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殺大索向前平舉的念手此刻已經撞破了腳下的石板,在方才的重擊下嵌入石板底下的水泥檯面,讓他不得不半曲著膝,由下往上仰望著我。
我挺起身子,抬手甩了甩飛進袖子裏頭的石礫,態度從容地說:「只要我出手,不管有沒有直接命中都算一擊,這優待夠大方了吧?」
「怪、怪物……」
殺大索幾乎要絕望得跪坐在地,然而在冷峻目光的注視下,他連下跪求饒都做不到。他深知,在我給出如此特赦後選擇低頭告饒,下一個接觸地面的就會是他的腦袋。
「站起來。」我握了握拳頭,居高臨下地瞪視著他那令人作嘔的融蠟臉,「如果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下一擊你就會死在擂台上。」
「比速度你是贏不過我的,用你的『看不見的左手』逼我反擊,或許還有機會讓你保住小命吧。」
殺大索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像一隻剛從母體的子宮脫離的小鹿,如果不能在出生後立刻學會站立與奔跑,迎接牠的世界將只有草原的獵食者——一旦被恐懼壓垮、喪失迎戰的能力,等待著自己的只會是死亡。
而後,伴隨幾近崩潰的癲狂嘶吼,殺大索拔起埋在石礫中的念手,念壓與碎石隨著利爪的舞動席捲而來!
「哈!這樣才像話啊!」
因為沒有勝算所以放棄掙扎?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獲得自由!
嘴角不受控地向兩側咧開,狂妄的笑聲與利爪劃開空氣的風切聲攪和在一起。我墊起腳尖向後跳開,飛散的碎石堪堪擦過飄逸的袖襬,無形的念手只是颳起一陣使鬢髮飛舞的罡風;踮步旋身的姿態彷彿在與如花瓣一般灑落的礫石共舞,對四散的赤裸殺意不屑一顧。
不需要匯聚心神仔細凝望,即便只是透過白絲細縷間的微小間隙隨意一瞥,那在觀眾眼中不存在實體的巨大手爪揮出的每道爪擊亦無所遁形。橫掃而來的利爪由左向右,拍擊的攻勢由上至下,撈起破碎石板的碎片恣意飛濺,掌間壓縮的空氣形成致命的掐握……碾碎的恐懼化作惡濁的煤料,燃燒的熱能驅動他的腳步無休止地逼近;亂無章法的攻擊是冶煉而出的結晶,在一次又一次撲空的敲擊中絕望地撒了滿地。
「嚇啊啊啊——!」
「——第二擊。」
兩個左拳的正面碰撞,壓縮凝聚的念手終於承受不住衝擊地爆裂開來,四溢的念壓形成風刃絞碎了兩人的衣袖,周邊的碎石全被掃飛到擂台外,殺大索也被這爆裂的衝擊力給擊倒在地。
——已經結束了啊。
觸地的足跟踏在佈滿裂紋的石板上,我一步步走上前,抬起佈著幾道細小血痕的左臂,準備給予他最後一擊。
「……咳呵。」
驀然,殺大索置於身側的右手對空一握,我的視野頓時遭覆上一片模糊的霧白,一股窒息的壓迫隨之籠罩。
「……」
他維持著緊握右拳的姿勢爬起身,儘管嘴角掛著的血跡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他仍逞著好不容易迎來逆轉局面的快意勾起嘴角。
「哼呵呵……妳肯定沒料到吧,『看不見的手』不是只有左手而已……!」
隨著他收緊右拳的動作,右臂延伸出的第二隻念手不斷施加壓力,念手的掌心陷入真空狀態,就算我張唇吐露話語,聲音也無法傳遞。
「看不見的右手」與左手不同,念手的一舉一動都是根據他的右臂來實現;有了更直接的媒介,能做出的動作就更加精細,施加的威力也變得更加強勁。
好比現在,念手的拇指正抵著我的側腦,試圖一點點地讓我的頸椎傾斜至不正常的角度。
但是——
『我從沒說過,我以為你只有一隻手這種話。』
