

她關上電腦螢幕。桌面傳來淺淺的震動,像一陣小型地震,以辦公層為震央擴散。她一度認為這是出自室內電話,後來發現是桌子邊緣的手機響了。

她拔下充電線。外殼常見的電子音既符合建築的未來感,又像學園都市的科技風之體現。當她正在想可能的來電對象,才注意到螢幕上是組陌生的號碼。說來尷尬,夏萊雖是聯邦學生會的直轄機構,連絡上卻不如聯邦本部方便。比如室內座機不能識別來電單位,手機也沒有預設公務用的通聯名單,只能一個一個手動標記。

好在從區號還能判斷,電話是聖三一綜合學園打來的。她飛速掃過兩名生活安全局的菜鳥一眼,指指時鐘再伸出手指,然後滑開螢幕圖示。「您好,這裡是聯邦學生會轄下的夏萊。」她轉過身,發出真誠卻不卑不亢的聲音。

夏萊的實質成員只有老師一人。要想在校務機構或企業獲得尊重,就必須謹慎進退。可惜老師還是太慎重了,沒料到螢幕背後的合成人聲此刻,似乎正陷入她想像不及的混亂當中。

「喂,真的是夏萊的電話。」「聖園同學為什麼會有這組號碼?」「你們音量調小一點。先回去做事吧,我來就好。」兩道無機物般的音量消失在一道厚重的男聲下。大概是學務處的某個組長吧。若是出任需要頻繁溝通的職位,就會換上提升發音機能的語言模組。

咚─叮─噹─咚。果然。看在整點的份上,宣告課間時分的四聲鐘響遠遠地傳來,和接過話筒的摩娑重疊。為此老師不得不再度問道:「您好,請問是聖三一綜合學園嗎?」

「是的,這裡是學務處。我是生活輔導組的教職員。」那道喉音粗啞的男聲說,「事出突然,想在電話裡聊表歉意也不太適合,請容我直接進入正題吧。是這樣的,學務處是基於緊急應變條例撥打了聯絡名單的電話,沒想到會打到夏萊這兒。希望沒有耽誤您辦公。」

應變條例呀,那大概不會是行政的問題了。「沒關係。是與伊甸條約有關的學生發生什麼了嗎?記得我是在那時拜訪貴校時留過這支電話。」她撫平翻起的領口,索性裝作沒聽到對話。「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嗎?」她追擊道。

「這個嘛、呃,是其中一位學生……不過和條約的事沒有關係,請您不必拘謹。詳情各級單位也正在釐清。在還原事發經過之前,學務處會需要您的幫助。您方便近幾天保持電話暢通嗎?」

「可以。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電話那頭出現罕見的沉默,如若是教導機器人負責接聽,不應該出現五秒以上的停頓。「……結果還不明朗。根據已知消息,大約早上十點,本校校區內的舊宿舍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火災。起火點是建築最上層的公共廚房,就在幾名住宿學生的房間下方。」男聲似乎在翻閱紙張,「啊,請您放心,火災沒有造成任何學員受傷。」聲音忽地補充道,「但因為管線延燒至私人物品,加上木造材質助長火勢,共有四間房間被燒毀。為了學生的權利和安全著想,我們正在聯絡住宿同學的緊急聯絡人,而聖園同學在這項欄位裡填了這支電話……」

木造閣樓被大火燻黑的畫面兀自閃過。某個瞬間老師確信她預見的黑暗假設得到了驗證。後來她控制住自己,語氣克制地嚥下一口氣。「我兩個小時內到。不介意我到時候再聯絡學務處吧?」

「不,完全不會。謝謝您的配合,那我們就見面再說了。」

老師忐忑地結束通話。放下手機,她立刻從窗戶上看見一張按捺不住的臉。在她眼裡尚且如此,對學生而言又有怎樣的魄力呢?「別擔心,不是太嚴重的事情。」她試著在對話時放鬆表情,身體卻不等話術便闔上螢幕,摸索抽屜裡的鑰匙。

