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英雄誌》踏上意外旅程的飛賊──比爾博‧巴金斯

　　起意要寫《奇幻英雄誌》到現在，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不過當時忙著撰寫自己的小說就先擱置了。原本的計畫中，是不打算先從《魔戒》的角色下筆的，因為中土世界的故事與背景設定龐大複雜，許多人物的事蹟要整理清楚，幾乎要發揮寫論文的心力，而且魔戒在華語圈也是愛好者與專家眾多，一不小心出了差錯就要落得被千夫所指的窘境。

　　不過，由於最近魔戒全新譯本出版，讓我起意重新回味了魔戒前傳──哈比人歷險記，經過一番內心周折，決定以比爾博作為《奇幻英雄誌》第一個討論的英雄，原因其一是比爾博在魔戒三部曲中退居二線，主要事蹟都在哈比人歷險記當中，相比甘道夫、亞拉岡等人較好整理；其二是《奇幻英雄誌》的初衷本就是講述經典奇幻小說當中的著名人物，而《魔戒》是公認的現代奇幻小說鼻祖，用比魔戒早出版十七年的《哈比人歷險記》主角比爾博，作為這個系列的開篇英雄，比起其他角色具有更特殊的意義，在複習完哈比人歷險記時、這個念頭出現在我的腦中時，我就知道非寫他不可了。

 

　　比爾博‧巴金斯原本是畢生都居住在夏爾的典型哈比人，他父親給他的巴金斯血統讓他具備哈比人傳統的美德──安逸度日、享受美食美酒、生活無憂無慮。但他母親所屬的圖克家族出過一些冒險者，經常有成員外出歷險並留下各種傳說故事。

　　因為甘道夫的計策，原本跟某杜王町上班族一樣只想安安靜靜過日子的比爾博，被半強迫加入甘道夫和矮人王的後裔索林，以及索林的矮人部下們奪回孤山寶藏、討伐惡龍的冒險計畫。他跟這支隊伍一路上經歷了食人妖的獵捕、山洞迷路、跟咕嚕鬥智鬥勇、躲過半獸人與惡狼的追殺、被木精靈的囚禁與越獄，一路上比爾博逐漸脫離膽小怕事的性格，成為一個富有機智又充滿行動力的飛賊，最後他們跟惡龍糾纏、並很好運地引誘惡龍離開巢穴被弓箭射死，又再和打算瓜分寶藏的精靈人類聯軍對峙，比爾博在期間不得不與原本是同伴的索林決裂，又雪上加霜地捲入五軍之戰。雖然在戰後和傷重不治的索林和好，卻也失去了包含索林在內的三個矮人同伴。

　　戰後的比爾博因為跟十三名矮人的冒險，以及在軍隊對峙期間對和平的貢獻，成為矮人、人類、精靈三個種族的共同好友，也得到不少財寶，讓他回鄉過上原本的舒適生活，也留下這輩子彌足珍貴的冒險回憶。

　　（至於他在魔戒中發生的經歷，以及第三紀元結束後的去向，還是請你各位翻開原著，回中土大陸好好回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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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讀哈比人歷險記與魔戒，距離現在都有至少十年了，在我的既有印象中，比爾博跟佛羅多相比，是一個明顯更受托爾金關愛的主角。比爾博踏上旅程是甘道夫的設局與眾矮人的情勒（誤）導致，看似誤打誤撞，但我相信只要他堅定拒絕，甘道夫也不會強逼他上路，哈比人歷險記風格偏向童書，比爾博上路這段托爾金用比較詼諧的筆法描述；佛羅多離開夏爾卻是天將於斯人的大任。比爾博的冒險雖然波折不斷，但他也在一次次化險為夷中得到成就感與成長，他的旅程也成為畢生的珍貴回憶；迎接佛羅多的則是戒靈刺擊、遠征隊分崩離析、越接近魔多就被魔戒侵蝕得更嚴重的痛苦、在末日火山前被擊垮跟咕嚕的背叛。孤山之旅結束後，比爾博持有戒指幾十年，雖然最後時而對戒指動貪念，但還是保有足以放棄魔戒的意志；索倫敗亡後戒靈留給佛羅多的劍傷卻時時折磨他。從跟山姆咕嚕前往魔多到結局為止，佛羅多身上的悲劇色彩是不斷加重的。

　　闔上魔戒終部曲時，想著結局跟佛羅多一起搭上精靈之船的比爾博，我對他感覺就是「幸運值點滿」，旅途帶給他朋友與財富，留下許多供後人傳送的故事，旅程結束後也回歸最嚮往的安逸生活，甚至到了《魔戒》時期的戰亂時代也在瑞文戴爾安心寫回憶錄（托爾金是不是把自己代入比爾博了？）。雖然五軍之戰結束後，好友索林離世，但也在臨終前冰釋前嫌，比爾博是一個符合世俗定義的理想人生，幾經波折但苦盡甘來，還擁有平安喜樂的結局。

　　不過，在我第二次讀完哈比人歷險記後，發覺記憶真的會扭曲對故事的印象，因此我必須對前面的比爾博描述做一些修正。比爾博的確比佛羅多順遂，但他的人生故事也不是單單用「運氣好」就能帶過的，他能在五軍之戰後獲得豐厚報酬（物質上與精神上都有）與理想的生活，最大的功臣還是他自己。