僅憑肌肉蘊含的勁力,被壓在胸前的左臂一寸一寸地頂開束縛身軀的食指,空氣隨即從指縫間流入,將唇畔吐出的話音帶回他的耳裡。
「第三擊——」
左手猛力一推,念手的食指瞬間向外凹折超過一百八十度,與此同時,一聲關節扳折的脆響從念手連結的右拳傳出,殺大索當即發出了慘叫。
用實質存在的手臂作為媒介,想當然耳,念手受的傷害也會如實反饋至本體上。
抓著我的其他四指鬆動滑落,我接著抬腳踩住念手的小指,右手則抓住掛在肩上的拇指,「第四擊。」
「呃啊啊啊——!」
不過折斷兩指,殺大索已經無力維持念能力,他弓起身子將右手揣在懷裡,方才那一點得意的竊喜早已被疼痛抹去,殘留在臉上的只剩斑斕的痛苦與恐懼。
垂首凝視的目光冷絕,沒有半點慈悲;我改為抬起慣用的右臂,冷聲預告比賽的終結:「這是你試圖威脅、傷害我重視的人必須付出的代價。第五擊——」
如同將一顆巨石投入湖中,粉碎的石塊像激起的水花一樣四散飛濺,湖面的震盪蔓延至擂台的每個角落,然後如間歇雨一般,碎石墜落的細碎聲響細密地散布在周圍,掩蓋本應刺耳的無數掌聲。
抽出埋在水泥塊中的拳頭,帶起的沙塵有一部份落到了被嚇得暈厥的殺大索臉上。我沒有再對那兩眼翻白的融蠟臉投以更多注目,在裁判奔上前宣判勝利之前就邁步走下了擂台。
明明口口聲聲都威脅著要殺掉對方,為什麼最後卻不下手了呢?
因為他是在記憶中切實活躍過的「人物」,所以捨不得親手殺掉嗎?
盛極一時的高漲情緒退去之後,我有些茫然地想著。
不過,這樣的疑問沒能在腦中存續太久。一腳踏入選手通道的陰影之下,我忽然產生了誤入盤絲洞的恍惚感。長廊幽影之下滿佈泛著螢光的粉色念絲,黏稠的念壓自前方鋪天蓋地而來,像是一縷縷蛛絲編織而成的網,一層層地堆疊纏繞,幾乎要將人裹成一團色調詭異的繭。
舉步維艱地跨越某個沒公德心的人滿地亂黏的念團,我來到念壓中心,抬頭望向還沉浸在某種旖旎幻想中的盤絲大仙,差點沒忍住送他一拳。
「你在這發什麼神經?」
西索聞聲,向上翻的一對眼珠子轉了下來,喉間逸出的低哼像是浸泡在蜂蜜裡一樣黏稠。
「啊啊……狩獵已經結束了嗎……?」
周圍的念壓稍微減弱了些,但那股黏膩感依舊充斥在每一寸空間裡,使我不住輕蹙起眉。
「你擋到路了,滾開。」
「萊伊怎麼能這麼冷淡呢?剛才在擂台上興致明明就那麼高昂,害我也忍不住興奮起來……」
目光不自覺地向下一瞥,方才減弱的氣沒有被西索收回體內,而是聚往他那高高鼓起的襠部,凝聚的氣團還隨著他時不時的低吟發出像是呼吸燈一樣的粉色亮光,如此騷氣的聲光效果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操。除了這個不適合現在講出口的字以外,我想不出其他詞彙來描述目睹記憶中的經典畫面後的感想。
西索向前靠進一步,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卻猛然發現原本還未沾黏念團的落腳處,已被伸縮自在的愛悄然佔據。回頭一看,只見方才還零散地分布在長廊間的念,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佈局,將我的退路徹底封死。
操他媽的。我忍不住為剛才的感想又接上幾個字。
「唔……!」
本來還想著可以直接捨棄鞋子脫困,不料西索一個跨步逼近,一手扣住我的左腕,另一手按著我的右肩將我向後推,讓我的身體整個黏上伸縮自在的愛砌起的一堵牆,強力的黏性讓我動彈不得。
西索提起我唯一沒被黏住的左手,燈籠袖的布料早在戰鬥中被撕成碎片,露出佈著幾道傷口的蒼白臂膀。他瞇起因興奮而震顫的眼瞳,喉結隨著隱忍的吞嚥上下滾動,勾在唇角邊的舌頭隨後還是忍不住攀上腕邊的紅痕,沿著裸露的肌膚緩緩向上舔舐。