察覺氣氛不對的吹雪放下雙腿,起身並抬頭打探。「怎麼啦,老師?假如有事,就把摸魚後的行程放掉吧?我也會放著不管的。」

她想說的是:專注在突發事件上吧。老師應和一聲,掛上沒什麼說服力的微笑,思考在半小時內辦妥訪視文件並送走兩名勞動學員的可能。聖三一的總校區離夏萊所在地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容錯率還可以。二十分鐘買完飲料,送兩個天兵進車站,再開車去聖三一。「想這麼一笑置之似乎有點難度哪。」她套上聯邦學生會的外套。

「老師像平常那樣就好了呀。」

灰襯衫下的大人笑了出來。「光是那樣就很辛苦了呢!說實在的,我只是比較會忍耐而已。有時候實話實說也會製造壓力,而我被分配到的角色沒有資格對你們這麼做。總而言之,我暫時沒辦法像之前這麼豁達,可以請你們忍耐一下嗎?」一邊將重要的平板和個人文件收入公事包,她看著在場的兩人說道。由於在電話途中透露不少訊息,經過相關培訓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這是與人口大校──聖三一綜合學園有關的意外。既然會打到夏萊,更意味著事件與學生事務脫不了關係。是跟伊甸條約有關的審問嗎?如果是強制調查,需不需要聯邦調動警員同行?比起緊繃更像是擔憂的氣氛彷彿漸漸凝結,低垂在房間井然的格局裡。

就在這時候,一個問題從老師腦中掠過。一件不足道的小事,但她就是忘記去確認了。

「話說回來,有人看到我放在廚房的咖啡嗎?就放在冰箱對面的桌子上,馬克杯是橘紅色的,上面有......」老師重整情緒後的第一次提問,就這麼與某人彷彿噎到似的震顫重疊在一起。

像是對搭檔倏然一僵的行為習以為常,吹雪側眼瞧著桐乃藏也藏不住的心虛表情,提示道:「這傢伙好像知道答案喔~」後,又裝出悻悻然的模樣,背起提袋就要等老師離場鎖門。

「桐乃,你有印象嗎?」清點完重要物品的去向,老師向凍結在原地的女孩問。

「啊……哈哈,原來那是老師要喝的啊……」

「沒關係,我只是想知道我錯過什麼了。你喝掉了嗎?」

「沒有,小官倒掉了。」講完最後一個字,桐乃露出帶有些許困惑的笑容,眼睛彷彿要縮成黑點般變小、左右游移著。「但那是因為那杯咖啡已經涼掉了,小官想,那應該是剩下的……啊,小官有好好洗過杯子,就放在杯架上,老師檢閱時請不要客氣。」

破案了。不是校園喜劇特有的喝錯飲料,而是單純誤判,果然是正常運轉的桐乃。

「其實你放在水槽裡就可以了。」接著她急欲挽救的反應,老師放鬆語氣安撫道:「畢竟液體不適合微波,我就打算先放著退冰再想想怎麼處理。現在看來是我想得太複雜啦。」

顯然這麼做是有效的。一邊研究桐乃好像釋懷、又有些尷尬的表情,老師轉而望向玻璃帷幕外的陰鬱午後。


在渡橋和彼岸後方,正在發生自己意想不到的事──但並不是所有意外都該由她插手。任不安與疑惑在心中交戰,她忽然想到:有兩個禮拜沒主動聯絡彌香了。要是她能適應新身分就好,只不過……



【後記】
作為一個從沒吃過同人流量紅利、只能看著其他乘風破浪的人眼紅的寫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開新的坑
但畢竟想法成形好一陣子了,想著偶爾換換口味就寫了第一篇,誰知道改來改去還是擺脫不了自己的習慣
想換跑道好難啊(

總之這會是個中篇小說的量。
如果有任何反響可言,我再想想要怎麼把剩下的內容擠出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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