　　曾看過有些人形容哈利波特電影版最後一集，是「天才女巫帶著兩個拖油瓶」的故事，電影確實強化妙麗跟弱化榮恩的作用，我相信原著讀者的感覺不會這麼明顯。但二讀哈比人歷險記後，我想用「神級巫師與飛賊帶著十三個雷隊友」，應該不會有讀者為這群矮人叫屈吧。在比爾博仍然眷戀袋底洞、還沒進入狀況的旅程前期，隊伍有甘道夫ｃａｒｒｙ，所以這幫天才還不至於團滅，但也許是托爾金寫到他們被巨鷹拯救後，覺得甘道夫太萬能了，才讓他中離去參加聖白會議。而在甘道夫離開隊伍以後，經歷先前冒險已然開始蛻變的比爾博，在後面的功勞是另外十三個矮人加起來都比不上的。

　　雖然在哈比人歷險記的背景，擁有刺針跟魔戒的隱形功能，讓比爾博比大部分的矮人更有優勢，但沒有他臨危不亂的好幾次臨場發揮，靠索林跟其他矮人的智商跟情商，可能真的要困在密林裡永遠出不去。細心的讀者可以回想一下，大蜘蛛、木精靈的監獄、孤山的密道，整趟旅程有多少難題是靠比爾博獨自擺平的，刺針在哈比人歷險記裡的地位，堪比西遊記的金箍棒或波西的波濤了；相較之下，索林的獸咬劍理論上是比刺針更高級的神器，但他做為領袖在旅程中對比爾博的幫助屈指可數，更不用說他超派的ＥＱ樹立了多少不必要的敵人。中土大陸除了精靈，其他種族的基本上都有明顯的缺點，矮人們在遇到麻煩時拜託飛賊比爾博大展身手，有時又會為了他們拜託他做的事抱怨他（比如偷金杯），也因此看到比爾博在心裡吐槽這些矮人或直接開罵，是書中數一數二大快人心的部分。

　　（補充一下，不是所有矮人都那麼不討喜，隊伍中大部分矮人只是比較沒用而已。我最欣賞的矮人是巴林，他是隊伍中除了甘道夫另一個長者定位的成員，是矮人們的二把手，也是所有矮人中對比爾博最友善的，結尾甘道夫去夏爾拜訪比爾博的時候，也只有巴林跟著去見他。）

　　如果比爾博只是憑著機智與勇氣，在冒險中大放異彩，那《哈比人歷險記》就會是一部精采但流於俗套的冒險故事，比爾博也只是一個稱職但常見的主角。雖然跟魔戒相比，哈比人歷險記的定位偏向童書，但在惡龍死掉之後的五軍之戰，讓這部冒險故事上升到異於同類作品的高度，也是托爾金對比爾博──甚至是哈比人這個種族──的塑造，最精煉的大師手筆。

　　魔戒、哈比人、精靈寶鑽，這些作品描寫的故事與人物各異，但它們最顯而易見的共通點，就是「人面對貪欲的選擇」。

　　精靈寶鑽涉及的事件與人物太多，這裡請容我跳過不談。佛羅多在末日火山前，被魔戒滲透力長久侵蝕的他最終選擇屈服，又被變節的咕嚕咬掉帶戒指的手指，咕嚕和魔戒一同葬送岩漿。魔戒腐化了咕嚕，咕嚕卻成為毀掉它的最終推手，魔戒三部曲講的是「貪欲」自我毀滅的故事，佛羅多不是親手葬送魔戒的套路英雄，他和魔戒的對抗歷程，是普通人被貪欲折磨的現實主義悲劇。

　　哈比人歷險記裡，真正的至尊魔戒是索林的家傳寶鑽。比爾博剛發現它，就震懾於它的美而收入囊中。但在精靈與人類聯軍逼近後，他為了讓兩方勢力和談，又主動把寶鑽送給敵人，好讓他們早點談判以阻止戰爭。如果是傳統英雄故事的創作者，無疑會將這種行為的主角烘托出高貴的品質，葛來芬多的勇氣、讓數碼寶貝進化成完全體的美德之類，但在比爾博轉讓寶鑽後，回到矮人陣營的他睡覺時，夢到的是「香噴噴的荷包蛋與培根」。

　　第二次讀哈比人歷險記，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這段描寫（絕對不是因為餓）。比爾博也對寶鑽起過貪念，索林多次表示它對自己的意義重大，也沒有讓比爾博放棄它，但比爾博最終卻為了和平把它轉手送人，而更深層次的理由不是博愛或反戰之類的偉大情操，而是想早點回家過思念已久的平淡幸福日子。跟魔戒的寓意不同，哈比人歷險記講述的是「貪欲」被「平凡」打敗的故事，索林對寶藏的貪欲，讓他和聯軍交惡，真正悔悟的時候已時日無多；半獸人跟座狼對寶藏的貪欲，讓他們參與五軍之戰，最後屍橫遍野；比爾博對寶鑽的貪欲，在美食與歡樂面前不值一提，貪欲是中土世界的永恆邪惡，但它可以最平凡的事物給擊敗；英雄不必具備高尚的情操或罕見的美德，不用為國為民或講究榮譽，比爾博跟哈比人對中土歷史的推動無不彰顯出，僅只是熱愛生活跟快樂的人，也可以做出英雄之舉。與佛羅多的試煉不同，比爾博做出的抉擇更加理想，但同樣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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