西索散發著炙熱溫度的下身緊貼著我的腹部,讓我不敢隨意掙扎,眼下任何反應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激起情慾的撩撥,更別提他慾望高漲的分身,排除幾層布料的話幾乎等於是與我零距離接觸,哪怕再多一分刺激,他就會立刻將這個距離變成負數。
「好不容易又看到萊伊穿上我送的衣服了,我很高興呢~」說著,西索將我的左臂黏到了頭頂,衣袖殘餘的雪紡布料與他的手指纏繞在一塊。「不過,弄破它的人不是我,總覺得不是滋味呢……」
我盡可能的將臉轉向一邊,努力忽略往頸邊靠近的濕熱觸感,咬牙切齒地說:「那你倒是去找殺大索算帳啊……!」
「讓我提起興致的可是萊伊啊,要我去找別的男人會不會太無情了點?」
「干我什麼事!你這傢伙明明連盯著路邊的果樹都能發情!」
「路邊的果樹才沒辦法讓我興奮成這樣呢。」西索的胯下極為流氓地頂了兩下,他甚至沒出言反駁能對著果樹發情的事實,自顧自地接續著說:「我很羨慕那個男人呢,能讓妳用那種充滿殺意的笑容迎戰……啊啊,光是回想起來就快忍不住高O了……」
……你這傢伙難不成在觀賽時就O過一發了嗎!?
西索沒有理會我眼裡透出的驚恐,他抬手扳住我的下顎,逼迫我仰頭直視他的雙眼,就連言語都無法完整傾訴的飢渴難耐,赤裸地從那對金色眼眸傾瀉而下。
「萊伊這樣子讓我很難辦啊……一直散發出這麼誘人的氣息,再怎麼會忍耐的紳士,都會忍不住變成野獸啊……」
我抗拒地抿起唇,試圖壓抑自血液根源上湧的躁動,忽略趨近於本能的莫名渴望,這才勉強遏止了幾乎要迎合地吻上貼近的唇瓣的舉動。
——這樣不對。
西索被挑起的是對戰鬥、殺戮的渴望,即便那渴望的本質與性愛同源,兩者也無法倚靠彼此互相弭平。
用錯誤的歡愉填滿錯誤的渴望,只是在澆灌名為厭棄的果實,催化腐爛的過程而已。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在這個當下、用這種方式回應西索的慾望。
「你答應過會繼續忍耐的。」
西索帶著熱度的拇指指腹輾壓著又重新緊抿的唇瓣,緊盯著我的目光依舊灼熱,「答應要忍耐的應該只有一方而已,但是現在在忍耐的人似乎不只有我呢?」
「為什麼要這麼抗拒呢?萊伊明明這麼喜歡我……」
——正是因為過於喜愛,才無法順從本能耽溺沉淪。
糟糕透頂。
「……等你真心想跟我上床,而不是在床上跟我打個你死我活時再說吧。」我垂下眸,語氣不再帶有抗拒或癡迷的激昂,僅是淡漠地說:「現在,把我放開。」
聞言,西索扣著下頷的手鬆了鬆,儘管緊貼的熱度並未因此消散,但那對金色眼瞳深處確實有某種慾望沉了下去。抵在唇邊的拇指又沿著下唇來回摩娑了遍,他發出曖昧的低笑,輕聲問:「我可以把剛才那句話理解成萊伊不會拒絕我的意思嗎?」
「如果那也是我當下的願望——」
黏在上方的左臂在同一刻脫困,緊接著是右臂、軀幹、雙腿和頭髮,讓我毫不費力地推開西索的胸膛,不再與他四目相望。
「我或許會接受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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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殺大索露出的狂笑,更多的是在嘲笑她自己
因為沒有勝算所以放棄掙扎,當年的她沒有資格獲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